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臨死之前,我想那個啥)
繼母一回來,盛意就徹底在奚卿塵屋裡安家了,村子里一向很難有秘密,她才跟他同住兩天,謠言便傳得滿天飛,都說盛意鬼迷心竅,放著正經日子不過,偏要跟一無所有的野男人廝混。
只是謠言傳了沒兩天,流水一樣的首飾衣裳就送進了盛意家,繼母每日里穿得花枝招展,還打算將三間瓦房推了,重新蓋個氣派的宅子。
一窮二白的人家突然開始擺闊,自然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有好事者忍不住了,便來問她是發了什麼橫財,竟有如此豪橫的時候。
「什麼橫財不橫財的,說話別這麼難聽,無非是我家女兒有本事,找了個家境尚可的女婿,倆人一塊孝敬我呢。」繼母說話時,特意學城裡的貴婦人文縐縐說話,可眼底的得意卻是掩蓋不住。
好事者又酸又唾棄,轉眼將盛意那個野男人確實出身不凡的事散播了出去,先前嘲笑盛意丟人現眼的人,頓時酸出了天際,即便當面表示不屑,暗裡也會捶手頓足,後悔沒及時去巴結,還有人動了搶女婿的心思,時不時就有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三間破瓦房附近轉悠。
村子里人心浮動雞飛狗跳,說什麼的都有,盛意卻沒放在心上,因為她現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麼和奚卿塵更進一步上——
從她跟奚卿塵同住一間房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四五天了,兩人幾乎形影不離,關係卻沒有更進一步。
她這幾天總是犯懶,即便什麼都不做,心口偶爾也會悶悶地痛,不出所料心疾要犯了。記得原文中曾具體寫過一次女主心疾,差不多就是這段時間。
因為藥石無用,只能硬生生熬著,一連疼了十幾日才結束,等能下床時,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之後也落下了眩暈的毛病,一直到飛升都沒好。
盛意雖然自幼在孤兒院長大,可托長相漂亮說話好聽的福,長大后因為運氣不錯,成為了一家網站的審核員,除了經常會審到血1腥黃1暴的內容,會讓眼睛受點苦外,別的苦幾乎沒吃過,她也最怕吃苦,否則不會剛穿來幾天,就要提前跑去找男主。
一想到心疾就要犯了,她很難不心急,每天看著安靜孱弱的奚卿塵,恨不得直接把他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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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他現在這麼虛弱,她霸王硬上弓的話,有幾分成功的可能呢?盛意盯著奚卿塵的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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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回神,一抬頭對上一雙沉靜淡泊的眼睛……啊,她怎麼能對仙子有這種想法呢?還是等他性格恢復男主本色之後,再想違法亂紀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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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卿塵:「天氣很好,我想去後山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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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總是下雨,今天終於放晴,陽光照在剛被雨水洗過的楓葉上,為本就泛黃的葉子鍍上一層金光。
盛意推開房門,蘊含著水汽的冰涼空氣撲面而來,她用力地吸一口氣,涼涼的空氣頓時直達肺里。
「您小心。」她提醒奚卿塵台階,和他一起慢悠悠地走。
修者到底是修者,身體恢復是比一般人要快,才短短几日,他身上的傷就好了大半,只是依然不能使用靈力,人看著也有幾分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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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心裡嘆了聲氣,正問他要不要吃些東西再走,一抬頭就看到鄰居家小姑娘紅著眼圈跑走,而自己那個煩人的繼母站在家門口,叉著腰宛若常勝將軍。
「呸!不知羞,」繼母對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又啐一口,一回頭就看見盛意和奚卿塵從屋裡出來,頓時換上一副討好的笑臉,「這才什麼時辰,起這麼早做什麼?」
盛意無言地看了眼高照的日頭,道:「我扶奚大哥出去走走。」
「去吧去吧,多走走對身體有好處,」繼母一臉殷勤,卻不敢直視奚卿塵,只是對著盛意說,「我馬上要出門一趟,要是有什麼想要的就說一聲,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
一看她那表現,盛意就知道她要去城裡賭錢,也懶得跟她多說,但想了想還是道:「要兩支蠟燭。」
晚上沒有燈燭照明,對她這個小凡人來說實在太不方便了。
「這有什麼難的,我給你買四個,」繼母擺擺手,飛速瞄了眼奚卿塵后湊到盛意耳邊,「那些小狐狸精我已經幫你趕走了,你自己也小心點,要是金龜婿被搶走,我饒不了你!」
這人的悄悄話說得整個院子都能聽到,盛意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去看奚卿塵的反應,奚卿塵……只是在察覺到她的視線后,平靜地看了過來,顯然全不在意。
盛意好笑又覺得挫敗,無奈地扶著他往外走。昨日剛下過一場雨,地面還濕濕的,她灰撲撲的布鞋很快沾了泥,顯得愈發沉重難看,而奚卿塵一雙白靴,即便從泥地走過,也還是不染纖塵,兩人步調即便一致,看上去也格格不入。
盛意撇了撇嘴,心想早知道就讓繼母多買一雙鞋了。
兩人慢吞吞地走到山坡,盛意鬆開了奚卿塵的胳膊:「我先上去看看,要是太潮濕就換個地方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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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笑笑,正要說什麼,一道嬌滴滴的聲音突然傳來:「盛意。」
盛意愣了一下,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盛倩兒挽著逐月髮髻、一身水紅長裙走來了。鄉下的丫頭們,大多都是灰撲撲的,即便有幾個模樣身材出挑的,也都埋沒在千篇一律的麻花辮、以及沒有腰身的粗麻衣裳下,就連盛意也不例外。
而此刻的盛倩兒,雖然眉眼不如她精緻,但複雜華美的髮髻和亮眼的衣裙,還是壓過了她的風頭。盛意一想到男主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頓時警鈴大作,直接擋在了奚卿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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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不能找你嗎?」話是對她說的,眼神卻飛到了奚卿塵身上,盛倩兒之前在村裡也遠遠看見過奚卿塵幾次,那時只被他周身的氣度驚艷,如今離得近了看到他稱得上貌美的臉,臉頰頓時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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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倩兒眼底閃過一絲不滿,面上卻委屈低頭:「聽聞你總來後山玩,我最近也挺無聊的,就來找你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盛意冷笑:「嫌棄。」
盛倩兒噎了一下,又要說些什麼,盛意連忙回頭:「奚大哥,上面應該不怎麼濕,你先上去吧。」
奚卿塵微微頷首,便獨自一人往坡上去了。
盛倩兒見他走了,頓時心急地要追過去,盛意眼疾手快,從地上抓了把泥巴往她臉上抹。
盛倩兒被抹了一臉泥,頓時氣得尖叫:「盛意!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盛意得意地昂起下巴,「趕緊回去洗臉吧,再敢打奚大哥的主意,我讓我娘去你家門口罵個三天三夜,看你以後怎麼見人。」
繼母的惡名,可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她這麼一說,盛倩兒頓時心生懼意。
「得意什麼,等盛老三回來,知道你跟野男人勾勾搭搭,看他不殺了你!」盛倩兒咬牙切齒,氣沖沖離開了。
盛意輕嗤一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就上坡了。
山坡上,奚卿塵迎風而站,衣袍被吹得烈烈翻飛,彷彿仙人隨時會羽化而去。盛意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半晌才湊上去:「仙士。」
奚卿塵回眸,平靜的眼眸無波無瀾:「來了。」
這次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都劇烈,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也足以讓她的後背被汗浸濕。她僵站在原地緩了許久,直到心跳趨於平靜,才幽幽嘆了聲氣。
盛意被拖了一路,心臟刺刺地疼,一直到停下也沒好轉。
「我應該……應該是不行了,」盛意嘴唇微顫,聲音越來越低,「臨死之前,你、你可不可以跟我……」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奚卿塵微微一怔,不染塵俗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空白。
「送什麼送,你給我過來!」繼母說著快步上前,直接搶過粥碗隨手放在門口,拽著她的胳膊往自己屋拖。
哪怕是男主本人。
「你要查就查吧,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盛意說著就往外走。
她無所謂的態度頓時激怒了繼母,當即拽著她的胳膊往後一推。盛意萬萬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一時不察磕在凳子上,頓時眼前一陣陣發黑,悶了幾日的心臟也突然泛起劇痛。
盛意迷茫抬頭:「嗯?」
盛意看著鍋里的粥,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盛了粥往外走,只是剛走到院子里,繼母罵罵咧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奚卿塵垂眸扶著她的腰:「我在。」
盛意笑了笑,心口悶悶地疼,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明朗,惹得奚卿塵又多看一眼。
他生活在盛家村,視野卻不在這裡,所以總是輕易無視所有人,也不在乎他們的情緒,在他眼裡,人和螻蟻沒有不同。盛意毫不懷疑,如果她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絕對會像無視其他人一樣無視她。
「少給我裝相,你跟他睡了這麼久,他怎麼可能只給你這點東西,」繼母半個字都不信,黑著臉威脅,「我勸你最好老實點,要是被我查出來了,我打斷你的腿。」
「仙、仙士……」她虛弱地靠在他懷裡,雙眼已經有些渙散。
可能是陰天的緣故,空氣悶得厲害,她的心臟這兩天也越來越悶,偶爾只是端個碗掃個地,都能讓她捂著心口喘半天。
那身水紅衣裳,但凡看一眼都很難忘。
繼母白了她一眼,壓低聲音問:「他最近又給你什麼好東西沒有?」
然後她就意識到,也許這次犯病,會成為她和他更進一步的契機。雖然他對她還沒有男女之情,但同一屋檐下相處這麼久,以他如今的性格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盛意欲言又止地瞄了他一眼,直到他要開始打坐,才忍不住說一句:「仙士,剛才那姑娘心眼可壞了,你離她遠點。」
「你不會有事。」
盛意一看就知道她要找麻煩,於是直截了當地拒絕:「我要給奚大哥送粥。」
繼母瞪眼:「死丫頭翅膀硬了是吧,還敢跟我嗆聲?」
兩人照例在山坡上待到太陽下山,回到家后外面又下起了雨。秋天的雨總是連綿不絕,下起來動輒就是兩三天。
日月躲在陰雲后不出來,兩人便沒有再去後山,整日待在一間屋子裡,除了早上和晚上說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奚卿塵打坐,盛意趴在窗戶上看雨,兩人相安無事。
「我要回去照顧奚大哥。」為免糾纏,盛意只能緩和語氣。
繼母沒注意到她已經變了臉色,只叉著腰大罵:「小賤蹄子我告訴你,別以為傍了金龜婿就可以不把老娘放眼裡了,只要老娘還活一天,你就得伺候爺一樣伺候老娘,除非老娘死了,否則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老娘……」
「嗯。」
……她這是要死了吧?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破局的辦法,就能擺脫難纏的心疾了,沒想到還是不行。盛意遲緩地眨著眼睛,劇烈起伏的胸口開始趨於平靜。
奚卿塵這下沉默得更久了,盛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哭笑不得。不知是男主自己受了太大打擊性情大變,還是修者與凡人之間的差距本猶如天塹,即便他此刻處在人生低谷,於她而言依然是這輩子無法抵達的高度。
「嗯,雙修,」盛意眼巴巴地看著他,「可以嗎?」
「你沒看出來嗎?」盛意驚奇,「她今天打扮得那麼漂亮……等等,您還記得她剛才穿的什麼顏色衣裳嗎?」
奚卿塵沉默一瞬:「她要勾1引我?」
「站住!沒看見我嗎?」繼母心情煩躁,也懶得再演母慈女孝,「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
「要說什麼就快點。」她揉著被繼母捏疼的胳膊,臉色微微發白。
盛意沒想到她特意把自己叫過來,是為了這個,頓時眉頭輕蹙:「就給過我一顆珍珠,我不是已經給你了?」
她睫毛輕顫,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成了慢速播放,奚卿塵翻飛的衣角、髮絲,都輕易地映在她眼中,直到他將她扶坐起來,她才勉強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雙修。」
「誰是盛老三?」他開口詢問。
盛意:「……」然後呢?就沒啦?這個時候正常人就算不打算幫忙,客氣話總要說一句的吧?
出門好幾天,身上還是那套衣裳,頭髮也瞧著像許久沒洗了,黏黏糊糊的邋遢得要命。盛意心裡惦記著雙修的事,只加快腳步往偏房走,結果剛走到檐下就被她叫住了。
「不過是多打幾張欠條,他媽的就把老娘攆出來了,老娘又不是賭不起,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娘這次不把你賭坊買下來就跟你姓!」
就好像她灰撲撲的布鞋,一看就和他精美的白靴格格不入,完全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奚卿塵若有所思。
繼母尖酸刻薄地罵罵咧咧,盛意卻聽不真切,只蜷在地上覺得自己的心跳吵得要命。疼痛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視線逐漸模糊,連呼吸也變得困難,她只覺得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拖著她往黑暗中墜去。
她不在乎有人來搶男主,也不指望男主會只愛她一個,但在男主對她動心之前,他的爛桃花還是能斬就斬,至於之後……愛怎麼樣怎麼樣,反正修仙世界也沒什麼臟病,別耽誤她飛升就行。
盛意回過神來,失笑:「是村裡的一個混混,整日好吃懶做,還想逼我嫁給他,但我從未答應過。」
盛意如今這具身體纖弱單薄,嬌花一樣沒有半點反擊能力,繼母五大三粗根本不是一個量級,輕而易舉把她拖回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又一個下雨的晌午,盛意把家裡最後一點米煮成粥,煮好后剛要去盛,心口便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盛意目的明確,也不惜多說兩句其他女人的壞話:「她就是想占你便宜,才故意勾1引你。你可千萬別上當。」
她無語地看著他霧氣瀰漫的黑瞳,心底的迷茫卻逐漸褪去。管他是已識乾坤大的謫仙,還是莫欺少年窮的逢源宗小僕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何,難接觸又如何,誰都不能阻止她活下去。
「他想殺你?」奚卿塵看著她的眼睛,又問一句。
而答應給盛意買蠟燭的繼母,已經連續好幾天沒回來了。盛意不在意她去了哪,只是有點惋惜夜裡沒有燈燭照明。
正當她要閉上眼睛時,緊閉的房門突然炸開,劇烈的風一擁而入,吹得她下意識眯起眼睛。模糊的視力中,只看到繼母驚恐扭曲的臉,以及門口那道縹緲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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