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余火

第二十章余火

chapter.20

商穆加入車隊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在為期三天的季前測試前一周，盛芫霏已經帶領全隊飛到了巴林。

當地和西滬氣溫接近，驕陽似火,燥熱難耐。

輪到她的車隊在測試當天的地面更是燙得要命，賽場熱度飆升到二十七度,這對高速旋轉下的輪胎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盛芫霏和阿豪站在P房內看監控器的大屏,周圍的工程師在監視每圈的數據變化，看了一會兒,她問：「這是第幾圈了？」

阿豪說：「第57圈，估計最少跑個100圈。」

「抓緊時間啊。」她說。

「會的，他還在和車隊反應賽車的情況，車隊也在對他尾速和轉向進行實時監控分析。」

「晚上可能還要調整，多虧了商工程師一直都在後面盯著，這次測試的數據雖然並不代表最後的數據，但是他已經發現了不少問題，從車的轉向到尾速制力……車隊也在準備一件件處理,等問題都解決的差不多，羅吉什麼的都是垃圾。」

「對了，霏兒姐，還有測試中發現了很多之前我們沒有發現的問題，都需要進一步改善。」

他也緩緩走了過來，身上穿著NGC車隊的隊服，淡紫色的立領，白色相間的工裝外套，少了幾分古板，但神情依舊嚴肅。

「可以，柯風前輪怎麼回事？剎車有問題啊。」盛芫霏在大屏上發現不對勁,立即皺眉，帶著阿豪，頂著烈日走出P房。

阿豪立即點點頭，神色認真，「等我找個時間和他們說一下。」

上個星期商穆正式加入車隊后，車隊內磨合了幾天，他們就在為季前測試做準備，一忙就是一個星期，連她也是除了非必要的考試得回學校一趟，其餘時間都在車隊待著。

「嘿嘿……」阿豪傻笑，「霏兒姐，你矜持過嗎？」

盛芫霏眯起眼，「整個車隊都知道了？誰說的？」

盛芫霏冷哼，「別他媽傳了，這裡是車隊，人商穆還沒答應我，你們就先慶祝了？是想學去年羅吉半場開香檳嗎？一群傻逼傳我的花邊新聞，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盛芫霏沒什麼精神的揮揮手，「我去看台吹會兒風，你先回去盯著。」

修車不是件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情，她帶上墨鏡，遮住眼前劇烈的陽光，「先等他們處理好了，我再過來。」

說著又打了個哈氣，「賽車能測試調/教的時間有限，大家這幾天都會很辛苦，有什麼需要都盡量滿足。」

背脊挺直，五官俊美，淡漠疏離地眼神里偶爾閃過屏幕前的數據，密密麻麻，他卻面不改色，記憶力驚人。

聲音隔著頭盔，悶悶的,「霏兒姐！我剛才開的怎麼樣？」

「好，霏兒姐你要是累了就去底下休息啊，這麼多天你都沒好好睡覺，我們這裡下午就結束了，我請大家吃飯，你可一定要來。」

阿豪點頭：「大家都懂，去年比賽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霏兒姐你放心，沒入會怨言的，再說了他們拿工資辦事，大家看見我們的賽車手能駕駛賽車參加比賽，就已經很開心了。」

柯風嘖了一聲，「前胎出了點問題，可能要修一下，或者換一個試試，而且剎車確實出了點問題，剛才商穆已經在tr裡面提醒我了，我回來就是要……」

回頭工作區域，車隊後方的商穆握著筆尖在畫板上寫寫畫畫，不知道看到什麼，又站了起來對著旁邊的工程師說了句什麼，旁邊的人臉色一變，立即拿著工具往前跑。

阿豪摸摸鼻子，這一個星期見多了溫柔又愛笑的盛芫霏，弄得大家都不習慣起來，之前說再多都沒這一腳來得安心，「霏兒姐，你以後還是多踹踹我吧……但我剛才說的事情，是整個車隊都知道的啊，你藏著掖著幹什麼？」

在其他地方怎麼開玩笑她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車隊不行。

不帶一絲停留。

正好NGC的賽車跑了一圈回來,柯風坐在車上和她打招呼。

剛出P房，賽道上一輛墨綠的羅吉賽車和她擦肩而過。

「嘶。」盛芫霏抬腳給他來了一下，「閉嘴。」

她揉了下眼睛，抓著頭髮接通電話，「幹嘛。」

「小點聲，你怎麼也開始八卦起來了？」盛芫霏拉了他一把，壓低了聲音，但眉眼依舊帶笑，「顯得我多不矜持。」

晚上九點，盛芫霏人還在休息室里睡覺，一個電話把她吵醒。

話說一半，他朝盛芫霏身後揮了揮手，「商穆！這兒！」

他微微偏頭，望過來的眼神是平靜毫無波瀾的。

「哪有，我平時請客吃飯都很大方的，你別聽那群傻逼胡說，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中間休息的這幾天，還不趕緊去放鬆放鬆，巴林好玩的也不少呢。」說著，也壓低了聲音，「巴林的酒吧夜場，還有身材絕佳的男模。」

盛芫霏看到他，笑意盈盈，臉頰像是塗上了層淡淡的胭脂，將少女的仰慕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修車才是眼下的重點，她沒上前和商穆說話，揮手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後就站在旁邊讓出位置給他們處理。

她可沒挑明了自己和商穆的身份，當然，也沒什麼好挑明的。

「嘁。」盛芫霏淡笑，「姐不需要好嗎。」

「喲，你還請客。」她笑起來，「你不是鐵公雞嗎？今天捨得拔毛了。」

阿豪：「霏兒姐，吃飯去啊，車隊已經有妹子過去了，都在飯店裡等你。我開車來接你，就在後面，你往外走就能看見我。」

夜深人靜，周圍的人都休息了熟悉的身影依舊立在賽車旁邊，周身是夜裡沾上的寒氣，像常年屹立不倒的松柏，堅守陣地。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有人說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然後傳著傳著就都知道了。」

她微微偏頭，視線在羅吉的標識上停留片刻，轉身就上了看台。

「等著。」盛芫霏稍微緩了一下，拎著包往外走，剛出休息室就聽見旁邊的維修區還有引擎在響，往那邊看了一眼。

商穆身上的工裝外套早就脫了，只剩一件白色的貼身背心，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最後沒入脖頸打濕了白色的布料。

「呆瓜。」她喊了一聲，懶洋洋地靠在門邊，或許是剛睡醒，她眉眼像極了饜足的貓，「帶你去吃飯啊。」

「你說呢？你剛才的彎是在逗我嗎？進彎太早了，出彎的時機也沒抓好，這個彎道你不熟悉？」

阿豪忍不住笑，「霏兒姐，你追到商工程師沒了啊。」

他手上還拿著焊接的工具，明明是斯文書生的模樣，手背上的青筋卻寸寸綳起，每次修車時都能使出非常驚人的力量。

「不用。」

只看了她一眼，又低頭開始認真操作。

盛芫霏沒有強求他，就保持站在旁邊的姿勢，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悄悄走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

商穆身體瞬間僵硬，握著工具的手不自覺收緊，「我在修車，別來鬧。」

「沒鬧，就覺得你好帥，認真的男人太戳我了，我當時在酒吧正是對你一見鍾情，還好遇見的是你，不然我都不知道還有像你這麼帥的男人。」

「放手。」他聲音略顯冷硬，「怕我跑路？」

「哪有啊，你來我都給你開百萬工資條的，我用美色釣著你，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商穆推開她，堅決不讓她再靠近，「等會有電，離我遠點。」

盛芫霏乖巧點頭，反正揩油都揩夠了。

直到有人在背後叫她。

阿豪指著不遠處的車，「霏兒姐，等你半天，我直接把車停在外面了，那邊有人一直在催外面過去。」

「商穆，你真不去？」她遠遠又喊了一聲，「那我等會再過來找你，給你帶好吃的呀。」

商穆不停在算著什麼，手裡的動作沒停，似乎並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在賽車方面，他一旦認真起來，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他更喜歡一個人鑽研。

盛芫霏坐上阿豪的副駕駛，吹了會兒風，不經意往鏡子里一瞥，下巴不知道怎麼紅成一團，她隨便揉了兩把，讓他把敞篷打開，「巴林的毒日頭，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強，你們平時在外面更曬吧。」

「還好，都是大老爺們，誰怕曬啊。」阿豪笑著開車，「到是你霏兒姐，誰讓你非得出去亂跑，圍場的太陽曬得停疼的。」

「測試賽後面還跟著練習賽、排位賽，最後才能到正賽。」盛芫霏掰著手指數後面的賽程，不見疲憊，反倒越來越興奮，「我有預感，這次比賽不僅能拿積分，還能有機會站上領獎台。」

阿豪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剛才在P房內看到的那些商穆寫的賽車升級數據，也覺得內心澎湃，「我也覺得，而且霏兒姐我們還有機會可以升級賽車的，到時候直接碾壓其他車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到了車隊預定的飯店位置。

車剛停穩，一輛黑白的超跑也順勢停在他們旁邊，車窗降下，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從裡面傳出。

「路斯……你確定要來這種地方吃飯？那我打個電話給車隊的人，讓他們也過來？」

「我早就訂好了，等會直接過去就行。」

「那你今天累不累啊，測試了一百多圈，脖子還好嗎？」

男聲稍顯冷淡，興緻也不高：「又不是正賽。」

「……」

盛芫霏不著痕迹地挑了下眉。

自從當時在祁路斯的生日宴會上不歡而散后，像是很久都沒有再聽到他的名字，周圍的人都知道她和祁路斯水火不容的關係，沒人敢隨意提起，所有車隊也都在忙著測試和比賽，他們也像是被硬生生剪斷的線，再沒了交集。

剛想和阿豪說點什麼，旁邊的車內的祁路斯吹了聲口哨，語氣輕佻，「喲，這不是盛大小姐嗎？聽說今天你們車隊測試的單圈成績不錯，這是要去哪？」

說完，又注意到飯店門口站著幾個穿著紫白色衣服的工車隊人員，頓時明了，「這麼巧？你也來這兒吃飯？」

盛芫霏靠在座椅上，胳膊隨意搭在車窗邊，「是很巧啊，不過也好晦氣的哦。」

「湊個桌？」

「祁路痴，你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

「最近投了點資金到車隊，看你情況好像也沒好到那裡去，養車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沒有質問，只有他們之間最熟悉的冷嘲熱諷。

之前的事情就像是沒有發生過。

盛芫霏早已經對這種相處方式習以為常，抽了支煙點燃，眼眸透過煙霧瞥了他和文朵兒一眼，「關你屁事？」

祁路斯嘖了一聲，打著方向盤直接插到他們的前面，佔了他們要停車的道，下車還不忘沖後面的盛芫霏挑釁地按了下喇叭。

盛芫霏嗤笑起來，命令旁邊的阿豪，「撞上去。」

原本還坐在車上惶惶不安的文朵兒，見祁路斯直接開車搶道，一口氣還沒提起來，身體猛地前傾，驚慌失色地回頭看。

她忍不住扶住旁邊的扶手，「你老是惹她幹什麼啊？你是真的不怕她等會砸了你的車嗎？」

祁路斯不但不惱，反倒盯著後視鏡里從車上下來的人，嘴角壓不住地翹起，「我們也下車。」

盛芫霏下車后，蹲在車的引擎蓋前摸了一把，「還挺結實，你這車也是改裝過的吧。」

阿豪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改了一點。」

盛芫霏突然想到之前在西滬，自己讓商穆改的那輛紅色超跑，立即打了個電話出去，讓人幫忙運到巴林來。

好歹是當時商穆精心改裝的，總不能讓它在倉庫裡面吃灰。

掛斷電話，身後似乎站了個人，她站起身，靠坐在阿豪的車引擎蓋上，目光淡淡嘲諷，「一個路痴也敢在巴林開車，文朵兒，你不怕他開車把你帶到死胡同裡面繞半天出不來？」

文朵兒抿著唇，沒說話，只衝她笑笑。

「少提之前的事情，誰沒迷路過？」祁路斯帶著文朵兒朝這邊走來，「幾天不見，你還是沒怎麼變，嘴裡吐不出一句好話。」

盛芫霏微微仰頭，「這不是你自己犯賤，大晚上非得要過來找罵嗎？」

「你下巴成猴屁股了，丑不拉幾的。」他目光向下，「圍場那麼大太陽，你傻逼嗎天天出去曬。」

盛芫霏最煩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翻了個白眼。

祁路斯但笑不語，難得沒嗆她，反倒是將她口袋裡的煙抽了出去，叼在嘴裡。

她的煙像她的手指一樣，乾淨纖細，入口能聞到淡淡的檸檬香和藍玫瑰的混合的氣味，和之前一樣，她的口味一直沒變過。

盛芫霏只覺得他腦子有病，一巴掌打掉他拿著煙盒的手。

「抽女人的煙也能抽出滋味來？」

祁路斯一怔，把煙摘下，夾在手指里。

隨後，他起了個話題，是關於車隊的。

盛芫霏開始還沒什麼耐心聽，不知道後面聊到什麼，竟也回了幾句。

文朵兒和阿豪的站位稍稍靠後，盛芫霏靠在引擎蓋上，祁路斯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投出一道陰影，將她的視線遮住。

夜裡的風颳得蕭瑟，風吹過他的衣擺，拂過盛芫霏額前的髮絲。

巴林的街上來往大多數都是膚色不同的外國人，路邊偶爾會又路人回頭多看他們兩眼，當走到前面的那顆火紅的楓樹下時，都會打著寒顫朝樹下的人看去，看著看著就不禁打了個寒顫，個個加快腳步逃離。

盛芫霏抬手揮掉裙擺上的灰塵，又劃開手機，見後續賽程還真和他說的一樣發生了變化，開始給車隊的人逐一發消息。

又找到商穆的微信，手指敲了幾個字，又突然想起來他好像不怎麼看手機。

上次在休息室內，她其實抱怨的那些都是玩笑話，其他人或許經常會用手機沒電、不看手機的借口來敷衍人，可她知道，商穆平時是真的不愛看手機，手機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她垂著腦袋，眼前又閃過商穆獨自站在賽車前的畫面，也不知道餓了沒。

還在發獃，旁邊的阿豪突然站在她身邊，咳嗽了一聲，「霏兒姐，該進去吃飯了。」

盛芫霏伸手，「鑰匙給我，我回去看看，你們先吃。」

站在她面前的祁路斯很是突兀地笑了一聲，笑里夾雜不屑和蔑視，盛芫霏抬眸，想嘲他又在犯什麼病，很快察覺到不對勁，驟然回頭。

黑暗中，一雙漆黑的眼睛在不遠處的樹后盯著她，不知道直直地看了多久。

楓葉漫天飛舞，連落在地上的枯葉都被風捲起，那雙眸子像是被沉沉的黑霧擋住，陰鬱、沉默、看久了會有種冰冷的窒息感從腳底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