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
儘管蕭清漪曾令她無比失望,可謝慈心裡總歸在意蕭清漪的,就譬如說那天晚上他們牽手遇上蕭清漪,她下意識想要躲開,甚至讓他放開手。如果蕭清漪低聲下氣地告訴謝慈,她仍舊在意謝慈,她們之間門這麼多年的母女情分……或許,謝慈當真會選擇她。
謝無度腦海中萬千思緒飄過,仍是說:「不可能。」
他吐出一口氣,在心中否決了蕭清漪的說法。或許從前在阿慈心裡,他與蕭清漪的位置一半一半,但蕭清漪為了謝迎幸幾乎傷透了她的心,即便阿慈心裡仍舊在乎蕭清漪這個阿娘,蕭清漪也願意低頭,但這樣的情況下,他不信在謝慈心裡,他與蕭清漪仍舊是一半一半。
蕭清漪想起謝慈當時的話,她說她不願意,與此刻的謝無度當真有七八分相像。她收回目光,又道:「她若是什麼都不知曉,的確不可能,但若是她知道你是怎樣冷血而殘忍的人呢?你以為,當真不可能嗎?」
謝無度忽地笑了,倘若先前他還真有些忐忑,現下幾乎可能斷定,謝慈絕無可能主動離開盛安城,定然是蕭清漪強行將她送走。蕭清漪說,謝慈若是知道他是怎樣殘忍而冷血的人,他的確不可能這樣坦然自若,但她無憑無據根本不可能會相信旁人的幾句話。
謝慈一向是偏心自己身邊人的,更何況,他在謝慈面前一向偽裝得很好,而蕭清漪也絕無可能有什麼得力憑證。他垂了垂眸,失去耐心站起身來,「阿娘,我沒什麼耐心,阿慈在哪兒?」
蕭清漪皺眉,不知他為何忽然如此篤定,但亦態度強硬:「我不告訴你,你又能如何?」
謝無度眸中頓時冰霜滿目,忽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指向蕭清漪。鋒利的尖角直指蕭清漪的眉心,劍身上映出她的表情,蕭清漪竟然沒什麼意外的。就好像,在她心裡,早就想過謝無度會有這麼一幕,他根本不在乎弒母。
蕭清漪別過臉:「你大可以殺了我,殺了我,沒有人會知道謝慈在哪。但她無論在哪兒,都會聽說武寧王弒母的傳聞,不是么?」她輕笑了聲。
謝無度微咬了咬牙,輕扯唇角,手中利劍微偏,從蕭清漪方才擱茶盞的方几上砍下去,方几一分為二,茶盞摔碎一地,茶葉伴著碎瓷片,一地狼藉。
他冷冷的眼神從蕭清漪身上掃過,慢條斯理將利劍收回劍鞘,留下一句:「阿慈最好是毫髮無傷,否則……」他轉身離開。
她不願說,也無妨,他總能找到。至少,他確定了一件事,阿慈不是自己要離開他。這已經讓謝無度幾近暴戾的心和緩下來。
謝無度從滄渺院正廳出來時,在拐角遇上謝迎幸,他沒心思搭理謝迎幸,只瞥了她一眼,便離開了。謝迎幸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幾乎腿軟。
她方才瞧見了,謝無度拔出劍來指著阿娘,周身冰冷,彷彿真要一劍殺了阿娘。
可是……阿娘也是他的阿娘,不是么?
原來他不止對自己毫無血緣羈絆,即便是對阿娘,也一樣。他是天生壞種,不曾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到這一刻,謝迎幸甚至不知這任何人中是否能排除謝慈。
一個這樣瘋狂的人,當真能掏心掏肺如珠似寶地對待另一個人嗎?
謝迎幸捂著心口,心仍舊跳得狂亂,難怪以前阿娘說,讓她離謝無度遠一些,也難怪,阿娘根本不喜歡謝無度。
是了,誰會喜歡一個如此冷漠又絕情的孩子呢?
謝迎幸想起自己讓人給司馬卓遞的消息,如果被發現……她不敢想後果,可消息已經遞出去了,此刻恐怕已經到了司馬卓手中。謝迎幸也只好期盼,司馬卓永遠都找不到謝慈。
她扶著廊柱,慢慢站起身來,往正廳里去。正廳里的蕭清漪跌坐在椅子上,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扶著額角嘆氣。
這就是她的兒子,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她與謝臨的兒子。
「謝郎,你總說是我不願意用心去教導他,可你看看,他這模樣是我能教導得好的嗎?」蕭清漪喃喃自語。
謝迎幸跨進門檻,帶著哭腔喚了聲:「阿娘,你沒事吧?」
蕭清漪搖了搖頭,抱住謝迎幸,闔上眸子長聲嘆息。
謝無度回了王府後,當即命人去查從長公主府離開的馬車,發現除了謝慈本身所乘的那輛,還有另外六輛馬車,分別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他命人分別去追這六輛馬車,若是有消息,飛鴿傳書給他。
還沒走出太遠,想來不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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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悠悠睜開眼時,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只感覺到身側晃晃悠悠,彷彿身處一葉扁舟。她四肢乏力,搖了搖頭,小臂撐著上身慢慢坐起來,終於發現自己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輛馬車裡。
失去意識之前的記憶盡數湧現,謝慈按了按額角,頭還有些疼。這是哪兒?
她掀開帘子,往外看去,只瞧見綠樹林蔭,天野穹穹,不知是要去往何處。她嗓子也有些疼,費力地開口:「停下……停下來……」
她咳嗽起來,並沒聽見有人回答自己。謝慈掀開簾櫳,看見馬車前坐著車夫,是生面孔。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讓你停車!」她還軟綿綿沒什麼力氣,就連說話也提不起勁。
車夫看了她一眼,並未理會,繼續駕著車往前走。車夫得過長公主的吩咐,不許和車上的人交談,不論她說什麼,只要將她送去該送的地方便可以。
謝慈見他不理會自己,有些著急,她威脅道:「你若是再不停下,我便從車上跳下去!」
車夫聞言再次回頭看了她一眼,只是並未停車。謝慈皺眉,有些不悅,長公主到底要把她送到哪裡去?她意欲站起身時,發現一身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謝慈靠著車廂,臉色有些難看,本以為是因為她才剛醒,所以沒什麼力氣,但緩了會兒,還是一樣,恐怕不是這麼回事兒。長公主定然是給她下了什麼葯,讓她沒力氣反抗。
謝慈倚著車廂,緩了緩神,現在該怎麼辦?她手足無措,腦子裡彷彿一團漿糊,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平日里一向養尊處優,也不需要考慮太多,即便有什麼事,反正有阿娘和阿兄頂著,現下她只有一個人。謝慈吸了吸鼻子,讓自己鎮定些,她不能就這麼被送走,她今日出門前還說要給謝無度看她的新衣裳呢。謝無度肯定還在等她,若是發現她不見了,定然會派人來找她的。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門,撐到謝無度找到她。
她相信謝無度。
「我……我想如廁。」謝慈衝車夫道,這總不能不停車吧?人有三急,也不是能硬撐的啊。
車夫回頭看了眼,表情仍舊漠然,就在謝慈以為他又要繼續往前行進的時候,車夫竟是吁了聲,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謝慈心下鬆了口氣,扶著車廂,慢慢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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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朔行宮中,司馬卓挨了五十大板,只能躺在床上。他心情極差,正在氣頭上,房間門裡摔了一地的東西,婢女們才剛冒頭,便被迎面而來的茶盞嚇退。
「滾出去。」司馬卓沉聲吼道。
婢女低下頭,在門口道:「殿下,有人送了封信過來。」
又是信?司馬卓想起那人擺自己一道,正欲發作,便又聽得另一個婢女來稟:「殿下,又有人送了封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