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劫
天動,雲動,心動……焚香取物,推凶論吉,彩貝散在青玉的案上,預示著不安的信息。他看著卦相,皺起眉。
喚來兩個小侍從,他吩咐她們去小靈磯暫住。
「為什麼?」拾九娘偏頭問。
寵愛地摸摸她的頭:「因為天劫將至,你們留在這裡太危險了。我已下了驅逐令,命此地的生靈速速避去,你們也要去避禍才成。」
吃了一驚,早聽過天劫,白狐對百年前自己初次渡的劫還猶有餘悸,那時還只是第一重褪形境界,老天就賞了道陰雷給她,打得自己氣血兩虛,全靠主人的龍氣護命才能活蹦亂跳。依主人這麼高的修為,若他要渡劫豈不是整座山都夷平了?
「劫…好渡嗎?」
他莞爾:「劫怎麼會好渡呢。若是過了,我就是妖仙,可以與天上神仙同列,若是失敗,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螭龍不以為意,這是他的劫,天命如此,註定要過的,修練了千秋萬載等的便是這一刻。
「不要!主人不要渡劫了!那麼可怕的東西我們不要啦!」
「傻孩子,劫可以躲得過嗎?我已算出就在這一兩日劫火將至,也請了東海傲家來相助,你們放心吧,我一定可以過的!」他自信滿滿,看那瀚海無垠,且待他騰於天外天,與諸仙神佛同列。
真的可以過?可以平安的過?拾九娘金紅色的大眼溢滿不安……
是夜,天雷狂轟,魍魎群行,修行了千年以上的逆行之力凝聚成災,挑在這陰陽混亂的時刻里發難,以排山倒海之勢傾注在他身上,就算傲家兄弟替他誅去了不少極凶之物,來自九幽地底和九重天外的異獸仍是只多不少!
剛轟殺了一隻九頭巨蟒,碧綠的血液揮了滿天,一隻漆黑利爪的雙尾烏似箭一般沖了上來!
無數在渡劫時失敗的妖靈發出刺耳的尖叫,把山明水秀的洞天福地攪得遍地狼籍,在暴雷驚電的刺激下,那一雙雙紅色綠色金色的大眼閃著惡毒的光芒———汝乃天道前行者,前路多崎嶇,若是掠過劫火踏入虛空,便成神成佛!
你也想踏入天道?
來吧,來和吾等相伴,在煉獄劫火中呼號!
來吧!來吧!!來吧!!!
那些惡意的尖嘯夾在風裡,碎在雷中,充斥天地!妖靈扭曲著醜惡的身軀,引誘、威脅、咆哮……它們大多沒有一個完整的形態,在這世界形成之時,無數渴求天之道的生命在劫火里粉碎了身體,也失去了神智,只知道要牢牢捉住!
捉住何物?
捉住一切能夠捉住的東西,花草也好、蟲孑也好,哪怕是同樣破碎的肉塊……將捉住的東西揉進自己的身體,拼出這眼前森羅鬼域!
暴雨。
劫火。
魔域……
如果自己失敗了,也會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吧……他仰天長嘯,陣陣龍吟在漆黑的天際劃開了一道青色波紋,雨水橫飛出去!氣勢陡然增強,弱水滔天戟從手中現形,揮舞長戟,所過之處殘肢紛紛墜落。
自己早已在整座山頭布下陣法,傲家三兄弟與錢塘君鎖住四方結界,不讓妖靈擅闖。所以自己應付的全是突破了限制進來的強悍對手,除了不斷降下的天雷,幽鬼般的妖魔們更是防不勝防……
他已傷痕纍纍。一戟挑飛一頭豬面獸,他單膝跪地,大口喘息……不要緊,天快亮了,再撐半個時辰就可以了…………傲家兄弟那邊的氣也弱了不少,大家都累了………………
天雷的轟擊已慢慢少了,但妖靈的進攻更兇猛,雖然數量不再密集,卻強得多!
除去扭典碎裂得無法分辨是何物的妖靈,這些缺乏神智的魍魎不過是前鋒,真正棘手的是後面的現身的——它們吞食著失敗者的僅存的一點靈識,一面等待最好時機張開森森巨口……
渡劫者擁有的甘美血肉與鮮活靈識豈是化為腐朽的魍魎魑魅們可以比擬的?看那耀眼的生之光,怎不令人垂涎三尺?
金色的曙光從層層的烏雲里射出一線,海上潮漸生,推著一**光的碎片湧起落下,怪物們不甘地嚎叫著退去!大雨仍不停飈落山林,卻轉為了細細生機,他鬆了口氣,弱水滔天戟化為漓灕水光散去,搖晃著頹然倒地,一時間是再也起不來了。
異變陡生!一隻倒在一邊的尖角犀在身體變淡的同時,突然暴起,在它身後的虛空裂開了滿是獠牙的大口,帶著犀獸最後的恨咬向那斷了它利角的仇人!
這不是一隻低級魍魎該有的妖力,隱於暗處的狩獵者口涎四濺,獰笑聲掩過風雷。
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看著灰色的影子閃過……閉上眼,那一瞬間,腦海里閃過小九淚汪汪的眼。
慘叫———
眼角有白光劃過,死亡的感覺並沒有來到,他睜開眼,看到害怕的一幕!
只是一瞬間的事,剎那卻凝固成了永恆……
小九的身體被咬成兩段,腰以下被尖角犀銜著消失在空氣中。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體內掙紮起一股氣力,又有什麼迅速地流走了,他手足劇烈顫抖,撲過去抱起小九抽搐的身體:「你……」
他慘白著臉,語不成句。
「我…也學了……卜噬……的,我算出……你有危險……可是卜…者算……不出自…己……」靈識漸漸泯去,「天…劫…從未……過去,我對……你……注…定要……九,也是救……」
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她的劫,她過不了。
「冥……冥……註定……」
「不!」白狐的身體現出原形,暖暖的血不斷流著,胸口的靈珠發出微弱的光,心跳正漸漸停止。「不行,怎麼可以死!」害怕,原來他也會害怕的,只要想到小九就這樣死去,他就害怕得心都劇痛,那種痛比身上無數個傷口加起來還要猛烈!
那隻雪白的小狐狸!那隻被陰雷打到,衰弱的小狐狸,常常夜裡四腳著地活潑潑跳到懷裡來的小狐狸,因為自己憐憫她,便把自己的氣給了她,所以才讓她陷入死地!若不是那樣,她不會無聲無息地進入結界中,不會救了他,不會…這樣送掉性命……
只是想讓她平平安安的……
「小九……」我給你名字,不是讓你這樣用的,早已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不是主從,不是師徒,也不是兄妹……每次她跳到自己懷裡撒嬌時,那可憐可愛的樣子……從黃毛丫頭到婷婷玉立的少女,看著小九她們的成長,總讓他有種滿足和驕傲……明明是虛弱的身體,卻不服輸的以武入道,耍刀弄槍的沒個安靜,小九和小玉,兩個冤家一天到晚吵嘴,可是看在他的眼中,實在是好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裡輕聲哄著,對小傢伙一個一個提問慢慢解答;或者這隻追著那隻,打打鬧鬧彆扭痴纏,都是……歡喜……
小九走了,小玉一定會哭吧!
白狐體內光芒不再,本命靈珠灰撲撲象是石子一樣被握在他手中,他拚命往其中灌注靈力。「醒來呀!小九,乖乖的……」水珠從發間滴落滑下面頰,為何如此冷冽刺骨?卻又為何眼角灼熱到痛楚?他究竟是冷是熱?「小九,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快起來,用以前一樣的眼神看自己吧……
傲家兄弟趕來時,他依舊獃獃坐在地上,懷裡緊抱著白狐殘缺的身體。「這是劫嗎?」
「南海紫竹林,應該有返生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