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黑暗中的活物

無論是羅蘭還是埃蒙，在數十分鐘后，都在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

但那也是數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依照彗星十三的內部地圖所指示的道路，這一層是匯聚了娛樂區和居民區的地帶。就和航行學院的內部配置一樣，按照面積來估算，大約有一個小型度假村那麼大，不過和航行學院的大小相比就算不上什麼了。

穿過了娛樂區之後，順著通道往下走過去，那裡是居民區。前邊的是普通艙，稍微往後一些是頭等艙。各種各樣比較上得檔次的東西，賭博場或是夜總會什麼的，在頭等艙更後面。

「這才像遇難的樣子。」

庫里德抽了抽鼻子。

空氣中混合著一股發霉的味道。

要說對這裡的形容詞的話……亂糟糟的，大體上和之前在娛樂區看到的完全沒有區別。只不過，一直都找不到的屍體在現在已經不是稀罕物了。

它們保持著死前的姿勢癱倒在地面上，或是靠卧在角落裡面。零星可以找到一些武器與彈殼，看樣子死前也掙扎過了一番。而更加令人有不好預感的是，地面與牆壁上，都被發現了一些不規則的、猙獰的划痕。

「難道這艘宇航艦有接下跨星際的非法生物運輸業務嗎？」

李曼伸出手摸著那些划痕。

就像是某種犬齒和爪子都極端發達的兇猛肉食性動物，可以想象的出來，這些暴躁的傢伙究竟是怎樣取走人類的性命的。有些學員流著汗，悄悄在自己的咽喉那兒摸了一把。

「來看看這具屍體。」

埃蒙指的是距離最近的那具。

女性，死前保持著痛苦的模樣，右手還緊緊握著自衛用的槍支。她的傷口在胸膛，有什麼把那兒給掏空了。

「是個透心涼。」埃蒙將手從那空蕩蕩的胸腔中伸了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十分暴力地把手插了進去掏出了她的心臟，裡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哇、這是……又是這些東西嗎……！」

突然聽見了一名學員的抱怨，儘管他說得很小聲，但所有人還是都聽見了。

「發現什麼東西了嗎？」

「啊、不是……只是這個……」

他是之前因為踩到噁心物而發出慘叫的傢伙，腿部的護甲上還能看見一些泛著紅色的黃澄澄的黏液正在被風乾之中。製造出這一切的東西——在那個學員的指點下，所有人都順著被他點明的方向看了過去。

不遠處，一根金屬支柱上面，有一塊類似瘤胞的東西。像極了昆蟲留下來的卵，外層的黏液風乾之後結成了一層硬痂保護住內部的濕潤。這個泡狀的東西，容易喚起所有人的噁心感。仔細再去看之後才發現，其實在一些角落之中也有相同的瘤胞。

羅蘭問：「需要去採集一些樣本帶回去嗎？」

庫里德搖頭：「不，那些就交給專業人士吧，回頭寫進報告裡面就好了。我們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如果萬一裡面有類似病毒的——」

已經「中獎」的那名學員發出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的叫聲，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喉嚨和嘴巴。

「安啦，又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感染的。不然你以為生產防護服的公司是幹什麼吃的？」

李曼半是開玩笑，半是訓斥的，伸手在他的後腦勺上打了一下。然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在這其中被消磨了不小。

「好了，你們這些臭小子們。笑夠后就給我開始工作吧，都去找找有沒有其他的身份識別牌。」

埃蒙拍著手上的槍械發出引人注意的聲音的同時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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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說，探險什麼的。——對現在的這些學員來說，它算是一個挺幼稚的辭彙。它也算是一種情緒，人類將好奇的行動化表現。

「喂，你要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啊，不是說要進行探索工作嘛！」

「只是在這片區域而已，我們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說什麼傻話，你這個膽小鬼。別告訴我你害怕了喲？」

最後這句質疑，雖然的確是很老的激將法了，不過依舊十分管用。被他這麼一說的同伴立刻憋紅了臉，然後一口氣跟了上去。

這是個室內泳池。

看起來內部的水還沒有完全被消耗掉，依照乾燥的水漬來判斷，原先的量大約是現在的兩倍。泳池裡面飄著一些雜物，生活垃圾和某些不能判斷究竟是什麼的物品碎片，水已經臭掉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裡面除了那些東西之外，渾濁的水面上還有一具漂浮的膨脹屍體。

「喔，真是糟透了……嘿、嘿！等等，你要做什麼？」

他突然看見同伴順著攀爬的小梯子悄悄進入了泳池。

水面的高度大約達到接近大腿根部的樣子，因為突然進入的人類而翻起了一陣小小的波浪，這使得那些一直沉澱的氣味也隨之滾動了起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呀！？」

「取一個當做探險紀念的寶物而已。」

被看中的東西是屍體上的飾品，它左手的食指上好像帶著碧綠色的瑪瑙戒指。

每個行星都有一些自己獨特的、或者是稀少的特產。譬如，地球出產的玉髓類礦石，作為奢侈品直到今日依舊是受人喜愛的東西。價格也隨著地球內部的資源被開採殆盡而不斷攀升，尤其是這種高質量的瑪瑙。如果，摸過一具被水泡的發脹的屍體就能得到一件瑪瑙戒指的話，雖說噁心了些，但也算挺值得的行為吧。

但前提得是，那是一句【普通的】、【死掉的】、【不會動的】屍體。

（真噁心，這些東西……）

屍體的上面覆蓋著一層紅絲線，有點像菌絲。難道這具屍體還被什麼新品種的蘑菇菌類當做溫床了嗎？

貪婪的年輕人屏著呼吸把手伸向那個瑪瑙戒指，然後下一秒就發生了異常情況。

叭。

包裹著紅絲的泛白手掌反過來握住了他的腕部。

「哦……！？」

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三秒之後，當看見了那具【屍體】居然活了過來，並且已經抓住自己的手腕時，他驚聲尖叫了起來。原本還只是驚慌失措的吸氣聲，然後當水底下又有什麼東西抓住自己的腳踝時，那如同電影中女性看到歹徒行兇後發出的尖銳叫聲終於醞釀完畢，並且從他嗓子眼中釋放了出來。

「啊、哇啊啊——！！這是什麼、這他媽的是什麼東西！！？？」

像是落湯雞拚命撲棱翅膀的狼狽模樣。

噗嚕噗嚕噗嚕的樣子。

「喔、喔噢……冷靜、冷靜一點……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痴！你沒、沒看見他抓住我的手嗎——屍體、啊！可惡！！它還沒死！！」

「哈啊？你說、屍體……！？」

同伴只是看到水面上因為掙扎而發出水花和聲響而已。

「喂喂！什麼那麼吵？你們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嗎！？」

「啊、呃……這個……」

正當他還在思考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陷入水中的那名學員大喊：

「蠢蛋、快點開槍射它啊！！這個傢伙、啊啊——！！該死的，它把我當槍給拖走了！！」

屍體的力氣比想象中還要大。

嘎嘣的一聲，就扯斷了裝備的掛栓繩，僵硬的手指勾住了那些線繩。在揮舞中，甩掉了他的武器。

同伴還在猶豫。

「但是——」

「——別廢話了，開槍啊、開槍！！」

於是，事實如他所願。

槍響和火光，還有那個傢伙的慘叫與水聲，接著是一陣低沉的滋滋滋的聲音。

那個學員就不動了。

「你做了什麼……！？」

「啊、啊啊……這個、是、是他讓我開槍的……我……」

開槍的同伴驚慌失措面對剛剛趕到的羅蘭的指著，但後者根本沒工夫理他。

嘩啦。

羅蘭翻身跳下了水，邊推開水中的雜物並忍受這氣味，邊走向那個昏迷的學員。子彈除了打出浪花以外就沒造成別的傷害了，真正令這個傢伙暈過去的是電流——電擊彈，所有的武器都可以替換子彈，根據情況的不同從橡膠彈到爆破彈都一應俱全。這種電擊彈是用來制服對手捕捉活物的最佳選擇，當初為了防止宇宙海盜而選擇了稍微高一點兒的電壓，不過還不至於傷到人。

他還有點兒意識，只不過渾身都在痙攣打顫。

「哈，見錢眼開的傢伙。」

羅蘭瞄了一眼那具屍體就什麼都明白了，它的脖子上還掛著相當明顯的金項鏈，生前曾經是富人階級。

羅蘭掰開了屍體握住他的手，並取下了纏繞在屍體身上的槍械。

（他居然慌成這樣了？）

羅蘭以為是先前這名學員掙扎造成的。

他伸出雙手從背後穿過這個倒霉蛋的腋下，然後環扣在胸前，借著水的浮力把這個學員拖到了水池邊緣。而這時，其他的人也都聚攏過來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只是有個傢伙被屍體嚇到了，然後另一個就扣了扳機。幸好只是被電到而已……喂，幫一把手。」

「好的，把他給我……」

羅蘭先是把那名學員推了上去，李曼上前替羅蘭將他拉了出來。

「回去之後，你得至少扣一個學分。」李曼搖了搖頭，然後對那個開槍的傢伙說：「你也至少得被警告批評一下。」

埃蒙走上前去：「需要給你搭把手嗎？」

「我能爬上來。」

就當羅蘭這麼說著，並且左手已經握住攀爬梯時，他遇到了和先前那名學員相同的事情。

「……喔？」

羅蘭才發出了這麼一個音節，不明所以的人們看向他。

——發生了什麼事嗎？

正想這麼問時，只聽嘩啦一聲，羅蘭於水花中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水位根本都沒到淹死人的程度，但突然被從水底下一拉的羅蘭，他整個人都坐倒在了水池裡面。臭氣熏天的水淹沒了他的臉，充滿了鼻腔和口腔，眼睛也刺刺的發痛。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羅蘭、羅蘭！！」

隱約可以聽見那些人都在叫著自己的名字，臉上也一定掛著錯愕而神情。

【它】的雙手——這是一雙布滿了紅色絲線、腐爛腐臭的、孔武有力的屍體的雙手。僵硬而且致命，從後面扣住了羅蘭的喉嚨。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羅蘭從腰間的裝備帶上抽出了一把沒有刃的劍柄，將口子朝向身後。

（我現在要殺死你。）

噗通，心跳聲。從羅蘭的胸腔傳來，位於人體左胸腔的心臟，那是羅蘭選擇改造成微型奧羅拉能量爐的器官。每一次的脈動都帶動了奧羅拉能量的流動，極光色彩的能量通過手部的毛細血管，遊走過了強化皮膚與裝甲的隔絕層，注入到劍柄之中。

武器復甦了。

咻。

從柄口開始，四周的金屬粒子開始活性化，接著分裂。

在零點幾秒的瞬間，高速組成的刃口像是射出的箭矢般，刺穿背後對象的同時，也將它從羅蘭的身上剝離，把它狠狠地釘在了地面之上。

【極光武器】——這是人類依靠智慧而開發出來的攜帶型武器。

被奧羅拉能量感染的礦物具備了生物細胞能夠自我分裂的特徵，將這種金屬礦進行調整之後就能具備記憶性的金屬。只需要注入奧羅拉能量促使其分裂，它便會立刻增長復原成原先的模樣。而待機的時候，就取消刃部只留下柄。被稱之為極光，也正是因為奧羅拉能量在發散的時候會發出極光般的色彩。

鋒利，硬度，韌性。被感染礦物本身的特性而有所不同，但比起普通的冷兵器製品，極光武器的數據已經全面佔據優勢了。要說缺點的話，那大概就只有礦物的稀有度了吧。礦物被奧羅蘭能量完全感染是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周期，長到即使是人為介入的調解，也必須以【年】為計算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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