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屋外,費勁整個人壓在男子身上,臉漲得通紅,試圖用盡全身力氣將人制服,然而男人依舊掙扎得很厲害。倒是另一個,營地內的婦人撲上去三五下將其綁了,老老實實坐在地上。
當冼如星和朱厚熜出來之時,就見一群人將他倆圍城一圈盤問,不由疑惑道:「怎麼了這是?」
費勁走了過去,頗為自得道:「仙姑,我們抓到兩個圖謀不軌的。這兩人剛過來的時候一個裝啞巴一個裝結巴,來回比劃就是不開口,當時大家也沒多想,結果方才李家阿婆不小心把熱水灑在他們身上,好傢夥,脫口就是江西話!」
「李阿婆覺得奇怪就與我講了,我靠過去瞧了一眼,他們懷裡竟然還揣著刀!想必不是人販子就是劫道的,還好我們反應快!」
冼如星挑了挑眉,蹲下問那兩個男子:「你們來做什麼的?就你倆嗎?」
按理說歹人暴露身份,都要狡辯一番,可奇怪的是,這二人卻始終一言不發。冼如星又檢查了下對方攜帶的「刀」,說是刀其實也不準確,因為那東西更像是大號的叉子。
搞什麼?拍《海王》嗎?
冼如星滿腦子問號。
倒是朱厚熜,見到后眉頭緊皺,沉聲道:「短柄三叉戟,你們是軍戶?」
所謂的「短柄三叉戟」正是大明此時軍隊中的常規武器,短兵的話,匕首腰刀需要的原料更多,對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三叉戟雖然瞧著不好看,但攜帶方便,殺傷力更勝一籌。
兩男子被點明身份,連忙否認,結果一張嘴,口音確是暴露無遺。
冼如星摸摸下巴,腦海中閃過一道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謬念頭。
江西、軍隊……
「你們是寧王的人?」冼如星死死盯著他們,見其面色大變,心裡便知曉猜對了,連忙與朱厚熜使了個眼色,少年天資聰穎,幾乎在同一時間便知曉了對方的意思,不由到抽一口涼氣。右手持兵器,牢牢抵在一人脖子上,厲聲道:「你們還有多少人!說!」
面臨死亡的威脅,兩人不敢再隱瞞,只能將事情真相道出。
聽完之後,冼如星心中長嘆一聲,這都叫些什麼事兒啊!
原來安陸收留流民的消息傳到寧王耳朵里,而這其中費勁的行蹤也未曾遮掩,寧王在知道興王府和當地知州出手相助費氏族人後,便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他按照計劃,在老家江西府起兵后,直接從水路北上拿下應天府,也就是後世的南京。應天府作為大明留都,不光戰略意義重大,同時也是整個明朝的南方樞紐。一旦攻破,堪稱無人可擋。
但做這些的前提是其他南方官吏們不抵抗。原本嘛,有了「靖難」的先例,寧王有信心,絕大多數官吏都不願意再摻和老朱家的家務事,然而安陸鬧這一出使其有些拿不定主意。萬一在打南京的途中,對方在背後來一下子,怕是最終功虧一簣。
所以思想前後,寧王決定兵分兩路,十萬大軍北上攻克應天府,另外五萬人西進蕩平湖廣。
可莫要小看這五萬人,之前也說過,明朝地方守備極為鬆懈,吃空餉的現象十分嚴重,像安陸這樣比較大的州,滿打滿算有七八百兵馬都不錯了,五萬人進入安陸,幾乎可以算勢如破竹。
冼如星也想不到,因為自己出聲收留了費勁,只這小小的一個舉動,就煽動蝴蝶翅膀釀成了這麼大場風波。
現在按照這兩個斥候所說,寧王的人馬還有一日就能到安陸州下,領兵之人乃是寧王的族弟朱宸汀,屆時整個州府怕是無一人能得好。
想到這裡,朱厚熜不敢多停留,立刻招呼冼如星翻身上馬,急匆匆便要回城。
冼如星轉身,看著一地老弱欲言又止,少年微愣,旋即無奈揮了揮手,「讓他們也跟著吧,費勁帶隊,進城后直接安排進王府。」
冼如星連忙謝過,與費勁交代了幾句后,隨朱厚熜離去。
……
知州府。
許知州半躺在椅子上,面色微紅,在姬妾的服侍下抿了一口「白糝酒」,此酒乃是湖廣當地特產,以大米高粱混合製成,入口醇厚甘爽,回味綿長。
放到以往,按照許知州膽小甚微的性子,斷不會做這白日飲酒的事。不過最近他遇到了大喜事,實在太高興了。
因為主動收留流民,替朝廷解決了麻煩,許知州獲得了許多嘉獎,就連上官都通知他,下次升遷很可能直接進京。
知州已經是五品,四品的京官,想想就滋潤。
說起來,在湖廣這麼多年,突然要離開還真有點不舍。雖然安陸比不了江南富裕,但好歹人口稠密,物產豐饒,而且又難得寧靜……
許知州正感慨著,突然,門外傳來管事焦急的聲音:「老爺,興王世子過來了,還帶著王府長史,要急著見您,他說、他說……寧王打過來了!」
「咣當。」許知州一個沒坐穩,直接摔倒在地,狼狽地爬起身,推開旁邊姬妾,顫抖道:「這怎麼可能!快、快把人領進來!」
當朱厚熜見到許知州的時候,被對方滿身酒氣熏得皺了皺眉,但事態緊急,依舊按著性子解釋了一遍,之後又給他看了捉住的斥候,如此,許知州才算徹底相信了。
「這可怎麼辦。」他面容苦澀,在大堂內來回踱步,猛地想到了什麼,連忙開口道:「對了!我現在就找人去武昌府求助!正好楚王也在武昌,來回也就四五天,哪怕寧王打過來了,四五天總是能守住的!」
「許知州,」朱厚熜神情複雜地掃了他一眼,「你覺得五萬人從江西府來安陸,武昌府的人會不知道嗎?」
許知州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朱厚熜嘆息一聲,「只怕現任楚王對寧王的行徑已經是默許了。」
「那……」許知州沒辦法了,半天,猶豫道:「倘若把費家小子交出去……」
「沒用。寧王要的是解決安陸這心頭大患。」朱厚熜不耐煩地打斷,心中滿是對許知州的厭惡,此時他忍不住會去想,這種人都能當上五品官,整個大明到底有多少只蛀蟲?
不再理會這廢物,朱厚熜回頭與身邊男子道:「袁長史可有什麼見地?」
那性袁的男人名叫袁宗皋,乃是弘治三年的進士,二十幾年前興王就藩之時就跟在其身邊,性格耿直敦厚,十分得王府信賴。
他仔細想了下,緩緩道:「稟世子,雖然五萬人看著多,但是安陸要是想死守,一兩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朝廷的援軍估計也差不多到了,只要堅持,並非沒有出路。」
古代攻城其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主要還是以一個「圍」字為主,城內食水耗盡,自己受不了就開門投降了。
這時候許知州也回過神,慘笑道:「援軍?寧王只要佔了應天,到時候舉國都得想辦法保應天,哪兒還有閑心顧得上我們,就算朝廷勝了,最少也要一年半載才能騰出手,許某人怕是屍骨都涼了!」
他面色煞白,眼珠不停轉動,看樣子是在下什麼決定。
朱厚熜是何等人精,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思,冷冷道:「許知州,你該不會是想棄城逃跑吧?別怪沒提醒你,我不過是藩王,自打成祖時期收回兵權后,留在藩地不過為了延續皇家血脈,但你可是朝廷命官,若真行那丟盔棄甲之事,按照《大明律》,你是知道結果的。」
「世子說笑了……」許知州乾笑兩聲,旋即坐了回去不再言語。
屋內一片死寂,半晌,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
「那個……要不然我說兩句?」
冼如星突然開口,原本這種場合,她是沒資格出席的,不過朱厚熜估計是相信對方「修真者」的身份,哪怕冼如星之前表示過,真按戰鬥力,自己應該還打不過一般農婦也還是領著她了。
袁宗皋雖然沒怎麼與冼如星交流過,但他素來溫和,還是開口道:「冼仙師有何指教?」
冼如星看了眼朱厚熜帶來的輿圖,緩緩道:「不知幾位可曾度過《孫子兵法》,裡面有一段貧道印象很深,正所謂『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擇擒三將軍。』」
在做幾位都不是武官,對兵法什麼的不過略有涉及,知道這句是說士兵們輕裝前行,日夜不休急行百里,最後肯定是要吃敗仗的。
「行軍就是這樣,只要一著急,那麼隊伍中壯的先到,弱的後到,倘若算上裝備、糧草、被服、物資,最後能有十分之一來此就算不錯了。根據那兩個斥候所說,將軍為了立功,想提前拿下安陸,他們只在武昌府修整過兩天,武昌府到安陸,少說也有兩百里了,所以……」
「所以什麼?」朱厚熜聽得心砰砰直跳,眸中異彩連連,直勾勾地盯著少女。
冼如星微微一笑,「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主動出擊,將亂臣賊子斬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