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那是一支不回頭的箭 「哇哦」「哇哦！……

菲特沒有立刻回應,辦公室頓時變得沉寂壓抑，一同壓抑的還有阿努什卡的呼吸。

菲特的沉默是在猶豫？審視？還是在重新規劃距離？

如果是之前文字聊天出現這種情況，阿努什卡會立刻再砸房間或翻箱倒櫃找出強效鎮靜劑來干嚼,維持精神穩定。

但現在。

菲特沉默…阿努什卡看眼時間,10秒鐘,他立刻對著智腦環開口：「菲特。」

智腦環那邊的呼吸聲很穩，沒有變化。

阿努什卡頓了頓,如果這個音頻通訊是一場賭博遊戲,他已經壓上焦灼、暴躁、威脅、失措和無數代表身份的金錢權勢。

現在,阿努什卡還在繼續往上加碼，誠實、關於自我的欲.望、渴望、急切。

「…我很想知道。」

「請你告知我,我很想要,也很需要這個答案。」

「可以嗎？菲特。」

智腦環那頭的呼吸聲出現細微變化。

這極其細微的一秒,阿努什卡簡直痛恨手中的智腦環為何如此高科技，收錄的聲音清晰無比,以至於菲特的呼吸聲一變，他坐如針氈。

智腦環那邊的菲特輕聲說：「代發沒有和我住在一起，但…」

阿努什卡壓抑的呼吸和一切自制力瞬間垮塌！毫無防備也來不及掩飾，喉嚨里哼出一聲壓抑過頭地生理性.喘.氣.音。因為壓抑與緊張,他的喉嚨肌肉緊繃，倏然放鬆,喘出來的低音聽上去氣息劇烈、怪異、且有一種阿努什卡自己都不喜歡的黏/膩腔調。

菲特：「……」

阿努什卡：「……」

他***的見鬼了這什麼聲音！？我的喉嚨怎麼能發出這種聲音？？

阿努什卡直接站起來！背後老闆椅發出尖銳的劃地音，差點翻倒,他立刻抓緊椅背才沒弄出更大的響聲。

整個八月,阿努什卡最恨的就是今晚這一分鐘，甚至超過首都盟宴會針對簡寧家蟲崽的那一晚，超過在首都盟炸倉庫時和克洛伊對峙。

他完完全全失去對自身的控制,還是在菲特打音頻通訊時，暴露出身上獸性的一面。

原本想要繼續說話的菲特也因此沉默。

阿努什卡捂嘴，咬爛唇舌的血全捂在手裡，他打字回消息的另一邊手抖得不成樣。

svip制式a567：【x$不是故意噁心你，抱#*&歉。】

…

「…唉…」

阿努什卡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嘆息由強漸弱，那聲「你啊…」讓阿努什卡喉嚨發緊、發疼。

「我聽不到你的聲音，阿努什卡，你是在屏息，還是咬到了自己舌頭？」

阿努什卡：「……」

svip制式a567：【舌頭。】

「不要等它自己癒合，房間里有沒有止血噴霧，有的話找出來噴一下，弄到衣領上了嗎？」

阿努什卡先回消息：【有，沒有。】

「好。把嘴裡的傷治好，我們再說話。」

阿努什卡立刻伸手去拉抽屜，鐵抽屜發出哐當巨響。

他頭皮炸起，迅速放慢動作，但為時已晚，辦公桌左邊的抽屜已經被整個抽出來砸在地上，接連的巨響丁零哐啷，辦公室里好不熱鬧。

放在桌上的智腦環安靜一會，又傳出聲音，菲特說：「不要急，我等你。」

阿努什卡點完頭才意識到這不是視頻。

一陣靜悄悄地忙碌過後，阿努什卡治好舌頭，音頻通訊沒斷，但他選擇打字回消息。

svip制式a567：【好了。】

智腦環的播音口傳出聲音，菲特問：「怎麼不說話了？」

svip制式a567：【現在的聲音噁心。】

「……」

…

黑盾。

2樓。

系統看到這條消息點頭稱是，它有點絕望又有點茫然在時寸瑾腦子裡問：「a567怎麼可能發出這種聲音啊？他這算是崩人設嗎？」

時寸瑾：「……」

a567童真，系統就是個程序，兩個存在能在「噁心聲音」上達成相同認知，簡直卧龍鳳雛。

時寸瑾捏捏眉心，喝口冰水，a567的文字消息又彈出來。

svip制式a567：【我的聲音不是這種，今晚有意外。】

時寸瑾用麥克風回：「嗯，我知道，前面聽到過你正常的聲音，放心，挺好的，不噁心。」

「……」（智腦環突然寂靜）

時寸瑾：？

怎麼呼吸聲又沒了。

時寸瑾無奈提示：「阿努什卡，呼吸。」

「……」（開始呼吸！）

時寸瑾重談之前的話題：「代發不和我住，不過代發日後會經常幫我處理事務，屆時，你…」

智腦環突然發出聲音打斷：「…經常幫你處理事務？不是說不需要療養了？你還有什麼情況會讓他全權處理你的賬號？你…」

時寸瑾凝眉，稍壓聲線，平靜一聲：「阿努什卡。」

「……」

svip制式a567：【嗯。】

3秒鐘又彈一條。

svip制式a567：【我在聽。】

svip制式a567：【很認真。】

svip制式a567：【抱歉。】

時寸瑾：「……」

叫你一聲你就縮了啊？

…

…

漫遊者基地。

教官宿舍。

阿努什卡聽見菲特笑了一下。聲音輕輕，似乎沒忍住，只笑了一霎就壓下去，隨後菲特輕咳一聲，此處有更輕的水聲響起。

阿努什卡耳力極佳，他聽見菲特咽水的聲音，然後是玻璃放到桌子上的細響。

…菲特在喝水，他會喝什麼？他喜歡喝什麼？阿努什卡的喉結跟著動了動。

今晚打音頻通訊，整件好事最糟糕的地方是阿努什卡能感覺出，他有些話令菲特沉默，又有些話能夠逗笑菲特，而他卻不知道逗笑菲特的話有什麼共同點。

這令阿努什卡感到沮喪。

他安靜聽著菲特的話。

菲特溫和地說：「…日後，有可能你還會看到代發上號，我的日常很忙，賬號現在步入正軌，我會抽空去忙其他事。代發是我信任的身邊蟲，不會做出傷害我利益的事情。關於上次的已讀消息是誤觸，我醒來后，他第一時間告訴我並且道歉。」

阿努什卡打了幾行字，刪刪減減，最後還是對著麥克風說：「…好。」

一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黑盾這邊，時寸瑾看了眼時間，剛過6點10分，他需要再收拾一下自己，為7點半的會做準備。

時寸瑾正要起話題說結束，阿努什卡突然出聲，這一次，他直白到時寸瑾不能再□□。

「那個代發是你的伴侶還是你的兄弟？」

時寸瑾通過智腦環回：「阿努什卡，你有些得寸進尺了。」

阿努什卡沉默一會，直言：「我停不下來。」

…

漫遊者基地。

教官宿舍。

阿努什卡決定不忍了，這次音頻通訊來之不易，他不確定會不會再有一次這樣的聲貼聲。

他問菲特：「我能否從你這裡得到一個目標？」

智腦環那邊的菲特沒有立刻回應。

阿努什卡瞬間明白，菲特其實一直都懂！菲特竟然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但菲特竟然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要求他？！

憤怒和難受共同擾亂阿努什卡的心緒。

他又壓不住脾氣了，言辭逐漸激烈伴隨戾氣：「你從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不說？一直看我這樣提心弔膽很有意思嗎？你怎麼能無視我那麼久？你寫下那些故事，還願意與我前後解釋那麼多，卻總是在避開我的示好！我的示好不說全宇宙獨一無二，但也絕對排在前三！你怎麼能完全無動於衷？你簡直…」

「阿努什卡。」那道溫和的聲音喚住他。

阿努什卡猛地抿唇。

智腦環的播音口傳出菲特的聲音：「正是因為我懂。」

阿努什卡心猛地狂跳，心率飆超到智腦環再蹦一個靜音提示框：是否需要醫療急救？

菲特說：「你非常優秀，真誠而慷慨，我相信我很難在網路上再遇到一位如你的朋友，即使是在現實里，我想你會是我認識的蟲族裡最優秀的一位。」

阿努什卡堵住嘴，胸膛起伏兩下。

菲特溫和地說：「但有時，文字故事是最容易騙蟲的陷阱，文字能夠偽裝，能夠無數次被編輯，我擅長玩弄文字，我所展現出來的一切只是我想給你看的樣子。我並非視你的提心弔膽為樂趣，也無意忽視你的價值。你是一位很有潛力與未來的明日之星，但你對情感了解並不深，尚未完全弄明白其中的相處之道。」

菲特用最溫和平靜的聲音說出阿努什卡最不想聽的話：「而你現在的情感，很大概率只是對於故事與自身經歷的融合移情作用。雛鳥情結能很好解釋這點。」

菲特說：「你弄不明白這些，你對它們陌生得不知如何處理，但我不是。」

「正是因為我懂，所以我不能仗著你什麼都不懂，便將你引入這條路，這不是回應，這只是一種操控你的手段。」

「今晚我才意識到此事，原以為保持距…」

阿努什卡斬釘截鐵打斷：「你想都別想。」

智腦環安靜了一會，阿努什卡能聽到那邊傳來菲特的呼吸聲。

菲特呼吸始終穩定，一如他的情緒和理智，突然，平穩的呼吸微變。

「阿努什卡，我不想騙你也不想利用你。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梳理這件事，做一個對你我都好的選擇。」

阿努什卡說：「可你的確描述過，且鼓勵這樣的行為，你寫的故事都這樣，你也是這樣指導我如何與閣下相處。真誠、展示私蟲情緒…這難道是錯的？你教了我錯誤的方式？」

突然，阿努什卡又聽見菲特笑了，無奈和驚訝。

菲特輕輕地問：「阿努什卡，你用我教你的方式來對付我啊？」

阿努什卡的耳朵熱得滴血，明知道這只是個音頻通訊，他還是側了一下臉，視線避開桌上的智腦環。

…

…

黑盾。

2樓。

系統在

時寸瑾腦子裡更迷茫了，它小心詢問：「時老師…您不是要想辦法引導a567線嗎？你提醒他這種情緒只是雛鳥情結難道不會破壞計劃？直接開他的線就好了…說那麼多萬一他掉好感怎麼辦？反正他現在也一頭扎您身上啦！」

時寸瑾在腦中回系統：「不會。且這是必須要說清楚的事情，a567分辨不出感情方向，他的人設卡還有10％是黑的，如果想要點亮100％，必須得讓他自己把一切想明白，不然我這裡做多少都是無用功。」

系統：「原來如此！好！加油時老師！沖鴨！」

時寸瑾沒把真正的想法告訴系統。

阿努什卡在他眼中已經不再是紙片文字，是真實存在的血肉之軀。

對待一顆血肉做的真心，時寸瑾願以真心相待，從頭講明一切，慢慢引導這個笨拙的靈魂。

但，時寸瑾還是低估了阿努什卡的孤注一擲與衝勁。

智腦環輕震，阿努什卡的聲音傳過來：「你不用做決定也不用梳理什麼東西，我樂意。」

時寸瑾頓住。

阿努什卡平靜而鎮定地說：「騙我吧，菲特。」

「我有延長這個騙局直至我生命盡頭的實力。」

「我現在雖然還沒有真正能影響首都盟、法庭、軍團的實權，但我已經申請回調，我會成為像約書亞那樣的存在。你現在可以不答覆，也可以繼續猶豫、觀望風險問題或者是做你的梳理計劃。」

「在我達到那樣的成就之前，請你不要疏遠我。」

阿努什卡停頓幾秒，時寸瑾能聽到智腦環里傳出的發顫呼吸聲，彷彿那頭的存在下了多大的魄力，幾次深呼吸。

阿努什卡說：「你等等我，我很快長大。」

通訊掛斷。

時寸瑾坐定，把手慢慢抬起來，像遮掩咳嗽似的遮住鼻子和嘴唇，垂斂睫毛。

…他竟然抄了約書亞說給米蘭的情話。

…真是…

系統在一旁嘰呱嘰：「啊啊啊！！他竟然掛您通訊！什麼啊！拽里拽氣講完一堆還掛您通訊！！！」

系統叫了半天不平，見時老師不吭聲，只好安靜下去，過了一會兒提醒：「要到七點啦老師！」

時寸瑾端著杯子站起來，下樓去廚房簡單解決早飯。

洗碟子的時候，時寸瑾想起什麼，問系統：「染髮沖劑找到了嗎？」

系統說：「很抱歉時老師…我找遍網路，都沒有搜索到染髮相關，蟲族雌蟲好像沒有這方面需求，我倒是搜索到不少工業染料！不過那種染汽車和機甲鋼鐵…時老師你用來染頭掉頭髮還會得癌哦…」

時寸瑾問：「染衣服的呢？」

系統說：「有是有，但訂購少於千件不送。」

這就有點麻煩了。

時寸瑾把碗碟收拾好，轉身走到客廳，將部分燈關掉，又確定一樓所有遮光窗帘都緊密拉緊。

在找到染頭髮的水洗劑之前，時寸瑾只能先用減少室內光源的辦法來掩蓋這一頭亮晶晶的銀髮。

他的新頭髮和新皮膚並非自帶熒光，只是發質和膚質好到離奇，一個柔順如綢緞，一個無瑕疵霧化皮，燈一照，立刻出現廣告特效，減少光源的直射能一定程度上遮掩光澤。

時寸瑾借口都想好了，低中等種經歷過發育周后，並非全身都會發育完整，他的新借口是皮膚和眼睛出現一定程度弱化。如白化病患者對紫外線敏感。

時寸瑾打算對外宣稱自己發育周后不能照光，對灰塵輕微過敏，日常需全副武裝，從腳遮到脖子，黑高領是日常必備衣服。

時間很快來到早七點，時寸瑾用智腦環發消息提前通知比爾：發育周新出現生理缺陷，對光敏感，家中光線暗淡，進門時不必疑惑。

比爾回信寬慰僱主少爺：【我見識過不少發育周后的新蟲，他們有的眼睛瞬膜退不下去，鱗翅骨頭長歪，連指甲都收不回去呢。您這個至少四肢都還正常，我會叮囑湯姆，一切都不會有變化。】

結果消息里說的好好。

見面時間一到，時寸瑾開門，站在門外的比爾看清門裡蟲，下意識後退一步。

站在比爾身旁的湯姆被撞了一下，抬頭看向門裡，沒忍住：「哇哦。」

站在比爾另一邊的小胡蜂盧卡抬頭看向門裡，也跟著：「哇哦。」

站在門後面只露了半張臉的時寸瑾：「…先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