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話說柳鶯鶯領著桃夭方一出來,便見吳媽媽領著兩個丫鬟入了院子,而隔著一道嵌古雕窗的牆院外,還有兩個丫頭在那裡探頭探頭,柳鶯鶯下意識地看去時,那邊又很快縮了回去。
這沁芳院不大,雖地界略偏,卻勝在環境優美,庭院雅緻,柳鶯鶯原打算小憩后再參觀一番,這會子看到那扇雕窗牆院,想起方才晴芳送她們過來時,說這個院子一分為二,院子里還住了另外一位姚姑娘。
這會見庭院左側用以雕窗、綠蔭做擋,一直延申到院子大門口處,在大門口正中央的位置一分為二,一側向東,一側向西,柳鶯鶯住在西院,想來住在東院的便是那位姚姑娘是也。
雖是一分為二,看起來卻是獨門獨戶,兩邊雖相鄰,卻也各不打擾。
柳鶯鶯環視間,那頭吳媽媽已領著人走了來,遠遠的只笑眯眯道:「柳姑娘久等了罷,這是老夫人特意打發過來伺候你——
話說吳媽媽身形膀圓,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頗有些底氣,人還在院子中央,那大嗓子就跟炮仗似的,一路噠噠噠的往外蹦躂,只是,話剛說到一半驟然離奇啞火了。
不但聲音沒了,就連那吳媽媽也跟見了鬼似的,噌地一下瞪大了眼睛停在了原地,只一臉驚詫的朝著柳鶯鶯這個方向看著。
原來柳鶯鶯此刻已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吳媽媽年歲大了,有些老花眼,方才離得遠有些瞧不清,這會走近了,便赫然瞧清楚了由遠及近的那道身影以及那張臉,看到那臉上那抹夭夭灼灼的芳華后,吳媽媽當即愣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應。
愣到她下意識地想去揉揉眼睛。
只見遠處那柳姑娘紅粉青蛾,秀眸惺忪,明明未施脂粉,然而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比春紅,只見她嘴角噙著淡笑靜靜立在那裡,遠遠看上去如同月里嫦娥般,竟美的百媚叢生,百無一有。
她今兒個給她們引路引了一路,見這柳姑娘雖戴著面紗,卻依稀瞧著是個相貌好的,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美成了這個樣子的。
吳媽媽在沈家侍奉了四輩人了,沈家皆是人中龍鳳之人,自問見過不少雋男秀女,放眼整個中原乃至江南地區,沈家的公子小姐們都是頭一份的,她自問見多識廣,可在雙眼觸及到柳鶯鶯面容的那一刻,依然忍不住吃了一大驚。
心裡不由嘖嘖驚嘆道:柳家這個竟生得這樣俏生,怪道竟敢無緣無故的往沈家送。
吳媽媽原本對這八竿子打不著的柳家人略有些輕視,沈家家大業大,門閥深廣,這些年來,來沈家打秋風的人她還少見了?
不過眼下,倒是瞬間回味過來了幾分滋味,這樣號的,倒是真真不容小覷,這些年來,今兒個是見到的頭一個在相貌上可與表姑娘相提並論的,是那位沈家真正的表姑娘!
驚嘆過後,下意識地想起今兒個引這位走側門一事可是將這位得罪了不曾?不過轉念一想,又想起如今這才哪跟哪,沈家什麼門戶,便是美上天了,在這座府邸,絕色也算不得什麼獨一份的。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吳媽媽心裡這般計較了一翻,再一開口時,臉上便更要燦爛了幾分,連連加快步子幾步熱情的攆了上去,一把拉著柳鶯鶯的手道:「我的個乖乖,柳姑娘究竟是怎麼長的?天帝老爺,乖乖,天底下竟還有這樣標緻的人兒,今兒個老奴可是開了眼了。」
話說吳媽媽拉著柳鶯鶯止不住的贊了又贊,一雙眼不錯眼的盯在柳鶯鶯面上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只驚了又驚,恨不得將柳鶯鶯的十分美貌誇出十二分來。
柳鶯鶯故作內斂羞澀。
二人你來我往好是誇讚和謙虛了一番,吳媽媽終於想起了這會的來意,立馬將身後兩個丫頭招到跟前來,沖著柳鶯鶯道:「這個叫鎖秋,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侍女,頗得老夫人重用,是個穩重實心的,這個叫品月,雖剛入府不久,卻也是個伶俐的,日後若有哪些要吩咐的柳姑娘只管使喚便是,莫要客氣了。」
吳媽媽將二人引薦了一番,又道:「至於老婆子我嘛,原就是這院子裡頭的,一守守了十多年,因姑娘你這西院空著,故而這幾年一直住在隔壁東院,姑娘若有什麼需要的,只管打發人過去尋便是,就隔了一堵牆而已。」
原來吳媽媽是這沁芳院的守院婆子,怪道沈老夫人一早便派她去迎。
吳媽媽說話間,鎖秋和品月二人連忙朝著柳鶯鶯行了禮。
鎖秋飛快朝著柳鶯鶯面上看了一眼,眼裡掀起一陣巨浪,到底是老夫人跟前三等的婢女,驚詫過後很快反應了過來,自報了家門。
品月方才在北苑時其實遠遠地看到這位柳姑娘進了院門,見她臉上竟蒙著面紗,又見她們母女二人穿戴普通,頭上戴的竟還是支普通的金簪子,又聽聞不過是個縣令之女,頓時臉上生了輕視和埋怨,認定了是個醜陋和窮酸的,不想,此番湊近了一看,卻險些晃瞎了她的眼。
難以置信的背後,不由生出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怨念和嫉妒來。
她可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也自問生得不差,原本想著入了府後將來得了際遇沒準能在府里大開四方,她幻想府里的幾位公子們見了她便一個個挪不開眼,然而自打入了府後才發現自己這樣的不過是尋常,而眼下這個縣令之女,於她而言更是某種絕頂的碾壓,在看到柳鶯鶯的那一瞬間,她做了十多年的白日夢彷彿在此時此刻被人生生一把給打碎了敲醒了,如何不叫品月惱恨來?
柳鶯鶯朝著兩個丫鬟臉上看去,只見那鎖秋約莫十六七歲,生得高瘦,皮膚略黑,不過五官卻十分端正,眉眼也十分秀氣,穿戴規矩,不張不顯,眼角噙著淡笑,看著是個可靠規矩的。
又見那個年紀小的品月,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倒是整齊秀氣,尤其臉上那雙細長吊眼生得罕見,令人忍不住多瞧上一眼,卻也顯得整個性情計較算計,見了柳鶯鶯后臉上可謂精彩紛呈,怕是個心思活絡的。
柳鶯鶯將二人的性情模樣略微整理,面上卻笑盈盈道:「老夫人真是太客氣了,鶯兒哪裡承受得起。」
又一時看向鎖秋,品月二人道:「既然來了,也是一樁緣分,往後咱們權當姐妹們處。」
說話間,看了身側桃夭一眼,桃夭將兩個荷包奉上,柳鶯鶯從荷包里拿出兩對紅櫻桃赤金耳墜子塞到二人手中,道:「上元節時跟家中幼妹在街上隨意掏來的,覺得精緻有趣,算不得什麼貴重玩意兒,權當個見面禮,兩位莫要嫌棄。」
鎖秋見柳鶯鶯小地方來的,竟還給丫鬟們備了見面禮,頓時有些驚訝,不過將人高看了一眼,又見那紅殷桃紅澄澄的,栩栩如生,頓覺精緻歡喜,立馬沖柳鶯鶯道:「姑娘客氣了,我很喜歡。」
品月卻見上頭的黃金小得可憐,老夫人隨手賞的金葉子瓜子都比這大,只覺得果真小地方來的,窮酸小氣的緊,卻也不得不敷衍致謝。
柳鶯鶯全當沒瞅見對方的應付,一時越過二人,又另取了一個荷包塞到了吳媽媽手裡,道:「辛苦媽媽今兒個陪著忙前忙后了,權當給媽媽請碗茶吃,還望媽媽莫要笑話。」
吳媽媽今兒個原本不大樂意去渡口接人的,三推四推推不過,又見柳家母女不會來事,一路不聞不問的,便在門前給了二人難堪,卻不料,這會見這位柳姑娘忽而會來事了,當即有些驚喜。
哦,不對,應當是那位柳夫人不會來事,至於這位柳姑娘嘛,她冷眼瞅著,是個心思玲瓏的。
當即樂呵呵的將荷包接了來,一掂量,驚訝之餘臉上笑容更深了,道:「都是吳家本家的,哪裡會笑話!」
這時,柳鶯鶯邀請吳媽媽進屋吃茶,道:「鶯兒自幼有些舊疾,在沈家寄住的這幾月里難免會要吃藥用水的,唯恐稍有不慎衝撞了府里的長輩小主去,媽媽一瞧便是府中的老人了,可否為鶯兒介紹一下府中的情況,以免在府中行走時不慎得罪了人去?」
吳媽媽何其精明,當即聽出了對方打探消息的意圖,不由在心中將人再贊了贊,她拿了人錢財,又要吃人茶點,當然樂意傾囊相助。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細細緻致的將沈家各房的情況一一講述了。
原來沈家家大業大,沈家族親遍布深廣,宗族強大,各類旁支末枝光是在清遠便遍布了三萬多人,更不提清遠以外各宗各族呢。
而清遠主要以沈家老宅嫡出的這一支為主,老宅外還有二房,三房,五房三個旁支也較為顯赫。
沈家這一支沈老大人年近八十了,還在朝堂呼風喚雨,是朝中地位顯赫的沈閣老,如今還日日在朝堂之上大殺四房了。
沈老膝下共有六子一女,大房、三房、五房還有嫁去四大家族之一的宓家大姑姑均是出自沈老夫人肚子里,其中三房老爺早年在戰場上過世了,留下遺孀和一女,餘下二房中嫡長子大老爺掌家,卻不常在府中,膝下有二子一女均是嫡出。
五老爺生性風流,後院鶯鶯燕燕無數,五房太太病弱多年,膝下卻只有獨子一個。
二、四、六房為庶,因大房太太清河郡主常年不在府中,明面上沈家由郡主掌家,沈家偌大府邸的實際掌家人卻是二房太太蘇氏,二房有嫡子兩個,庶子三個,嫡庶出女各一人,子女七人,其中白日里在渡口見到的那個沈墨是二房長子。
餘下四房二子兩女,六房一子一女。
委實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
更甭提還有旁支另三房了,若聚集到一起,光是這輩的,怕足有三五十人,怪道沈家門閥顯赫,長盛不衰。
吳媽媽彷彿打開了話匣子,說得口若懸河,提得最多的自然是現如今實際掌家的二房,提及五房更是滔滔不絕,據說後院美人無數,庶出那兩房一嘴帶過。
當然,提到大房更是面露敬意,其中提及大房二公子更是讚嘆不已,雙眼冒光,繪聲繪色,據說是個貌若潘安,風流倜儻的,是天尖上的人物,還說將來柳鶯鶯見了定然嘆為觀止,唯獨不曾提過大房的長子嫡孫。
吳媽媽走後,因沈家人口實在太過龐大,吳媽媽說得過多,好在柳鶯鶯記憶甚好,吳媽媽一走,便立馬將沈家各房的名冊記錄到了紙上,方便分辨。
她細對了年紀嫡庶,頭一個在紙上將大房嫡出的那位長房嫡孫的大公子的名諱叉掉了。
而後,又將二公子、四公子沈墨的名諱一一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