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快閃開!」維修工大喊。
正值下午時分,剛好是忙碌時刻,東京街頭上摩肩擦踵,人聲鼎沸,哪怕五條悟情急之下沒空注意周圍,他的瞬移也是十分不起眼,那速度實在太快,甚至連一直瞪著眼珠沒撈住電纜的維修工都沒注意他一開始其實不在這。
五條悟將電纜往那圈寫著「請勿靠近」的地方一丟,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他很難形容自己剛才是個什麼心情,自己的術式就以他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自發蹦躂出來。
「咦……?我本來以為會砸著人的?」維修工愣了愣,沒出意外,他嘟嘟囔囔地重新投入進工作。
五條悟神情涼颼颼的,他想了想,正要開口問句「你幹嘛呢?」尚未出口,剛才跟木頭似的立那等死的傢伙,用力扼著自己的喉嚨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緊躬著背撕心裂肺一陣乾嘔,那架勢可大陣仗。
五條悟一時間猶如被奪走聲音:「……」
夏油傑也很無奈——但凡他狀態好一點,那麼有存在感的一根電纜,他自己又不是躲不開,但突如其來的反胃就像你家貓不講道理要打你一樣,沖得他站都站不穩,若是單純的反胃也還好,偏偏還伴隨著劇烈的神經疼痛和壓抑,讓他格外壓抑煩躁,因為這見鬼的問題他已經挺久沒攝入食物,吐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就是把自己噁心得夠嗆。
他的味覺系統彷彿上輩子沒進化好似的。
「謝謝。」喉嚨被燒得灼痛,夏油傑又閉著嘴咳嗽了兩聲,這才想著撐地站起來,視野里就見著那隻非常好看的、似乎是想要來拉他的手。
他略一停頓,還沒想好要不要去搭一下,那隻手就像只撩閑的貓爪子似的,往前伸了伸……
又自己收了回去。
夏油傑:?
他自己站起身,抬起眼皮想見識下什麼人這樣活潑——對方個子很高,白髮白睫,像是新雪捏出來的雪人,那雙蒼藍色眼珠更是讓人挪不開眼,夏油傑幾秒鐘光顧著盯著那雙雪山似的澄亮瞳孔,一回神,就發現這人臉上是滿是戾氣的乖張,格外有壓迫感,彷彿是要殺人。
很奇怪,夏油傑並不是很害怕,甚至他之前因為身體不適噁心得要死的糟心都消失得一乾二淨,見這人如此憤怒,夏油傑不假思索地說:「抱歉。」
五條悟心說你抱歉個屁,這是有誠意道歉的樣嗎?
「你沒事吧!之前不是躲得挺好的嗎!」伏黑惠被之前那事驚得什麼想法都忘了,此刻終於跑過來:「恍惚什麼呢!你這情況是招惹到了什麼厲害詛咒?但我看你身上也沒咒……五條老師。」
五條悟在小孩挨近的瞬間,立刻換了張漫不經心的臉。
「沒事。」夏油傑觀賞完五條悟整個變臉過程,剋制地甩了甩手腕,沖著伏黑惠彎起了眼睛,慢聲問:「之前?」
伏黑惠:……
夏油傑倒是真的挺好奇這小孩幹嘛跟在他後面,像做賊似的摸了一個小時,伏黑惠梗了半天:「我擔心總監部把你抓去關小黑屋……」哪怕是實在躲不過去,他依然想掙紮下,科普完總監部是個什麼玩意之後:「總之我倆得感謝五條老師,要不是他你就死了。」
夏油傑點點頭:「怎麼說?」
伏黑惠雖然社交能力再不咋樣,也能比五條悟高出幾個台階,他馬上解釋道:「這是我的監護人兼老師五條悟,總監部之所以沒來找我們麻煩,是因為五條先生幫忙擋下了。」
是該感謝的,為難這人去和爛橘子周旋了,夏油傑翹著嘴角真情實感地道了聲謝,不過他對盛目町還有點別的想法,可能得讓五條悟的好意落空:「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先走了。」
「別著急著謝我。」五條悟看了他一會,冷不丁地扔出句話:「我倆什麼關係你就謝我啊?」
「抱歉,是我逾矩。」夏油傑立刻順著五條悟如善從流地說:「給悟……五條先生添了不少麻煩,不好意思。」
伏黑惠馬上察覺到了那種微妙的氣氛,他和五條悟一起生活這麼些年,非常敏感地分辨出五條悟現在的情緒,但他沒理解五條悟在震怒什麼,其實這人平日里根本不動氣,上次五條悟出現憤怒的情緒,還是他還在上小學和人打架,被老師一起提溜在五條悟面前丟臉。
那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麻煩,不麻煩。」五條悟非常和氣地笑了下,接著他一伸手陡然捏住夏油傑的手腕,往自己的的方向用力一拽!
五條悟:「根據咒術法則第587條,任何人都有義務將現場抓獲的嫌疑人扭送至封閉場所處理!不必探究其是否犯罪或者正在進行犯罪,根據總監部指令和見義勇為……」
那倒霉玩意什麼時候有五百多條……夏油傑忍不住挑起眉梢:「然後?」
五條悟淺淺琢磨一下,再編下去就對自己不禮貌了。
他格外跋扈地抬了抬下巴:「總之你被捕了!惠!給我把他綁了!帶回去關著!」
夏油傑:……
伏黑惠給這脫韁野狗一樣的故事發展撞得差點腰折,心想何至於此,他的監護人最多是不會讀空氣,但總不至於在街上強搶……咳咳,一般人被這麼冒犯早就發火了,那個高橋倉倒是涵養極好,不僅不動怒,唇角還微微上挑。
夏油傑「哦」了聲:「管飯嗎?」
他租的房子徹底沒法回,大字不識也沒法找工作……其實是不太想動,誰沒事想打工吶?加上他因為味覺問題,除非必要並不是很想吃東西。
這個除非必要,僅保留在餓不死就行。
五條悟用那種很奇異地眼光盯著他看,半晌冷冰冰地蹦出來句:「不管。」
半小時后,夏油傑和五條悟以及伏黑惠,一起坐在家拉麵店,看那家店的裝修風格明顯已經開了很久,進門夏油傑對著窗口猶豫了半天才隨便點了碗小份涼麵,他報完點單后,明顯地察覺五條悟的心情又跌了一截。
真難伺候……夏油傑不慌不忙地遞菜單過去:「想吃什麼?」
滾。
五條悟一聽這人笑吟吟的嗓音,就想把他的頭揪掉,不過也僅限想想,他紆尊降貴地瞥了眼:「不吃。」
夏油傑很理智地沒再逗下去,說實話他也不是很想吃東西,這天氣吃涼的宛如腦子進水,不過涼麵這種食物可以整口咽,這時五條悟突然很不友善地蹦出句:「你怎麼回事?」
「嗯?」
「有病就去看醫生,哪有病都得看。」
「低血糖吧。」夏油傑沒怎麼在意五條悟意有所指的嘲諷,拉麵店一般會同時給同桌客人上齊飯菜,伏黑惠提心弔膽地被遛了一下午,早就餓得夠嗆,加上這家拉麵的確很好吃,湯頭濃郁,麵條筋道又不失柔軟,每口都浸著高湯的味。
他快吸了小半碗,一抬頭髮現對面那人卻斯文得很,小小一碗涼麵甚至造型還在,就用筷子尖慢慢地挑了挑——伏黑惠當時筷子就頓住了,眼珠子悄悄朝五條悟方向瞟去。
五條悟是有些講究在的。
他剛被五條悟拎去養那會,有次翹課和同學去小攤吃了一下午,晚上回家撐得一口都塞不下,但五條悟又拎了桌格外豪華的外賣回來,津美紀興緻也挺高,他干不出掃興的事,只能硬著頭皮撥拉著碗強塞,就像高橋倉現在似的,更粗暴點,一口不動,撥個沒完。
當晚五條悟是什麼都沒說,但第二天大清早,伏黑惠和一盤特辣鐵板章魚大眼瞪小眼,表情和那死不瞑目的章魚猶如親生父子一般。
中午是奶油毛豆味喜久福,晚上是櫻花奶茶,大後天是醬油丸子和抹茶冰淇淋……三周過去他快要瘋了,周日晚上五條悟久違地做了個人,伏黑惠心想當時他對著那桌餃子肯定是有點喜極而泣的意思——一口下去,淚花是真出來了!
那餃子是芝士甜豆沙餡的。
路過的津美紀看不下去,幽幽地照著他腦門嘎嘣一記:「哎呀!我怎麼有你這麼笨蛋的弟弟!五條先生不喜歡看別人挑揀食物。」
「啊?」伏黑惠快要把頭髮抓掉了。
五條悟這人,居然還能有御三家的窮講究?
「瞎說什麼!」津美紀恨鐵不成鋼地戳他:「他討厭的是別人當著他的面勉強自己,你下次不管什麼都直說給他聽,你看他高不高興。」
雖然伏黑惠不覺得五條悟會因為他有話直說而做個人,但五條悟討厭擺弄食物是他用三周垃圾食品換來的血的教訓,然而他又不能把這教訓傳授給高橋倉,畢竟他的監護人似乎看這倒霉蛋哪哪不順眼。
夏油傑一根一根地拎蕎麥麵也拎得差不多,對面那祖宗就一直冷著臉,他身為嫌疑人都替五條悟憋得慌,麵條已經被泡得有點軟,那點細微變化其實不太明顯,但以夏油傑的標準已經屬於沒法入口,他剛摞下筷子,就見五條悟扒拉著自己的墨鏡,一雙漂亮眼睛半露不露地瞥他。
「這就不吃了?還挺講究,以前有人告訴我只有過於衣食無憂的大少爺才浪費食物,怎麼?你是和父母鬧掰了離家出走?」
五條悟說完就把墨鏡往上推了點,心情更差了,但一瞅對面那大尾巴狼滿臉都寫著「沒一句我愛聽的」,又有點詭異且微妙的爽。
「我怎麼可能是大少爺。」夏油傑端端正正嘆了口氣,失憶這破事他對著伏黑惠是毫不避諱,換成五條悟卻不行,他潛意識一句都不想提,於是毫無異樣地略過問題:「早就窮得叮噹響,上頓不接下頓,正要提這事呢,五……五條先生,就算那什麼總監部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他們。」
「哦?」
夏油傑取出錢包結賬,聞言攤了攤手:「我的公寓現在徹底回不去了,吃完這頓飯剩下的錢只夠我買塊草莓大福喂貓,我有理由認為是咒術師打破了那棟樓的生態平衡,才造成我家現在無法挽回的局面。」
五條悟:……
神他媽生態平衡,不打破等著你同咒靈和和美美啊?
「你們正派人士有什麼補償機制嗎?」夏油傑接過店主找他的硬幣往上一彈,視線微微閃動,側過臉顯得特別沉重:「家裡東西雖然不多,但挺值錢的,我本來打算當掉當下個月生活費,現在可好……」
「……」
「……共計十四萬……」
五條悟周身一震,他其實沒聽夏油傑在鬼扯什麼,他現在除了愕然就是震怒,因為他媽的這人膽子也忒長進了。
碰瓷都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