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伏黑惠對夏油傑的膽子是相當嘆為觀止。
總監部固然是有一套賠償體系沒錯,不過這要求波及到一定範圍,撼平一座山可以,弄塌一棟房卻只能自認倒霉,畢竟咒術師本質上都是在挽救人命,錢財就都是身外之物,時間久了倒也麻煩,因此伊地知那種監督便是為此存在,一般負責對接後勤。
不過在監督里,他也是格外倒霉的那個。
早些年五條悟不愛放帳,收拾咒靈往往搞得驚天動地,為此伊地知不得不和電視台達成長期合作,借托瓦斯泄露,有些日子東京一天就發生好幾十起煤氣爆炸事故,任性妄為無法無天這些詞就是為五條悟量身定做的。
伏黑惠是深諳五條悟的糟糕脾氣,一直見縫插針地想提醒兩句,導致他全程都是那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的狀態,像只跺腳吉娃娃似的,夏油傑心想再繼續小孩就要憋壞了,終於良心大發:「拉麵太咸了?」
「是有點……」伏黑惠不知不覺地被夏油傑跟哄小孩似的往手裡塞了個杯子,手一抖差點燙著自己,才反應過來:「不是!我是要警告你別作死,別看五條老師沒個正經的樣子,你是不是以為他在開玩笑?所以沒把總監部的死刑當回事?他其實只是做事風格誇張點,說話向來保真,而且他生氣之後很難討好你知道嗎?」
說完伏黑惠講了這麼長一段真有些口渴,端起杯子含含糊糊地說:「你理解了?現在有什麼感想?」
「理解了。」夏油傑點點頭,笑了一下:「關於難哄的那部分,展開講講?」
伏黑惠頓時感覺冰水變開水了:……
去你的展開講講,這人抓重點的毛病跟誰學的?他被夏油傑三言兩語堵得腦血栓都要出來了,卻聽這人笑眯眯的聲音:「謝謝,不過我無所謂。」
是,有這雞掰膽子你什麼有所謂,但下一瞬伏黑惠卻想起這人空蕩蕩的記憶。
沒記憶是什麼感覺?
沒有來處也沒有歸所,認識這麼久,他也沒聽這人說過自己有什麼家人朋友,伏黑惠見過最孤零零的人也不外如此,換位思考下,這樣的人,的確是不懼怕總監部什麼死刑威脅。
伏黑惠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頭蔫腦地捧著水杯站那,視線往上一瞟,撞進那雙狹長眼眸,立刻又把腦袋別到一邊。
夏油傑瞅得自己都納悶起來。
這麼乖一小孩,怎麼養出來的?
他總感覺養小孩是件能讓他把頭髮揪光的倒霉事,一不小心就猶如瘋長的仙人掌,扎得人滿手是刺,不過他不怕死刑倒不是因為伏黑惠腦補的那些悲慘世界,恰好相反,不好意思……
只是有點仗勢欺人罷了。
他倒是挺篤定五條悟不打算就這麼扔他去死,雖然是初次見面,但他覺得自己是對五條悟一見……一見如故,聽電視上講有種東西叫不存在的記憶,那在他不存在的記憶里,五條悟的角色就是那種鈴響不起床遲到,掐著千鈞一髮跳起來把門反鎖好讓倒霉室友沒法出門的匪徒貓貓。
他借著五條悟的名聲對總監部狐假虎威,他相信對方也不介意這點小事,就是難哄,也不知道五條悟是打算把他塞到什麼位置,說起來,五條悟人跑去哪了?
他擰起眉頭尋找五條悟的身影,結果要找的對象自己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背後冒了出來:「說我壞話呢?」
伏黑惠一連串失口否認。
夏油傑眉頭立刻舒展開,他注意到五條悟出去一趟之後手裡握了個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氣息很是熟悉,沒時間容他繼續分辨,五條悟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彷彿純好奇似的:「我看你現在挺閑的,沒事幹嗎?」
夏油傑格外熟悉這人的思考迴路,連帶著他的陰陽怪氣一起,他要是敢說挺閑的,下一秒大少爺就宛如唱戲似的演個沒完,用不著想都知道有哪幾句,果不其然,五條悟不等他開口:「我還以為你是個挺正經的人,正經人不都要找份工作?」
伏黑惠:……
完蛋,他五條老師的六眼是瞎了嗎?到底哪地方覺得這人正經?
夏油傑也沉默了一會,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比上班更糟心的卻是當個窮鬼,他心想要不過倆天找個看上去喜歡封建迷信的闊佬宣傳點因果……
再這樣他連糖塊都要買不起了,糟心感特別上頭之時,五條悟冷不丁地伸出手在他視野里一晃,指縫裡夾著他格外眼熟的碎塊,是為伏黑惠擋災的白玉菩薩:「為了不讓你流落街頭,我決定當回好人,給予你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死刑是被這人給忘了,夏油傑嘴角翹了一下,五條悟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尖划著玉的斷截面:「總監部對解決重大事件的獎勵還算慷慨——」
總監部那幾字掉出來,五條悟不出所料地這混賬玩意嘴角馬上又拉平了,他頓了下,又繼續說:「盛目町事件從惠轉到我手裡,現在由我全權負責,既然是你撿來的掛墜,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這東西能起作用?」
夏油傑張口欲言。
五條悟突然伸手重重拍了拍夏油傑的肩,飽含威脅之意道:「想好了再開口,你的答案取決於我會付你多少錢。」
「……」
「小山太太親口告訴我的,我剛搬進那房子時,她提過自己的丈夫機緣巧合時得來了一尊很靈驗的像,當時情況緊急……」夏油傑無奈地眨眨眼睛,拉麵店門口滴滴傳來幾聲喇叭響聲,於是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托開椅子起身:「那掛墜給人感覺沒有詭異的力量,我估計就是小山太太提過的那尊……車都來了,怎麼不走?」
夏油傑一臉莫名其妙,心說那倒霉社畜的專車都到門口接人了。
五條悟兩手插在衣兜里:「轉頭,朝門口看。」
夏油傑的目光也轉過去。
這種傳統老式的店在門面上都願意下功夫,玄關處擋著屏風和欄布,更遠點是木欄構成的板門,那些形狀各異的格子用竹紙糊好,從而讓影子透進來,窗戶也是類似的構造,這也就意味著,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屋裡看到門口。
夏油傑:……
邪門了。
「——提問。」
五條悟撩下半拉墨鏡,意味不明地支棱著腿:「你怎麼知道有車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