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思借金回購舊物
琴約回道:「憑一根稻草。」
「嗯?」平欽和佘嫿皆訝然。
琴約詳述道:「方伍穿的是粗布直裰,衣袖下方手肘處粘了一根三寸來長的干稻草,他自己似乎並未發覺,而綢緞鋪里和後院都沒有存放過稻草,其他人身上也都沒有,他平時住在後院廂房,又不用生火做飯,是怎麼粘上稻草的呢?只能說明他在店外刻意接觸過乾草堆,而乾草堆又是可以藏匿東西的地方。
「再加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我都仔細觀察過,方伍是最急於將偷竊之名安在平欽頭上的,另外兩人只不過附和他罷了,因此,我猜測他是想找替罪羊。」
平欽恍然大悟:「所以你就順著他的意思,故意說要報官來抓我,讓他得意忘形,露出馬腳。」
「沒錯,這樣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找那些布料,我們便可以抓個現行。」琴約道。
佘嫿還有一點不解之處:「那你怎知他會把錦緞藏在後巷的乾草垛下?還讓我派綉鳶回府叫上家僕護衛來此暗中直待守到半夜三更?」
「我們到店裡之時不過辰時,店鋪剛開門不到半個時辰,他要去遠處也來不及,況且離開太久會惹人懷疑,所以他只會把東西藏在店鋪附近。」琴約道,「其實我原以為他會在夜深人靜之時來取那些布匹,沒想到他按捺不住,中午就來了,或許是怕別人發現了,得了便宜吧。」
「唉,真是家賊難防。」佘嫿嘆口氣道。
「佘姑娘,你打算怎麼處置方伍?」平欽問道。
佘嫿細眉微蹙道:「這等品行不端的小人斷然不可再留用,我會依照佘家家法,讓人將其杖責十下,退還賣身文書,趕他出去,以儆效尤。」
「也好。」平欽道。
琴約在旁靜看一會,見他二人聊得融洽,便暗思自己是否該先離開,免得妨礙他們?於是開口道:「你們聊,我出來挺久了,恐怕侯爺找我,就先回府了。」
佘嫿聽后,心知琴約是特意讓她和平欽單獨相處,頓覺窘迫,暗自覷了平欽一眼。
平欽毫無察覺,有點不舍地對琴約道:「這麼快就走?」
佘嫿聞言心一沉,陡然生出陣陣酸楚。
「不早了,我都出來半日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琴約道。轉身欲離開。
佘嫿上前拉住她,道:「我和你一起走,還想和你繼續逛逛呢。」說著,二人便先回了店內,佘嫿吩咐了高掌柜如何處置方伍之後,便邀琴約去了佘家營運的一處酒樓吃午膳,以感謝她幫忙找回了那些錦緞,琴約不好推辭,一來與佘嫿相熟,二來自己確實腹中飢餒,便毫不拘束地大吃了一頓。
飯後,二人接著閑逛。
「小約,這逛了大半日,你怎麼什麼都沒買啊?」佘嫿問道。她自己可是買了一大堆,什麼胭脂水粉、字畫首飾、綾羅寶扇等等,堆得馬車裡都快無處落腳了。
琴約淡淡一笑:「我還沒有特別想買的,再看看吧。」
片刻后,兩人來到了一處樂器行。掌柜的見佘嫿衣著華貴,料定是個大主顧,便滿臉堆笑道:「二位姑娘來挑挑看看,我這兒琴、瑟、箏、笛、琵琶、鐘磬,應有盡有,皆為上品。」
「我們看好了再叫你。」佘嫿道。
琴約朝里走去,雙眼掠過木架上放置的琴、瑟一類,果然都是質量上乘。她除了擅用彈弓之外,還精於箜篌,七歲便開始隨其母原荑學習彈奏。原荑與步幽年輕時同在丹綺閣學藝,原荑長於箜篌,步幽善於丹青。
不知不覺,琴約又陷入了兒時的回憶之中,想起母親在院子里薜荔架下手把手教她識音撥弦的情景,久久失神。
「小約,小約。」佘嫿喚了兩聲。
琴約方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噢,沒什麼。你有相中的嗎?」琴約問。
「那裡有把箜篌很不錯,只可惜我不會彈。」佘嫿道。
「箜篌?哪裡?」琴約忙問。
佘嫿便領著她走至另一邊,手指一紫檀木的箜篌道:「就是這個。」
琴約一見,心頭一觸:這箜篌不是……
此時,掌柜的也走上前來,道:「姑娘真是行家,識貨!這箜篌是西域的小葉紫檀所制,當今市面上甚為罕見。」
琴約撫平胸中激蕩的心緒,問道:「掌柜的,這箜篌看起來不像新造的,是誰家拿來寄賣的嗎?」
「姑娘所言不差,這是鄙人一個在朝為官的親戚放在小店寄售的,姑娘看著中意嗎?」掌柜道。
琴約捧起那把箜篌,看了看底座一角,那個她當年寫上去的「約」字依然清晰可見,她問道:「價值多少?」
「只需黃金二十斤即可。」掌柜笑容可掬道。
「這麼貴?」佘嫿道,「再好也值不了這個價啊!」
「姑娘,實話實說,我那親戚把它當寶貝一樣的,本是不願賣掉的,何況賤賣?只無奈家中無人會彈,閑置著又覺得可惜,便放在小店要尋個有緣的內行人才肯出手。這就好比寶劍配英雄,這個價很值了。」掌柜道。
佘嫿看了看琴約,見她似乎有些愛不釋手,便對掌柜的道:「掌柜你先忙,容我和她商議一下。」
掌柜應聲去了。
佘嫿小聲問道:「小約,你是不是很喜歡這把箜篌?你若喜歡,我讓人回府取了錢來,買了送給你,就當感謝你為我佘家綢緞莊找回失物,保住信譽了。」
琴約當然喜歡這箜篌,這是父親獎勵給她的,定是在抄家后流落到了市場上,她很想將它買回去,它承載著她許多兒時的回憶。
她很開心能結交佘嫿這樣願意慷慨解囊的朋友,然而,她決不會收她這麼貴重的禮物,綢緞莊的人情,方才一頓豐盛的午餐已經足以還清,她知道佘嫿那樣說不過是不讓她心中有愧罷了。她想,或許可以向風辭借錢,二十斤黃金對他來說應該不在話下,反正,她可以終身在拂風閣為奴為婢來償還。打定了主意,她對佘嫿道:「小嫿,不瞞你說,這箜篌我喜歡,不過我不能再讓你破費,雖然這價格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我一介奴婢,可能十年八年的工錢才勉強夠這個數,你讓我怎麼還你?我不希望我們的友情變得不純粹。」
佘嫿見她目光真摯,知她不是客套而已,越發覺得她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便不再強求,問道:「那你有何打算?可能過不了多久便被別人買走了。」
琴約淺淺一笑:「我雖沒錢,但可以去找風辭借啊,我是拂風閣的婢女,大不了以後用月錢來抵債。」
「嗯,這不失為一個辦法。」佘嫿道。
二人於是來到了櫃檯前,掌柜問道:「姑娘可商量好了?」
琴約道:「掌柜,這箜篌還請你先別賣與他人,最遲不過三日,我一定會帶夠二十斤黃金再來。」
掌柜以為她買不起,只是為保顏面隨口一說罷了,便訕笑道:「好,二位慢走。」
佘嫿和琴約出了樂器行,先將琴約送回拂風閣,再返回佘府。
回到拂風閣,琴約便在房中來回踱步,思忖著要怎麼向風辭開口。她從沒跟人借過錢,一借便是這麼大的數目,很擔心風辭會拒絕。
而此時,風辭正在書房,聽著騤業的彙報,騤業正眉飛色舞地說著琴約是如何智引竊賊,找回失物的,卻聽風辭冷冷地打斷道:「她一開始去見了平欽?」
「呃,沒錯。」騤業有點無語,侯爺,您難道不該重點聽聽這斷案過程嗎?
「讓你詳細稟報,沒讓你添油加醋。」風辭道。
「唯。」騤業清了清嗓子,語氣極其平淡地稟道,「之後,小約姑娘和佘姑娘去佘家酒樓用午膳,吃了挺多。後來,又去了一家樂器行,看中了一把箜篌,猶豫了很久,不過沒買,空手走出了店門。最後,乘著佘家的馬車回到了府里。完畢。」
「她看中了一把箜篌?」風辭問道。
「是的。」
「買回來了嗎?」
「這個……您只讓我負責保護她,沒說要幫她買東西啊。」騤業小心翼翼道。
風辭斜了他一眼:「平時不是很機靈的嗎?怎麼這還用教?」
騤業一臉委屈樣,道:「那箜篌很貴,屬下身上的銀錢也不夠啊。」
「要多少?」風辭道。
「二十斤黃金。」
「去庫房支錢。」風辭起身,道,「限你一刻鐘內辦完,趕到大門口。」
「唯。」騤業領命火速趕往庫房。
風辭便先去拂風閣門口等候。
一個時辰后,琴約終於鼓起勇氣去書房找風辭,心想哪怕他拒絕也沒關係,大不了多求求他,他不至於那麼吝嗇吧,又不是有借無還。
來到書房發現門是從外面鎖上的,於是又去了客廳、卧房、涼亭、水榭,都不見人影。只得來問管家,結果管家說風辭外出了,沒有告知去了何處。
琴約垂頭喪氣地回到卧室,好不容易一鼓作氣要開口借錢,卻找不到人。暗暗擔心他會不會出了遠門,若是三日不回,那她便要食言了,到時候店家把箜篌賣給了別人可怎麼辦?
正煩惱間,忽然房門外響起了扣門聲。
「小約姑娘,是我,騤業。」
琴約趕忙去開門,問道:「騤業,侯爺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