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狐酥酥之死
時間倒退到一個時辰前。
偏殿之中,如同烏雲瀰漫,氣氛凝結。
衛時玉臉色沉如墨,站在房間中央,棘九縮著肩膀,低著頭,正喋喋不休。
「主人,那狐狸精不肯老實,非要吵著我帶她來找主人,我本不想理會的,可她說這事對主人很重要,所以我想了想,就帶她過來了。」
狐酥酥昂首站在不遠處,她看著衛時玉,咬了咬唇,又很快鬆開,那唇瓣便如嬌艷的海棠花,綻出艷麗的顏色。
她像是忘記了在流棲苑被衛時玉折辱一事,又或者,她是仗著衛時玉殺不了她,道:「你難道甘願就這麼屈居在王女之下嗎?你難道不知道山海界的人私底下都是如何說你的嗎?」
她目光盈盈,聲音清脆,「他們說你窩囊,在女人手底下吃飯。」
空氣驀然靜寂。
卻見衛時玉眉骨微抬,鳳眼中儘是譏諷,「整個山海界,除我之外,有誰能吃上這碗飯?」
狐酥酥震驚:「你若有骨氣……」
「我如何,與你何干?!」
話音落下,衛時玉聲音驟冷,周身衣袍已是無風自動,一股宛如凝成實質的劍意忽的在她周圍滌盪。
衛時玉殺意極濃,一雙眼中凝出血色。
狐酥酥被衛時玉的眼神嚇到,膽怯了一瞬,但很快鼓起勇氣又道:「那一日你逼問我想要什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衛時玉眼眸深若寒潭,聞言無動於衷,卻似有什麼思量。
狐酥酥語氣頗為驕縱,繼續說道:「只要你與我合作……」
正此時,衛時玉動了,顯然已失去所有耐心。
他的掌心破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成無數絲絮,朝著狐酥酥纏繞過去。
狐酥酥不知那是什麼,驚得連連後退。
可眨眼之間,衛時玉便追了上來,她抬起眼,便看到了衛時玉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臉色蒼白,一雙漆黑的眼此時木然幽邃,沒有眼白,只有一片鮮紅的顏色。
如鬼魅一般,令人心底發寒。
「這……這是什麼術法?是……是禁術?」狐酥酥哆嗦著,動彈不得,看著衛時玉那張滿是血色絲絮的手放在了她脖頸里掐住了她。
生機在快速流逝。
狐酥酥唇白如紙,她哆嗦著,毫無掙扎之力,嘴裡喃喃道:「你……你殺不了我的……」
衛時玉慘白的皮膚里滲出血來,那些血成絲絮,纏繞住狐酥酥,直到她被裹成蠶蛹一般。
狐酥酥真的害怕了,那一日熬過了衛時玉的蠱惑,此刻卻熬不過生機的流逝,身體里每一寸都在燒灼一般的疼。
雖然她不會死,但是她怕了,掙扎著想要退縮一般,喃喃道:「怪物,你是怪物……你是王女的身邊人,你最有機會……」
這話還沒說完,狐酥酥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瞳孔一縮,一道電光自她身體里炸開。
下一瞬,狐酥酥倒在了地上,瞬間化作了一隻三尾白狐。
看起來身體僵硬。
已是死透了。
衛時玉身上的血色絲絮回到他身體里,但他身上的衣袍沾滿血跡,眼瞳還未恢復正常,珍珠明燈下,他皮膚青白,眼神木然涼薄,如同死物。
「主、主人……?」棘九縮在角落裡,嚇得都變回狗身了。
剛才他眼睜睜就看著主人變了個樣子,他跟了主人兩百餘年,從來沒見過主人這樣。那原先用了各種法寶殺不死的狐女竟是倒在了地上,顯然沒了生機。
歸心契,終結了。
就這麼死了?
棘九一時都有些茫然,他是親眼見過主人用靈氣化劍,用太阿神劍,用見雨都殺不死狐酥酥的。
但剛剛……
棘九想不通那是什麼。
衛時玉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的陰翳與血色已經散去,他先低頭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
他神情肅穆,左看右看,仔仔細細地看。
鏡子里是一張滿是血污臉色青白毫無美色的臉,眼角多了一點血色紅痣,極丑。
衛時玉低頭確定地上的狐酥酥神魂消散,心中終於了了一樁事,立刻轉身去浴間,並吩咐棘九:「處理乾淨。」
他朝浴間邁的步子晃了晃,幾乎站不穩,甚至算得上踉蹌,卻走得極快。
「主人,剛才青鳥來過!」棘九想起來剛才青鳥在門口晃了下,趕緊在後面道。
衛時玉已經進了浴間。
棘九看著地上的三尾白狐,嘗試了一下火燒,這狐狸毛卻一點沒燒毀,顯然毀不掉。
就算死了,這屍身也難毀。
「這究竟是只什麼狐狸精……」棘九小聲嘟囔了一聲。
他想了想,此時在萬海之下,沒有什麼是將這屍體丟進深淵一般的萬海里更保險的了。
棘九不是第一次來萬海東島,拎著狐狸熟門熟路到了海下殿宇的大廚房,花了一點靈石買通了那兒的鮫人,把那狐狸當垃圾排進了萬海之中。
做完這一切,棘九又等了會兒,沒見到什麼異動,這才回去。
等他一走,萬海深淵之下,一道白光如影,迅速劃過深海往上掠去,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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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衛時玉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被青鳥這麼撞門一推,差點穩不住身形。
衛時玉捏了捏眉心,在原地站了會兒,緩了緩身體里亂躥的血氣,平復住靈力。
他幾步上前,敲了敲門。
「阿秋,我有事要與你說。」
梨秋躺在床上,閉著眼,看起來已經睡熟過去,一張冷而俏的臉旁是散開的烏髮,襯得那臉越發雪白如玉,眉眼散發的寒氣也越濃。
外面衛時玉自說自話著,聲音低而柔,極有耐心,「狐酥酥死了,我終於殺了她,阿秋你有沒有開心一點點?」
梨秋睜開了眼,秀氣的眉一攏。
狐酥酥死了?
怎麼可能?
不對,這不對,衛時玉明明說他殺不死狐酥酥,為什麼現在狐酥酥卻死了?
如果狐酥酥死了,那預言夢中所言的一切都被推翻了,包括丹書卷那一句「狐酥酥,山海界界主命定之人。」
梨秋抿了抿唇,眼底里滿是疑惑。
她一向清明而理智的腦子有些亂,像是一團線堆疊在眼前,她找不到線頭,理不清這一團線。
原本她以為自己十分清楚明朗這局面,只需要斷絕和衛時玉的關係,從今往後管他與那狐女如何虐戀情深都傷不到自己分毫。她提前預知了一切,可避開所有禍患,可如今……
如今,衛時玉說,狐酥酥死了。
「阿秋,你讓我進來,你知道的,我怕深淵,我在深淵下很難受的,阿秋……阿秋……」衛時玉低柔的聲音在外面一聲接一聲。
那呢喃聲,被不知何來的風吹至梨秋耳旁。
空氣里,隱約的血腥味。
梨秋從床上坐了起來,攏著被子,精緻美麗的臉上說不清是什麼神色。
她安靜坐了會兒,起身重新攏上外衣,一邊拿出丹書卷默念狐酥酥的名字,一邊道:「青鳥,讓他進來。」
青鳥還在震驚狐酥酥死了這件事,明明,明明剛才她去隔壁時,看到狐酥酥還活著,且衛大人和狐酥酥挨得很近啊!
震驚歸震驚,她還是噠噠噠跑出去開門。
這一回開門后,青鳥一點都不敢再瞪衛大人,恭恭敬敬地低著頭讓開身體,讓衛大人進去。
衛時玉的視線掃過做鵪鶉樣的青鳥,抬腿進屋。
青鳥一直屏住呼吸,被衛大人的視線看得頭皮發麻,等衛大人進去后,便自覺地灰溜溜地出了房間,在外面站著。
另一邊,隔壁的蒼驟在此時開了門,朝著梨秋的房門看了一眼,桃花眼裡很是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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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盞珍珠明燈在梨秋身側亮著,她安靜地端坐在那張大圈椅里,濃密的烏髮披散在身後,身上只攏了件白色外衫,顯得格外嬌小柔軟。
聽到衛時玉進來的聲音,梨秋抬頭看了過去。
衛時玉剛沐浴過,頭髮半濕著,散在身後,身上的銀白外袍也鬆鬆垮垮的,露出大片胸膛,冷白的肌膚看著灼人眼。
他的臉色卻慘白髮青,毫無血色,右眼眼角下多了一點紅痣,鮮紅如血,痣旁有很淡很淡幾乎看不見的血色絲絮痕迹。
本就昳麗的臉更多了份妖冶。
梨秋鼻子動了動,嗅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梨秋從來平靜的琉璃眸子一凝。
「你用了禁術。」她皺眉。
這是一種只有衛時玉能用的禁術,一旦使用便有不可預知的後果。如燒掉大半條命,如修為折損大半直至沒有,如靈根損毀。
衛時玉看到梨秋臉色很不好看,玉雕似的臉上結了一層冰,以為她在擔心自己,以為她在氣自己如此折損身體,鳳眼漾出笑來,挨挨蹭蹭過去,雙手展開要去抱她。
「那你抱抱我,阿秋,你抱抱我就好了。」
衛時玉心中鬆了一大口氣,聲音低啞纏人。
「啪!」
梨秋抬手就拍開了他的手,朝書案旁的另一張圈椅抬了抬下巴。
她玉顏如冰魄,看在衛時玉眼裡卻莫名有種嗔意與鮮活,她說道:「坐,有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