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使君來,有烽煙正艾

塞上使君來,有烽煙正艾

「死!」

道人聽到最後一個字話,拂塵甩動,白絲如雪凝成一束,轉眼化成一柄長劍刺去!

「妖孽!」

「道友且慢……」

道士收妖乃是天性,兼之聽到[摩羅王]之名,加上那陰森森的語氣……頓時想到所佔凶兆定是應在此女身上,「大師,現在不是你宣揚佛法的時候,先下手為強啊!」

「打得好打得好!」小猴子蹦蹦跳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時被和尚管束太過,沒有什麼鬧事的機會,憋得慌了……

現在眼前有一物,身份屬妖,絕非凡世軟弱無自力者,且又是對方動手……當下喜顏色動,「是她先打我的,是她先動手的~~~你平常天天嘮叨業報果報的,我這就去報~~」

「是你先無禮地掀了這位女施主的衣衫。」

「哇咧!你眼睛怎麼看的,我只不過是扯掉了一件披布而已,又不曾扒光?而且她是妖是妖啊!你這樣一說好象我是什麼很邪惡的東西!我可是正經猴子……」

「披風也是布帛衣衫穿在她身上,雖然是妖怪卻也還是位女子不得隨便無禮,我教過你很多次了,你這樣不好,不好,很不好。」

「……老子忍你很久了!要不是……小狐狸精,你別趁機抓我,當心我翻臉!」僧人與猴子辯的時候,他們口中的話題主角全然不在意,只又將披風裹緊了,足不沾地迅如鬼魅,帶著滿身碧火一爪又一爪抓將過來。

「你這猴頭,為師早教你修口德。這位女施主面容端莊秀美,頗有英姿,並未做出狐媚之態,你卻要辱罵她……不好,不好很不好。」

「不好你個禿驢!這妞兒本來就是狐狸精!還是個禿尾巴的!」

道士在一邊無語可問天,他不但手腳插不進去連話都插不進,那拾九娘與小猴子的動作極快,只見一團黑影和黃色的影子交錯來去,罵聲叱聲不絕於耳,滿天鬼火四散……心下也微微詫異,和僧人所說的一樣,這女子相貌姣好,如同十六七歲少女,美則美矣,但面容獃滯毫無風情,哪象以風流冶艷之名著稱的狐妖一族?自己自幼入道門修習,一雙眼睛看遍妖魔鬼怪,即使是修成人形的大妖魔,一張明光咒過去也是無所遁形。這拾九娘詭異出現,擺明妖魔,是什麼樣的妖魔他還沒來得及看……

道士當下掐了個手訣,運起神通--什麼也看不出來?奇怪了,為什麼他的法術對上妖女全無效,莫非有什麼禁制限制了自己的動作,令他功力大退?又或者,這女子不是他能夠應付的大妖魔?很有可能……可是沒理由,猴子可以他不可以,自己還不如只猴子?儘管那是只靈猴。聽說佛家有種神通與道門咒法相似,名為[天眼通],修鍊到精深處,雙目開闔間諸生相盡顯本態。難道這小小的猴子居然有此神通?

拾九娘打了半天沒碰著那猴子身體,不由得心下煩躁。眼見身邊碧火飄搖欲墜,忽出聲而歌:「花非花,霧非霧,眼前人,夢裡人,兩茫茫,總相忘……無自在,無**,無起始,無終結,瞬息悵,亘古殤……」

少女這一唱歌,頓時令兩人一猴幾乎跌倒--說話始終平調沒有高低起伏便也罷了,連唱起曲子來也半點律音全無,乾巴巴,完全是在念詞!

梵花魔唱乃是魔道妙法,據說西天佛祖前往色界說法,天女凌空而歌,眾生相迎。彼時有婆羅門花開,潔白芬芳,可憐可愛。諸仙佛一時情不自禁,紛展神通,賜予諸多妙相,造出一個精絕無倫的天女來。那天女初俱靈識,款款而歌,不料甫一出聲,盡顯天魔妙相、萬千魅惑,飛天也為之墜落,而迷於那蓮花色、蘭蕙香,許多神佛更是動了不該動的慾念,陷入魔障中不可自拔。

後來佛祖親自,一聲梵唱震醒了沉淪**聲相中的神佛仙道,並將那女子逐出色界,再無蹤跡可尋……但這梵花魔唱一法卻從由當初墮天神佛傳開,被魔道奉為綸音,悉加修研。

所以,就算是功力不夠,唱的人做不到迷惑眾生,於不知不覺里擭取精魂生氣,至少也要是天簌之聲。唱得如眼前少女這樣的,真是前所未聞,今昔聆之,痛苦不堪。

「剛才……明明剛才聽到不若這般……」道人與和尚平時雖不是養尊處優,出入之處卻多是國宴盛場,聽到看到的,多半是威嚴妙聲……而且兩人都頗有音樂素養,常常寫寫詩唱唱偈什麼的,於音之一鑒,極有造詣。佛家說聲色犬馬,諸相皆空,道家也言無形無象,無聲無嗅……但除非真能斷盡根識,絕妙音絕色相,不然孟子曰:知好色則慕少艾,追幕美好之物乃人性,音律上也是如此。

這個天性禽獸都知道。

小猴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做痛苦狀,「果然是梵花魔唱,不愧是昔時令神佛都敗退的魔功……好難聽好難聽!」

僧人只是不斷念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諸法空相……」

兩人一猴這般不給面子,拾九娘面上仍是無波無痕,自故自地念唱,那些碧火在歌聲中變得如人頭大小,不再明明滅滅,竟也有歌聲從其間傳來,與她的梵唱相合。

「語不多時,待不多時,別已多時;從昔別時,憶昔歡時,生病苦時……」

歌聲幽怨悱惻,正是先前聽到的魔唱。僧人道人猴子齊齊呼了口氣,比較少女魔音穿腦,還是這歌聲更入耳些……

咦,不對!

「這是…百鍊魂火?妖孽,你居然將人魂煉成法器!受死!」

「吱吱吱~~~~」猴子又在蹦。

「唉,道友,地府中人本就有驅使陰魂之職,你這樣衝動不好。這位女施主請問這可是你煉製的法器?」

道人用力扯鬍子:「和尚!我早聽說你喜歡不合時宜的廢話,可沒想到你這麼不合時宜,降妖伏魔才是我輩本職,你不要妨礙道爺辦事!」

「還是不要太衝動吧。」道士腳步凝滯,竟被困住身形。那僧人回過頭一笑,金蓮佛光中一口白牙甚是刺目。「有什麼問題,能靠說的解決何必要動手呢?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呔!你明明是個和尚!」

「阿彌陀佛,連我這佛門子弟都知悉老君教義,怎麼道友你還不能領悟嗎?」

道人啞口無言,一個佛門弟子,要怎麼樣的無恥才能說出這種胡纏的話來呢?

答案是:對其視若無睹便可。

「擋我前路著死!」

拾九娘唱的歌似乎是啟動魂火的法門,碧火中傳來的歌聲越來越響,蓋過了不遠處戰場上傳來的殺聲,似千萬人齊聲而歌,震耳欲聾!

這廂動作雖大,卻依然沒有絲毫影響到夏州城外的戰場之上,無論是佛光、道火還是鬼哭之音,都及不上血肉橫飛的人間魔域慘烈。

陸無岐高大的身子搖搖欲墜,幾欲昏死。他看見自己結縭多年的愛妻身子被踐於馬下,那些蠻夷一刀一刀刺下,都似斬在自己心口!「樹娘!」

身邊親衛同樣悲憤莫名,數名兵士死死拉住刺史大人的身體,「大人冷靜些,夫人救不回來了!快走吧!」

嘩啦一聲,大雨傾盆,火光在雨里跳動,那雨卻洗不凈遍野血污,那火也遮不住滿目倉皇……

「什麼聲音?」腳下微微震動,似有千軍萬馬前行……一名士兵急急俯身以耳貼地傾聽。

「有大軍前來!大人,那個方向是--」

馬蹄聲疾響,兵胄列陣。

「刺史大人!是援軍--是執失思力大人的兵馬!我們有救了!」

茫茫大雨中,出現大批兵士身影,薛延陀大軍猶疑不定,在這天昏地暗之際,分不清夏州城來了多少增援。雖是趁夏州城不備突襲,攻城有望,但戰了數個時辰,自己也是疲累交加……

「殺!」來援的隊伍動作好快,一群健兒騎良馬挽強弓,當前一名大將赤馬白衣,手舞長槍。他揚臂掄槍當空劃了個雪亮圓弧,大喝一聲,頓時箭如雨下,傾刻射倒大片薛延陀士兵。

城中火光熄滅,天空仍是電蛇遊走,薛延陀軍一陣騷動,那主將見來軍騎射砍殺手法,大驚失色:「突厥弓騎!那帶隊的是什麼人!」

以降臣身份在唐為將又統帥千軍的突厥人是誰?

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本是突厥汗國的一個部落酋長,為東突厥頡利可汗座前愛將,紅馬長槍掃遍眾汗國無敵手,堪稱草原第一高手。後來玄武門之變,大可汗頡利與小可汗突利覺得唐基未穩,揮軍而下應該是個好機會,事實證明那確實是個好機會,他們一直打到了涇陽,離長安僅四十里之遙。眼看勝利在望,兩位可汗勾肩慶祝,身為大將先鋒,執失思力那時年輕氣盛,躊躇滿志之下腦袋發熱,向大汗請命去恐嚇,咳,去向漢人皇帝示威順便誇耀武力。結果……一去不回了。

太宗皇帝剛殺了自己的親兄弟,又關了親生老爹,滅了侄子侄女一大串,那股狠勁還沒降下,突厥來打不消說是很給他頭痛的,火氣也大得要命。執失思力上門挑釁正好撞刀口上,李世民恨得牙痒痒的,當下便想下令將那突厥莽夫推出午門一刀乾脆……還好蕭瑀、封德彝兩個文臣力主[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能讓天朝上國的面子就此掃地,執失思力這才保住小命。但要按尚書大人的意思禮貌送回去……李世民又不是傻子,執失思力是何等人物一清二楚,敵軍就在渭水岸上,放他回去不是放虎歸山?

後來唐與突厥經過一番談判、反間、結盟、勾勾搭搭……而執失思力因為過去與唐的糾纏,多次擔任特使往返唐土與草原,居然在兩邊都有不錯的人望。最終頡利可汗身死,東突厥滅亡,余部歸屬於唐,他也成為了唐的大將。

儘管是降臣,可是此人在草原上的名氣仍是極大,時間已過去二十年,昔日年輕驕矜的小將如今正當壯年,豪勇不減,武功益盛,敗吐谷渾、退吐蕃、破高昌,草原突厥余部聞將軍名無不仰幕崇敬。

多彌可汗也是見過執失思力的。六年前正是那個騎紅馬的男人帶著絲帛茶葉回到草原,他與那個叫唐儉的官員拜見了當時的薛延陀可汗真珠毗加,名為送禮其實是脅迫父汗出兵……不久,高昌國滅了。

不錯,雖然看不清楚,可那個紅馬銀槍的身影印象實在過於深刻,多彌可汗不由得捏緊韁繩--執失思力此人並不是個單純的武夫,雖然六年前負責遊說父汗的是民部尚書唐儉,但是……站在文官身後掀起唇角似笑非笑望過來的人,開口說了一句話:「草原上的春天,來得也是遲啊,而且,太匆匆。」

少年時的挫折給執失思力太多警告,多年來在唐廷中周旋,逐漸鍛就了深沉的心機雖然每次他似乎都被李靖侯君集等人的將帥之光遮擋,但事實上他的智計謀略並不在其他人之下。

執失思力是員驍將,草原上的戰士戰鬥方式強悍迅猛,有著狼的兇狠酷烈,但是這不是多彌可汗緊張的原因。

狼除了兇猛,同樣還很狡猾……是不是中計了?

因為聽說唐皇征高麗,徵調了全國兵力,所以多彌可汗才大膽發兵北下,而一路揮鞭踏馬而來,數座城被攻破。到了這夏州城外,守備軍士也和其他城池一樣不足,雖負隅頑強抵抗,不過是螂壁擋車--他完全不曾想到,這會是夏州城的故意示弱之舉,方才甚至連婦人都上來廝殺了,可見確實無兵!

……難道,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將自己的大軍拖在這裡?

又是一輪箭雨射出,薛延陀軍也多是騎兵,紛紛落馬。而大地震顫,竟是有更多的唐兵圍至。

連老天都要亡我不成?大雨掩去了騎兵奔來揚起的煙塵,暴雷遮住了馬蹄踏地的巨響!

這些奸狡之輩。

「撤…撤!」

號角聲凄厲響起,夏州城牆外擁擠的人群頓時一空,薛延陀大軍慌然尋找退路,只留下遍地屍首。

眼見這情況,陸無岐掙開因為驚喜鬆開手的兵士,從城門躍下。「樹娘!樹娘!」他縱身搶到戰場上,後面的親兵急忙跟上,看見刺史大人翻開一具具被雨水打得冰冷的屍體……

「開城門,隨執失將軍追敵!」

那些喧嘩的刀兵人聲都離去了……城門大開,城中未散去的百姓一涌而出,隨之而來的哭號震天,每個人都在屍堆中摸索著找尋認識的容顏。火把陸續燃起,一些人撐開雨具提著燈籠哽咽,但見滿目凄涼,慘不忍睹。數個時辰的人馬踐踏無情,除卻剛斷氣不久的,戰場上竟無多少完整屍體,不少都是胸口稀爛,還有些腦袋被踩得只剩半個,眼珠腦漿叫雨水沖得無影無蹤。

「老爺,這是子恩……」一名僕役模樣的老者出聲大喊,「夫人在這裡!」

陸無岐聞言撲上去,卻見自少跟在身邊的書子恩身子向下伏在地上,背上衣衫破碎,布片塞進碗大的傷口裡,直見斷裂白骨。他壓在一堆人上面,雙臂大張,似在護著身下…「順珠、余婆婆……」翻開子恩的身子,看到的是夫人的貼身女婢與乳母,兩人也是那種保護著什麼的姿式,一個疊一個……「樹娘!」

用力扯開早已斷氣多時的家僕們,赫然可見愛妻香樹被血浸得變色濕透的衣服。

「夫人還有氣,還活著!」一邊老僕驚喜大叫,陸無岐卻是落下淚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樹娘。」

香樹睜開眼睛,躺在丈夫懷中,搖動的燈籠下,面色顯出異樣的緋紅。她蠕動著唇,陸無岐又哭又笑:「樹娘你別說話,沒事了,執失將軍帶了援軍來了,我們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回去,你不會有事的。」

幾乎是看不出動作地搖著頭,香樹喉中發出咯咯的聲音,湧出一大灘血來……陸無岐身體劇烈抖顫,他看見妻子頸側一個極深的刀口。

「道郎……」極細微的聲音,聽在陸無岐耳中卻是驚心動魄,「你別說話,你別說話……」他不敢動,只是哭道。托著妻子的頸子,感覺滾燙的血在流,如何才能止住?

「我…不成了……道郎……孩子……」

「孩子?」陸無岐木然的眼神移到香樹腹上,那裡高高隆起……對了,他的夫人香樹身懷六甲,這是他們夫妻多年第一個孩子,再過幾個月就會有小娃娃抱在手中,然後有人叫他爹……

「樹娘你真傻,為什麼要跑出城去?」

[因為……我們夫妻當年發過誓的,我不是那種喜歡等待的女子,自己的相公,要守住……]

「你畢竟是個女人啊,就算我不在了,守著孩子也可以活下去的。」

「傻…相公……」香樹氣力不多,說幾個字也是辛苦萬分,但夫妻多年心有靈犀,只消一個眼神便彼此了解心中所想。[你是要我在以後的年月里,過著沒有相公寵愛、只能看著孩子哭泣的日子嗎?你願意你的孩兒在這種娘身邊長大嗎?樹娘很任性的,你若死了,我一定會變成那樣的人……所以,還是相公活著比較好。]

「但是……」香樹目光開始渙散,「我想看……相公,你以前給我說的故事、是真的么?有個神醫從死掉的……女人肚子里……咳咳!我沒力氣了,可是……」

[我想看!]香樹復又堅定起來的目光盯著陸無岐,微微向邊上一瞟,邊上提著燈籠的家丁腰上掛著劍,她的手猛然抬起抓去,卻在半途垂下,最後只是無力地動了動指。

「相公……別、別讓我…死不瞑……目……」

「樹娘……」

「求、你了……」

「……」眼看妻子眼睛已沒了焦距,陸無岐猛地咬牙,拔出家丁腰間的劍。

「老爺!」

「刺史大人!」

那些驚叫聲都不重要了……

白土坡上,人與非人正在對峙。

「擋我前路者死!」

「你有完沒完?每次都這一句,莫非你是這和尚的親戚?」

「阿彌陀佛,貧僧俗家姓陳……」

「閉嘴!」猴子暴跳,卻對上僧人笑眯眯的臉,「徒兒,你說什麼?可是要為師念經?」

「吱吱吱……吱吱吱吱……」

這廂窩裡反,拾九娘那邊也是不安靜,無數鬼聲唧唧,環著赤發美人的碧火上下翻滾,一聲霹靂震響,暴雨如注跌入凡塵。

「這位女施主,天氣惡劣,實在不宜站在雨中交談,不如我們找個乾淨地方,沏上一壺香茗慢慢商量這讓道之事?」

若不是被定住身形不能動彈,道士真有跪倒雨中以頭抵地的衝動,他再一次肯定自己看錯了人,找錯了戰友--他在這裡緊張萬分,如臨大敵,那個和尚卻與妖精搭訕?

什麼世道……

「沒有商量……擋我前路者死!」拾九娘同樣不買帳。她身上那件純黑披風似是什麼寶物,大顆大顆雨點在她身前半寸處即跳開,不沾濕半點。比起僧人和道士瞬間衣衫全濕的狼狽樣子,這女子從容萬分。

而那些碧火也不是真正的火,只見得越來越大,最後竟到了面盆般大小,擋在拾九娘身前,替她擋住紛至沓來的卍字佛光。

「諸般紛爭皆因妄念,人世間如此,妖魔亦然。這位施主,良好的溝通很重要,給個機會吧?」

猴子:「吱吱吱……」渣和尚!

「死!」少女冥頑不靈。

僧人一邊嘮叨,周圍的金光卻沒有半點黯淡,將來自九幽的陰氣牢牢克住。

「兀那不開眼的東西,居然調戲我家小姐!」一團碧火突發人聲,箭般飆到僧人面前,居然從中間裂開,現出滿是牙的大嘴,對著他的腦袋一口咬將下去!

猝不及防,僧人急急偏開身子,肩膀被重重咬住,佛光頓時散了幾分,更強烈的金光從被咬的地方迸出,穿透了碧火!

「啊呀!居然還有幫手!」小猴子叫起來,似是忘了他們這邊也是三對一,更忘了這一片土地上此時聚集了大大小小數不盡的大小精怪……

拾九娘沒起伏的聲音從披風下傳來:「難道你們以為本座會一個人出門嗎?」只是這次似乎多了點嘲諷的味道。

被金光穿透的碧火散成十幾團,一簇一簇地消失了,至最後只留螢火一點大小浮在半空躲著卍字元文,晃來晃去地飄到拾九娘身前,「小姐,牙痛。」

聲音委委屈屈,似在撒嬌。

眼見黑色披風下伸出潔白五根手指,拇指與中指相扣作蘭花狀……又要施什麼咒法嗎?小猴子嗖一聲躥到僧人身前,豎起肩警惕!

蘭花手印抵在碧火上,鬆開--

彈!

那小小一團螢火大小登時激射而出,不知何時,小猴子手中多了根跟它嬌小身形一般長的金色棍子,它雙手斜斜高舉,腳下一前一後,一隻小腳爪抖啊抖拍著地。看著碧火飛出,猴子身體原地轉了個大圈,掄棍,我打!

打空了……

一串笑聲尖銳響起,碧綠的火光在天空劃了個長長的圓弧又飛了回來,等到停在拾九娘身前,已恢復了拳頭大小。「再來~~再來~~~~」碧火在女子的胸脯位置撞來撞去。

和尚:「……」

道人:「…………」

猴子:「………………@x@#」

「她們在玩,真是可愛。」

「她們在耍我,我簡直象個傻瓜!禿驢六根不凈不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哪裡可愛凡心動了趕緊還俗去不要禍害別人!」

「我忽然覺得,大師你與這位姑娘去喝茶也沒什麼,不送不送。那個我這一次一定是算錯了,那個我師尊經常給我改卦不過他這次雲遊去了所以我只有自己解,一定是算錯了算錯了,天上不就是烏雲多了點下雨天常見得很,戰場上難免有死傷,屍氣也當然會大……我過於緊張危言聳聽胡說八道你們不要理我。」

「不,道友。」僧人按住肩膀,黑氣在佛光下一點點消失,「你沒有算錯,劫--已至。」他直直注視著狐妖:「女施主不遠萬里自西牛賀洲而來,為的只怕也是這個劫吧?」

「本座不懂你說什麼,只知道擋住我前路的就得死。」

小猴子絕望了,這隻狐狸果然是殘次品,翻來翻去只會這死板板一句話;道士也不再開口,傳說中的狐妖機靈百辯,眼前女子根本就是傀儡一尊,連話也不會說。他憐憫地看了眼僧人:在長安城中,這英俊僧人開法會,那是千人空巷、萬戶傾出,人人都以與他交談為榮,風頭之健,就是天子也不能相比……如今踢到鐵板,無量天尊~~~

不過萬物各有審美觀,僧道猴苦惱的同時,還是有其他不一樣的聲音發出--

那些碧火一陣靜默,忽然有團極大的晃動起來,「真是威風凜凜~~~小姐不愧是大王的孩子,酷帥無比!」語音猶如夢囈。

一個開了口,其他的也染了病般搖得厲害。「是呀是呀,小姐威儀又見增長,夫人見了只怕歡喜不已。」

「這下可比老大那邊強了,那邊的兒子我看了就想欺負!哪象我家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我愛你,永生永死跟隨你!」

「猶記古人詩,山崩了,地裂了,星星掉下來了,也不和小姐分開!」

「好有學問,從哪裡學來的?」

「不太記得了,你知道我腦子還沒長齊的……」

「我腦子長得還沒你齊,可你能說出這番言論好了不起,我崇拜你姐姐,你是小妹除小姐外第二尊敬的人~~~」

「呵呵呵呵,總有一天你也會這麼了不起的,妹妹,來我們一起複習,山崩了……」

「是,姐姐!」

這番嘈雜比先前梵花魔唱時更可怖,一時間諛詞如潮,馬屁滾滾,肉麻之中帶著陶醉,暈浪裡面夾著嘔吐……只有聽不到的,沒有想不到的!

猴子小拳頭瘋狂捶地,它先是吐了一地,又笑痛了腰,全身抖得縮成了一團……忽爾想起什麼,「師傅,這些聲音好象都是女子啊?我怎麼覺得好生奇怪?」

僧人似已呆了,木然道:「徒兒不必驚訝,需知眾生平等,人人都有追求所愛的權利,只要他們不妨礙到他人就行了。」

「可是,師傅……我被妨礙到了,我現在肚子好痛,同時身上又一陣陣惡寒,我想我是病了要死了,救救我啊!」

「唉,徒兒啊,你定力太差了。你想為師怎麼打救你呢?」

猴子希翼地抬起頭來,金眸中水光燦然,好不叫人憐愛:「要麼你滅了她們!要麼我滅了她們!」

「你這猴頭殺性如此之大,這樣不好,不好,很不好。須知現在是我們擋住了女施主的路,是故意在這裡守著的,所以最初的不是乃是我們,如果我們不守在這裡,就聽不到這番言語,因為我們守在這裡攔住了去路,所以才遇到這位女施主,才會聽到這番言語。所以你眼下苦痛煩惱均是自找,怎麼可以起殺心呢?此等行為好似強人謀財,還要害命一般,貧僧最是不齒!」

水汪汪的大眼一下子灰暗無光,本就縮得小小一團的猴子雙手抱住腦袋,「殺了我算了。」

「這句話……當年西行路上,很多攔路強人也這麼對我說過。徒兒莫要怪為師的狠心,師傅也是為了磨練你。回去把經閣里的藏經全抄一遍。」

「他娘!你請不起印刷師傅啊!」為什麼要老子抄?

不知何時,碧火們的呱雜訊已平靜,雖然整個人都被蒙起來,可對面的僧人猴子道人分明感覺到拾九娘正陰陰打量他們。

「九柱玄武沖煞陣。」梵花魔唱惑不了對方的心神,那就只有用其他術法了。

「是!小姐。」

「不過剛才那個和尚講得很有道理噯,聲音也挺好聽的……非要殺了他們嗎?小姐,我們不可以繞路嗎?」

「不行,本座踏入這裡即陷入了一個無窮無盡的陣法之中,四面八方全被阻絕了前進,只有殺了他們才能通過。」這碧火確實是生魂法器,但並非道士口中的邪法,而是選幽冥界靈慧開了的散魄遊魂,自根基初具時養起,教以各種學識術法,慢慢修練,最是忠誠不過……說白了,比較象養寵物,只是因為所選的魂魄靈識本身殘缺不全,在培養的過程中,主人往往會被其愚笨折磨很長一段時間。好在拾九娘這名少女性格上也有缺失,其母玉姬擔心女兒在外面吃虧,上天入地搜索了一批靈資極佳的孤魂妖體,從小放在女兒身邊照看,是以親密無間……就是,很不夠聰明。

主人已經夠呆了,養的法寵還個個風騷無腦,也不知道學的誰--玉姬夫人很長一段時間都納悶這一點,直到無意間撞到大房的兒子來拜訪,那股纏著寶貝女兒身邊的模樣方恍然。

真OO他個XX的,老娘這般風情萬鍾一點沒傳到女兒身上,那個總板著臉的老女人生的小混球卻十足**……遙遠的西牛賀洲,有個美婦天天長嘆這是什麼狗屁世道,一面孜孜不倦地給女兒養法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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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使君來,有烽煙正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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