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善惡到頭終有報
公冶端臉上揚起了諷刺的笑意:「讓你死個明白也無妨。我事先將催魂露藏在了衣袖裡,等內侍官試完毒之後,再趁人不備將催魂露添加到湯藥里去。呵,我能這麼順利下毒,還得多虧了太後娘娘您的信任呢!哈哈哈……」
「你……你不得好死!」太后本想大聲咒罵,但奈何氣息虛弱,任她怎麼怒吼,聽著也沒什麼氣勢。
而公冶端更是沒有放在眼裡,冷冷笑道:「我先看著你不得好死。」
太后急怒攻心,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咚地一聲倒在床榻上,眼前閃現出一幅幅畫面,不禁回憶起了自己這四十多年的人生。
當年入宮后,她很快便得到了先帝的寵愛,冊封為瑾妃,不到一年便產下了皇子。原本先帝有個深愛的髮妻,但他髮妻在其踐祚為帝之後不到一年便病故了,此後兩三年皇后之位一直空著。瑾妃以為先帝對她深情,又有了小皇子,定然會封她為後,她的地位也便從此穩固了。
卻不料小皇子先天不足,出生后不到半年便夭折了。瑾妃傷心欲絕,常常以淚洗面。初時先帝也憐她喪子之痛經常寬慰她,宿在她宮裡。一年之後瑾妃再次懷孕,而同時後宮也進了新人,漸漸地,先帝以她有了身孕不便侍寢為由來她宮裡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不久,她便聽聞先帝迷上了新冊封的昭妃。帝王從來薄情,昔日的恩寵不再,即便在她誕下皇子崇玄玘之後依然沒有挽留住先帝的心。
三四年後,先帝便專寵昭妃,哪怕昭妃只生了兩個女兒並沒有子嗣,先帝對她依舊聖眷如故。瑾妃嫉恨昭妃,更恨先帝寡情薄倖。積年累月,恨意愈深。終於,先帝大病,瑾妃命其堂兄饒儲暗中囚禁昭妃之女,威脅昭妃不得去見先帝。先帝在病榻上幾日不見昭妃,便派人去傳召,昭妃稱病不去。
瑾妃自先帝得病起便日夜伺候在旁,以為他命不久矣,必當立遺召冊新君。誰知開國功臣梁國公風旆舉薦了琴節,先帝在琴節精絕的醫術診治下病情明顯好轉了,還封了琴節為太醫令。但他病情好轉后仍是思念昭妃,全然不感念瑾妃對其衣不解帶的伺候。由此瑾妃便下定狠心,讓饒儲尋來催魂露,並暗中將催魂露下在給先帝的湯藥里。
不日,先帝病情驟然惡化,瑾妃仍日夜不眠不休侍奉左右,垂危之際,先帝念瑾妃誠摯,思及往日情分,又慮及諸皇子之中先皇后之子恭王性情陰戾狠辣,不可為君。另外二子皆為黃口幼兒,生母又家世不顯,無依無傍,唯有瑾妃之子崇玄玘勤學好問,秉性純良,便下詔立崇玄玘新君,繼承帝位。不過,他忌憚饒家,為免外戚專權,便封風旆、亓官益和饒儲同為顧命大臣。
先帝駕崩,次日新君踐祚,瑾妃為新帝生母,自然而然成為太后。因新帝年幼,太后和饒儲實際總攬了大權。太后擔心有朝一日謀害先帝之事東窗事發,便下詔稱太醫令琴節乃無道庸醫,害了君主性命。詔書一下,琴節及琴家男丁皆被判斬首示眾,女眷削籍為奴。風旆舉薦了琴節,因而也受到牽連,亓官益因早年戰場殺敵屢受重傷形成頑疾,時有複發。后鞣勒國進犯,太后明知他病發仍下詔命其率軍出征,以致其沙場殞命。如此一來削弱了兩位顧命大臣的勢力,太后和饒儲便在朝中大權獨攬。
嘗過失寵的滋味,太后再也不似年輕時那般相信感情。雖有了炙手可熱的權勢,她卻感覺無比空虛,由此便養起了面首消遣光陰。公冶端是她覺得最稱心的,甚至經歷了紫萸的事,她仍捨不得處置他,卻不想竟會死在他的手中。
回想這一生,可後悔嗎?遺憾嗎?太后心裡明白,她不後悔,殺了奪走她愛情的昭妃,害了負心的先帝,助她兒子繼承大統,她有何可悔的?但是遺憾是有的,若不是輕信了公冶端,她或許還能多活幾十年。
公冶端此刻死死地盯著太后,太后也憤怒地盯著他,呼呼地出著氣。忽然一口氣上不來,圓鼓著雙眼,再也沒有動彈,瞳仁也漸漸渙散。
少時,公冶端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已經沒了氣息。他大笑一陣,喃喃自語道:「小萸,我替你和孩子報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翌日,崇玄玘剛正欲去上朝,忽聽得內侍黃遷急急來報:「陛下,昭霞殿那邊傳來消息,太後娘娘……殯天了。」
崇玄玘一個趔趄,幾欲站立不穩,抓著他的雙肩道:「你說母后怎麼了?」
「太後娘娘薨了。」黃遷重複道。
崇玄玘鬆開他,疾步往昭霞殿而去。他雖然已知曉太后中了催魂露之毒早晚會有這一天,但真正到了這一刻卻仍然毫無防備似的,心痛難忍。都說帝王家無情,但那是他的生身母親,從小一直對他呵護備至的。縱然他對她干預朝政十分不滿,卻也不願她從此離開人世。
匆匆來到昭霞殿,早有內侍宮女跪在太后榻前,隱隱傳出啜泣之聲。
「母后!母后!」崇玄玘大喊著,跪倒在太後身旁,搖晃著太后冰冷僵直的身子。他知道太后再也無法應答了。
「陛下節哀,當心傷了龍體。」黃遷從旁勸道。
崇玄玘穩了穩心緒,問一眾內侍宮女:「何時發現太後娘娘薨逝的?為何現在才來稟報?」
宮女小采顫顫巍巍道:「是奴婢卯時來接班時發現的,昨夜太後娘娘說要安心靜養,命公冶內侍來傳話讓奴婢等都先退下。」
「公冶端人呢?」崇玄玘問道。
杜內侍回道:「回陛下,方才宮門值守的人,說公冶內侍昨夜近三更時分出宮去了,好像是有什麼急事。」
崇玄玘無暇多想,連聲問道:「太醫呢?太醫怎麼沒一個在這候著的?」
須臾,束明修領著幾名太醫慌慌張張地趕來了,紛紛倒身下跪道:「陛下,臣等來遲,請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崇玄玘喝問道:「不是說太后可堅持大半個月的嗎?這還不到十天,你們給朕好好解釋清楚!
束明修和荊術上前查看一番,束明修稟道:「啟稟陛下,催魂露之毒毒性太猛,大半個月只是粗略估計,一旦氣火攻心或受到什麼刺激,也會提前毒發身亡。太後娘娘逝去已至少有三個時辰,或許正是昨夜受了什麼刺激……」
崇玄玘聞言對黃遷道:「讓宿衛去查公冶端在哪,帶回來審問!」
「唯。」黃遷領命而去。
然而,宿衛搜尋兩日兩夜卻毫無結果,只因公冶端早已在太后死亡當晚連夜騎馬離開,疾馳到了他為紫萸建造的宅子里。
他最後看了一遍這座滿含著他對幸福憧憬的宅院,便去了紫萸的墳墓旁的木屋。木屋裡有人等在那裡。這人是之前公冶端讓人在此處建宅子時,物色來的守宅子的人。
「耿老伯,這些金銀財寶足夠你一家用幾輩子了,」公冶端將手中的一個大布包裹遞到那個五十來歲的老人懷中道,「記住,安葬我之後,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放心。拿錢辦事,這點信義我還是有的。」耿老頭道。
半日後,公冶端在紫萸墳塋旁新挖了一個空冢,放好了棺木,自己換好了衣裳,服下了一顆毒藥,便安安靜靜地躺倒了棺材里。
「小萸,我來陪你和孩子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能將我們分開。」公冶端默默念道,緩緩閉上了雙目,嘴邊浮起一絲舒心的微笑。
棺木徐徐合上,釘死。耿老頭將墳頭築高,按公冶端生前的要求,立下石碑,卻沒有鐫刻名字,只刻上了:鶼鰈夫妻,長眠於此。
太后薨逝,舉國哀悼。琴約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風辭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啊!」他本來還想趁著太后清醒,求崇玄玘看在琴約的救命之恩上,讓她見太后一面,押上游涘,與太后對質,堵上一把。如今看來,天不遂人願。
「沒想到她就這麼死了!」琴約仍然有點不敢相信,「死於催魂露之毒,這算不算報應?」
「下毒之人現在還沒查到,不管是誰,也算是間接幫琴家報了仇。」風辭道。
「呵。算是吧。」琴約凄涼一笑,「只是她一條命又如何能抵得了我琴家那麼多人的性命?」
風辭看她有些激動,走過去抱住她安慰道:「約兒,別難過。」
琴約靜了靜心,望著風辭道:「她雖然死了卻沒能洗清先父的冤屈,接下來該如何?是不是得對付饒儲了?」
「沒錯,事不宜遲,我們要加快步伐,免得再生變故。」風辭道。
「嗯。」琴約應聲。
這時,管家來報道:「侯爺,荊大夫和太醫令來訪,說有要事求見。」
「束明修?他怎麼也來了?」琴約納悶道。
「我先去看看。」風辭說罷跟著管家去見荊術和束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