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罪己
譙縣,鳳陽,定遠三縣看見尤銘大軍的旗號就早早獻城投降了,尤銘沒接一仗就收復了淮北,迅速往洛陽進發。看著自己兵鋒所至,所向披靡,尤銘不禁有些驕傲起來。
文凱看在眼裡,暗暗焦急,若是尤銘這時候養起驕傲自大的脾性,那他這輩子就算是毀了。可是,此時的尤銘志得意滿,大軍也是高歌猛進,這時候去進諫,根本就沒有效果。他看了看跟在尤銘身後的丁湘君,知道尤銘剛剛把她收入房中,也許……
淝西鎮的官衙后衙里,尤銘在丁湘君的嬌軀上盡情馳騁之後,昏昏睡去。丁湘君看著身旁這個讓自己說不出滋味來的男子,幽幽嘆了口氣,披上衣服來到院子里。
「夫人還沒有休息嗎?」文凱從外面走進院子朝丁湘君施了一禮。
丁湘君先是一驚,待發現是文凱后,輕輕拍了拍胸口,笑道:「先生不是也沒有休息嗎。」
文凱笑了笑,輕搖羽扇,問道:「夫人以為我們公子如何?」他知道,丁湘君並不是心甘情願跟著尤銘的,她向尤銘獻身也是處於無奈。
丁湘君呆住了,她沒想到文凱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她已經從尤銘那裡知道了文凱不但是他的謀士,也是他的岳父。而且那件讓尤銘視若珍寶的盔甲,就是他的女兒縫製的。按理來說,為了自己的女兒,文凱應該很恨自己才是。他又為什麼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文凱似乎察覺到了丁湘君的疑惑,笑道:「夫人是不是認為老夫會為了自己的女兒,故意刁難夫人?」
丁湘君被他說中了心事,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承認。
文凱眼中不由露出一絲佩服的神色,道:「敢這麼承認的,夫人還是第一個。可見夫人並不虛偽。夫人放心,後宮爭寵之事,老夫不會參與。夫人既是誠人,那麼這件事,老夫也可以放心大膽的跟夫人說了。」
丁湘君沒有料到文凱竟會是這樣的反應,她一時間有些愕然,不過多年的習武,讓她比尋常女性多出了一份冷靜與自製,她笑道:「先生想要對我說什麼?」
文凱道:「夫人是公子的枕邊人,難道看不出公子這幾日來已經漸生自負了嗎?老夫就是想請求夫人在公子面前多多規勸,莫讓他養起驕傲自大的脾性,否則一切都毀了。」
丁湘君更加驚訝了,她完全沒有料到文凱竟會請她去做這麼一件事情。她理了理雲鬢,笑道:「先生怎麼知道他就會聽我的。還有先生怎麼知道我就會去勸他的。要知道,我們家就是被他毀了的,而我也是被他霸佔的。」
文凱笑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是公子的女人。」
丁湘君「咯咯」笑了起來,道:「不錯,我是他的女人,除了幫助他,取悅他,我別無選擇。好,我答應先生。」
文凱站起身來,躬身一禮,謝道:「如此,老夫多謝夫人了。」
丁湘君看著文凱的樣子,想了想不知該不該說。她一咬薄唇,還是說了出來:「先生,他到底還哪裡好,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文凱想了一會兒,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道:「哪裡好?老夫也說不上來。也許是他身上那權貴子弟罕有的人情味,和他濟世安民的遠大抱負吧。哼,天色晚矣,老夫就不打擾夫人歇息了。」轉身離開了后衙。
目送文凱離去,丁湘君不由抬起臻首,望著飄過的淡雲,喃喃道:「尤銘啊尤銘,你毀了我家,又霸佔了我的身子,為什麼我始終是恨不起你來?為什麼我一合上眼,滿腦子就都是你的樣子?你又要霸佔我的心了嗎?哼,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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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湘君輕輕拍了拍尤銘,把他叫了起來,接過侍女手上的衣服,替尤銘穿了起來。尤銘伸手在丁湘君的背上撫摸起來,笑道:「今天怎麼這麼溫柔?」
丁湘君道:「我難道就不能溫柔嗎?你是我的男人,我對你溫柔不是很正常的嗎?」
尤銘挑起她光潔的下巴,在她的柔唇上印了一吻,道:「你終於承認你是我的女人了。」
丁湘君幫他整好盔甲,道:「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尤銘忽然笑了,道:「你還是那個樣子。說吧,你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丁湘君道:「你是不是覺得進展很順利,覺得叛軍不堪一擊,覺得自己是天下無敵?」
尤銘一怔,笑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你也覺得我現在變得驕傲自負了?是文凱叫你來問我的?」
丁湘君不置可否的道:「是什麼你自己知道。」
尤銘頷首道:「不錯,的確是文凱讓你來的。他不好來勸我,就叫你來,果然是良苦用心那。得一謀士如此,大事可定矣。好,既然是你勸,那我就聽你的。誰讓你是我的女人呢。」
丁湘君「咯咯」笑了起來,道:「我是你的女人,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你能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尤銘一把將她拉到懷裡,狠狠的吻在她的柔唇上吮吸著,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方才歇下。尤銘撫摸著她紅暈的俏臉,道:「當然!我要你給我生個孩子。」一低頭,又吻了下去。
尤銘的大手已經探進了丁湘君的衣襟裡面,肆意的攻城略地。他抱著漸漸情動的丁湘君,將她平放到榻上,解下自己的盔甲,氣喘吁吁的對門外的鐵鷹衛護衛道:「傳令下去!大軍休整一天,明日進發。」
尤銘俯身趴在了丁湘君的嬌軀上,輕輕捏著她的細肩道:「給我生個孩子!」猛的壓了下去。丁湘君一陣痙攣,緊緊的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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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麥博稱帝后,並沒有留在這裡的皇宮,而是親帥大軍追擊宣化帝。他知道,只有斬殺宣化帝,天下臣民才會承認他的帝王身份,否則自己終歸是叛賊。可是,他的離開,卻給尤銘攻取洛陽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尤銘馬鞭指著洛陽城樓道:「文先生,洛陽不愧是東都,果然雄偉壯觀,比之金陵是大不同啊!」
文凱道:「是啊!自古王都之中,就屬金陵形勝,洛陽奢華啊。怪不得麥博要下死力氣的攻打洛陽。這裡的確是帝王建立基業的大好所在。當初公子放棄自己的圍魏救趙的妙計,老夫如今算是明白了。公子果然比我們想的高遠啊。」
尤銘笑道:「文先生就不要抬舉小王了。如今這洛陽城,城堅池深,兵馬又多,不易攻打。小王正發愁呢。先生有什麼妙計嗎?」
文凱搖了搖頭,道:「只有強打了。」
尤銘一怔,細細想了想,果然也只有這麼一個辦法。可是一想到強攻洛陽造成的慘重傷亡,他就下不了強攻的命令。有道是慈不掌兵,也許自己本就不適合做將軍吧。
文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勸道:「兩軍陣前,莫有仁慈之心。公子若想成就大業,切莫有此婦人之仁。趁著現在士氣高昂,一鼓作氣攻城最是重要。」
尤銘的拳頭緊緊地捏了起來,他的內心掙扎良久。終於,鬆開拳頭,沉聲道:「進攻!」
震天的喊殺聲中,大軍冒著高舉盾牌,箭雨潮水般湧向洛陽城牆,攀索,雲梯,尤家軍將士們用著這些簡陋原始的工具,悍不畏死的向城樓攻去。而城上的守軍也將熱油,礌石,滾木往下砸落。不少尤家軍將士們被砸死摔死。
尤銘遠遠的看著這血腥的廝殺,心裡湧起一陣說不出的難受和愧疚。是他的命令,讓這些勇敢的士兵埋骨洛陽,再也回不了那煙雨如畫的江南,再也聽不到那溫溫軟軟的鄉音,再也見不到日夜思念的親人了。他喟然長嘆一聲,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文凱聽了這首詩,心弦一顫,道:「二公子!」他沒有想到,尤銘竟然對自古以來功成名就的大英雄,大將軍做出了這樣的評價。這是從來都沒有人做出過的評價,這是一種何等高明的見識。二公子,難道你是從天上下來的嗎?
看著尤家軍漸漸登上城樓,開始殺戮城上的守軍;看著洛陽城裡處處燃起的火光;看著洛陽城牆下摞得很高的屍體;聽著震天的喊殺聲和城裡百姓無助的哭喊聲。尤銘內心的自責愈發強烈的起來,他朝天吼叫了一聲,悲憤的吟唱道:「都護鐵衣冷猶著,將軍金甲夜不脫。但見朱紱換紫綬,原是生靈血染成。」
文凱更是驚訝了,一個將百姓士兵的生命看得如此寶貴的人,必是一個能夠仁義治天下的人。自己果然沒有選錯,百姓安居,商戶樂業,再不是迷夢了。
……
六個時辰后,洛陽終究抵擋不住尤家軍瘋狂的進攻,投降了。尤銘下馬步行走進洛陽城,他要看看,自己到底給這座繁華的古城帶來了什麼。
滿目瘡痍,死傷枕籍!除了這兩個詞,尤銘實在是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了。看著滿地的屍體,成窪的血水,還有傾頹的牆垣,幽默感到莫名的悲哀與憤怒。
雖然他早就下達了禁止屠城,放火,搶掠的軍令,可是悍勇慣了的黑甲精騎並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再加上今天的攻城著實讓他們吃了一個大虧,他們要把這股子怨氣發泄在降兵降將和洛陽百姓的身上,屠城的惡習在他們身上已經根深蒂固。直到鐵鷹衛帶著尤銘的佩劍到來,才制止了這場屠殺。
尤銘俯下身去,替一名還不到三尺高的小女孩合上了雙眼。她死前應該是對這個世界有著諸多留戀的吧。可是自己卻殘酷的剝奪了她對這個世界的依戀。不只是她,自己剝奪了太多人對這個世界的依戀。
丁湘君被眼前的慘狀完全驚呆了,她渾身顫抖,大口喘著氣,美眸中早已是淚水漣漣。看著那具冰涼的小屍體,她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她感到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她朝尤銘怒吼道:「你,你這個毫無人性的屠夫!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連,連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你不是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尤銘放下那具小女孩的屍體,緩緩站起身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他身邊的衛士看見,兩行清淚順著他緊閉的眼角滑下。
良久,尤銘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罵得好!我,我是屠夫!是我害死了他們。」
文凱看到這慘烈的景象也是極為不忍,可當他看到尤銘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時,突然打了個激靈,不能讓公子這樣消沉下去!他走上前道:「公子,不要再自責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公子,參與屠殺的士兵已經都被抓住了,還請二公子示下。」
尤銘眼中怒氣一閃,喝道:「把那些個王八蛋押上來!」
一百多名黑甲精騎戰士被綁縛著押了上來。領頭的竟然是尤銘頗為喜歡看重的蔡霸!
蔡霸一見到尤銘就嚷道:「二公子!二公子!我老蔡到底犯了什麼罪,你要把我捆起來?」身子還在不住的扭動著,想要掙脫束縛。
尤銘猶疑了,本來他是想殺了那些士兵來正軍法軍紀,來挽回失去的民心。可是,想不到的是,帶頭違反軍紀的竟然他的愛將蔡霸。
丁湘君看著尤銘**的嘴角,冷笑道:「怎麼?捨不得了?看來你說的親民愛民,終究不過是一句假話,你跟那些殘暴他貪官污吏沒什麼區別。」
尤銘心裡一痛,見是自己的愛將就想徇私枉法,看來自己真的和那些殘暴的貪官污吏沒什麼兩樣。可是,他最受不得被女人嘲諷,看了看周圍慘死的百姓,心裡一橫,指著蔡霸喝道:「閉嘴!虧你還有臉說!你看看,你造的什麼孽!」
蔡霸環視了一周,滿不在乎的道:「不就是殺了幾個賤民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下子,尤銘是徹底被激怒了,他他扇了蔡霸一個耳光,喝道:「混蛋!放肆!」
蔡霸懵了,他沒想到尤銘竟會當眾掌摑他,就連老國公尤嵛也沒有當眾掌摑過他。他登時就火了,吼道:「你,你竟敢打我!你竟然為了這些個賤民打我!你他媽個混蛋小子!啊!」
尤銘怒火更甚,他眼中寒光一閃,就要繼續動手的時候,押著他的鐵鷹衛統領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尤銘揚起的手垂了下來,瞪著蔡霸,冷冷的道:「蔡霸,你身為將軍違反軍令,抗命不尊,縱兵搶掠,濫殺無辜,罪大惡極!你雖是本帥最看重的將領,但軍法無情,本帥不得不借你的頭來整肅軍紀!」說著搖了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行軍法!」
一百多顆人頭呈遞在尤銘面前,尤銘並沒有睜開眼睛看他們,揮了揮手,叫手下的護衛掩埋了。他不敢看,他明白那些士兵的怨恨,打了勝仗,不但沒有被賞賜,反而要被軍法從事,無論是誰也無法接受的。他可以想象那些士兵臨死時的震驚與憤恨,他可以想象蔡霸那死不瞑目的恐怖。可是,他不能不殺,不止是為了自己的軍紀,更是為了那些枉死的無辜百姓,他也必須殺了他們。
血腥氣漸漸散去了,尤銘也緩緩睜開了雙眼,啞聲問道:「他們,都埋了?」
文凱知道他心中的痛苦與壓抑,嘆了口氣,道:「埋了,按照戰死將士的規制埋的。也為他們請了功,他們的家屬會得到撫恤和封賞的。」
尤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也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一陣風吹來,在這六月天里,尤銘竟感到有些森寒。他快步離開了這個令他有噩夢般感覺的地方。他信步來到東都皇宮。巍峨的宮城,此刻也變得殘破不堪。他怒吼一聲,想要發泄盡胸中的憤懣,可是簡單的吼聲根本就是無濟於事的。
他拔出自己的佩劍,在宮門前的華表上深深地刻下了「尤銘罪己於此」六個大字。割下了自己的一把頭髮,用自己手中的佩劍深深的插在華表柱頂。
「將軍誇寶劍,功在殺人多。呀!」一聲怒吼之後,佩劍被他生生拗斷。
丁湘君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由痴了。她輕輕走來,扶著他的肩頭,在他身旁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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