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宴席散后沒多久,二皇子府里出了點事。
沈欲率先得知后,便兀自隨僕人去了宗珏所在的房間去見對方。
紗幔被僕人撩開后,裡頭聽見外頭動靜,卻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小婢女面紅耳赤地從裡面跑了出去。
在經過沈欲的面前時,小婢女那雙好似琉璃般的眼眸看上去竟有幾分眼熟。
大抵是對方的眼睛和他妻子的眼睛很像。
潮濕的眼眸看人時好似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婉憐。
鋼鐵的心腸也非得勾出一份愛憐。
沈欲步入室內便看見提著酒壺靠在窗口的二皇子。
宗珏意態醺然,頭也不回地笑道:「薄然,你來了。」
「殿……殿下……」
跟進來的僕人倉惶跪地,「外面出事了……」
窗口的男人百無聊賴地問:「是有人拌嘴扯頭髮了,還是打架鬥毆?」
「總歸是些醜聞罷了……」
宗珏半闔起狹長的桃花眼,卻倏然一笑。
「不過,這也正是大皇兄樂見其成的場面不是嘛。」
「想必這樣紙醉金迷的頹廢生活,大皇兄當是對我放心了才是。」
僕人卻神色駭怖到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整。
還是他身後的男人替他給出了否認的答案。
「不是。」
宗珏聽見沈欲開口后,似乎有些意外。
沈欲緩緩說道:「有人在你府里的密室里,發現了龍袍。」
宗珏驀地睜開眼,原本染上醉意的眼眸霎時凌厲清晰。
他沒有說話,只是過片刻將手裡的酒壺放在桌上。
思緒百轉間,隨即對沈欲露出了一抹苦笑。
「看,這就是出生在皇室的悲哀。」
「皇兄他,根本不打算放過我。」
沈欲沒有說話。
但顯然,這一次的博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會要來得更加殘酷。
……
找到機會後,芸蘇趁著知虞休息時私底下去見了沈蓁一面。
今日的宴席上,芸蘇固然有幫助沈蓁的意思,可沈蓁不是那樣的人。
與沈欲相遇時,沈蓁確實迫切地想要送上那份代表著她心意的荷包。
但話要說出來的時候,脖子上無形中架上的道德枷鎖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不能。
不能這麼不知羞恥。
想要和馮生解除婚約的念頭在那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沈蓁清楚明白自己在解除婚約之前,她沒有資格去同另一個人表白。
「往後別這樣做。」
她感激芸蘇待自己的心意,但卻並不贊成。
「你既然是夫人的下人,領對方的月銀便該忠心於對方。」
「往後也別再做這種令人不齒的事情。」
芸蘇聽完這席話內心翻湧起一陣羞愧,朝她磕了個頭,「奴婢明白。」
沈蓁的言辭並未讓她感到難堪,反而心口處掀起一股燙熱。
芸蘇知曉自己沒幫錯人。
她反而越發堅定了日後要報答沈蓁的心思。
這事情本就是個不起眼的小風波。
縱使真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齟齬,也很快被天黑后沈欲仍然沒有回府的消息給掩蓋。
夜不歸宿向來不是沈欲的作風。
即便真的有什麼事情絆住了腳,他往往也會派人回來知會一聲,不叫府里人白白等候。
直到第一個消息送回府來,是沈欲連夜被召入宮廷的消息傳來。
復又等候了兩日,當第二個消息傳入知虞耳中時,她高懸了兩日的心才終於緩緩落地。
和她所預料到的進展毫無二致。
讓沈欲陷入低谷的事件便是這次一夜之間轟動全京城的龍袍案。
太子之位空懸數年。
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明裡暗裡的較量也從未停息。
在新皇人選出現之前,直到一次宴席中,有人誤入二皇子府里的密室發現一件嶄新龍袍,隨即屁滾尿流地逃出了二皇子府。
這事情一傳開,竟將病中的天子當場氣到吐血。
所以在這場風波中,不僅是二皇子,連帶著那些二皇子黨幾乎無一倖免。
其中便包括沈欲在內。
梳理完這些內容后,知虞尚且還能讓自己穩住心態。
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會想好如何應對。
可唯獨樨落院那邊傳來沈蓁昏闕的消息讓她瞬間就慌了神。
從親自回知家索取一味珍貴藥材,乃至幫助沈蓁與未婚夫解除婚約。
知虞前期投入了這麼多精力不僅僅因為沈欲,也是為了穩住沈蓁。
畢竟在原書的劇情改變之前,沈蓁聽到這消息時甚至吐了血。
乃至後來沈欲處境跌入谷底之後,她完全都自身難保。
沈蓁大病初癒身體原本好轉許多。
可驟然受到刺激之下,兩眼驀地一黑,意念也好似失去了支撐。
她自渾渾噩噩間醒來便聽見了阿冉哭叫的聲音。
沈蓁心頭一凜,撐著手臂坐起身,這才看清楚屋裡的情景。
絮絮帶著幾個僕婦將沈蓁屋裡的值錢東西幾乎就要搬空。
「郎君一出事,你們便敢欺負到姑娘頭上!不怕郎君回來找你們清算……」
更過分的是,絮絮正在搶奪阿冉手裡緊緊握住的荷包。
是傾注了沈蓁數日心血,隱藏心意的那隻荷包。
「鬆手——」
清脆柔甜的女子聲音從門口傳來。
沐在陽光下的夫人看起來氣色紅潤,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力交瘁。
甚至在知虞臉上看不出任何作惡的端倪,這才顯得背後主謀是她的這個事實,如此可憎。
阿冉死不肯鬆手,絮絮也咬牙扯著。
可另一道虛弱聲音傳來時,卻讓阿冉微微分神,手裡的荷包便立馬被絮絮得意奪走。
阿冉顧不上奪回,趕忙上前去攙扶住沈蓁。
「姑娘,她們……她們真是太過分了……」
沈蓁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倒下。
她才一倒下就立馬被這樣對待,如果真的撐不住的話,她院子里的人恐怕也沒有人能護得住。
所以她得挺住。
她目光落在知虞身上,決意放下自尊,緩緩開口。
「夫人……」
「為了郎君我什麼都願意犧牲……」
要搶走的這些東西是沈欲派人給她布置的。
身為主母的知虞想要藉此來折辱她,她也都可以接受。
「夫人幫幫郎君吧。」
她沒有任何的勢力,但知虞卻是知氏千金。
知虞背靠著知氏一族自該有她的手段和渠道。
如果說她們倆之間誰更能幫到沈欲,眼下也只有知虞。
知虞知曉她當下是受不得刺激。
但自己若要直接告訴對方,自己接下來不僅不會幫沈欲,還要落井下石,成為壓倒沈欲的最後一根稻草。
只怕沈蓁免不了要重複之前吐血的老路子。
沈蓁身體一旦一落千丈,能夠救贖到男主給他在黑暗中帶來光的事情反而沒有人可以做到。
所以知虞只能選擇對著柔弱的女主道貌岸然起來。
「沈姑娘放心,我也是為了大家好。」
畢竟眼下缺錢用,家裡頭能擠出多少總歸要想法子擠出來的。
正如沈蓁所想的那樣,作為看過書的人,知虞自然知曉詔獄里一些潛規則所在。
知虞寫信給知家后,對方想方設法為她爭取到了入獄與沈欲交代幾句的機會。
眾人心知肚明,這也許就是見沈欲的最後一面。
儘管如此條件也依然苛刻。
作為沈欲的妻室,知虞本人也許都在大皇子勢力的監視下。
她不僅不能親自去,就連她身邊時常跟隨的絮絮都過於面熟。
是以這派遣很快就落到了芸蘇頭上。
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到處都是血跡斑斑。
鐵鉤上沾著碎肉,石床上幾乎被血染成黑色。
腥涼的風吹過來,都讓人胃裡翻湧。
芸蘇走到了最裡面一間牢房,獄卒低聲警告:「不可以點燈。」
若不是重利的驅使,誰願意鋌而走險。
芸蘇跪在地上,隔著柵欄低低呼喚了幾聲,「郎君……」
她艱難地遞上一隻荷包,壓低了嗓音道:「郎君,這裡面有銀票……」
「關鍵時……郎君可以用來自保。」
裡頭漆黑一片,漫長的死寂讓芸蘇幾乎以為裡面的人已經沒了聲息。
但過片刻,才聽見喑啞虛弱的嗓音問了聲「是誰」。
縱使聲音沙啞低沉,芸蘇仍然聽出來這是沈欲的聲音。
一家之主變成了這幅模樣,芸蘇禁不住淚盈滿眶,強忍住辛酸。
「這是……」
她指尖深深陷入荷包的花紋上。
「這荷包是表姑娘的……」
她還要再說話,便被獄卒上前來驅趕。
結束了,三千兩雪花白銀也只買來了這短短一瞬間的對話。
過了今夜,明日便是上頭親自對二皇子等人審判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