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譚:罪紋》(2)

第十八章《夜譚:罪紋》(2)

心罪篇

闖入者

我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味,一種隱隱滲透進入我現在生活的味道。

——題記

【01】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變得非常嗜睡,做完家務后,靠在沙發上,電視劇還沒開始,我就進入夢鄉了,有一次差點誤了去接兒子小寶放學。

起初,我以為只是最近太過勞累,感覺疲憊,因此才會嗜睡。

直至那天下午,我正在收拾房間,發現那隻可惡的貓在陽台上睡著了,這傢伙上午剛剛偷吃了一塊栗子餅,現在竟然堂而皇之地躺在這裡休息。

我踢了它一腳,它緩緩起身,沒走兩步,竟然又倒下了。

沒錯,貓的狀態有些反常。

我以為它生病了,便帶它去了樓下的寵物門診,負責檢查的醫生說,它沒有生病,只是服用了鎮定藥物引起的嗜睡。

貓怎麼會接觸到鎮定藥物呢?

它早起的時候還很正常,只是上午偷吃了一塊栗子餅,那是鄭延買給我的。

莫非,栗子餅有問題?

這個猜測讓我有點慌。

我沒有耽擱,帶上栗子餅,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食品檢驗所。

檢驗結果讓人意外,這栗子餅中確實含有一定量的鎮定藥物,短期內服會使人寧心靜氣,但是會產生嗜睡,疲倦等癥狀。

「如果長期服用呢?」我問道。

「長期服用的話會損傷大腦,導致腦萎縮。」檢驗師推了推眼鏡,「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痴呆症。」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胡思亂想,一直到家,我都沒想通。

這栗子餅是鄭延買給我的,他知道喜歡吃栗子口味的東西,還說如果我喜歡,他會一直買給我,當時我還在想,他為什麼突然間對我那麼好了,原來這餅里有玄機。

他下了葯!

我和鄭延在一起七年了,小寶也七歲了。

我們的感情雖說不上激情如火,但平平淡淡的,也算是相敬如賓。

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麼這麼做,那個我無比信任的枕邊人。

不過,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想要害我!

如果不是那隻貓意外偷吃了栗子餅,我仍舊會繼續吃下去,直至腦袋出現問題,想想,我的后脊就止不住的發涼。

思來想去,我還是找到了少梅,她是我的朋友。

我向她說起了這件事,她聽了也是陣陣后怕:「鄭延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雖然我不願意相信,但這也算是唯一的可能了。

人們常說七年之癢,在這個特殊的年份里,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這打破了我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

我摸了摸肚子上的剖腹產疤痕,又看了看鏡子中那張衰老憔悴的臉。這七年,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傳宗接代,照料家庭。

我默默拭去眼淚:「我實在想不通,如果他真的厭倦我了,喜歡別人了,他可以和我離婚的,為什麼要用這麼狠毒的方式對我呢!」

少梅語帶不屑地說:「離婚?如果你們離婚,你會分走他一半的財產,他現在是公司老闆,身家不菲,他怎麼捨得把那麼多錢給你,如果你得了病,最後痴獃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找女人,也不用擔心你來分割財產了。」

縱然少梅這麼說,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我不相信鄭延是這種人,我那麼愛他,愛兒子,愛這個家,他不會那麼對我的。

那天晚上,鄭延很晚才回來,我為他熬了沙參兔肉湯,他說沒胃口,就沒喝。

我提到了栗子餅:「這餅在哪兒買的?」

他的臉色有些變:「怎麼了?」

我乾澀一笑:「今天少梅來家裡做客了,見我吃的栗子餅,就嘗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她想問問你在哪裡買的,她也想買點。」

他立刻回道:「那是我上次出差在外地買的,如果她喜歡的話,我再出差的時候帶些回來,至於你自己的,就留著自己吃吧,那是我買給你的。」

那天晚上,聽著鄭延規律的呼吸聲,我失眠了。

【02】

那天下午,我下樓去菜市場買菜,碰到了住在樓上的李太太,我們在一起挑選西紅柿的時候,她忽然將嘴巴靠過來:「喂,老鄭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冷丁一激靈,手裡的西紅柿掉到地上,摔爛了。

我問她怎麼回事,她欲拒還迎地說:「前幾天,我們家老李在陪客戶吃飯的時候,碰巧看到了鄭延,當時他身邊有一個漂亮女人。」

我佯裝若無其事地說:「哦,是嗎,應該是他的秘書吧。」

李太太似乎不想結束這個話題,笑盈盈地說:「和秘書摟摟抱抱?」

我很氣,卻又不想弄僵關係,偽善地笑笑:「你真會開玩笑!」

李太太根本不在意我的表情:「我說的是真心話,像老鄭這種男人,大公司老闆,有錢有車,人長得帥,也穩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往他身上撲呢!」

我將西紅柿裝進袋子,冷冷道:「我先走了。」

鄭延確實有女人了,李太太的話驗證了少梅的猜測。

如果李太太知道了,這公寓里的太太們應該也都知道了。

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裡,被人當猴耍,當笑話看。

那天晚上,鄭延打電話回來,說他有應酬,就不回來了,讓我和小寶先睡。

我給他公司打了電話,接電話的人說他在開會,無法接聽電話。隨後,我又給鄭延的朋友打電話,他說他們在一起吃飯,讓我不用擔心。

我知道,鄭延既不在公司,也沒有應酬。

他去那個女人那裡了。

我將小寶哄睡后,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忽然感覺悲從中來,淚水在眼眶子里打轉,然後不能控制地流進了嘴裡。

又咸又苦。

一連三天,鄭延都沒回家,我給他打電話,起初他還說在加班,後來就乾脆不接了。

我握著電話,怔怔地看著窗外。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徵兆。

那天下午,我失魂落魄地去接小寶放學。

回家路上,路過一家冷飲店,我忽然想起昨天小寶曾經要我給他買一根冰激凌,就問他想吃什麼口味,他卻說他吃過了。

我很好奇:「你什麼時候吃的?」

小寶得意地說:「就在今天中午。」

我又問:「誰給你買的?」

小寶說:「一個漂亮的阿姨。」

我迭忙追問:「你說清楚,什麼漂亮的阿姨?」

小寶笑眯眯地說:「就是和爸爸一起來看我的漂亮阿姨,她給我買了酸奶的味冰激凌和遊戲機。」

我不依不饒:「她還說什麼了?」

小寶看不出我的憤怒,說:「她還問我,想不想要她做我的新媽媽。」

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鄭延太過分了,他竟然帶那個女人來看小寶,她還恬不知恥地問小寶這種問題,這對我是公然的挑釁。

她是一個危險人物,她也是有備而來的,她想要搶走我的家庭,而搶走小寶就是最關鍵的一步。

小寶只有七歲,根本沒有分辨能力,在他眼中,零食和遊戲機是最大的誘惑,我甚至能夠察覺到,小寶在提起她的時候,眼中竟然充滿了期待。

我忽然將小寶抱在懷裡,好像那一刻,誰要將他搶走一樣。

【03】

我向少梅說起了這些,少梅聽后也感覺非常氣憤。我表示想要跟蹤鄭延,少梅說她可以幫我。

電視劇中的狗血情節正在我的生活里上演。

三天後,少梅拿到了鄭延和那女人一起出現的照片。

她將照片放在茶几上:「我打聽過了,這女人叫Miley,時尚雜誌的主編,就住在花山公寓,我問過她的鄰居了,她們說,最近她經常帶一個男人回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她們都認為他們是情侶。」

看到照片里他們出雙入對的樣子,我既難過又氣憤。

少梅勸我:「現在你手裡有證據了,直接和他攤牌,看看他的反應,有時候,你必須使出狠招,否則那女人就來搶你的家庭了。」

我若有所思地說:「我會考慮的。」

送走了少梅,我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放棄了她的提議。

我不能,也不敢和鄭延攤牌叫板。

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司老闆,我只是無依無靠的家庭主婦,叫板的結果就是我被拋棄,到時候保不住現在的生活不說,還可能會失去小寶。

不,我絕對不能失去小寶!

為了這個家,為了小寶,我決定去找Miley。

那是一個燥熱的午後,我在公寓管理處找到了她的具體住址,然後敲開了她家的門。

說真的,見到她的一刻起,我感覺自己無地自容,一個是高挑精緻的女主編,一個是人老珠黃的家庭主婦。

她很禮貌,讓我進了房間。

在我表明來意后,她輕蔑地說:「很抱歉,我和鄭延是正常戀愛,他情我願的事情,你沒資格來干涉。」

明明是插足別人家庭的行為,此刻卻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我解釋道:「但是鄭延有家庭,有孩子,就算你不看我,也應該看看孩子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爸爸在外面找女人……」

她倏地變了臉色,呵斥道:「閉嘴,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鄭延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包括孩子,怪不得鄭延一直說你的壞話,你才是介入我們之間的第三者,鄉巴佬!」

那一刻,我真想要衝上去,狠狠給她一巴掌,明明是她闖入我的生活,現在卻指責我是第三者,但我忍住了怒氣。

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乞求道:「求求你,不要再來糾纏鄭延了,你那麼漂亮,那麼優秀,肯定不缺乏追求者的,何必糾纏鄭延呢!」

對於我喪失尊嚴的乞求,Miley似乎沒被打動,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嬌嗔地說:「可我就是喜歡這麼做,你能拿我怎麼辦呢!」

那一刻,我變得怒不可遏。

我已經如此卑微,她為什麼不能可憐我,我想要的不多,我只要自己的丈夫,孩子還有苦苦維繫的家庭。

我抬手給了她一巴掌,身體被情緒控制了,我起身想撲倒她,她驚慌失措地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喊:「殺人了,殺人了……」

【04】

其實,在我動手的一刻,我就知道,我輸了。

Miley報了警,民警趕來后,將我們帶去了派出所,我拙口笨舌,自然不是她的對手,加上她哭得雨花帶淚,民警也就相信了她的話。

隨後,鄭延匆匆趕到。

看到哭泣的Miley,又看看坐在一邊的我,他眼中充滿憤怒,然後將Miley拉到一邊安慰,完全不顧及我的存在和感受。

接著,他將Miley送走了,我卻落寞地回了家。

當天晚上,鄭延回來了,進門后就對我吼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低著頭,像犯錯的小學生,明明是他出軌在先,現在我卻成了被審問的對象,但為了家庭和小寶,我決定忍耐。

我低聲道:「我只想要和她說明,她這是插足別人家庭,你有家庭和孩子,我是為她好,為了這個家好。」

鄭延呵斥道:「閉嘴,不許你這麼說Miley!」

我強忍怒氣:「那你告訴我,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有沒有孩子,有沒有這個家!」

鄭延回擊道:「沒錯,我就是和她戀愛了,你能拿我怎麼樣,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滾出這個家!」

平日里那個溫柔體貼的鄭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暴戾焦躁的男人,他不僅承認了和Miley的關係,還要我滾出這個家。

滾出這個家,那我就無處可去了。

我哭了,眼淚簌簌流下來。

可能是看到我哭了,鄭延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如果你還想留下,還想過平常的生活,就管好自己,我和Miley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自那之後,我也學乖了。

我知道,我不是Miley的對手,她太聰明了,如果鄭延喜歡,就讓他和Miley交往吧,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我錯了,Miley想要的不只是鄭延,她還想要我的家,想要小寶。

那天下午,我慣例去接小寶放學,卻發現鄭延帶著Miley先到了,他們和小寶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我站在那裡,卻像多餘的人。

其他家長都看出了端倪。

接著,鄭延和Miley帶小寶走了。

我想要阻止,卻害怕引發矛盾,還是讓他們離開了。

那一刻,我聽到家長們窸窸窣窣的議論,好像他們三個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一個可笑的傭人。

那天晚上,小寶被送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很多玩具,我很氣,將那些東西搶過來,小寶卻急了:「這些是新媽媽給我買的,你給我,你給我!」

我吼道:「她只陪你玩了一個晚上,你就叫她新媽媽,你只有一個媽媽,那就是我。」

小寶被我嚇哭了:「你不是我媽媽,你是魔鬼!」

我不知道那個Miley使了什麼魔法,只是短短几個小時,就把小寶洗腦了,她就像一劑毒藥,已經滲透進入我的一切了。

而要阻止這一切,我必須有所行動!

【05】

就在我計劃報復Miley的時候,鄭延竟然將Miley帶回了家。

李太太看到了,很多鄰居也都知道了。

我知道,她們肯定在議論我,說我是一個可憐又可氣的女人,丈夫都公然把情人帶回家了,我忍耐到了這種程度,竟然不敢反抗。

那天晚上,我們四個詭異地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

席間,鄭延若無其事地說:「以後就讓Miley來接送小寶吧,你只是料理家務就好了。」

小寶是我兒子,我怎麼能讓其他女人接送!

我試圖爭取:「你說什麼……」

鄭延頭也沒抬,就打斷了我的話:「好了,就這麼決定了!」

Miley笑盈盈地問:「小寶,以後就由我接送你上下學了,你開心嗎?」小寶連連點頭:「開心。」

我沒想到,小寶竟然答應得這麼痛快。

可惡,真是可惡!

我自己養育了七年的孩子就這麼輕易地落入了陌生女人手中。

自那天起,Miley竟然成了小寶的「監護人」。

那個周四下午,我早早做好晚飯,閑極無聊,就不顧鄭延的告誡,直接去學校接小寶放學,結果小寶竟然不跟我走,他吵嚷著:「你走開,我要和新媽媽去吃海鮮飯。」

我呵斥道:「不許叫她新媽媽,我是你的媽媽!」

小寶哭了。

我拉著他就準備走:「媽媽帶你回家,我去給你做蛋炒飯。」

這時候,Miley突然來了,她一把將哭泣的小寶從我手中搶走,我再也不願意忍耐,這個可惡的女人搶走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一切!

我再次失控地和Miley爭吵起來。

接著,她突然向後倒下去,跌到馬路上,正巧來了一輛轎車,她失聲慘叫起來。

那一刻,我突然希望她被轎車撞死。

不過,那個轎車司機並沒遂了我的願,轎車在距離她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Miley受了驚嚇,昏了過去。

急救室外,我和小寶不安地坐在那裡,直至鄭延慌忙趕到,我向他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他質問:「我告訴過你了,由Miley接送小寶上學,你不僅不聽,還和她爭吵,甚至推她到馬路中央被車撞!」

我解釋道:「我沒有推她,我們只是爭吵,沒有動手。」

鄭延呵斥道:「那她是自己跌到馬路上去的了,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我知道不論怎麼解釋,鄭延都不會相信了,我將希望寄托在小寶身上:「小寶,你告訴爸爸,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寶顯然也被嚇壞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鄭延,接著指著我:「是她推了人。」

小寶的話將我推進了深淵。

鄭延一臉憤怒:「你還想要解釋什麼,孩子是最天真無邪的,他不會說謊的,就是你推了Miley,你想要害死她!」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確實是被冤枉的。

接著,鄭延冷冷地說:「我命令你,現在回去收拾東西,立刻滾出這個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06】

縱然我感覺很委屈,但還是被趕出了那個家。

曾經我以為自己很堅強,當我辛苦維繫的家庭被別人闖入的時候,我會死死地捍衛,但如今,Miley輕鬆地闖了進來,然後將我踢了出去。

我只是簡單收拾了一些衣服就離開了,因為我最珍貴的東西,我無法帶走。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此刻都被Miley迷住了,他們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而我的蠻力爭奪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雖然Miley搶走了我的一切,但出於良心,我還是去醫院看了她。當然,我的真正目的,是想讓她說明真相,幫我求情。

聽醫生說,她只是受了點皮外擦傷,沒什麼大礙,等精神狀態穩定了,就可以出院了。

我過去的時候,鄭延和小寶都不在,我正準備推門進去,卻見一個男子匆匆進了病房,我認得他,他就是轎車司機。

他怎麼會突然來這裡。

我立刻湊上去,接下來的一切讓我意外,沒想到轎車司機笑盈盈地說:「今天的戲演得實在太過癮了,那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演戲?

算計?

我的心跳加速。

Miley也笑了:「開始我以為她有多厲害呢,鄭延還叫我提防她,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只是被我小小的計謀就踢出去了。」

我的身體顫抖起來。

轎車司機說:「這下子你可以安心和鄭延交往了,我要提前恭喜你了,鄭太太。」

Miley又笑了:「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聽到這裡,我就知道這是Miley的計謀,本以為她是故意摔倒以此博取同情,沒想到那個司機也是她安排的。

我再也忍不住,推門衝進去,Miley一臉驚恐地說:「你……你怎麼來了?」

我呵斥道:「你這個臭婊子,就是你闖入了我的家庭,現在還陷害我,我要殺了你!」

我情緒失控,撲上去就和Miley廝打起來,轎車司機試圖拉開我們,那一刻的我只有一個念頭,殺了Miley,她是賤人!

誰知道這時候,鄭延帶小寶回來了,他看到Miley被我廝打,立刻將我推開,呵斥道:「你這個瘋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一臉茫然地說:「鄭延,這一切都是騙局,我剛才親耳聽到的,這是Miley和轎車司機聯合起來演的戲,她就是為了報復我。」

鄭延轉頭看看狼狽的Miley。

轎車司機解釋道:「鄭先生你好,我是專程過來探望Miley小姐的,沒想到這位女士突然闖進來,就開始打人。」

鄭延質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搖搖頭,說:「他們在騙你,他們在騙你!」

鄭延呵斥道:「夠了,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再來騷擾Miley,否則別怪我不顧那麼多年的情份。」

我落寞地離開了。

此時此刻,我在鄭延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崩塌了,他誤會我了,他不會再讓我回到那個家了。

我走到樓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陌生號碼。

我按下接聽鍵。

原來是Miley,她得意地說:「真是抱歉,讓你受委屈了呢!」

我無力與她糾纏:「你已經得逞了。」

Miley繼續說:「忘記告訴你了,剛才那個司機過來也是我安排的,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中計了,這下子好了,鄭延徹底對你失望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你太恐怖了。」

Miley冷笑道:「不用點手段,鄭延會對你死心嗎,好了,我要休息了,拜拜。」

【07】

我去了少梅那裡,向她哭訴我的遭遇,她卻說:「你就這麼輕易被打敗了嗎,你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被搶走了嗎!」

我沒說話。

少梅繼續說:「想想三年前的Lily,當時她不也是闖入了你的家庭嗎,最後還是被你擊垮了。」

沒錯,三年前,有一個叫Lily的女孩瘋狂追求鄭延。

雖然鄭延並不喜歡她,但她狂追不舍。

我知道,這種女人最可怕,如果她繼續糾纏,難免鄭延不會動心。

為了保衛婚姻,保衛家庭,在一個深夜,我尾隨獨自回家的Lily,將一罐硫酸潑到她臉上,雖然她保住了性命,但那張漂亮的臉蛋卻沒了,她再也不會來糾纏鄭延了。

只不過Lily和Miley不一樣,前者是瘋狂追求,而後者是鄭延的心愛,就算我故技重施,鄭延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他只會更加厭惡我,憎恨我。

在那個家裡,已經沒有了我的位置,我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不願意就這麼被徹底打敗,我要挽回我的感情,我的家庭,我的丈夫和孩子,我跑到公寓門口,不停地哭鬧。

我徹底瘋狂了:「鄭延,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為這個家庭付出那麼多,你卻將我掃地出門,你出來,你出來……」

起初,鄭延還出來驅趕我,鄰居們也來看熱鬧,但日子久了,他們也失去了興趣,而我也被保安拖了出去。

那天,我慣例去哭鬧,結果哭鬧了很久都沒人理會,直至李太太走出來,說:「他們在昨天晚上就搬走了。」

我不相信。

李太太一臉嫌棄地說:「如果我是鄭延,也會帶孩子搬走的,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是哪種人?

我只是想要鄭延重新接受我,讓我回到那個家而已。

我去了小寶的學校,老師說就在今天早上,鄭延為小寶辦理了轉學手續,具體轉學去了哪裡,他們也不清楚。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鄭延換了住處,又將小寶藏了起來,我知道,他是想要徹底拋開我了,就像一塊髒了舊了的抹布,用過了,就徹底丟開了。

那天晚上,我哭了一晚上。

天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在看到我振作起來之後,少梅也很欣慰。

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像瘋了一樣尋找鄭延和小寶,畢竟鄭延的公司和關係都在這裡,在我沒日沒夜的追蹤下,終於找到了他們的住處。

那是臨市的一處高檔社區。

那天下午,我裝成快遞員的模樣進入社區,直至傍晚,鄭延的車子才開進來。

接著,我看到Miley從副駕駛上下來,然後又抱下小寶,他笑盈盈的,手裡拿著玩具,他們三人儼如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我的牙齒快要咬碎了,這原本是我的一切,卻被這個賤人搶走了。

他們上樓后不久,我也跟了上去,接著按下了門鈴,對講機里是Miley的聲音,我說我是快遞員,Miley毫無戒備地打開了門,她根本沒有在意我,直至我倏地掏出刀子,抵在了她的腰上:「別說話,否則我就捅死你!」

Miley嚇壞了,我跟著她進了屋,鄭延和小寶驚詫地看著我,直至我摘掉帽子和口罩,鄭延驚詫地說:「文娟!」

Miley求救著,鄭延叫我不要衝動,我從口袋裡摸出一瓶安眠藥,丟到他面前:「吃了它,否則我就捅死她!」

在我的逼迫下,鄭延只得就範,吃下了好幾片安眠藥,然後我又逼迫Miley吃了,她驚恐地求饒:「你放過我吧,我可以把一切都還給你。」

我冷冷道:「已經太晚了,我回不去了,那個家裡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在Miley失去意識的時候,我騎到了她的身上,在她臉上劃了五個字——闖入者必死。

然後我看著小寶,招呼道:「好孩子,快到媽媽這裡來,快來。」

小寶嚇傻了,哭泣道:「你不是我媽媽,你是魔鬼!」

我忽的變了臉,一把將他拎起:「你和你爸爸一樣,都想拋棄我,我為你們付出那麼多,你們都忘了嗎!」

那天晚上,我將鄭延和小寶帶走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們放進了我提前準備的車子,然後去了我的老家。

這三個月,我用鄭延給我的錢買了一輛二手車,同時一直在學習開車,就是為了今天能派上用場。

我將鄭延和小寶帶回了老家,神不知鬼不覺地關在了廂房,我將房子收拾得很乾凈,盡量像之前的家,希望他們能夠喜歡。

鄭延和小寶的雙腿都被我鎖住了,他們哭泣著,求救著,我卻一邊做飯一邊笑笑:「我知道你們餓了,你們再等一下,飯菜馬上就好了。」

那一刻的我,忽然感覺生活如此美好。

我終於又回到那種平靜日子了,我有我的家,我的丈夫和孩子。

【真相】

說真的,當我接到報案,趕到案發現場,看到被毀容的女人時,心頭為之一顫。

那女人叫Miley,她驚慌地向我敘述著整個過程,說那個叫文娟的女人將她男朋友鄭延和鄭延的孩子小寶綁走了。

接著,我們迅速展開調查,終於鎖定了文娟的蹤跡,通過秘密排查,鄰居稱文娟家裡確實有一對陌生父子。

隨後,我們展開營救,當我們衝進去的時候,文娟嚇壞了,然後我們看到了被囚禁的鄭延和小寶。

我們將鄭延和小寶救出去的一刻,文娟失控地叫道:「你們不能這麼做,他們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們是我一個人的!」

而鄭延的一句話讓她徹底崩潰:「文娟,你醒醒吧,我們根本不是夫妻,小寶也不是你的孩子,你只是我們家的保姆,你已經病了很多年了。」

文娟一臉茫然,苦笑道:「你又再騙我,我們是夫妻,小寶是我們的孩子……」

文娟因涉嫌綁架和故意傷害罪被帶走了。

在提訊室內,她還是重複著之前的話,鄭延是她的丈夫,小寶是她的孩子,而Miley是介入他們家庭的闖入者。

而在鄭延的口中,我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版本:「七年前,我妻子生下孩子,取名小寶,由於妻子身體虛弱,我在家政市場上找了一個保姆,就是文娟,文娟進入我家后,幹活勤快,人也踏實,我和妻子都很喜歡,在聽說她丈夫和孩子出意外死亡后,我們更對她充滿同情,視她為家人。

「一年後,妻子被查出患上癌症,體弱的她沒撐多久就去世了。妻子死後,文娟幫我照料年幼的小寶,照顧我的起居,我很感謝她,就讓她留了下來。文娟對我很關心,遠遠超出了保姆的範圍,但我心念她對我家的幫助,沒放在心上,直至小寶懂事後,他對我說,文娟經常偷穿妻子留下來的衣服,還讓小寶叫她媽媽。起初,我沒在意,直至鄰居們都對我指指點點的,我打聽得知,原來她在外都自稱鄭太太,小寶的媽媽。為此,我找她談過,她沒否認,竟說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懷疑她精神出了問題,就想辭退她,她死活不肯,我害怕出事,就讓她繼續留了下來。隨後,我帶她去了醫院,謊稱體檢,讓精神科醫生給她做了檢查,醫生稱她的精神確實出了問題,早年的喪夫喪子給了她的沉重打擊,在進入我的家庭后得到了緩解,但我妻子的去世讓她看到了這個家庭的空缺,她瞬間找到存在感,一個妻子的存在感,因此就幻想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我在醫生那裡開了葯,害怕她不肯服用,就偷偷放進她喜歡吃的栗子餅內,不過還是被發現了,我本想讓女朋友Miley進入生活,讓她認清一切,沒想到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騷擾Miley,騷擾我們,我只得逃離,沒想到還是被她抓住了。」

鄭延的女朋友Miley也做了證實:「我和鄭延開始交往的時候,他說起了文娟的事情,當時我還覺得不是問題,直至她找到我,自稱是什麼鄭太太,那時我也是生氣,就想設計讓她離開,沒想到變本加厲,最後竟然毀了我的臉……」

至於小寶,我們也詢問了相似問題,他一臉恐懼地說:「她總是穿媽媽的衣服和高跟鞋,還讓我叫她媽媽,但她不是我媽媽,有一次,我對李阿姨說她是我家的保姆,她就打我,還說以後必須叫她媽媽,否則就打死我!」

在走訪中,鄭延的鄰居李太太等人,還有小寶的老師都做了證實,說文娟都是以鄭太太自居,李太太還說,文娟經常和她們說,她的家庭有多麼和睦,她們不願意拆穿她,沒想到釀成了大禍。

至於文娟的朋友少梅,也是一個保姆,她也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闊太太,她的話更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對於文娟,似乎每個知情人都恨之入骨,罵她是瘋子。

沒錯,她差點毀掉了這個家,毀掉了鄭延和小寶,也毀了Miley的臉,但我的內心卻又對她充滿一絲同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可恨之人何嘗不是充滿可憐。

那天下午,我去精神病院看文娟。

她一臉期待地問我鄭延和小寶什麼時候過來接她,我沒有告訴她真相,也沒有將口袋裡那裝著的,文娟的丈夫和孩子照片給她看。

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倒是寧願她一直做下去,不要醒來了。

秘密

【01】

我沒想到,有一天,韓曉媛會突然找到我!

那天是周末,我正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看新聞,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以為是同事來找我,也沒換衣服,只穿著一件衝浪褲就去開門了。

門開了,站在門外的不是同事,而是五年沒見的韓曉媛。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至韓曉媛笑笑說:「你再不開門,我就走了。」

我連忙將她迎進來,又回卧室換了一身衣服。

對於韓曉媛的突然出現,我恍然還在夢中。

韓曉媛是我的高中同學,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名列前茅,用現在的話說,她就是全班男同學的女神。

當然,她也是我的女神。

我和很多男生一樣,偷偷喜歡她。

有時候,我們會為了和她說話,故意討罵,就算罵人,在我們眼裡,她也是美麗的。

高考結束后,我們各自考上了大學。

大學里女生很多,漂亮的,知性的,妖艷的,但我就是忘不了韓曉媛。

那時候,我們也經常發信息,通電話,不過誰也沒繼續向前邁一步。

突然有一天,她換了手機號,和所有同學都斷了聯繫,我試圖尋找她,但沒什麼結果。

如果不是她出現,我會以為自己對她的感覺淡掉了,現在她就在我面前,我才發現,我對她還是一如當初的喜歡。

我給她倒了一杯果汁:「你怎麼會突然來這裡?」

她解釋道:「之前,我擅自更換手機號,和你們失去了聯繫,真的很抱歉。後來我通過其他同學找到了你的聯繫方式,知道你住在這裡,就想過來看看你。」

那天晚上,我請她吃了這裡最有名的海鮮。

飯後,我開車載她去了江邊,那感覺好像熱戀多時的男女朋友。

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一幕,竟在這個平凡的夜裡實現了。

我深深暗戀的女孩,此刻,就坐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看著夜景。

當時的我,被快樂沖昏了頭,並沒有察覺到她眼裡隱藏的憂鬱。

回去的路上,韓曉媛淡淡地說:「真是不好意思,今天這麼突兀的過來打擾你。」

我連連搖頭:「你說得什麼話,我能來看我,我開心都來不及呢!」

韓曉媛讓我送她去了一處公寓。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她留在了這個城市工作。

自那天開始,韓曉媛經常來看我,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在主動向我示好。

雖然,我有些疑惑,但是心儀的女孩向自己示好,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想那麼多做什麼。

直至有一天,我向她表白,她一口就答應了。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簡單和順利。

我和心儀的女孩成了戀人,自然樂不可支。不過,沒過多久,我就發現了藏在韓曉媛眼中的東西。

我們交往後,雖然每次約會她都很開心,敏銳的我發現那笑容很牽強,有時候很假,這讓我感覺她在敷衍我,甚至欺騙我。

起初,我還能忍受,終於有一天,我爆發了,質問她為什麼這樣子,她哭著說因為半年前她爸爸自殺了。

韓曉媛的爸爸?

在我腦海里,對於那個男人的印象很深。

他是計程車司機,個子不高,中等身材,黑黑的,不愛說話,從我認識韓曉媛起,就知道她有一個單親爸爸。

韓曉媛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為了女兒,韓爸爸這些年來一直單身,韓曉媛非常依賴他,或者說是互相依賴吧!

因此,當我聽到韓曉媛說她爸爸自殺的時候,也愣住了。

她落寞地說:「他自殺后,我感覺活著也沒意思了,但生活還要繼續,我請假在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看到當年你寫給我的同學錄,很搞笑,就想到大家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一刻,我突然想找到你,讓你安慰我,就是這個衝動驅使我辭掉工作,來這裡找你,我承認,我主動向你示好,和你戀愛,是想通過你來緩解我的痛苦,很抱歉,如果你感覺被騙了,那我們分手吧!」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韓曉媛那麼可憐,男人對於女人天生的保護欲讓我衝上去,將她攬在懷裡:「對不起,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之後,我們和好如初。

三個月後,我們結婚了。

婚後,韓曉媛還是老樣子,經常坐在窗邊,莫名其妙發獃,我問她是不是有心事,她只是搖頭。

起初,我想是韓爸爸的自殺給她帶來的衝擊太大,後來我發覺,她身上還藏著其他秘密!

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我以為她生病了,就帶她看醫生,醫生說她是心理壓力過大所致,我問她到底為了什麼,她只說因為爸爸的去世。

醫生開了葯,她吃了,也沒什麼效果。

那天晚上,我下班到回家。

她做了一桌子菜,說我最近工作辛苦,要犒勞我,我高興壞了,吃了很多,還喝了兩杯紅酒。

韓曉媛坐在我的對面,一口飯菜都沒有吃,就那麼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酒足飯飽之後,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韓曉媛躺在我身邊,似乎沒被我的動靜驚醒。我起床,一邊刷牙洗臉,一邊喊她,但她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忽然,一個怪異的念頭湧進腦海,我快步跑過去,發現她已經沒呼吸了。

我登時就懵了,打了急救電話,當救護人員趕到后,說她已經死去多時,死亡時間初步確定在凌晨,死因是過量服用鎮定藥物。

那一刻,我崩潰了!

韓曉媛自殺了!

我的妻子韓曉媛竟然自殺了!

原來昨天晚上豐盛的飯菜是最後一餐,凌晨時分,在我沉入夢鄉之時,她已悄然去了另一個世界。

她就這麼走了,甚至沒給我留下隻字片語。

【02】

聽聞韓曉媛的死訊,我的發小大寶子連夜趕來。

三個月前,我興高采烈的告訴他,我要和韓曉媛結婚了,他來參加了我的婚禮,三個月後,他再次出現,卻是來參加她的葬禮。

大寶子也不相信韓曉媛會突然自殺。

在我向他說了前後很多事情后,他嘆了口氣:「或許,她是無法接受爸爸自殺,最終選擇了輕生,我在網上看過很多類似案例。」

我反駁道:「如果她真是無法接受韓爸爸的離開而自殺,不會拖那麼久的,她會在韓爸爸離開后那段最痛苦的時間自殺!」

大寶子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有些事情是越想越覺得悲傷,越想越抑鬱的。」

仔細想想,他的話也在理。

韓曉媛因為韓爸爸自殺,心情低落,繼而找到我,但是她對於韓爸爸的死無法釋懷,最終選擇自殺。

這種說法本來也可以說服我。

不過,每當我閉上眼睛,總會想起她那怪異,充滿哀怨的眼神,那種眼神里絕對藏著更深的秘密。

直覺告訴我,韓曉媛的自殺沒那麼簡單。

如果說她的悲劇源自韓爸爸的自殺,那麼韓爸爸為什麼會自殺呢?

雖然,之前我一直很好奇,但是本著尊重和保護韓曉媛的原則,並沒有過多打探。

如今,韓曉媛也死了,我必須找出真相。

一個人自殺,要麼有無法釋懷的事,要麼有無法跨越的傷。

我向公司請了假,回到家鄉,一個普通的北方縣城。

自從當年我去外地讀大學,爸媽也因工作變動去了外地,如果不是這件事,我也不會回到這裡。

這個小縣城還是當年的樣子,沒有太多改變。

我先去了縣裡的公安局。

負責接待我的警察同志告訴我,韓曉媛的爸爸韓大成是去年,也就是2013年10月27日早上被鄰居發現死在家中的,后經法醫鑒定,系服藥自殺。

後來,韓曉媛來到公安局,稱在韓大成死前,他們有過激烈爭吵,由於她想去外地工作,韓大成強烈反對,險些動手,韓大成很可能一時想不開,服藥自殺。

不過,依據我對韓曉媛的了解,她懂事乖巧,很少和韓爸爸爭吵,就算爭吵,肯定是為了很特別的事。

如果像當時韓曉媛解釋,只是想要去外地工作,根本不可能激烈爭吵,甚至到了韓爸爸服藥自殺的地步。

這其中,必有蹊蹺。

我找到了韓曉媛家,那裡已經大門緊鎖。

住在對面的鄰居阿姨見我在門前徘徊,主動問我,我說是韓曉媛的丈夫,又說起了韓曉媛的自殺,她才同我閑聊起來。

「說起他們父女倆,也真是不容易。曉媛小的時候,老韓就和老婆離婚了,聽說對方外面有人,離婚後,老韓就一個人拉扯孩子,沒想到他們先後都自殺了。」

「聽說是您發現了我岳父死去,您能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其實,前一天晚上,我就隱約聽到他們父女吵架了,曉媛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從沒見過她和老韓說過狠話,那一次卻吵得很兇很激烈!」

「您聽清他們在吵些什麼了嗎?」

「具體內容我沒聽清,反正就聽到曉媛一邊哭,一邊不停問為什麼,好像老韓做錯了什麼事,之後我聽到摔門聲。第二天早上,我想過去看看,結果發現老韓死了,手裡攥著一個藥瓶子。」

「後來呢?」

「後來我就報警了,警察來了,沒多久,曉媛也回來了,見老韓死了,她登時就哭死過去了。老韓葬禮過後,曉媛就收拾東西走了,走之前還來看過我,說謝謝我這麼多年的照顧,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

「不過,這幾年老韓確實變了很多。」她繼續說。

「您什麼意思?」

「老韓在這裡住了二十幾年,我們都是老鄰居了,雖然他性格內向,不怎麼愛說話,但心地善良,也樂於助人,經常免費載我們外出,大家對他印象很好。」

我略過她的敘述,徑直問:「您所說的變化具體指什麼?」

她想了想,說:「大概五年前吧,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有一天,我看到老韓喝得醉醺醺回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喝酒,還是大醉,之前老韓同我說過,他們開出租的,滴酒不沾,那次他卻喝成那樣子,很多鄰居都很吃驚。大家以為他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就過去勸他,沒想到他將我們都趕出來了。之後,他每天喝酒,出租也不開了,大家也漸漸疏遠他了,一直到他去世,他都沒離開過喝酒。」

在這個鄰居阿姨口中,我得到兩個關鍵信息:

第一,在韓爸爸自殺當晚,他和韓曉媛有過激烈爭吵,韓曉媛為什麼不停質問他,是因為喝酒,工作,還是其他事?

第二,韓爸爸性格突變,根據鄰居阿姨敘述,他之前內斂踏實,我們雖然見面不多,他給我印象也是這樣,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會變成一個借酒度日的醉漢。

在他身上,肯定發生了重大的事情!

我在周圍徘徊許久,一直到天黑,才翻牆進了韓曉媛家。

院子很亂,四處都是空酒瓶。

我摸索進了房間,也不知道要找些什麼,只是隨便翻找,抽屜里亂糟糟的,有空錢包,有散落的撲克牌,還有一些冰激凌優惠劵。

我並沒找到想要的,雖然我也不知道要找些什麼。

【03】

次日一早,我再次回去的時候,又碰到那個鄰居阿姨,她見到我,迎了上來:「小夥子,我以為你走了呢!」

我笑笑,說:「阿姨,您找我有事嗎?」

她解釋道:「昨天你走後,我又想起一件事,正愁不知道去哪找你呢,你就回來了。」

我想,這個鄰居阿姨真熱情。

我點點頭,說:「您說吧!」

她一臉詭秘地說:「其實,老韓很可能還有一個家庭!」

我一愣:「還有一個家庭?」

鄰居阿姨堅定地點點頭。

我自然不相信「這話從何說起?」

她回憶道:「起初,我也不知道,是我女兒跟我說的,有一次,她對我說她在一個冰激凌店裡看到老韓了,他還帶著兩個小女孩,是一對雙胞胎。」

對於這種說法,我很驚訝,心中不免打鼓:這是要朝狗血劇情方向發展嗎?

我又問:「不過,僅僅根據他和兩個小女孩吃冰激凌就這麼說,是不是有些武斷?」

對於我的質疑,鄰居阿姨有些不高興,她癟了癟嘴:「你不信算了,就當我沒說。」

雖然這件事被那個鄰居阿姨描述的很誇張,但既然她女兒這麼說了,就說明確有此事。

好在韓曉媛手機里有她和韓爸爸的合照,我可以依循照片一家一家地尋找。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縣城冰激凌店不多,一共就那麼幾家。

我裝作顧客,每到一家,都點很多冰激凌,服務員自然歡迎我這種客人,對於我的詢問也就沒那麼抵觸了。

在那家叫做「碰碰涼」冰激凌店裡,一個服務員認出了韓爸爸:「我認得他,他經常帶兩個女兒來吃冰激凌,每次來都點草莓口味的,就坐在那個角落裡。」

我問:「你怎麼記那麼清楚?」

服務員說:「因為那是一對雙胞胎,我自然記得清楚了。」

我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父女呢?」

服務員說:「如果不是爸爸帶著女兒,那會是什麼關係?」

我沒說話。

看來鄰居阿姨說得沒錯,韓爸爸身上確實還有秘密,這對雙胞胎女孩是誰,他為什麼要帶她們來這裡吃冰激凌?

這時候,我接到大寶子的電話,他說已經通過關係聯繫到了當年和韓爸爸在一起開出租的同事,讓我現在就過去。

我匆匆趕過去,見到那個年過五旬的男人。

對於我的詢問,那個司機同事說:「老韓呢,人挺不錯,雖然話不多,但是開車穩當,很少出差錯。我們在一起開車那麼多年,關係還不錯。」

「對於他的性格突變,您知道些什麼嗎?」

「我不能說知道什麼,但我能準確說出他變化的時間。」

「您說說看?」

「2008年5月16號,那天是我生日,晚上我要他去我家吃飯,第二天,我來車隊的時候,發現他臉色很差,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搖頭說沒事,現在想想,也就從那天開始,老韓總是精神恍惚,有一次還差點出車禍,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只說失眠,休息不好,之後他便請假在家休養,再之後,他就不開車了。我和幾個朋友去看他,沒想到他竟然在家喝酒,醉得不省人事,我們送他去了醫院,他出院後繼續喝酒,我們又去看過他幾次,每次他都醉醺醺的,最後,大家也就沒什麼聯繫了。」

我道了謝,那個司機同事說:「聽說他去世,我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成那個樣子了。」

回去路上,大寶子一邊開車,一邊問我:「你怎麼想?」

我看著窗外:「這個人提供了一個關鍵信息,那就是韓爸爸發生變化的時間,2008年5月16日,那天晚上,他離開后,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大寶子嘆了口氣:「時間過去那麼久了,韓爸爸和韓曉媛都去世了,沒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了。」

我話鋒一轉:「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拜託你。」

大寶子問:「什麼事?」

我將韓爸爸帶雙胞胎女孩去吃冰激凌的事同他講了一遍:「從年齡判斷,她們現在應該在上初中,縣城雙胞胎不會太多,您幫我查查看吧!」

大寶子將我送回賓館,就先走了。

我睡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我接到大寶子的電話。

他說通過公安局的朋友查了一下,縣城大約有十二對雙胞胎符合條件,我再次回到冰激凌店,好在那服務員還沒下班,在她的辨認下,認出了那對雙胞胎姐妹。

吳丹丹,吳雙雙。

看到那對雙胞胎照片的一刻,我也認出來了,我見過她們的!

在哪裡呢?

我努力搜索著,直至在那個錢包內的照片上停了下來。

在我剛到的那天晚上,曾經跳牆進了韓曉媛家,在房間抽屜里發現了一個舊錢包。

那錢包里有一張全家福照片,當時我沒在意,現在想來,照片上兩個小女孩就是這對雙胞胎。

大寶子看出了我的疑問:「你想到什麼了?」

我搖搖頭,說:「沒有。」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為什麼韓爸爸家的抽屜會有那麼一個舊錢包,錢包內照片上的雙胞胎到底和他有什麼關係?

各種猜測在我腦海里滋生,像失控的水藻,瞬間將腦袋塞得滿滿當當。

【04】

早早的,我便起了床。

我按照大寶子給我提供的地址,打車找到了那裡。

那家主人是一個中年女人,她正是那張全家福上的女人。

當然,我也看到了那對雙胞胎。

那個女人叫做李敏。

我亮明了身份,她聽說我是韓大成的女婿,連忙將我迎進屋,當她問及韓爸爸近況的時候,我落寞地說:「他已經在半年前去世了。」

聽到韓爸爸去世的消息,李敏傷心欲絕。

她嘆了口氣:「老韓是一個好人吶!」

我試探性地問:「您和我岳父是怎麼認識的?」

李敏解釋道:「那是我五年前了,有一天下大雨,我沒辦法出去接孩子,結果傍晚的時候,一輛計程車將倆孩子送了回來,送她們回來的就是老韓,我當時說要給錢,他沒要,說省下來給孩子買糖吃。後來,老韓知道我家出了變故,就經常來看孩子,帶她們去吃冰激凌,偶爾還留下錢。」

我一驚:「您剛才說家裡出了變故,我能問一下是什麼變故嗎?」

李敏嘆息道:「五年前,我丈夫失蹤了!」

我一愣:「失蹤了,您能具體說說嗎?」

李敏回憶道:「五年前的一天晚上,我丈夫吳建晚上加班,說要晚些回來,過了夜,他還沒回家,我打他的電話,無人接聽,當時我有些急,就出門去找,那天晚上下著大雨,結果一直找到他公司,也沒找到,我連夜問了他同事,他們都說不知道,無奈之下,我報了警,警察也幫忙找了,一直沒結果,他好像人家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心想:這失蹤果然蹊蹺,就算有急事離開,也要和家人報備一下,不可能那麼突然離開的,還這麼久。如果不是失蹤,那麼就是被害了!

根據李敏的敘述,吳建只是一個普通上班族,誰會狠心殺害他呢?

「對了,您丈夫失蹤那晚是2008年幾月幾號?」

「2008年5月16號。」

2008年5月16號?

我冷不丁一激靈,昨天我還聽過這個時間,就在那個司機口中。

他說那天晚上,韓爸爸在去過他家后,第二天就變得神經兮兮,同樣在那個晚上,李敏的丈夫吳建神秘失蹤了。

這一切只是巧合嗎?

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卻都在2008年5月16日那個雨夜扮演了重要角色!

我閉上眼睛,綜合之前種種,迅速構建著二者之間可能出現的關係,直至一個恐怖的念頭迅速成型!

我給大寶子打了電話,說事情有進展,並告訴他直接去韓曉媛家,我們在那裡匯合!

我來不及道別,慌慌張張跑了出來。

我打車回到了韓曉媛家。

接著,我和大寶子翻牆進去。

大寶子問我:「到底有什麼進展,你倒是說說!」

我環視一圈,發現牆角有兩把鐵鍬,拿起鐵鍬,就開始在院子里亂鏟,大寶子有些急了:「喂,你瘋了嗎,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沒空搭理他。

此刻的我,必須要立刻驗證那個猜測。

我希望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大寶子嘆了口氣,也幫著我一起挖,我們挖了兩個小時,直至將他家院子挖的亂七八糟,終於,我挖到了一塊骨頭!

那是一塊肱骨!

大寶子也驚呆了,他沒想到會在韓曉媛家的院子里挖出人骨頭!

我們繼續深挖,竟然挖出了一具完整的人體骨架。

那一刻,在我腦海中出現的猜測得到了最終印證!

大寶子立刻報了警,警察趕到后,將韓曉媛家作為現場封鎖了起來。

看著那些忙碌將屍骨裝袋的警察們,我對大寶子說:「這屍骨應該就是五年前那個雨夜失蹤的吳建的,我們可以找到吳建的女兒,進行DNA鑒定。」

大寶子驚魂未定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嘆了口氣:「本來,我只想找出韓曉媛自殺的原因,沒想到機緣巧合查到這些。不過現在想想,或許她就是因為這件事才選擇自殺的吧!」

大寶子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說出猜測:「我之前不是向你說過嗎,從韓曉媛找到我的一刻起,我就感覺她心裡藏著秘密,我們結婚後,我更加確定這個想法,直到她自殺,我決定找出這背後真相。其實,很多真相根本沒刻意隱藏,它一直就在明面上,只是沒人注意罷了。」

大寶子沒說話。

我繼續說:「在我回到家鄉后,通過三個陌生人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第一個是韓曉媛的鄰居,那個阿姨熱情地跟我說起了韓爸爸的事,雖然有些誇張,但總歸還原了他的形象,她向我提供了三個信息,第一,韓爸爸死前和韓曉媛大吵過,爭吵很可能就是誘發他自殺的原因,具體爭吵內容有待確定,第二,韓爸爸在五年前曾經性情大變,不再開車,第三,韓爸爸帶著一對雙胞胎女孩吃冰激凌,被人誤會。」

【05】

大寶子點點頭。

我繼續說:「韓爸爸口碑不錯,為什麼會在五年前性情大變,這值得追問,而第二個人,就是那個韓爸爸生前的司機同事,他也給我提供了一個關鍵信息,他明確指出韓爸爸是在2008年5月16日,他生日的次日出現情緒劇變的,這麼說來,5月16日那個雨夜肯定發生了什麼,韓爸爸死了,這一切也成了謎。這時候,我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對雙胞胎身上,既然被鄰居誤會,說明她們不是韓爸爸的親戚,那韓爸爸為什麼對這兩個孩子關愛有加呢?」

大寶子搖搖頭。

我咳嗽一聲:「其實那天看到照片,我就認出她們了,在韓家的抽屜里有一個舊錢包,裡面有一張全家福,雙胞胎姐妹就在其中,為什麼韓家會有雙胞胎一家的照片,帶著疑問,我找到雙胞胎的媽媽李敏,也就是解開這些謎團的第三個人,李敏道明她和韓爸爸的關係,說韓爸爸是好人,經常幫助她們,可是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韓爸爸對她們好,肯定有原因,李敏認為之前她們家和韓爸爸沒交集,其實她錯了,在2008年5月16日那個雨夜,她們就有了交集。」

大寶子望向我:「什麼交集?」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懷疑那天晚上,韓爸爸開車意外撞死了加班回家的吳建!」

大寶子倒抽一口涼氣:「怪不得會在他家院子里挖出吳建的屍骨,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毀屍滅跡呢?」

我想了想:「我想,當時意外撞死吳建的韓爸爸肯定嚇壞了,依照他的性格,應該去自首的,不過由於雨勢大,周圍又沒人看到,他產生了邪念,決定自行處理屍體,一方面,他想逃脫懲罰,一方面,那年夏天是我們高考,一旦事情暴露,韓曉媛勢必會被影響,考入理想大學的想法肯定破滅,甚至她的未來都會因此改變。」

大寶子微微闔首:「所以,他將吳建的屍體放進後備箱,拉回自己家,之後為掩人耳目,就將吳建的屍體埋在了院子里。」

我嘆了口氣:「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什麼會性情突變,不再開車,整日酗酒,他想借酒精消滅心中的恐懼和悔恨,他去探望雙胞胎,也是為了獲得安慰,但這種安慰無法抵抗他心中的罪惡感。我想,那一晚的爭吵肯定和這件事有關,韓曉媛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最愛的爸爸竟然是肇事者,甚至毀屍滅跡,她無法接受,選擇離開,而韓爸爸情緒崩潰,最終選擇了自殺,找到我的韓曉媛沒有抵抗過心底的罪惡感,最終也選擇了結束生命。」

大寶子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心情沉重:「現在真相大白了,我反倒覺得輕鬆了,韓爸爸背負了那麼多年的罪惡,還有韓曉媛心中的痛楚,都應該釋懷了吧!」

大寶子點點頭:「真沒想這背後竟然牽扯了這麼多事,一起懸而未決的失蹤案也被你偵破了。」

那天晚上,我剛回到家,便接到一個朋友電話,她說韓曉媛之前在她那裡寄存了東西,現在她去世了,本來要給我的,後來找到我,發現我出門了。

我將東西取過來,是一個禮盒。

我拆開,盒子里是一疊照片,都是我們結婚後,她偷偷拍下的,我越看越傷心,而在一張照片背後,我看到了這麼一段話:

親愛的小智:

當你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解脫了。

我想,那麼愛我的你,在我死後肯定會去尋找真相,而心思縝密的你,一定會找到你想要的真相。

你猜得沒錯,我確實是帶著一個沉重的秘密來到你身邊的。

半年前那個晚上,我無意中聽到醉酒後爸爸的懺悔,從他的酒後真言中,我得到了那個恐怖真相。原來,五年前的一個雨夜,他開車撞死了人,當時他想要自首,但是最終沒那麼做,他選擇將屍體載回家,神不知鬼不覺地埋在院中。五年後,當我獲知這個秘密,質問他為什麼,他痛哭流涕,乞求我原諒。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他是為了我,為我當年能安心高考,他成了背負罪惡的人,而我也剎那明白他五年間劇變的原因,但是我不能原諒他,他是殺人犯,還毀屍滅跡,為了我,他毀掉了一個家庭。我不知所措,只能逃離,但爸爸逃不了,在那個夜晚,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他死後,我心如死灰,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你寫給我的同學錄,恍然想起當年的我們,我知道你喜歡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你成了我尋找的理由。

我承認,我找到你的原因很簡單,我想要留在你身邊,和你戀愛,甚至結婚,我想要通過你來分散心中的痛苦,對不起,我就這麼利用了你的感情。不過,我錯了,雖然我們戀愛了,結婚了,但我心中的痛苦還是無法消除,那種痛苦太龐大了,我根本抵擋不住,一方面,我想說出真相,一方面,我又想要維護爸爸,我知道這麼說,這麼做,對你都是深深傷害,有些傷害甚至無法恢復,但我還是請求你的原諒,就像當年的我們一樣,好嗎?

我知道爸爸帶著太多痛苦而去,他在那個世界太孤單了,我不能讓他繼續孤單下去了,所以,請你原諒我,過去陪伴他吧!

謝謝你,在我生命的最後旅程中用心陪伴我,那一刻的我才發現,你是那麼愛我,而我卻無法承受,我已經被這痛苦吞噬了,但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讓你和我一樣,活在痛苦裡,你有屬於你的陽光和未來。

再見了,親愛的,真的好希望早一點遇到你的愛,真的……

秘密被徹底揭開的一刻,我鼻子一酸,眼角劃過一滴淚。

那一刻,我才發現,韓曉媛並非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她留給了她最寶貴的東西,她純粹的真心。

黑洞

【01】

我與史春澤的再次見面,是在他入獄后第二年。

對於我的造訪,他似乎並不意外。

一年未見,他清瘦了不少,比起初次見面時的面如死灰,現在他多了幾分精神。

安靜的會見室內,我和他相對而坐,很難想象這麼一個安靜的大男孩會是殺人犯。

一年前的春天,我進入分局刑警隊實習的第二天,就遇到了這起案子。

當時的我很興奮,心想著剛實習就遇到殺人案,在警校學的十八般武藝這回派上用場了!

我們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被害人妻子已經逃了出來,邊哭邊指著房間說:「兇手,兇手還在裡面,還在裡面……」

破門而入的一刻,我一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兇手,他雙手沾滿血污,躺在血泊中的正是被害人,仰面朝天,臉被劃得血肉模糊,胸口上直挺挺插著一柄水果刀。

殺人兇手就是史春澤。

他見警察來了,似乎並不驚慌,只是緩緩側過臉,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他臉上掛滿冷漠,眼裡是無盡的鉛灰。

警察們立刻衝過去,史春澤沒反抗,他似乎壓根就不想反抗,輕鬆被制服倒地。

本以為抓住殺人兇手,加上連夜突審,肯定會成功拿下這案子,誰知審訊遇到難題,就連經驗豐富的大隊長都束手無策。

不論如何訊問,史春澤始終三緘其口,案子陷入僵局。

與此同時,負責外圍取證的師父和我了解到,二十一歲的史春澤是東閩大學數學系三年級學生。室友稱,史春澤雖然成績優異,但性格內向,在班上也沒什麼朋友,與他交流最多的就是被害人。

被害人高銘,四十六歲,東閩大學數學系老師。

高銘的妻子張瀾稱,高銘和史春澤關係非常好,親如父子。史春澤在考入東閩大學前,在東閩市杞縣方正中學讀書,當時他的數學老師就是高銘。

史春澤自幼父母雙亡,與祖母相依為命,自初中起,他便顯示了數學方面的過人天分,進入方正中學后,得到高銘的欣賞,在高銘的提攜下,他參加數學競賽,獲得名次,可以說史春澤的一切都是高銘給予的,如果沒有高銘,他只是一個數學高分生,後來由於教學工作突出,高銘被破格調入東閩大學數學系,在同年高考中,史春澤也考入東閩大學,這對師生又走到了一起。

而高銘的簡歷也無異常,可以用「身家清白」來形容了。他在方正高中任職十多年,是學校的金牌教師,還資助了不少貧困學生,幫助他們繼續完成學業,史春澤就是其中之一。

在東閩市大學教學的三年間,高銘作為史春澤的指導老師,助他奪得很多數學比賽冠軍,高銘對史春澤的偏愛是有目共睹的,讓人想不通的是,殺人案就發生在這對感情深厚的師生身上。

張瀾稱,案發前一天,史春澤剛剛奪得全市大學生數學競賽冠軍。次日,高銘邀他到家裡慶祝。那天中午,高銘喝了很多酒,在卧室里休息的她說他們發生了口角,由於高銘喜歡和史春澤爭論學術問題,她也沒在意,後來聽到高銘的慘叫,出門時發現他已經被史春澤殺死了。

從張瀾報警到警察趕到中間有二十分鐘,史春澤有充分時間離開,但他沒有,他靜靜在案發現場等待警察到來。

負責解剖的法醫稱,高銘當時確實有飲酒,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被利器刺破心臟而死,而史春澤當時是清醒的,他那一刀精準有力,在高銘捶死掙扎之際,他又連刺十幾刀,刀傷遍布胸部,腹部。

張瀾報警后,史春澤並沒停手,毫不留情的將高銘的臉划亂了。

兇器是高銘家的水果刀,並非史春澤攜帶,說明他殺人很可能是臨時起意,但他的殺人動機呢?

被帶進審訊室的史春澤始終不發一言,對審問也到了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地步。

不論怎麼問,他就是不開口。

最後連主管刑偵的局長都上陣了,一番循循善誘后,他還是不為所動,就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形如死屍。

負責外圍取證的師父和我仍無實質性突破,二人簡歷已被翻了底朝天,也是毫無進展。

縱然如此,由於殺人事實清楚,案子還是被順利移送起訴,在史春澤被送走的那一刻,他竟開口說話了。

沒錯,他開口了。

他輕聲對我說:「請幫我照顧好寢室里的那盆四季春。」

我一愣,師父就站在我身邊,他也驚呆了,那個裝聾作啞數天的史春澤對我說話了,不過這只是空歡喜一場,自那后,他再沒說過一句話。

史春澤被判故意殺人罪,被送進東閩市第二監獄服刑。

之後,我便再沒見過他了。

他那張冷漠的臉,我卻始終清晰記得。

一對感情篤厚的師生間發生了讓人匪夷所思的殺人案,越是詭異,我越是對他的殺人動機著迷。

在史春澤入獄的第二年,我來到東閩市第二監獄探望他。看守民警稱,史春澤入獄后一直沉默不語,大家都叫他啞巴。

我也預料到,這次探望,他不會和我說任何話,但我相信,他最終會開口講話,就像一年前,他在被送走前,拜託我幫忙照顧那盆四季春一樣。

我摸出手機,調出特意拍下的照片:「這盆四季春長勢很好,我沒辜負你的拜託。」

看到那張綠油油的照片,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然後笑了笑,我知道他在道謝。

我收起手機:「你知道嗎,雖然案子完結了,但當時負責審訊的老民警們對你可是恨之入骨。畢竟,他們沒拿下你這塊難啃的骨頭。我今天來探望,希望你能開口告訴我真相。」

史春澤只是冷冷看著我。

「案發後,我們第一時間進行了外圍取證,你同學說,在你殺害高銘前一天,剛獲得全市大學生數學競賽冠軍,當時你們還深情相擁,次日就上演殺師大戲,他們也沒想到一個連小動物都不敢傷害的你會動手殺死老師。」我不急不緩地說著,「關鍵是你一刀就可以殺死高銘了,沒必要再刺十幾刀。法醫稱高銘身上的傷口整齊平整,說明你殺人時很決絕,根本沒手下留情,或許壓根就不想手下留情,你就想置他於死地!」

史春澤的眼神依舊冷漠,似乎對我的話毫無興趣,我淡然面對:「你不想聽聽我的後續調查嗎?」

【02】

有些人,有些事,明明和你沒什麼關係,你卻會莫名其妙地掛在心上,比如史春澤的案子,我執著地想要找到他殺人的真正動機。

為此,我特意請假,去了史春澤的老家東閩市杞縣。

走訪得知,史春澤的祖母在多年前去世,她的葬禮是由高銘一手操辦的。

這麼說來,史春澤更沒殺人的理由了。

隨後,我又去了史春澤就讀的方正中學,教過他的老師回憶起這件事也同樣困惑,他們都說史春澤是好學生,高銘是好老師,好學生殺了好老師,他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我也面對的同樣的困惑。

這樣忙碌了兩天,仍舊是一無所獲,我有些失望,準備回去。

我買的車票是下午發車,由於夜宿的賓館離方正中學很近,我趁離開前又去了學校閑逛。

由於當天是周六,學校里很安靜,我遇到一個老教工,他很愛聊,簡直就是話癆,他說了很多很瑣碎的事,我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然後他無意中說起五年前的一起自殺案,自殺的是一名叫蘇茜的女學生。

老教工說,那天晚上,他剛走到學生宿舍樓,一個重物從天而降,定睛一瞧發現有人跳樓了。

跳樓的人就是當時正在讀高三的蘇茜。

雖然被送到醫院搶救,但蘇茜還是奔赴了另一個世界。事後,警方認定蘇茜因連續模擬考失敗,承受不了心中壓力跳樓自殺。

老教工嘆了口氣:「那孩子真可惜,我記得她還來找過我,問我種植四季春的方法呢,後來我問過她,她說她的四季春長勢很好,沒想到就這麼死了。」

四季春?

這三個字觸動了我敏感的神經,這讓我立刻聯想到了史春澤讓我幫忙照看的四季春,這種普通的植物不止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看了看時間,距離發車還有幾個小時,索性去了當地公安局,調閱了當年蘇茜自殺案件的卷宗,薄薄幾張詢問筆錄,問題也很簡單。

卷宗最後,我看到了蘇茜的正面照片,說不上漂亮,卻帶著一股執著的勁兒。

辦案單位認為她是不堪學業壓力自殺,我卻不那麼認為,高三確實黑暗,每天被各種習題考試淹沒,但自殺並不是最好的解脫方法。

我試著尋找蘇茜的家人,後來才得知蘇茜是孤兒,她死了,便與這個世界一點聯繫也沒有了。

想想,也覺得悲傷。

那一刻,我忽然感慨人的生命很脆弱。

那天下午,我坐上回市裡的火車離開了。

我本想去尋找史春澤的殺人動機,不僅沒有找到,反倒多了一樁不願了卻的心事。

在回到東閩市不久,我聯繫到蘇茜生前的兩個好朋友,一個叫李萍,一個叫滕麗,在與她們的交談中,二人都提到蘇茜平日里性格內向,但內向不是她自殺的關鍵,關鍵在於她自殺前情緒曾經很低落,甚至請了一周長假,回來后不久便自殺了。

這更加激發了我心中的好奇,如果說蘇茜因學業壓力導致跳樓自殺,這種壓力是長期積累的,總要有最後一棵稻草來壓倒這頭駱駝。

做刑警的職業敏感告訴我,那一周長假是關鍵,但事情過去太久了,我也無法追查當年蘇茜為何請假,她請假后又去了哪裡。

很多很多秘密就這麼被時間掩埋,風化,直至消失不見。

我在瀏覽李萍和滕麗為我提供的蘇茜生前的照片時,看到了那盆開戶的四季春,那是李萍為她拍的生活照,照片中她微笑著,懷裡抱著一盆小小的四季春。

她們證明,蘇茜非常喜歡那盆四季春,但在她死後,那盆四季春卻不見了,當時她們被蘇茜的死嚇壞了,也沒有太多在意,它就這麼被忽略了。

這讓我感覺史春澤的那盆四季春更加非同尋常了。

我經過很多波折,再次聯繫到當年史春澤的高中室友,他們稱在蘇茜自殺后不久,他們寢室里確實多出了一盆四季春,當時還有人問起是誰的,史春澤稱是他買的,一向不喜歡花草的史春澤對於那盆四季春十分在意。

蘇茜的四季春不見了,史春澤的寢室卻出現了一盆。

我在史春澤那盆四季春的盆內壁上發現了圓珠筆刻上去的『雉堞』二字,李萍和滕麗稱那時候蘇茜喜歡寫詩歌,她的筆名就叫做『雉堞』。

【03】

「所以這盆四季春就是蘇茜的,當年蘇茜自殺后,是你偷走了它!」我忽的語氣倏地強硬起來,不過史春澤並沒有被我嚇到,依舊選擇沉默。

「你偷走她的四季春並長期照料,其中必有玄機,我調查過,蘇茜自殺前你們互不相識,這說明蘇茜自殺並沒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或許她的死與你有關,也或許你知道其中隱情!」

史春澤看了看的時間,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佯裝輕鬆地說:「是我的故事沒意思,還是你根本不想觸動某些事情?」

那一刻,史春澤轉過頭,眼神由冷漠化成了鋒利。

我卻忽然鬆弛下來:「我想接下來的一切可能是你想聽的,在蘇茜自殺事件中,我並沒有得到更多進展。」

他的眼神依舊冷漠,而我繼續著自己的調查——

雖然還很牽挂,我還是將這件事放下了,畢竟尋找史春澤的殺害動機更重要,我再次去了高銘家,張瀾沉浸在喪夫痛苦中,我獲准進入他的房間,那裡的東西一樣沒動,我抱著僥倖心理,想找到蛛絲馬跡,但一年前比我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們都沒找到,我怎麼可能找到,最後我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他和學生們的合照,竟有些恍惚,這麼一個慈祥優秀的老師,史春澤是懷著怎樣的動機去殺害他,還連續捅這麼多刀呢!

調查又回到一年前,進入了可怕的死胡同,這背後的真相註定要掩藏了。

我逐漸放下了這個案子,工作生活回歸正規,如果不是新晉同事小米拉著我去參加什麼簽售會,我不會發現這其中的玄機。

小米是一個九零后女孩,性格活潑開朗的她是隊里的情感專家,她經常追在大家身後,不厭其煩的說著各種情感觀點,有一天我被她說煩了,便問她哪裡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說這都是她的偶像變色狐說的。

我問她變色狐是誰,她驕傲的說一個情感作家。

那個周末,我本想在家裡休息,卻硬被這個精力充沛的傢伙拉著去參加了變色狐在東閩市的新書籤售會,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我感覺在哪裡見過她,我迅速搜索著,然後我想到了,在高銘家裡,在那些他和學生的合照里見過她,調查得知,她叫林小凡,當時我只是感嘆名師出高徒,高銘的學生成了紅極一時的作家!

得到偶像簽名的小米在隊里瘋狂炫耀,不過高興的只有她自己罷了,作為老爺們的我不會對這種唧唧歪歪的文字感興趣。

有一天,民警老王看到了小米丟在辦公桌上的變色狐簽名照,突然說他見過這個女人,小米說她偶像很低調,除了簽售會,很少露面,老王確定他見過她,還是在八年前,那時候他還在杞縣公安局刑警隊工作,有一晚,一個女孩慌慌張張跑到公安局報案,說有人騷擾她,騷擾他的人姓高,是一個老師,隨後她母親來了,稱這一切是誤會,將她帶走了。

聽到老王的話,小米不願相信,那一刻,我卻感覺被莫名點醒了。

老王口中那個姓高的老師讓我第一時間想到了高銘,散碎記憶和猜測開始瘋狂組合和排斥著。我通過小米聯繫到李小凡,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順利,當我說明來意后,她起身便欲離開,我說高銘死了,她卻忽然停住,轉頭問我他是怎麼死的,我如實告訴她,是史春澤殺了他,當得知高銘已死時,她輕蔑的笑了笑,那感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這是對曾經老師做的最後祭奠嗎?

縱是如此,李小凡還是離開了。

她是在三天後主動聯繫我的,我們見面后,她說這三天她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我問了當年那起烏龍報案,她道出了隱藏了八年的真相!

在徵求李小凡的同意后,我對她的自述進行了錄音。

「其實,當年我是被高銘……侵犯了。」她刻意用了「侵犯」這個詞,時隔多年,往事重提,這仍是她無法跨越的傷,「很多讀者問我,如何形容我的高中生活,我選了和很多人一樣的黑暗,但我的黑暗和別人的不一樣……八年前,我轉學來到杞縣方正中學,認識了很多老師同學,他們對我很好,其中對我最好的就是高銘老師了,他在得知我家條件不好時,毅然決然對我伸出援助之手,那時候我感覺他是我心中最偉大的人,但就是這個我最尊敬的人卻深深傷害了我……那時候高銘已是學校的金牌老師了,很多學生都願意轉到他的班級,我就是這幸運兒中的一個,進入他的班級后,我並沒感到什麼不適,他對我很關心,經常為我補習,不過,他會在我為我補習時摸我的手和身體,雖然我很反感,但就覺得是老師的關心吧,沒在意,我的這種不在意換來的是他的變本加厲,他在我補習的時候動手動腳,然後在那個午後……」

她忽然停下,我知道,那已經癒合的傷口再次被撕開:「當時我嚇壞了,我感覺世界崩塌了,你能想象嗎……我羞愧的向媽媽說起這件事,本以為她會幫我,誰知道她打了我,說我誣陷老師,高銘是我家恩人,我知道,這一切我都知道,但我還是選擇了報警,媽媽在得知后匆忙將我帶走了,並稱是誤會,之後我大病一場,堅持不再回學校上課,媽媽無奈,帶我轉學了。雖然離開那裡,但高銘那臃腫的身體,肥嘟嘟讓人作嘔的臉還是讓我噩夢連連,我以為自己是唯一受害者,直至後來上了大學,接觸信息多了,才知道或許我只是被侵犯的女孩中的一個,而她們就隱藏在那些花季的笑臉背後,或許她們同我一樣選擇離開,或許繼續隱忍著,直至熬完那黑暗的高中。當我得知高銘被殺死時,心中竟有一絲暢快,他終於死了,只是他雖然死了,他留給那些女孩的傷痕卻無法消除……」

【04】

我忽的關掉音頻,整個會見室內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靜,史春澤已經發抖了,我知道距離我想要的真相不遠了。

「李小凡的隱秘遭遇讓我看到了揭開著真相的缺口,我再次來到高銘家,將他辦公桌下所有合照中的女學生全部走訪一遍,我提到李小凡的遭遇,讓我意外的是,不少女孩承認曾受到高銘以補課名義實施的侵犯,她們全部選擇了沉默隱忍,更有甚者,從高一忍到畢業,她們的理由很簡單,一方面礙於高銘身份,一方面她們都受到高銘的資助。我重新調查蘇茜自殺案件,確定當年她也受過高銘的補課『照顧』,也就自那后,李萍和滕麗發現她的情緒很反常,之後她所請的長假,很可能是……」我深吸一口氣:「很可能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去做了手術,術后她無法釋懷,最終選擇跳樓自殺,但當時負責調查的警察根本沒深入調查,也或許深入調查了,礙於高銘的身份和影響,沒說出來吧!」

史春澤的唇瓣顫抖著,他還在極力忍耐。

「我想,當年作為高銘最得意的學生,還是資助對象的你一定發現了什麼。或許,你親眼看到了蘇茜或其他女同學被高銘侵犯,在蘇茜自殺后,你心中有愧,偷走她最愛的盆栽,養在身邊,希望以此減輕心中的愧疚!」我頓了頓,繼續說著,「你知道嗎,在我得知這個駭人隱情時,第一直覺認定這就是你的殺人動機,隨後我否定這個想法,如果你早早知曉高銘是人面獸心的魔鬼,並替他隱瞞這麼多年,為什麼會突然打破這種默契,將他殺害,我想答案就藏在你們那天的口角中吧,他一時興起喝多了,肯定對你說了什麼,那些話激怒了你,會是什麼事情能這般激怒你,聯想到你讓我照顧的盆栽,我認定高銘所說的事情一定同蘇茜有關,或許他說出了蘇茜自殺背後的隱情!」

史春澤忽然閉上眼睛,他切斷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關於你殺人後選擇沉默,大家都認為你在隱藏殺人動機,但我覺得你隱藏的不僅僅是殺人動機,還有對高銘和蘇茜的深深愧疚!」我不緊不慢,全力揭開史春澤最後的防備,「不管怎樣,高銘是資助提拔你的恩師,他被你殺死了,你不忍心再將那些過往揭露出來,讓他死後遭人唾罵,而蘇茜是你的同學,她生前背負那麼多痛苦,她已經死了,你也不願意再打擾她的靈魂了……」

那一刻,史春澤的眼角流出了淚,他緩緩睜開眼睛,那抹死寂的鉛灰不見了,他輕嘆一口氣,終於選擇開口:「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所謂的真相呢,你知道嗎,很多真相太沉重了……」

我很意外,又感覺一切在意料之中,在來這裡前,我料定他會因此開口:「沒錯,真相沒有幾個不帶著殘酷的,但不能因為這樣,就讓它被掩埋,你殺了人,應該受到懲罰,但你不該背負那麼沉重的過往!」

史春澤仰面深吸一口氣,良久,才開口道:「你知道嗎,在我遇到高銘的一刻,我覺得未來充滿了光明,我將他當做我最大的精神支柱,我感覺自己太幸運了。那時候,高銘經常以補課名義帶女同學進他辦公室,起初,我並沒發現什麼異常,直至有一次,我見他將臨班的蘇茜帶到辦公室,那時候情竇初開的我在默默喜歡蘇茜,雖然互不相識,但就是喜歡她,我不善言辭,也很羞澀,便將這份暗戀放在心中,見他將蘇茜帶進辦公室,我好奇跟過去,因為我負責打掃高銘的辦公室,我有鑰匙,便偷偷開門進去,然後看到……」

又是良久的沉默:「高銘和蘇茜發現了我,我本應該幫助蘇茜的,但我沒有,我跑掉了,我無法想象尊敬的老師竟然是禽獸,我心裡亂極了,不知道怎麼辦,次日高銘找到我,對我威逼利誘,一面說公布這一切對我沒好處,一面說可以保送進入東閩大學,懦弱無知的我選擇了屈服,後來蘇茜找過我,希望我能為她作證,將這一切說出去,我卻反擊他不要誣陷高銘,心灰意冷的她離開了,沒多久就跳樓自殺了,我知道她是因為這件事而死,心中充滿愧疚,在得知她生前非常寶貝那盆四季春后,便將它偷過來,養在身邊,希望減輕心中愧疚。蘇茜死後,高銘並未收斂自己的行為,還是以補課名義帶女同學進辦公室,我知道這背後的罪惡,但為了上大學,我選擇了隱瞞。」

「而高銘最終兌現了承諾,保送你進入了東閩大學?」

史春澤微微頜首:「高考前三個月,高銘被調入東閩大學數學系,那年高考我發揮失常,分數不及本科線,卻還是被他帶進東閩大學,再次成為他的學生,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提拔我,但在我心中的形象早已崩壞。我本想就這麼讀完大學,離開這裡,再也不要遇到他,誰知道那天我去他家,他喝醉了,酒後吐真言,說出了蘇茜當年自殺的真相,原來蘇茜並非跳樓自殺,而是被他從樓頂推下的!」

「你說什麼?」很顯然,這個真相是我意料之外。

「我聽了這些之後,和你的表情一樣,原來當年蘇茜被他侵犯后,發現自己懷孕了,在那個保守的縣城,高中女生懷孕是爆炸新聞,蘇茜找到高銘,以此威脅他,不要再傷害其他人,高銘稱只要她打掉孩子,他便同意,天真的蘇茜請假去打了孩子,那一晚她又找到高銘,希望他遵守承諾,誰知道害怕事情暴露的高銘竟狠心將她推下樓。得知這一切的我氣憤難當,他傷害了那麼多女孩,還殺了蘇茜,不僅毫無愧疚,還恬不知恥說這是資助她們的回報……」

「所以你就殺了他?」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掉進了黑洞,一個無法自救的痛苦深淵,我太對不起那些女孩,太對不起蘇茜了,我為了可笑的前程,選擇隱藏,隱藏那麼多年,而現在,我要為她們討回公道,然後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死了他,我一共刺了他十三刀,因為被她資助的有十三個女孩,每個女孩的青春都被她毀掉了,僅用一刀還給他,還是便宜了他……」

在史春澤口中聽到那完整真相的一刻,我忽然感覺眼前這個大男孩充滿悲情,他為了自己的未來,屈從了高銘,卻間接害死了蘇茜,如今他為了蘇茜,又親手殺害恩師,這種痛苦太深刻了,我無法想象,這一年,他是如何熬過來的:「你不該那麼做,你應該說出來的,相信法律會給他一個公正的審判!」

「我是這一切的見證者,我早應該做出選擇的,如果那樣,或許蘇茜就不會死了,也許有其他女同學就會免受他的傷害……」

探訪時間到了,監獄看守進來將史春澤帶走了,他起身的一刻,突然對我說:「我能再請幫我辦一件事嗎?」

「你說。」

「我想讓你將那盆四季春帶回杞縣,種到蘇茜的墳墓旁邊,將這一切都告訴她,我想求得她的原諒。」

「或許,她早已經原諒你了……」我的鼻子一酸,微微頜首,「你也可以走出那個圍困你多年的黑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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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陳猛驚世特案集2(共8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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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夜譚:罪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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