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穿越者高要
人生只合飲清溪，竹徑茅齋鎮日西。傾碧蟻，斗新雞，隨意行歌醉似泥。
呂公離去沒多久，燕青便抱著一堆物件回來了。
楊青帝招呼他坐下，將溫得剛剛好的碧蟻酒倒與他吃。
「客官，您的地鍋雞來咯~」
隨著小二一聲招呼，一道冒著騰騰熱氣的石鍋被斷了上來。
石鍋裡面，雞塊夾雜著蔥姜蒜，湯汁不多，周圍還貼著些許麵餅。
薄餅散發的麥香和雞塊弄弄的香辣味，輕易地便吊起了人的胃口。
就連楊青帝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好香」的感嘆，可隨即，一股跨時代的怪異感沖入腦海，不斷地攪拌著混亂的記憶。
「地鍋雞？」
「那小二說這是地鍋雞？」
「地鍋雞他么的不是三千年之後的叫法嗎？」
楊青帝招呼了一聲小二，不動聲色問道：「小二，你家這道菜味道不錯，我以前從未吃過，叫什麼名字來著？」
「回客官，這道菜名叫地鍋雞，」店小二笑呵呵地解釋道，「您有所不知啊，這道菜是我們家新廚子做的，他做的大多數菜啊，別說是客人們，就連我們這些整日跑堂的小二們，那也是沒有見過的，新鮮得很嘞。」
「可以帶我去見一見他嗎？」楊青帝試探道，「我喜歡美食，所以想問問你們家這位廚子，這道菜的做法，當然了，不白問——」
幾枚銅板被楊青帝塞入對方手中，店小二暗自掂量了下分量，臉上笑開了花：「爺，這有何難？我先去交代一聲，等您吃完飯，叫我一聲即可，我帶您過去。」
「好。」
楊青帝嚼著新鮮的雞塊，此刻卻味同嚼蠟，一句「地鍋雞」，讓他再也沒有了吃飯的心思。
一直以來，他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世界上只存在他一個被穿越者，可是……
直到剛才，楊青帝才恍然大悟，之前他太想當然了。
或許從後世穿越而來的人，不止是「他」一個……
飯後。
「燕青，你帶著這些東西先回去，我隨後就到。」楊青帝說道。
「公子？」
「放心，我不亂跑。」
燕青這次點點頭，轉身抱著一堆物件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楊青帝招呼了一聲，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了酒館後院的廚房裡。
夜色正濃，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廚房的窗台上點著一盞火燭。
而一個滿頭蓬鬆長發、衣衫襤褸，宛若叫花子一般的男人，正蹲在灶火間的黃泥地上，用瘦骨嶙峋的雙手清洗著盆中的碗碟。
已是人間三月天，可男人手背上仍有兩道深深的皸裂口子，看得出來，去年的冬天他過得並不好。
「喂，高要！」
小二的一聲呼喝，似乎驚醒了陷入昏睡的長發男人。
已經疲憊到閉著眼洗碗碟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猛然間驚醒，隨即連忙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地說道：「馬上好馬上好，我馬上就洗好了老闆——」
聽到「老闆」二字，楊青帝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只是沒想到，這個穿越者竟然會淪落到這麼慘的地步，看他的樣子，不僅是餓怕了，而且像是被打怕了……
小二不耐煩地說道：「什麼老闆木板的？整天稀奇古怪的詞倒是不少，難怪他們說你中邪了呢，晦氣！」
即使是簡單一句話，可這對好幾天沒吃過飯的他已經十分耗費力氣了。
「喂，快起來，這位客官有話要問你。」小二踢了踢高要的鞋子，隨後朝楊青帝湊上一張笑臉：「客官，您有什麼不懂的就儘管問他便是，那我就先去忙了？」
楊青帝點點頭，隨即塞了一吊錢給小二，又低聲交代了幾句，這才放他離開。
高要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背靠灶台，竟然又開始利索地刷起碗碟來。
想不到如此孱弱的身軀，竟會藏著這麼大的能量。
換言之，此人信念之堅定，絕非常人能及。
楊青帝窺探了他一眼，發現眼前的男人與常人無疑，當然，這並不能說明對方就不是穿越者。
「大人是要問哪道菜的做法？」高要仍舊耷拉著腦袋，聲音低沉。
楊青帝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八寶飯？佛跳牆？還是地鍋雞？」高要只顧忙著手中的活計，有氣無力地說道，「想要學做豆腐就比較難了，過程比較麻煩……」
治療。
有人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正在忙活的高要突然一愣，呆住兩三秒后，安靜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楊青帝再次重複道：「還未請教閣下名諱。」
高要再也淡定不了了。
他丟下碗碟，緩緩抬起腦袋，撩起兩邊亂糟糟的長發，直視起身前的這個男人。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遇到的第一個肯問他姓名的人。
在這個人命賤如草的時代，像他這樣的人，和牲畜唯一的區別，似乎就在於，他有自己的名字吧？
高要搖搖欲墜，可還是挺直了自己的腰背，盯著青年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我……我叫高要，高低的高，要緊的要。」
「楊青帝。」
楊青帝自報家門，接著道：「你做的地鍋雞味道很不錯。」
「謝謝先生誇獎。」
習慣了白眼、冷嘲熱諷甚至是毒打的高要，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誇獎，竟然不知該作何反饋。
「高大哥，照你這樣的手藝，怎麼也不至於屈身在這種小酒館里做飯啊。」楊青帝輕聲說道。
高要眼神里閃過幾道悸動，他看了一眼楊青帝的身後，隨即又側過身子，低下了腦袋，就好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
「我……我……」
就在此時，店小二重新折返回了後院。
與之前不同的是，小二手中多了一份用荷葉包裹烤熟的醬鴨，以及一壺碧蟻酒。
「我們倆說會話，不耽誤你們生意吧？」楊青帝接過酒菜。
「不打緊不打緊，這會兒沒人了，」小二賺了跑腿費，心裡樂得緊，「那您慢慢聊，有事兒再叫我。」
漆黑的小院里又只剩下了兩個人，顯得格外安靜。
楊青帝找了張板凳，將酒菜放在上面，也不介意什麼，和高要一起席地而坐。
「一起喝點兒？」楊青帝指了指酒菜。
雙眼放著精光，但仍在極力剋制自己的高要，聽到這般允許后，扯下一隻鴨腿，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