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吾好夢中修行
咔噠~咔噠~
床頭柜上的幾艘樣式精緻的行空龍舟模型當間，一隻手持雙鈸，半蹲著的機械猴子在發條的催動下搖擺著在櫃面上來回搖擺。
等走到床沿，忽地伸出雙臂，雙鈸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鳴響。
前一秒還在床鋪上沉睡著的陸靖倏然睜開眼睛，近乎於本能般的直接坐起。
十幾年的習慣，早已讓他的身體在聽到鈸聲的同時自動醒轉
意識逐漸清醒，陸靖倚著床頭，臉上滿是困惑神色。
昨晚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夢中，他成了一頭嗷嘯山林的精怪山魈，穿梭在密林間搏殺猛獸不說，更是于山巔吞吐月華，彷彿是在進行某種修行。
「當真是見鬼了，幹掉了山魈，做夢居然夢見自己變成它......為什麼沒變成狐狸精？」
撓了撓有些鬆散的頭髮，嘟噥了一句，轉身下床準備洗漱，可這雙腳剛搭上鞋子，陸靖的身形猛地一滯。
昨晚喝下的藥劑遺留在體內的，用於一階段臼骨修行的能量，只剩下六成又半分。
按照老爺子的說法，臼骨的修行應該是極為緩慢的，昨晚靠著水煙壺中的一次性精怪煙絲才勉強消化兩成，按常理來說不可能睡一覺就又消去一成半......除非現在還在夢裡。
逐條拆去繃帶，身上的傷勢在藥劑的刺激下已然好的七七八八。
抬手握拳，感受著體內遠超以往的勃發氣勁，陸靖越發的疑惑。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忙不迭的將鎮魂捲軸召喚至身前。
果不其然。
原先的彩繪山魈嘯月圖的三分之一已然成了黑白。
這鎮魂捲軸內的圖畫竟然還能幫忙消化藥劑能量，加速臼骨修行？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靖挑起眉梢，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而更令他感到驚詫的是這山魈嘯月圖此時還在向他傳遞著某種直覺般的信息。
等到整幅圖中的能量耗盡徹底變成黑白，也就是山魈的精魄耗盡，它還有額外的好處！
下意識的想起攝取半妖魂魄后得到的回饋。
直到這一刻，陸靖才恍然發覺原來不是這鎮魂卷沒用，而是以前的他實在太弱，根本就發揮不出它真正的能力！
深呼吸，平復激動的心情，高興歸高興，得意忘形可不行。
起床洗漱，赤膊上身只穿了條長褲來到院落。
按照以往的習慣先練拳熱身，甫一動作起來，陸靖只覺得渾身各處有用不完的氣力，行進間腳下生風，出拳帶著呼嘯銳音。
身形起伏間，如猛虎撲食，凶蠻的氣勢壓得院里枝杈上早起的鳥雀叫個不停。
旋即又取出下山虎直刀，演練陸家傳下來的對抗妖獸的刀法。
這是陸靖每天早上的必修課，不管風霜雨雪，只要身體沒問題，那便不能停歇。
它能管住一個人的心性。
更何況暴漲的身體素質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才能完全掌控。
等陸靖練的身上起了層薄汗，只穿了條短褂的老爺子才從裡屋出來，手裡端著個茶壺，坐到屋檐下的藤椅里，也不指點，只是打量著陸靖的動作，步伐，不時的點點頭。
「老爺子，你之前說一曰器，二曰葯......我昨晚回去想了想，我既喝了葯，又持有器，雙修？」
手上的動作分毫不亂，陸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還是忍不住問道。
「不，你走的還是鍛體武夫的路子，修行的主要依仗還是妖怪的心頭血，只不過方法跟大部分修行者不一樣而已。」
「哪兒不一樣？」
做為一個剛入門的新手，陸靖是真不知道。
「我們陸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好歹幾代都是獵妖師，別的且不論，至少在對妖怪的了解這方面，總歸是有底蘊的，先輩們對妖血入體很忌憚，可是不修行，就無法與它們對抗，於是經過多方測試整理出了這個折衷的法子，葯中不加妖血，反以水煙壺這件魂器為輔佐完成最後一步。」
早就預料到陸靖有此一問，老爺子抿著茶水，慢悠悠的說道，
「至於這種修行法有何特異之處，優劣如何，等你以後碰見其他的修行者，自然會慢慢了解，這其中的一些東西就算我現在全告訴你，你也無法領會其中的深意，還是得自己體悟才行。」
對於老爺子模糊不清的答案，陸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陸靖清楚的知道比起理論，老爺子向來更喜歡讓他自己去學習，嘗試。
只有自己實踐經歷后領會到的事情，記憶才足夠深刻。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大略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也不是說什麼都不能問。
關於修行的一些基礎，譬如臼骨的銅皮，赤肉，妖骨三境界，老爺子還是為陸靖做了詳細的講解。
其中最為直觀的就是石鎖試舉這一類的力量鍛煉。
經過測試，陸靖發現自己單是氣力這方面就增長了兩倍有餘，這還是在臼骨剛開始修行，身體的潛力尚未被完全激活的前提下。
等快到中午的時候，陸靖回房取來弓箭，吃完飯他要去林子里練習射術。
結果剛回到院子里便看到一名腰挎長刀，身背棕紅色步槍的官差正與老爺子交談。
門外隱隱傳來幾聲馬嘶，官差說話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水壺和布巾，顯然是一路馬不停蹄趕來的。
注意到陸靖出現，官差先是打量了他一眼，又回頭看陸老爺子，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老爺子，來活兒了？」
剛才的畫面陸靖這些年來早就見過不知道多少次。
像是陸老爺子這種遠近聞名的獵妖師，同地方官府的關係向來不錯，而這些年老爺子也確實幫著清山鎮的縣官解決了不少牽扯到妖獸或是江湖的麻煩事，互相之間往來也算頻繁。
若是附近出了什麼異事，縣官都會第一時間派人過來知會一聲。
「嗯，清山鎮裡頭確實出了點事，不過這一次我沒打算出手，由你出面去解決。」
老爺子看著陸靖，沉聲說道，
「這是個好機會，事情辦的漂亮點，我可以幫你去討一份推薦信，過段時間你去嵐陽城考童生試，若是能拿到縣官的推薦信，說不定連獵妖師的官府憑證也能順道辦下來......阿靖，這事兒很重要！」
「我明白，您老放心！」
提及獵妖師憑證，陸靖神情一凜。
在這個時代，成為修行者並不意味著變成不受約束的法外之徒。
事實上正相反，當今朝廷對修行者的態度極為嚴苛，採取的是高壓管理，所有的修行者都必須在官方報備或是掛靠在一些朝廷認可的勢力底下。
私自修行的人不犯事還好，朝廷也不可能動輒進行大範圍的排查。
可若是犯事被發現，立刻就會招來「相關部門」的重拳出擊。
坐牢都屬於是認錯態度良好，願意承擔責罰的人才能享受的待遇，稍有反抗就會被就地擊斃，包庇者還會受到連坐懲罰，抄家，流放至北方塞外戰場再常見不過。
因此獵妖師的名頭從來都不是自封的，而是必須由府城內的玄明司經過考察才會給予認證。
持有它意味著能夠得到各地官府的認可，能夠從他們那兒接取官方任務，同時也代表著持有大威力火器，毒藥以及精良鎧甲等特殊物品的特權。
這些東西若是在普通百姓家裡發現，那可都是妥妥的重罪。
陸靖想要出師，拿到獵妖師憑證是必備的條件！
再加上童生試將在半個多月後於嵐陽城內舉行，陸靖肯定得提前過去準備。
這也就是說想要拿到地方官府的推薦信，眼下說不定是唯一的機會。
......
大門口。
官差倚著馬匹，啃著剛在街邊買的燒餅，臉上並無多少焦急神色。
清山鎮距離此處村鎮尚有一段不短的行程，因為兩個鎮子中間沒有開設公交路線，所以他這一趟過來多牽了一匹馬，正拴在旁邊的樹底下。
獵妖師陸擇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栽在他手上的妖怪不知凡幾，這一趟過來雖然沒有請動他，但能夠得到他肯定的徒弟，實力想來也是非比尋常。
不多時，院門被人從裡邊打開，官差下意識的望過去，當即暗贊一聲。
好漢子！
院落里走出來的是個身材頗為健壯的年輕人，一身藍灰色的勁裝，面容看著年輕俊秀，只是左眼下的那道月牙疤痕著實扎眼，行走間更有一股彪悍氣勢。
身背著一個長兩尺半，寬一尺左右的扁平木匣，腰后橫置一柄直刀，刀身為木匣所遮掩，只顯出一截虎紋刀柄，兩側腰間分別掛著一個酒紅色葫蘆，一個銀灰色的水煙壺。
青年的雙眼炯炯有神，叫人莫名想起林間灌木后藏著的猛獸，對視的時間一久便讓人脊背發涼。
初見之下像是個年輕書生，可湊近了，他這裝扮和周身縈繞的氣勢，任誰都能感覺到這絕對是個習武多年的強悍武夫。
「這位差大哥，老爺子最近剛絞殺一頭精怪，正是需要修養的時候，這一趟我跟您過去，待會兒還得請您多照顧。」
陸靖快步上前先是做了個揖，旋即主動伸手與對方相握，掌心處的銀元就此換了個主人。
「嘿，這一聲大哥我可擔不起，劉醒，叫我老劉就是了，馬已備好，咱們邊走邊說？」
指腹滑過幣面，知道是枚銀元，劉醒臉上立刻笑開了花。
陸靖點頭應下，兩人乾脆利索的翻身上馬。
一前一後，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