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人面桃花》（49）

告白Ⅱ

那一晚，戚萱被鎖進了虛無的時空，每一秒都被無限拉伸，她深陷其中，無法掙脫。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若早早預料是這般結果，她寧願用自己性命換取一切，不過這註定是幻想了，眼前，她沒能逃掉，席青柏被牽累，席青圖也做出了無情的出賣。

一個生死未卜，一個無法生還，一個漸行漸遠。

這就是三人的命運了吧，糾纏，交錯，三敗俱傷。

想到這裡，酸楚的淚便倒流回了體腔，汩汩灌滿疲憊的心房，不知道是為自己悔恨，還是為席青柏愧疚，或是為席青圖寒心。

次日一早，她便從瞿管家那裡得到了確切消息，席家執行家法，必須選擇吉日，尤其是主人，必是終年大吉日，而席青柏被執行死刑的日子被選在十天後，她也將在三天後被送到警察局。

早起時，她聽下人們說大太太和駱蝶又來了，她知道，她們是來為席青柏求情的，只是席老爺在後堂用早飯，沒見她們。隨後駱老爺也來過了，坐了很久，出來時也是一臉灰土，恐怕也是無功而返吧。

戚萱坐在窗前，天空依舊陰霾。

就這麼無精打採的過了兩天，這兩天，席老爺倒是派人送了些花茶和糕點。

第三晚，她終於鼓足勇氣找到席老爺，希望能在離開席家前再見席青柏一面，她本以為會被拒絕，他在思忖良久后，竟然同意了。

她能看得出，他氣色很差，整個人也怏怏的，斜靠在榻上，懷裡抱一個暖手爐，雖然已是仲秋，加上連日陰雨，氣溫驟降，卻也還算清爽。

戚萱知道，他是在佯裝堅強，畢竟他親自為兒子定下了死刑。

「那就勞煩戚萱姑娘吧。」席老爺轉頭對站在身邊丫頭說，「吩咐廚房做一些糕點帶上。」

那丫頭應聲，退了出去。

戚萱謝了，方才出了後堂。

廚房準備的糕點甚是齊全，山楂鍋盔、椰絲黃油餅、香芋餅、栗子酥。

她小心翼翼地將糕點裝進食盒，又在兩個下人的陪同下去了暫時關押席青柏的別院，院子小小的，看上去很不起眼。

兩個下人在門外停住腳，和負責看守的人簡單交代幾句，那兩人中的一個便進屋通報去了，戚萱拎著食盒，焦急的等在外面。

忽然，一個聲音躍入耳際：「戚萱？」

那一瞬間，她猛一抬頭。

席青柏拉開門，仍是一身白衣，雖然臉上還懸著笑容，看上去卻乾乾舊舊，短短兩日不見，整個人瘦了一圈。

見到戚萱，他的精神狀況似乎好了很多，吩咐丫頭準備了些水果，戚萱進了房間，將食盒放下，才緩緩坐下來。

「你還帶了禮物？」這個時候，他仍舊打趣道，只是各自心底都懷揣著心事，這玩笑話也聽不出什麼滋味了。

「老爺知道我來看你，讓人準備了些糕點，說都是你喜歡吃的。」戚萱輕輕掀開盒蓋，一簇淡淡的香氣彌散開來。

「山楂鍋盔、椰絲黃油餅都是我的最愛。」他輕輕捏起一塊，放進嘴裡，「只是好久沒吃過了，好幾次想要吃來著，後來不知被什麼事情耽誤了，也就忘了。」

「味道怎麼樣？」她壓抑著情緒，佯裝淡定地問道。

「還是老樣子，是月松堂的李師傅做的，他在席家做了十幾年了，我小時候都吃他做的糕點。」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雖極力掩飾，眼角濃郁的哀怨還是將心事暴露了。

「只是不知道以後你還有沒有機會……」終於，戚萱還是沒能忍住內心傷感的情緒，在這句話的尾端崩潰了。

席青柏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白絹子，遞過去：「好了，不要哭了。」

戚萱哽咽著，接過絹子：「對不起……」

「戚萱？」席青柏忽然喚住了她。

「嗯？」她緩緩抬眼。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選擇需要付出的代價也該由我承擔。」此時此刻，他仍舊選擇一力承當。

戚萱坐在他對面，深深凝視那對堅定的眸子，那裡藏著一片深邃的金色海洋，很陌生，卻讓她感覺莫名安全。

「你後悔嗎？」

「後悔，後悔什麼？」

「後悔遇到了我，還連累你遭遇了這麼多事情。」

「我怎麼會後悔。」席青柏淡然一笑，「我應該慶幸老天讓我在有生之年遇到你，還能為你做一些事情。」

戚萱並不信宿命，又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遇到席青圖，繼而來到席家，又遇到席青柏。

「一點也不嗎？」

「如果真要說的話，還是有一點的。」他忽然嚴肅起來，手輕輕覆蓋了戚萱的手背，「我後悔當時在船里時，應該義無反顧帶你離開，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開始嶄新生活。」

這句話再次戳中了戚萱的淚點，眼淚簌簌而下，他乾澀一笑：「瞧你，又哭了。」

「你知道嗎，當我被瞿管家帶回席家時，就知道是青圖出賣了我們，不過我不怨恨他，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那時候我最擔心的是你能不能成功離開酈鎮，後來瞿管家派出去的下人來報說你逃掉了，我才鬆了一口氣。」他頓了頓，繼續道，「沒想到你最終還是回來了。」

「只是，我的回歸沒有幫到你。」

「不，你的回歸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門外的下人敲了敲門，提醒道：「戚萱姑娘，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了。」

「好，我這就來。」戚萱轉頭道，「明天我就要去警察局了，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我們還能遇見。」

席青柏點點頭。

她起身便欲離開，他卻叫住她：「等一下。」

戚萱緩緩轉身。

「我能抱抱你嗎？」他的眼神很篤定，戚萱點了點頭，他挪步上前，將她輕輕攬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