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烏

第十一章 金烏

大周穆王八年的夏天,不似去年那般炎熱,中秋之日一過,一早一晚便也有了些涼意。在這辟雍館里憋悶了一個夏天,兮子和鴉漓早就想找個機會出去散散心,眼見天氣不那麼炎熱了,便琢磨著下一個旬假出去秋遊踏青。

這一日下了午課,兮子去館里的公廚預約淘米水,準備晚間的沐浴。剛一回到寢舍,就被鴉漓興奮地拉住,對她說道:「兮子兮子,我媽媽告訴我,在佑京附近,有一座昊陽山,山的北面是一片懸崖峭壁,在懸崖峭壁中生有一種朱果,味道香甜,在每年的秋分前後成熟。每當朱果成熟時,便有神鳥離朱從狄山和務隅山飛來,在一天中陽光最盛的時候採食朱果。當離朱鳥飽食朱果后,會高興地跳舞。我媽媽說她年輕遊歷的時候,在昊陽山看到過離朱起舞,非常好看。我找人問了,昊陽山離我們這裡不到三里路程,我們過兩天旬假時就去昊陽山秋遊吧,好不好?搞不好能看到神鳥起舞呢!」

聽到有這樣好的去處,兮子也高興起來,兩個人一起說了半天,從路上的景色聊到要準備的吃食,最後又說到離朱鳥的舞蹈,對這次秋遊都充滿了期待。

旬假這日一到,兮子和鴉漓向先生告了假,早早地就出發向昊陽山而去。

秋日的天顯得格外的高遠,湛藍的天空上飄著薄薄的雲彩,吹來的風中有秋天的味道。原野上遍開著不知名的野花,一眼望不到邊。兩個人沿著原野中的小徑走走停停,不時與路邊的蝴蝶野兔嬉戲。兮子采來路邊的野花,編成兩個花環與鴉漓戴在頭上,鴉漓高興地又跳又叫。脫離了辟雍館規制的束縛,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像兩隻輕快的蝴蝶,在這廣袤無人的原野之上翩躚飛舞。

兩個人玩玩鬧鬧,小半日光景后便到了昊陽山下。昊陽山的北面是一片懸崖峭壁,好在南坡甚緩,二人順著南坡緩緩上山,午時初刻時分便在快到山頂處的峭壁上發現了一片紅彤彤的朱果。兩個人找了一處離朱果叢最近視野好的地方,便悄悄蹲伏起來,靜靜等待神鳥離朱的到來。這時山上的陽光已經有些毒辣,鴉漓肩上的「源」紋微微亮起,一片薄薄的水霧籠罩在兩人周圍,既抵擋了陽光的照射,又隱去了兩人身上人類的氣息。

待到午時三刻,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上面,果然便有一隻火紅色的大鳥翩翩飛來,在那叢朱果上空盤旋往複,似乎是在查看周遭的環境。兮子和鴉漓見真的有神鳥飛來,高興地對視一眼,屏住氣息,不發出一點響聲。那大鳥盤旋了幾圈,便落在了峭壁間的石台上,來來回回左右踱步。這鳥踱步的時候,步履方正,神態威嚴,仿若一個王者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待它踱了一會兒步,這才靠近那叢朱果,開始啄食起來。

兮子凝神望去,只見那離朱鳥有雉雞一般大小,頭上有一個鮮紅色的冠,顏色如血,全身羽毛呈赤紅顏色,尾部有三根長長的尾羽,顏色火紅艷麗,十分的好看。最神奇的,是這離朱鳥周身圍繞著一圈赤紅色的火焰,在日光下不太能看得出來,可是在峭壁的陰影里卻顯得格外分明。

離朱鳥啄食了一會兒朱果,似乎是吃飽了,滿意地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鳴叫,接著便飛上半空,在峭壁間翩然起舞。離朱鳥在空中倏忽東西,飛舞盤旋,身態靈動而飄逸,舞姿柔美又雄壯,只見到一團火焰在峭壁之間舞動,其舞之美已不可用人世間的語言來形容。兮子和鴉漓見到這世間美景,興奮又緊張,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不敢出聲,怕驚擾神鳥之舞。

離朱在鳥空中飛舞了一會兒,又落到石台上單足旋舞,長長的尾羽在旋轉中劃出一道道火紅色的殘影,煞是好看。離朱鳥轉著轉著,似乎是被自己轉暈了,漸漸越轉越慢,最後身子搖晃,左右趔趄了一下,倒在地上不動了。

離朱鳥躺在地上,身上的火焰也都熄滅不見了。兮子和鴉漓相互看看,眼裡都是疑惑之意。兮子湊近鴉漓的耳邊,悄悄地說:「這是怎麼了?離朱鳥是吃飽喝足,跳舞跳累了,在睡午覺么?」鴉漓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二人正疑惑間,忽然間有一條繩索從崖頂垂下來,一個人影縋繩而下,落在了離朱鳥的身邊。兮子看這人身形十分熟悉,待他轉過臉來,兮子低呼一聲,這人竟是仲祁。

鴉漓問道:「是仲祁啊,他怎麼來了,他這是要幹什麼?」

兮子茫然道:「不知道啊……」

只見仲祁小心地靠近離朱鳥,用手在離朱鳥身前探了探,見火焰確實消失了,便小心地捧起離朱鳥,右手取出一根銀針,便要往鳥冠上扎去。

見此情形,兮子再也忍耐不住,現身出聲喝止道:「住手!仲祁你要幹什麼?」

仲祁正在全神貫注,聽到身邊忽然有人出聲,被嚇了一跳。他轉頭看到是兮子和鴉漓,有些驚訝,問道:「咦,怎麼是你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鴉漓問道:「你先別問我們,先說說你在這裡是要做什麼?」

仲祁指指手裡的離朱鳥,說:「我要取一些離朱鳥的血。」

「胡鬧!」兮子聞言怒道:「離朱乃是神鳥,不可以傷害它!」

仲祁道:「我只是取很少的一點,不會傷它性命的。」

「那也不行!」

仲祁見兮子蛾眉倒蹙,鳳眼圓睜,雖然看不到面具后的模樣,但想必也是滿臉怒容。他被兮子的氣勢震懾,一時有些懵懂。

鴉漓倒是十分好奇,問道:「你取它的血幹什麼?是要做什麼用?」

「這個……」仲祁有些局促地說:「一時我也和你說不清楚……」

鴉漓又問道:「這離朱鳥是被你弄暈倒的么?」

仲祁道:「它沒有暈倒,它只是睡著了。」

鴉漓又起了好奇之心:「你是怎麼辦到的?」

仲祁道:「我把這片朱果,早上的時候用酒浸了兩個時辰,離朱鳥吃果子吃得醉了,便睡倒過去。」

鴉漓驚訝道:「呦,兩個時辰,那你來得可夠早的呀。你費這麼大功夫,到底是要幹嘛?」

仲祁正待要說,忽然覺得手中的離朱鳥有些動靜,似乎要醒來的樣子,他趕忙說:「我時間有限,先不和你們說了。」說著又用銀針向離朱鳥刺去。

兮子見仲祁還是要傷害離朱鳥,她和鴉漓隔著山澗一時又過不去,急切間拾起一塊小石子向仲祁投去,叫道:「喂,你停手啊!」

豈料仲祁在下來之前已經在身上張開了護身禁制,那石子剛飛到仲祁身前,仲祁的身周泛起一陣藍色的禁制光芒,將那石子彈開。這小石子又小又輕,被禁制彈回,不偏不倚正打在兮子額頭上,兮子「啊」的一聲,額頭上已經被打出了一塊紅印。

仲祁見兮子投來的石子被自己身上禁制彈回,反而打傷了她自己,驚道:「啊呦,這個……這可真對不住……」他嘴上說話,手上卻是不停,麻利地取了離朱鳥冠上的血,做完后從懷中取出一點傷葯抹在鳥冠上,然後將離朱鳥輕輕地放回地上。

兮子捂住頭上被打中的地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生氣。可是兮子性子生起,硬挺著不讓淚水流下,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瞪著仲祁。仲祁見狀有些手足無措,嘴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開開合合卻說不出什麼話來。鴉漓看看兮子,又看看仲祁,露出無奈的神情,也知趣地不說話。

仲祁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地上的離朱鳥翅膀動了動,仲祁一咬牙,轉頭攀上繩索,爬上崖頂去了。

仲祁一走,兮子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鴉漓輕輕地替兮子解下面具,幫她擦去淚水,心疼地問:「打疼了吧?」兮子搖搖頭。鴉漓恨恨地說:「仲祁這小子,等我們回去再收拾他!」

鴉漓又要說話,忽然見到地上的離朱鳥撲棱了幾下,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兮子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個人重又伏低身形。

只見那離朱鳥晃晃腦袋,似乎有些發懵,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睡倒了過去。離朱鳥收住雙翅,又威嚴地來回踱了兩圈步,見周圍沒有什麼異狀,便雙翅一展,騰空而起,漸漸地飛遠不見了。

「這回,總算是齊了……」仲祁坐在「丹林處」的樹枝上,看著遠處的斜陽,心下感到一絲安定。可是忽然,兮子含淚生氣的樣子在仲祁的腦中跳出來,讓他心中又添了一絲煩悶。

仲祁正在胡思亂想,忽聽有人上山的聲音,仲祁一看,原來是兮子爬上山來。仲祁像往常一樣,在枝葉間隱住身形,等待兮子爬上自己那顆樹去。可是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有爬樹的動靜。仲祁向樹下一看,兮子正站在「丹林處」這棵樹下,叉著腰怒氣沖沖地盯著自己藏身之處。

仲祁心中一驚,難道她發現我在這裡了?仲祁嚇得動都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又過了一會兒,還不見兮子說話,仲祁有些耐不住了,正要跳下樹去向兮子賠禮,卻見兮子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唉,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仲祁望著夕陽,怔怔地出起神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辟雍的少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辟雍的少年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一章 金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