第十章
合歡宗今日無需擄人修鍊，修為高的弟子皆站在春風樓五層看著好戲。
他們不知曉沐言汐的身份，對於沐言清卻恨不能避而遠之。無他，只因合歡宗上床后翻臉不認人的風流韻事太多，修真界總是有人把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報神霞殿以求公道。
春風一度時用以真心不就得了，人家道心崩壞有關他們何事？
可神霞殿一出面，合歡宗的弟子也沒辦法，只能跟著走一趟，去老情人那處裝模作樣噓寒問暖一番，也就算給個交代。
神霞殿在修真界內威望甚高，傳聞每一任殿主都身負上古血脈，生來便帶有靈階法器天魂絲，可探入人識海尋求真相，行代天道之職。
神霞殿只認公理，不談人情。一如這一代殿主清霽君沐言清，處事公正從不偏頗，好似謫仙不可高攀。
合歡宗的弟子之前再欺男霸女，也從未驚動過沐言清親自前來，卻不料眼前這個貌美的女修看著年紀不大，竟然犯下如此重罪？
合歡宗弟子紛紛替沐言汐捏了把汗，他們不重情卻唯愛美人，看著沐言汐還愣在那裡時，想要提醒又礙於沐言清的威望，只好用憐憫而又遺憾的眼神看著沐言汐。
春風樓五層彷彿靜止了一般，就連大氣都沒人出一聲，都等著看能讓沐言清親自抓捕的罪犯，到底犯了何等重罪。
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哪知沐言汐連逃都沒想逃一步，反而慢條斯理地從易無瀾身後走了出來，挽著對方的手舉到沐言清的面前。
然後，十分熟稔地攤開手：「帶靈石了吧？剛搶了花魁，你給付一下唄。」
沐言清：……
易無瀾：……
合歡宗所有人：……
合歡宗的弟子一個個連扇子都不搖了，眼神再沐言清和沐言汐兩人之間來回打量著，沒想到沐言汐這個罪犯在被逮捕前，都還在惦記他們家宗主？
瘋了吧？
春風樓五層的空氣似乎就這麼凝滯住了，沐言清往前邁了一步，她身上散發著的梵香好似融著雪水，生生將沐言汐身上沾染的春風樓的甜膩香味給壓了下去。
沐言汐鼻尖輕輕一動，眼神越發無辜。
沐言清的臉色更為冷了些，藍色裙紗一塵不染，冰冷的視線落在沐言汐的臉上，好似下一刻就會請出天魂絲將沐言汐定罪。
合歡宗弟子離得較遠，方才聽到沐言汐開口說話時，也曾有人動搖，以為這兩人是有什麼故交。可如今再看神霞殿主這神態，哪裡是有什麼交情，分明是來抓人歸案的。
合歡宗弟子紛紛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就怕將禍水東引到自己身上，劍拔弩張之際，卻先聞屋內傳來一聲『咔嚓——』
究竟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敢在這時候出聲？
他們循聲望去，卻見自家宗主還易著那身男妝，身上那身粉衣鬆鬆垮垮曳地，身後的髮帶不知何時已鬆散至此，整個人卻軟弱無骨地扒在門框上……
看戲。
沐言清微微一側頭，花卿予那枚剛喂進嘴裡的瓜子瞬間『啪嗒』一聲落了地，然後指了指沐言汐：「我這做生意呢。」
沐言清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拉過沐言汐伸出的爪子，靈氣探入手腕間，臉上驟而怒道：「你……」
沐言汐像是知道沐言清會說什麼，在沐言汐開口時便一縮脖子，閉緊雙眼，一副任由人打罵的義勇模樣。
沐言清看到這反應，好似壓著極大的脾氣，向來鎮定的薄唇都顫了顫：「我就是讓你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的？」
沐言汐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快速往身後易無瀾那一躲。
豈料腳步剛邁出，又聽沐言清一聲：「回來。」
沐言汐只好縮了回來，她也不想管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看戲，只想趕緊讓眼前的姐姐消消氣。
沐言清可是個能為了她身體將她關在神霞殿里十八年、不讓她出門一步的活閻王，她這回好不容易借著逃婚逍遙了幾天，可不能這麼快又被抓回去。
沐言汐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易無瀾，試探道：「你就算要抓我，也得先讓我把正事辦完吧。」
沐言清的語氣中已經帶上幾分不耐煩：「什麼正事？」
沐言汐頂著沐言清那要吃人的目光，緩緩將自己靈芥取下，慢吞吞繞過沐言清，一股腦兒地將三萬靈石倒在花卿予腳邊：「我朋友比較怕生，麻煩你了啊。」
話音落下，沐言汐的後頸就被人給掐住，「多少靈石？」
沐言汐慫噠噠一縮，「三、三萬？」
沐言清又看向花卿予：「三萬？」
花卿予那散漫的動作一僵，忙不迭地站好，搖頭：「沒有沒有，今晚我不招人。」
沐言汐臉皮極厚，聞言也不管自己還被人掐著後頸就上去理論：「不是，剛剛我不是都拍下你了嗎？你就得陪我朋友一夜，你們合歡宗就這麼喜歡騙人嗎？」
問完后還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沐言清，好似在說：姐，他們合歡宗不守規則騙人，你管不管吧。
『騙人』一詞算是踩到神霞殿的職責上了，沐言清淡淡偏過視線落於花卿予臉上，然後又看了一圈花卿予身後的合歡宗弟子，好似下一秒手中便會飛出神魂絲。
花卿予一噎，想起合歡宗這些年在外招搖撞騙累積下的案件，只得妥協地朝易無瀾的方向走去，「隨我來吧。」
她今晚不吸干這煉虛中期的修士，她就不做這合歡宗宗主了。
可花卿予才剛伸出手，一道無形的屏障便將她給擋了回來。
甚至她都沒看清那是如何出的手。
正當花卿予疑惑之際，易無瀾人影一閃，便已經繞過她，扣住了沐言汐的手腕。
沐言汐猝不及防，單薄的身形如尋芳的鳥兒般撲騰了兩下，便不受控制地撞入了易無瀾懷中。
鼻尖瀰漫過一陣桃花香，彷彿蘊於高山流水間，令人分外安心。
即使沐言清已經及時鬆了手，沐言汐還是疼得『嘶』了一聲，揪著易無瀾的衣襟就開始嗚嗚耶耶。
肉眼不可見的兩道磅礴的靈力，幾乎在同一時間從易無瀾和沐言清手中凝成，向對方席捲而去，靈力流光相碰撞，猛地激蕩開來，震得合歡宗看戲的弟子們往後退去。
碰撞產生的靈力旋流激得四周紅綢翻飛，壓得周遭合歡宗弟子幾乎喘不過氣。
反而是站在易無瀾和沐言清之間的沐言汐，半點威壓都沒沾染到，沒心沒肺地嘀嘀咕咕。
直到她轉過頭看向沐言清時，沐言清和易無瀾手中的靈力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一來二去，沐言汐腦後的桃枝已松垮下來，易無瀾抬手替她理了理，重新挽好，指尖從後腦滑至耳後，又撩著一縷鬢髮往後彎。
沐言清的神色更冷了，警惕地望著易無瀾。
剛剛的交手告訴她……眼前的人絕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修為相差一個小境界就足夠讓人不敵，可眼前之人明明在化神期之下，卻能輕而易舉接住她的靈力，若非剛剛沐言汐轉頭，恐怕修為更是在她之上！
修真界中能至化神的，往往都是一宗之主亦或是舉足輕重的長老，沐言清卻對眼前的女子毫無印象。
她沉聲喚道：「小汐，過來。」
沐言汐不明所以，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這才介紹道：「這是我結實的好友青衣，是一名散修。這位是我家中長輩，是我的一位……姐姐。」
沐言清皺眉，顯然不滿意沐言汐的介紹詞。
可沐言汐卻像是存心要遮遮掩掩，拉過易無瀾的手就將她往花卿予那邊推：「我可是為你花了三萬靈石呢，你好好修鍊，等會兒我再來找你啊。」
易無瀾攥緊沐言汐的手腕，「你說的正事，便是這個？」
「是啊。」沐言汐滿眼都是『送你禮物難道不重要嗎』的疑惑，意味深長道，「你最近比較累嘛。」
「我並非……」
沐言汐伸手抵住了易無瀾的唇，悄咪咪回頭瞥看了沐言清一眼，才湊到易無瀾耳邊：「你好好修鍊，等會兒才能給我輸靈力呀。」
易無瀾注視了沐言汐好一會兒，才淡淡收回目光，似是妥協。
「我等你。」
沐言汐以為易無瀾收下了她的這份禮物，笑著擺擺手。
易無瀾走向花卿予，輕輕一頷首，「勞煩。」
花卿予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一個跟沐言清一樣不解風情的人，若非有沐言清在前，都要開始質疑自己的魅力。
她攏了攏剛剛被那兩道靈力掀開的衣領，見易無瀾眼中沒有半點波動后，輕嗤一聲：「隨我來吧。」
未免太不解風情。
等了許久的沐言清終於忍不住，拽著沐言汐的手腕就往房間里走。
沐言汐卻還在回頭跟易無瀾叮囑：「那些桃枝很有用啊，你可千萬別扔了？」
易無瀾腳步一頓，轉過身應了一聲，恰好見到沐言汐被捂著嘴拖進房裡的場景。
「道友？」旁邊的花卿予跟著望過來。
易無瀾攥緊的指尖一松，搖了搖頭。
兩道房門幾乎同時被關閉，春風樓五層的走廊里，合歡宗的弟子紛紛大眼瞪小眼。
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一聲聲壓抑的驚呼。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去扒神霞殿主強取豪奪的門好，還是去聽自家宗主蠱惑清冷女修的活春宮好。
真難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