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求助風辭遭婉拒
風辭見琴約只管研墨,對自己不予理睬,心中按捺不住,道:「方才葯囊的事,你可以提個要求,若我能辦到,定然滿足你。」
琴約聞言,暗道:他這是承認自己冤枉人了?哼,說聲抱歉有那麼難嗎?不過他既然願意滿足自己一個要求,那何不趁此機會……
遂將手中墨條平置於硯台上,行至他跟前叩拜道:「奴婢琴約因五年前先父蒙冤而家破人亡,籍沒為奴,如今但盼能為父昭雪,懇請侯爺出手相助。」
風辭萬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等要求,還行此大禮,愣怔片刻,道:「起來說話。」
「請侯爺先答應奴婢。」琴約道。
聽著她一口一個「奴婢」的自稱,風辭心裡頓覺煩悶:「你不覺得你這個要求過分了嗎?換一個!」
「侯爺事先沒說不能提這樣的要求,只說了能辦到便可,而奴婢認為憑侯爺的身份和能力出手相助並非難事。」琴約道。
「你認為我是什麼身份?」風辭反問道,「我不過是一個沒有實權、不幹朝政的縣侯罷了。」
「可是您父親是梁國公,在朝中又有威望,若能求他幫忙求情,將案件重審一遍,那我琴家定能沉冤得雪。」琴約道,她一直低眉俯首,沒有看到在她說出此話時風辭眼裡的冷厲。
風辭的手緊握成拳,但一想到琴約久居在偏遠之地,消息閉塞,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梁國公已經不是他父親了,隨即鬆開拳,淡淡道:「你家當年的案子是下了詔書,三堂會審過的,想要翻案談何容易?你有證據嗎?」
琴約一時沒了言語,旋即又想到什麼,道:「家父當年跟家母說過他是被誣陷的,還留了絹條,說可以找到憑絹條找到罪魁禍首。」言罷扯下藥囊,從夾層中翻出絹條,遞給風辭。
風辭接過一看,冷嘲道:「這算什麼證據?」還將絹條展開給琴約看。
琴約一看上面只寫了一個「游」字,當即愣住了,不敢相信父親怎麼就只留下一個字。
風辭將絹條重新塞回葯囊,把葯囊放在書案上,道:「你雪冤心切,可以理解,但你沒有半點鐵證就想推翻一個謀害君主的重案,簡直無異於痴人說夢。」
琴約心裡一震,斷然想不到他會恁般斥責她。
風辭又道:「你現在申冤,不過是告訴世人當年的罪犯中還有漏網之魚,讓真兇知道還有餘孽未除盡罷了。」
字字句句猶如針芒,扎在琴約心頭,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在理,自己這樣毫無證據盲目喊冤,讓真兇得知,只會再增加一個琴氏冤魂而已。聽母親說當年的三堂會審不過是裝裝樣子,滅她家滿門的那道聖旨其實早就準備好了。
風辭見她沉默不語,道:「你家的案子不必多想了。去抄書。」隨後起身走向另一邊的坐塌,斜倚著身子,悠閑地假寐。
琴約緩緩起身,將葯囊收好,心裡雖然難受,但又覺得風辭說得不無道理,如今要想重審案件確實不太可能,還是等以後搜集到證據再說。於是,平定了心緒,坐在書案前準備謄抄。抄寫了十張過後,便交與騤業核查一遍,讓後接著謄寫後面的。忽然,她發現書中似有一處訛字,便去叫醒風辭。走到榻前,映入眼帘的是風辭淺睡的俊容,無瑕的面龐真堪比傅粉何郎,輪廓鮮明,墨眉修長,鼻樑隆挺,絳唇微揚,凡人如何能生得這般如玉似雕的模樣,不禁教人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何事?」風辭微微睜眼語氣柔和地問道。其實他並未睡著,對琴約的一舉一動都很清楚,見她抄寫得認真仔細,心下頗為滿意,感覺到她在面前佇立多時仍不言語,忍不住「醒來」。
「奴婢發現這裡有個錯字。」琴約用手指給他看。
風辭尚未去看她所指之處,先道:「以後不用自稱奴婢。」
「啊?那該如何自稱?」琴約沒想到他會在意這個。
「平輩間該怎麼自稱?」
「哦,奴……我知道了。」
風辭這才慢悠悠地瞥了眼她指的地方,道:「你覺得正確的應該是那個字?」
「我看過一些古籍,覺得這個字左邊這個部分應該是『木』字,而不是『禾』字。」琴約道。
風辭眼裡流露出一縷讚賞之意,道:「這個字照寫下來,在此頁下方作注,寫上你認為對的那個字。」
「為什麼不直接改過來?」琴約不解地問道。
「你是訓詁專家嗎?」風辭道,「還是在古文經學上舉足輕重的大經學家?都不是。你直接改過來,即便改的是正確的,別人也只會看作是你抄寫有誤,有誰會認可?」
琴約撇撇嘴,無法反駁。
風辭繼續道:「比如你家的案子,你如今人微言輕,命如草芥,而罪魁禍首卻權傾朝野,大權在握。要想翻案,須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方能一擊制勝。在時機成熟之前,別妄想著蚍蜉撼樹。」
又挨了一次訓,琴約心下有些不平,不過轉念一想,他好像也並非不把她家的事放在心上,這番話是要幫她的意思?不由得覺得自己一味想著早日申冤,確實有些衝動,思慮不周,那不如就按他說得去做?當下不再多想,繼續抄書。
將軍府內馬槽旁,亓官颯正在十年如一日地給他心愛的赤盧馬梳理鬃毛,忽聞得衛朔來報:「將軍,老夫人突然病重,您快去看看吧!」
亓官颯驚詫片刻,將刷子遞給衛朔:「你來。別弄疼它。」說完快步朝竇氏房中走去。
來到房內,只見幾個侍女垂首而立,亓官由正趴在榻前大哭:「娘親,娘親,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綠苒見了亓官颯,迎上來道:「將軍!」
「傳太醫了沒有?」亓官颯急道。
「瞿叔已經去了,應該快到府上了。」綠苒回道。
「昨日還好好的,怎麼回事?」亓官颯不由地納悶,昨日還面色紅潤、歡歡喜喜地要自己娶親,怎麼過了一晚上就重病不起了?
「兄長,」亓官由抹去眼淚,哽咽道,「其實娘親以前也說過心口疼,自從你去了外面看病後,她有兩次心口越來越疼了,只是沒告訴你。」
亓官颯聞言,心中抽搐:娘親一直有心疾,自己居然不知道,真是不孝啊。
恰在此時,專門負責為將軍府醫病的太醫展賢來了。
「展太醫,快!」亓官颯急道。
「勞煩將軍及其他人等先出去等候,下官診病需要絕對清靜,不能有一絲打擾。」展太醫道。
「我們就在旁看著,不出聲不行嗎?」亓官颯問道。
「不可。下官要給老夫人行針,哪怕有絲毫干擾都會造成影響,為了安全起見,請大家在屋外等候。」展太醫堅持道。
亓官颯只得依言命眾人出去,自己也跟著走出房門。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展太醫推門出來。
「我娘怎麼樣了?」亓官颯著急地問道。
「唉!下官已經竭盡所能了!」展太醫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亓官颯心中一沉,激動地抓住他的雙肩道。
「下、下官仔細瞧過,老夫人患得是心疾,又是陳年隱疾,用針刺療法也只能保命一時。」展太醫說著,遞出來一個藥方,「按這個方子服藥,興許還能延命月余。」
亓官颯死死地盯著他,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你所言屬實?」
「下官豈敢欺瞞將軍!」展太醫低頭應道。
「瞿叔!」亓官颯吩咐管家,「再去把太醫令請來!」
「唯、唯。」瞿管家拔腿要走。
「等等!」展太醫聽罷,眼神有點飄忽,急忙叫住瞿管家,又對亓官颯道,「將軍,老夫人恐命不久矣,多則一月,少則數日,您還是先去看看老夫人,聽聽她還有什麼未竟之願吧。」
亓官颯放開展太醫,淡漠道:「好,我這就去問問她老人家還有什麼心愿未了。」接著,他便步入房內,亓官由也跟了進去。床榻上,竇氏緩緩睜開眼,氣若遊絲:「颯兒,颯兒過來。」
「娘有何話要說?」亓官颯定定地望著她,心裡彷彿有一絲絲隱怒。
「為娘時日無多了,還有一最大的心愿未了。」竇氏深呼幾口氣,道,「娘想看著你成親,娶媳婦。你能遂了娘的願嗎?」
「娘,您身患心疾多年,孩兒竟毫無察覺,是孩兒不孝,孩兒深感無顏苟活於世,不如以死謝罪,已報您生養之恩。」說罷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利劍,往頸上一橫。
「住手!」竇氏驚坐起,大喝一聲,伸手要去阻止。
房內驟然寂靜無聲。亓官颯冷笑一聲:「不裝了?我的好母親?」方才聽到竇氏那一吼,聲如洪鐘,哪像個垂死之人,他這才收回長劍,又看看亓官由,道:「小小年紀就學著撒謊了!」
「都是娘逼我的。」亓官由吐了吐舌頭,還不忘瞄一眼竇氏,只見竇氏正朝他擠眉弄眼,似乎在說:「小沒良心的,這麼輕易就出賣親娘了。」
「哼!為了逼我成婚,娘親還真是用心良苦啊。」亓官颯扔下這麼一句,憤然地跨出房門。
不一會,他便跨上赤盧寶馬,揚鞭向拂風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