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年齡
長谷川徹從夢中驚醒。
他聽到心臟在右胸腔里極速跳動著,乾脆翻了個身,四肢大張著仰躺在軟墊上。
長谷川徹從不逃避什麼,但唯獨這件事上,他向來只想把自己蜷縮進蝸牛殼裡。不去想,不去碰觸,不去癒合。
痛了自己舔一舔,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生活。
可是當他看到太宰治的那一剎那,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會對那人生氣的。那點怒意就像是火星,在雜草叢的最深處閃著,只要風一吹過,就會怦然爆發,燒成一團。
憑什麼……
憑什麼太宰治能表現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Alpha睜開眼,頭頂的燈光刺得他眼眶發疼,不遠處的地板上還有兩三個小時前打破的沙袋屍體和各種木頭鬼碎塊。
天光已經泛起魚肚皮,軟墊旁的手機突然振動了兩下。
【零:早上好。】
【零:今天要和我們一起學習嗎?】
長谷川徹立刻扭腰翻跪在軟墊上,目露欣喜,姿勢虔誠地打字:「可以嗎?不會打擾你和景光嗎?」
回答他的是降谷零動手拉的一個聊天室。
聊天室裡面是長谷川徹、降谷零以及諸伏景光三人。
【景光:「地址」】
【景光:我和zero在這個學習室等你,路上注意安全哦】
【零:也別再被騙了。】
【徹:好!】
【徹:放心,絕對不會的!】
降谷零放下手機,繼續自己的拉伸動作,身旁是被他一大早硬生生從床上拔起來的幼馴染。
諸伏景光睏倦地打了個哈欠,跟著壓了下腿,「真沒想到阿徹竟然和zero你起的一樣早。說真的,我們這個年紀睡不夠是很正常的吧,你們倆不會都是從大猩猩星球來的吧?」
「你輸了,hiro,說好的炒麵麵包可不要忘了。」降谷零嘿嘿笑了下,然後向幼馴染說出了自己的推理:「昨天做筆錄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巡警們對於長谷川非常熟悉,並且很照顧他。而且長谷川手上的繭......」
降谷零攤開手掌,在自己指根和虎口處點了點,「這種分佈的繭的形成原因多數可能是長期握著網球拍,不過也可能是武士刀。如果將他與小鎮上很受愛戴的那家鱗瀧道館聯繫起來,答案就很明顯了不是嗎?」
道館一般都有晨練的。
沒等諸伏景光回答,金髮青年又問道:「他昨天不是握了你的手嗎,你沒有注意到?」
諸伏景光:「......」
zero果然是看到了!
降谷零:「......」
糟糕,大意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降谷零握住擔在脖頸處的白色毛巾,拔腿跑就。諸伏景光耳尖染上一層薄紅,立刻從跑道上追了過去,勢有不逮住不罷休之意。
降谷零哈哈笑著,仗著自己速度快,反而回頭打趣:「別害羞嘛hiro,我們這個年齡談談戀愛不是很正常的嘛,你們倆又不是從大猩猩星球來的。」
金髮Omega用先前諸伏景光自己的話來堵他。
幼馴染打趣的話全數落入諸伏景光的耳朵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幾乎是惱羞成怒,難得喊了幼馴染的全名:「別讓我抓到你,降谷零!」
這對幼馴染在打鬧的事情,長谷川徹是一概不知。他從軟墊上爬起來之後就跑去房間里沖了個澡,然後興沖沖地帶著自己昨天剛買的資料準備出門。
「準備去哪兒?」真菰挑眉,抱著胳膊站在後院門口瞧他。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道館服,黑色的長發束起,顯然是剛剛晨練回來。大概是那會兒沒看見長谷川徹,特意過來找人的。
長谷川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覺得她眼神有點自己說不上來的好怪。但即便如此,他也從不向人隱瞞什麼,乖巧地回答道:「昨天認識了兩位新朋友,他們好厲害,也要考警察學校。人也都超級好,剛剛約我一起去學習呢。」
真菰按了按不自覺抽動的額角,算了,自家傻小子交朋友的能力一向可以的。
「長點心,聽到沒?」真菰走過去,踮起腳用力戳了戳傻樂著的人的額頭:「別再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她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眼神變得冷淡,當年要不是長谷川徹攔著,她肯定是要把與那件事有關的人都拎出來揍一頓的。但當初少年沙啞著嗓子哭得可憐,實在是讓人又氣又心疼,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長谷川徹捂著額頭嗚嗚兩聲,這麼大力,肯定紅了一片。
真菰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然這傢伙不長記性,「去吧。」
Beta向院門揚了揚下巴,看著青年樂顛顛跑去停車場的背影,突然沉下臉往前院走去。
道場里有專門建造屬於Alpha的單獨訓練屋。真菰打開門,看著裡面一片狼藉,心裡的猜測果然成了真。
她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傳給錆兔。
對面立刻打了電話過來。
「怎麼說?」真菰問道:「要動手記得也喊上義勇那個獃子。」
「我之前拜託人查了一下。」錆兔那邊的聲音有些模糊,大概是信號不好,「森鷗外當初的確是收集了徹的Alpha信息素分子,加上從國外傳來的禁藥,強行改變了自己身為Beta的第二性別,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真是瘋子。」真菰罵了一聲。
「不過太宰治那邊……」電話那頭突然掉了線,電流聲沙沙傳過,好半天才又恢復過來。
真菰皺起眉:「你那邊沒什麼事吧,錆兔?」
「……咳。」錆兔咳嗽了幾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清晰:「沒事,受了點小傷。」
其實完全不是小傷的程度,但這點就沒必要說出去讓家人擔憂了。錆兔躺在染紅了一片的草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腹部的傷口被他用全集中止住了血,一時半會除了動彈不了外沒別的大問題。
真菰顯然也知道錆兔的犟脾氣,根本不信,「你總得告訴我你在哪兒吧,難不成還想自己帶傷開車回來啊?」
真是這麼想的錆兔:「……」
「我不在東京,你到了我估計都能自己去醫院了。」他低笑了兩聲,又回到正題,「總之太宰治那邊,我會想辦法查到他的確切消息。」
當初那件事之後,錆兔其實是有偷偷背著長谷川徹去橫濱揍人的。只是他去遲一步,太宰治已經被人揍進重症監護室了。但監護室在嚴格把守的港口事務所大樓里,闖進去也不太現實,而森鷗外更是從不踏出樓一步,錆兔只能鎩羽而歸。
後來又傳來太宰治從港口黑手黨叛逃的消息,這下更是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人間蒸發了才好。
監護人冷笑。
還敢來阿徹眼前亂晃,真當他們都不記得這回事嗎?
真菰:「算了,你自己注意點。我也會問徹的,他昨天肯定見到那個臭小子了。」
錆兔應付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嘗試動彈了一下。嘖,果然,一個人殺死上弦之鬼,哪怕是最低級的,也還是困難了些。
遠處傳來草與鞋底的摩擦聲。
錆兔下意識抓緊斷成兩截的日輪刀,又在看見天邊的初陽后微微放鬆下來。
……
長谷川徹遠遠地就看見了等在學習室樓下的諸伏景光。
他下意識笑起來,連眉梢都帶上陽光,映得他那張臉蛋愈髮漂亮。
「抱歉,景光,讓你久等啦!」
青年快步跑過去,手上抱著的那疊資料搖搖欲墜,看得讓人心驚。
「沒有等多久。」諸伏景光幫他接過一半,順嘴問了一句:「你吃過早飯了嗎?」
長谷川徹「誒呀」了一聲,「忘了。」
兩人面面相覷,三秒后,紛紛對這段充滿既視感的對話而感到樂不可支。
諸伏景光搖搖頭:「走吧,先去吃飯。」
他頓了頓,謹慎地提議:「這次你自己選店吧,我和zero說一聲。」
長谷川徹對此沒有異議。他不挑食,也沒有選擇困難症,很快就在手機上選定了一家不遠的和食店。
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諸伏景光咬牙熄滅屏幕。
「怎麼了?」Alpha問,語氣純然無知。
諸伏景光飛也似地搖搖頭,眼神四處亂撞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沒什麼,我們快去吧。順便帶點東西給zero吃,他閑得慌。」
褐發青年點點頭,根本不帶一絲懷疑地感嘆:「這麼厲害啊,zero,我每次學習的時候都覺得腦子忙不過來。」
諸伏景光終於將視線放在了他的身上,愣了愣,然後笑出聲。
「阿徹,你還真是……」黑髮Omega在詞庫里翻了翻,終於找到了一個貼切的詞,「有點過分可愛了。」
Alpha因為自己那張臉長得漂亮,從小不知道被多少人誇過,早就該免疫了。但是在好朋友——他已經這麼單方面認為了——這麼說時,依舊有點不好意思。
長谷川徹傻樂著,禮尚往來地誇了回去:「你也很漂亮,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