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水榭品茗促成婚
拂風閣前院的水榭中,風辭正獨自憑欄遠眺,眼眸中暗含著躊躇、猶疑,回想著今晨琴約求他為父申冤的情景,不知該不該出手幫她。
他從小便對涉足官場,角逐名利沒有一絲興趣,曾經他父親多次力勸他入仕,他都毫未動搖,而他母親也不是急於追求功名利祿之輩,也支持他,因此他一度過著悠閑自在的日子,經營著幾家茶樓、藥鋪,偶爾約上好友把酒吟詩、寄情山水,好不快意。自從步幽夫人去世后,他的心更多了幾分冷寂,除了遵照母親遺命去找未婚妻之外,其他人其他事越發不關心了。可此次見到琴約求他之時那殷切的目光,他竟有些不忍拒絕了。
正當失神之際,騤業來報:「公子,亓官將軍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亓官颯那宏亮的嗓音傳來:「快,把你這兒最好的酒都拿出來,與本將一醉解千愁。」
風辭微微揚唇:「不要命了?不是說你服藥期間不能沾酒?」
「唉!活得憋屈,乾脆死了算了,早死早投胎。」亓官颯一臉了無生趣地道。
「誰惹你了?」風辭問。
「先去叫人拿酒來啊!」亓官颯急道。
風辭吩咐騤業:「去,把我珍藏的雲霧茶拿來。」
「唯。」
「誒,我讓你拿酒,拿什麼茶啊?」亓官颯攔住騤業道。
風辭不緊不慢道:「你現在需要寧神降火,不是一醉方休。你若是想送命可以去別處,別丟在我拂風閣。」
「哼!」亓官颯知道風辭這是為他好,不再多言,徑自在水榭里的石桌旁坐下。
風辭見他有氣沒處發的模樣,道:「說吧,何事難倒你亓官將軍了?」
亓官颯便將竇氏聯合太醫、亓官由一起裝病騙他娶扈滕之女的事情備述一遍,口中仍是憤憤不平:「你說氣不氣人?你不知道我聽說我娘病危之時,心裡有多難受。」這時,騤業已沏好茶呈了上來,亓官颯端起一杯茶一口飲盡。
「茶不是你那樣品的。」風辭手捏茶杯,徐徐道。
亓官颯微愣:「你什麼意思啊?明知道我不是來品茶的,我是來找你排憂解難的!」
「我的意思很簡單,娶她!」風辭與他對視一眼,悠然地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
「什麼?」亓官颯細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聞。
「沒錯,就是你剛才聽到的意思。」風辭道。
「我為何要娶她?」
「為了保住你手裡的兵權,保你家族不敗。」風辭道,「亓官家是因令先君陷陣殺敵,浴血沙場才得出將封侯,十萬將士都是老將軍辛苦訓練而成,難道你要拱手讓給居心叵測的外戚嗎?」
亓官颯沉默了,他想到了樹林里的那次行刺,明顯太后的人已經按耐不住了,若真被剝奪了兵權,那麼亓官家便只能任人宰割。
不過他仍然質疑:「娶了光祿大夫的女兒,兵權就能保住?那扈滕好像是恭王那邊的,我娶了他女兒,豈不是更讓太后忌憚?」
「表面上扈滕和恭王相交甚密,其實,他是忠君護主的。」風辭道。
「那聖上和太后不是一家嗎?饒儲是聖上的親堂舅,不就等同於將兵權送到了饒儲手中?」亓官颯不以為然。
「你怎麼看出聖上和太后同心了?」風辭反問道。
亓官颯不解地覷著他。
風辭繼續道:「當今梁國公一心向主,卻為何與他的表姨夫饒儲大將軍水火不容?你琢磨不明白?」
「你是說你大哥……」亓官颯一瞧風辭神色驟冷,連忙改變措辭道,「你是說風玠輔佐聖上,卻反對太后一派?」
風辭微微點頭。
「如此說來,陛下與太后並不同心?」亓官颯細細思量道,「也對,陛下繼位以來,一直處處受制於太后和饒儲,並無多少實權。如今陛下以快成年,想必也不願再當傀儡了。」
「扈滕明為支持恭王,暗中卻是效忠陛下,你家和扈家結姻,表面上成了恭王一派,太后忌憚恭王,也不會再輕易對你下手,而實際上又是在忠君護主,不為亓官家組訓,豈非兩全其美?」
亓官颯單手摸腮,暗自思忖,又聽得風辭道:「另外,……」
「還有什麼?」
「我記得扈賁說過他妹妹長得天姿國色,你也能佔個大便宜啊!」風辭抿了口茶道。
亓官颯聞言,頓時心有不服:「什麼叫我佔便宜?本將軍好歹也是人中龍鳳,全鎬安城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排長隊等著嫁給,選她是她的福氣!」說罷又沏了杯茶一飲而盡。
風辭搖頭淺笑,品茗不語。忽見遠處一個纖瘦的身影穿過前庭,望大門方向走去。這個身影便是琴約。方才祝管家來報,門口有個瘦高的小夥子找她,她估計是平欽,便停下筆墨,出去了。
來到院門外,一看果然是平欽,她走向前,問道:「平欽,你怎麼來了?」
平欽嘿嘿笑了一聲,道:「我在佘家的綢緞鋪當了賬房先生,特來告訴你。」
「那好啊!」琴約替他高興,道,「綢緞鋪應該挺大的吧?」
「嗯。都城的商鋪和我們縣城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樣。」平欽道。
「那你好好乾吧,爭取早日出人頭地,回到平家。」琴約道,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你現在住哪兒?」
「綢緞鋪後面便有廂房,店裡的夥計都住那兒。」平欽道,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點羞赧地問,「以後要見你是不是更不容易了?」
「或許吧,拂風閣里的規矩挺嚴的。不過出府來和你說會話應該沒問題。」琴約也沒多想,隨口回道。在她心裡,平欽和她是少年相識的好朋友,見見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平欽一聽以後還能常和琴約見面,心中歡喜,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塊布料精緻的面紗遞給琴約,道:「這個給你,我見很多世家女子都來店裡買這款布料,想著做成面紗給你戴著肯定好看。你看看喜歡嗎?」
「你這還沒發工錢呢,給我送這麼貴的禮物作甚?我又不缺面紗。」琴約沒有去接,這面紗一看布料精緻,紋路精美,肯定價格不菲,她不想平白接受,讓平欽有任何誤解。
「給你你就拿著。和我還要這麼見外嗎?」平欽將面紗塞到琴約手裡,「再說除了你,別人也用不著啊!」
琴約想了想,確實這面紗錢已經花了,給別人也用不上,當手巾用又浪費,便不再推拒。平欽見她收下了面紗,立時喜笑顏開。不過,琴約將面紗放入袖中后,便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子,遞給平欽:「這個是我及笄之後,我母親給我買的發簪,雖然不如你這面紗值錢,不過對我來說別具意義,我不能平白收你的禮物,這個就當是我的回禮吧。你拿著。」
平欽笑容一凝,他知道琴約這是不想欠他什麼,不過為了不給她造成負擔,便接過了簪子。
恰在這時,亓官颯出了府門,縱馬而去。琴約回頭一看,但見風辭正站在大門內望著他們這邊。
方才琴約出來之時,因知道風辭和亓官颯在談事,怕打擾他們,便沒去請示,此刻見他眸光陰冷地盯著她,心裡有點慌亂,對平欽道:「你沒什麼別的事了吧?我要回去了。」
「沒有了。你去吧。」平欽道。他覺得風辭為人面似和煦如風,其實不好應付,擔心琴約在風家吃虧。
「你也回吧。」說罷琴約便快步回了拂風閣。
她不知,適才風辭送亓官颯出府,見到她和平欽在外交談,便與亓官颯住了腳步,看到了他二人互贈禮物的經過。
「書沒抄寫完就急著見情郎?」風辭語中帶刺。
琴約聞言,不覺嗔怒:「不明白侯爺何來情郎一說。」
「私相授受,互贈信物,難道不是情侶幽會之舉?」風辭睥睨著她。
「那不過是朋友之間禮尚往來罷了。請侯爺不要亂點鴛鴦,我有未婚夫。」琴約心下委屈,他不承認她這個未婚妻便罷了,明明平欽和她之間沒什麼,他卻還冷嘲熱諷,真是豈有此理,憤然道,「侯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我要去抄書了。」
風辭見她神情坦然,並無心虛羞愧之色,心緒稍平,沒再多言,只淡然地望著她朝書房而去,心中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琴約洗漱完畢,戴上昨日平欽送的面紗,正欲去吃早膳,忽然騤業帶著幾個侍女來到她廂房門口,每個侍女手托一個木盤,盤中放著摺疊齊整的各式面紗。
「這是?」琴約甚為不解。
騤業道:「姑娘你謄抄古籍細緻用功,公子頗為滿意,這些面紗都是賞給你的,並且吩咐以後無論何時何地,只可佩戴這些面紗中的任意一款。」
琴約初聞這十數塊精美的面紗都是賞賜給她的,內心尚有些歡喜,但繼而聽說今後只能戴這些賞賜的面紗,便訝異了:「公子這是何意?」賞賜給她了,自然由她決定是否佩戴啊,怎麼還帶強迫的?
「嘿嘿,」騤業憨笑道,「公子的心思我身為屬下也無法猜測,只不過我知道現在你臉上這條面紗必須取下來了。」
琴約撇撇嘴,道:「都拿進來吧。」
她暗自嘀咕:他這一舉動到底為那般啊?難道他不想看到我戴平欽送的面紗?他生氣了?可是他有什麼理由生氣?又不認我這個未婚妻,那我的事與他何干?罷了罷了,懶得去猜,總之與他相安無事就行。
於是她摘下了平欽送的面紗,重新換上風辭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