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
正是午後,天最熱的時候。灼灼日光自窗格投灑而入,有些刺眼,窗下是花架,陽光映出花架的影子,微微的風吹得花架上的藤蔓擺動。謝慈目光落在花架的影子上,避而不看謝無度。
謝慈坐在謝無度腿上,手腕被謝無度緊緊抓著,進退不得。
她別過臉,沒看謝無度,不知過去多久,時間的流逝在焦灼的等待里總是顯得或長或短,總不準確,謝無度微沉的嗓音從她頭頂響起:「看來阿慈的確認為皮囊沒那麼重要,這美人計都不奏效。」
謝無度看著她長大,甚至於她如今的性格里,不乏他暗裡的放縱引導,他何嘗不知道,她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但態度的強硬,是堵死她後退的路,讓她不得不正面面對他。卻也不能太過強硬,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她一向心軟,外人只看見她那些尖銳鋒利的刺,只有親近之人才能碰觸到她柔軟的花瓣。
謝慈盯著地上的窗影,心中猶豫糾結,拿不定主意。面對謝無度,她毫無招架之力,她知道明面上那是兩個選擇,但實際上只會有一個。
因為謝慈捨不得與謝無度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她無法割捨謝無度,倘若要她捨棄謝無度,從此她於這廣闊世間,便真是孤零零一個人。既然她永遠割捨不了,她便只能一步步妥協。
謝慈表面上張揚,實際上是一個軟弱得不能再軟弱的人。
謝無度故意讓她去田家,故意讓她與他分開幾日,就是為了讓她慢慢地接受,不再那麼抗拒。
經過這麼些日子,她的心早就不像剛知道那天的難以接受。她盯著那些窗格的影子,想起小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抱過謝無度。
謝無度比她大七歲,她四歲的時候,謝無度已經十一歲,能夠輕鬆地單手抱起她,她便會摟著謝無度的脖子,靠在他懷裡。
那種滿懷的擁抱亦曾有過,他若是出門幾日,回來時,便會被謝慈撲個滿懷。
謝慈撥開那些年幼的回憶,終是慢慢地伸手,繞過謝無度的腰側,一寸寸收緊,直到手心碰到他溫熱的肌膚。
她坐在謝無度腿上時,比他高出一個頭,要想能像小時候那樣抱個滿懷,她只能塌下腰,將頭低下來,靠在他右邊胸口。這個位置,一抬眸便是他左邊胸口處的傷口,似乎比在馬車上時,滲出了更多的血。細布從他胸口繞幾圈,謝慈臉頰貼在他胸口的細布上,凹凸不平的觸覺讓她不大適應。
她這個位置聽不見他的心跳聲,那麼耳朵里撲通撲通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視線里還有他的胸膛上的肌肉,謝慈莫名覺得羞赧,她面色緋紅,為了減輕這種羞赧感,只好將自己的雙眸閉上。
但適得其反。
閉上雙眼之後,手心裡的觸覺便彷彿被放大十倍。他平日里勤加鍛煉,皮^肉緊實,摸起來的觸覺……還挺不錯的。她心裡冒出這念頭,又覺得這想法太過瘋狂,趕緊想些別的,將這念頭壓下去。
謝無度說,讓她將他當做一個愛慕自己的郎君。謝慈其實不太能具體地做到,因為她根本沒有與任何除了謝無度以外的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牽手、擁抱……這些全都沒有。
換而言之,她十五歲的人生里,也只和謝無度牽過手、擁抱過。
她不知道和一個愛慕自己的男人擁抱應該是怎樣的感覺。倘若往周遭看,長公主自從謝臨死後,便為他守節,再沒有過其他男人。弘景帝……弘景帝與幾位得寵的后妃之間的相處,謝慈倒是見過幾次。但弘景帝是君,那些后妃們不可能肆無忌憚地與弘景帝在人前牽手擁抱,所以頂多也就是摟摟抱抱,而不可能像現下這樣,實打實抱個滿懷。
再往外圈看去,她曾叫過表哥的幾位皇子,大皇子忠厚老實,謝慈沒見過他和任何女子有過親近行為。至於二皇子,謝慈倒撞見過幾次,但蕭羽風多隻為了自己取樂,像把女人當做一個玩物。其他幾位皇子,也沒看到過。
再往外的話,謝慈想起田杏桃的爹娘,田家夫婦感情很好,謝慈在田家住的那幾日,與田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每次見他時,他都是一副文人的正經模樣,與趙氏相敬如賓,但也不會有太多親近的動作。
她胡思亂想著,試圖感受出些什麼。
哥哥妹妹之間的擁抱,和另一種到底有何分別呢?
很快謝慈感受出來了。
因為謝無度他又有了些反應。
早兩年,謝慈跟教習嬤嬤學過些,大約知道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是什麼意思。的確不同,她從前抱謝無度,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謝慈瞬間僵住,一丁點不敢動。
就這麼恰好,她坐的位置,恰好在他腿間。而他,也恰好正抵在她腿側。
灼灼^熱度,好似硬鐵一般。
謝慈慌亂地鬆開手,有些惱怒:「你!」
她要從他腿上跳下去,被謝無度摟住腰,不讓她走。他無奈地嘆氣,話音落在她耳側,她耳垂本就敏^感,像被輕柔的羽毛拂撓,她后腰一軟。
謝無度道:「別亂動,小祖宗。」
他聽起來很難受,倒讓謝慈有些不忍。教習嬤嬤雖教過些,但畢竟是閨閣少女,也只教些皮毛,不會細說。
因此謝慈還以為,是她方才動作之間壓著了他,讓他疼了。她天真地以為,這種事,就如同她磕著碰著一般,自然會覺得痛。
「你還好吧?要不也上點葯?」她聲音小了很多,羞赧不已。
謝無度嗯了聲,有些想笑:「不用了,坐會兒就好了。」
謝慈哦了聲,也是,他們男幾圈,謝慈臉頰貼在他胸口的細布上,凹凸不平的觸覺讓她不大適應。
她這個位置聽不見他的心跳聲,那麼耳朵里撲通撲通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視線里還有他的胸膛上的肌肉,謝慈莫名覺得羞赧,她面色緋紅,為了減輕這種羞赧感,只好將自己的雙眸閉上。
但適得其反。
閉上雙眼之後,手心裡的觸覺便彷彿被放大十倍。他平日里勤加鍛煉,皮^肉緊實,摸起來的觸覺……還挺不錯的。她心裡冒出這念頭,又覺得這想法太過瘋狂,趕緊想些別的,將這念頭壓下去。
謝無度說,讓她將他當做一個愛慕自己的郎君。謝慈其實不太能具體地做到,因為她根本沒有與任何除了謝無度以外的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牽手、擁抱……這些全都沒有。
換而言然會更加放肆而荒唐,是她決計想象不到的。
如今更是,她不過主動抱一抱他,他便已經無法自控。
謝慈任由他抱著,聽見他在自己發梢上嗅聞。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窗影晃動著,不知又過去多久。
謝無度終於睜開眼,謝慈感覺到那道硌人的東西不再,謝無度也終於鬆開手,她從他腿上跳下來,拿過他的藥瓶,「我幫你上藥。」
他傷口本已經好了些,這會兒又流了不少血,謝慈將乾淨的帕子在玉盆中浸濕,擰乾,擦去他傷口處的血跡。雪白的帕子被血染紅,又將盆中的清水染紅,淡淡的血腥氣在謝慈手邊瀰漫。她眉頭始終未曾鬆開,剋制著自己的力氣,小心地給他清理傷口,而後上藥。
伺候人果然不是容易的事,謝慈將他傷口包紮好后,已經累出了一頭的汗。
「幕後主使可找到了?」謝慈將帕子扔進盆中,懶得再清洗,待會兒讓蘭時她們來吧,正欲開口叫人進來,回頭看了眼謝無度。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謝無度慢條斯理撈起自己的上衣,慢慢穿好。謝慈見他穿戴整齊,這才喚蘭時她們進來收拾殘局。
謝無度答她的話:「正在查。」
謝慈聞言,臉色沉下來,那些歹人訓練有素,當街行刺,行刺不成全部自盡,事情定然不簡單。她知道朝堂之事不簡單,謝無度身居高位,定然牽扯到很多。只是她沒想到已經過去好些日子,謝無度竟然還沒查到幕後主使,說明這事更不簡單了。
「若是查到,定然要將他碎屍萬段。」謝慈語氣有些兇狠,畢竟那日大夫說過,倘若那箭再偏一些,謝無度可就有性命之憂了。
她說完,忽地肚子里傳來一聲響聲。
兩個人都愣住了。
原本謝慈去一品居是為了吃飯,可飯沒吃到,還受了氣。後來和謝無度在馬車裡糾纏,回到王府之後,又在無雙閣中耽擱這麼久,她確實腹中空空,已經很餓。但也沒想到,自己會餓成這樣,肚子都叫起來。
謝無度笑意慢慢從臉上浮現:「蘭時,傳膳吧。」
謝慈狠狠瞪他一眼,他怎麼還好意思笑的?要不是他,她何至於餓到現在?
謝無度一點不惱,反而有幾分欣喜的神色。
他自然欣喜,因為她今日妥協了。她回了王府,甚至當真主動擁抱了他,這說明她正在一步步接受他。
蘭時她們進來,將東西收拾好,又去后廚傳膳布菜,手腳麻利,很快便弄好了一切。后廚上菜的速度也極快,像是早就已經準備好。
謝慈看著滿桌子的菜,都是她愛吃的,她拿起玉箸,也覺得有些久違。
王府里的廚子手藝一如既往的好,謝慈滿意地點頭。看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謝慈想起在田家時吃過的菜,抬眸與謝無度說:「我在田家時,田家伯母做的菜也很好吃。雖然不如咱們府里的手藝,但有種……家常的感覺。」她笑著說,有些感慨。
謝無度跟著笑了笑,給她夾菜:「不是餓了么?多吃點。」
謝慈一聽他這麼說,想起自己方才肚子叫,又有些不高興,她朝謝無度輕哼了聲,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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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謝慈躺在無雙閣的床上,有些翻來覆去。
她知道自己回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當真要開始接受謝無度了,不再是哥哥,而是……一個男人。
她今日伸手抱他時,便已經做了決定。只是……謝慈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拔步床上,望向頭頂的綢帳。
她還有諸多的心事。
從前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的,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謝慈又翻了個身,由仰面改為側躺,燈燭早已熄滅,今夜沒有月光,房間里黑漆漆的,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別再憂思,至少先睡好今夜的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