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新婚前夜險殞命
風遨自然不敢跟慕蟬說實話,他之前說會納她為妾,只是為了讓她跟著他來鎬安城的說辭而已。風家有祖訓,無論娶妻納妾,均需身家清白,風塵女子、勾欄中人別說進風家的門,就是養為外室也絕不允許,故而風遨只敢將她安置在翩躚坊。
另外,風遨家中有位髮妻烏氏,乃是禮部侍郎之女,也是世家之女。烏氏生得標緻大方,初成親時也深得風遨寵愛,但她性格善妒,與風遨成婚四年,只育有一子,風遨生性風流,多次借著為風家開枝散葉的名頭想納妾,都被烏氏想方設法從中阻撓。如若她知道了慕蟬乃舞坊中人,風遨不用想也知道後果如何。他不敢得罪妻子的娘家勢力,卻又不想惹惱了眼前的美人,只好安撫道:「看你說的,我怎麼反悔呢?我恨不得今日便將你娶進門。只不過風家是世家大族,納妾的規矩禮儀很繁雜,還得過些時日。」
「該不會是你家大娘子不同意吧?」慕蟬假意試探道。她正巴不得風遨的妻子不同意,她一日不為妾,便能有借口拖得一日,不必伺候他。
「她?豈容她同不同意?」風遨裝腔作勢道,又上前輕輕抱住她,哄著,「放心,我遲早會給你名分的。」
「那你可不可以先帶我去風家大宅看看?」慕蟬嬌聲問道。
「行!」風遨應道,「再過不到半月便是端陽佳節,到時我領你去老宅,感受一番風府的家宴。」
慕蟬眼前一亮:「風家家宴,所有人都會去嗎?」
「除了已出嫁的女兒,其餘風家人都必須出席的。」風遨道。
「風郎,你待我真好。」慕蟬料想到時定能見到風辭,滿心歡喜,雙臂挽住風遨的脖子,假意撒嬌道。
「我不待你好,還待誰好?」風遨笑道。
隨後慕蟬給風遨斟了酒,一時興起,還為他跳了幾段舞取樂。
兩日後便是亓官颯成親之時,拂風閣內,風辭正在書房作畫,他的繪畫技法都是步幽夫人所教,畫得與她如出一轍。忽然,他手中的毛筆一顫,重重地一撇,使得這幅即將完成的畫作頓時變成廢紙。心頭預感不妙,當下便起了一課。他精通六壬之術,所測之事無不準確,細看此次測算結果,他頓時墨眉緊蹙。
「騤業!」風辭邁出書房喊道。
「屬下在!」騤業不知從哪兒忽地落到風辭跟前行禮道。
「去找亓官將軍,就說我在悠然閣等他,有要事相告。」風辭吩咐完便去牽了玄騮駿馬,往悠然閣而去。
騤業領命去了亓官府邸。此時,亓官颯正在房間讓竇氏拉著試穿新郎袍服。
「娘,好了沒有?您這都快折騰半個時辰了。」亓官颯性情急躁,被拉著從頭到腳試來試去,早有些不耐煩了,「我還要去軍營一趟哪。」
「混小子!後日就成親了怎麼一點都不上心?」竇氏佯裝嗔怪他,「還去什麼軍營,不是有副將管著嗎?還差著一趟了?」
「可這都試了這麼久了,挺合身的,可以了吧?」亓官颯知道自己母親吃軟不吃硬,只好軟下語氣央求道。
「好好好。」竇氏到底是心疼兒子,不忍讓他不自在。
恰在這時,衛朔跑了過來,在亓官颯耳邊低語了幾句。亓官颯神情驟然一變:「娘,我有要事先出去一趟!」說罷一陣風似的出了府。
「唉,總是風風火火的。」竇氏微笑著搖搖頭。她將手中的衣袍疊好,準備放到東廂亓官颯的新房去。
剛走到東廂房門口,隱約聽見裡面有人在低聲哭泣。她透過門縫往裡一瞧,見綠苒正趴在新鋪的床榻邊抹淚。暗暗一驚,她沒有立刻推門進去,只靜靜地看著,接著便見綠苒對著一床新錦被哽咽地自言自語:「你終於還是要成親了嗎?你不是說過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嗎?我知道在你眼裡我只是個尋常的奴婢,從未入過你的眼,但我寧願你不婚不娶,這樣……你就不屬於任何人……」
竇氏在外一聽此話,臉色一沉,怒意頓起,正欲推門進去,卻聽得綠苒又道:「你可知七年前,見過你騎著駿馬的英姿之後,我便喜歡上了你,喜歡到無法自拔……你和她成親,會喜歡上她嗎?不,我不會讓你喜歡上她的……」
「夠了!」竇氏忍無可忍,憤然推門而入,大喝道。
這一聲呵斥,直把綠苒嚇得跌坐在地,她驚恐萬狀:「老……老夫人……」
「別叫我!姑娘家,情情愛愛掛在嘴邊,不知羞恥!還妄想破壞主子姻緣,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心腸恁般歹毒?平日里那麼乖巧溫順都是裝出來的!」竇氏厲聲斥責道。竇氏年輕時便性子潑辣、剛烈,先前府里上了年紀的下人都說她當年能將老將軍治得服服帖帖,自有她的厲害之處,不是一般柔弱女子可比,綠苒起初還不信,只覺得她待下人都和善親切,不足為懼,而此刻看來傳言都是真的。
竇氏見綠苒嚇得面色慘白,哆哆嗦嗦,緩了口氣道:「念你是老管家的獨女,看在老管家為將軍府兢兢業業操勞了一輩子,如今只留下你這麼一個血脈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不予計較。你給我踏踏實實做好奴婢的本分,以後若是再動不該動的心思,休怪我不念舊情!」
綠苒聞言,連連叩首道:「多謝老夫人開恩!多謝老夫人!奴婢以後一定謹守本分!」
「出去吧!以後不準再踏入這新房一步!」竇氏余怒未消。
「唯、唯!」綠苒急急告退。出了新房,她不甘心地回頭望了一眼,原以為竇氏也和其他老婦人一樣,就算知道了她對亓官颯存了別樣的心思,大不了就讓亓官颯收了她作妾,反正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更何況是將門侯府。可沒想到,竇氏居然那般訓斥她,似乎還對她有一絲厭惡。她明白不能得罪竇氏,否則萬一被趕出了府,她還怎麼見到心上人?
竇氏在房裡嘆息一聲,將亓官颯的新袍搭在衣桁上,又將床榻上的錦衾綉褥讓人重新換過,怕沾了綠苒的眼淚,臟污了,不吉利。她心裡暗道:綠苒,我也並非無緣無故斥責你,若你單純想服侍颯兒,我也沒意見,可我清楚颯兒心裡沒有你,再者,要怨就怨你不該生出惡念,竟想去破壞颯兒與未來媳婦的感情。我絕不能容忍任何人攪亂這個家。
次日夜晚,已近三更時分,然而扈沚蘺卻仍在榻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明日便要嫁與亓官颯為妻,可那曲笛音卻始終縈繞在她心間,不但揮之不去,反而越發深刻。只不過是憑空想像的一位男子罷了,為何能讓她如此思之如狂呢?她索性披衣起床,打開窗戶,憑軒倚望。可是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明月,連一點星光都沒有,只有草里的蟲鳴偶爾響起。唉!蟲兒,原來你們也和我一樣難以入眠啊!她心中輕嘆一聲,轉身欲關窗,忽聽得「嗖」地一聲,一支利箭穿透窗紙,擦著她的耳邊飛過。
「啊!」她慌忙躲到牆壁後面,正欲大喊救命,一個黑影猛地竄到她身後,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執刀欲抹她的脖子,那白晃晃的刀刃嚇得她不敢睜眼。心裡無比遺憾,自己就這樣死於非命了,還不曾見過那日夜挂念之人呢。
正當她緊閉雙眼,做好準備承受刎頸之痛時,身後卻傳來一聲慘叫,捂著她口鼻的手也倏地鬆開,接著身後之人便「撲通」倒地氣絕。
扈沚蘺尚未回過神來,身子已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她抬眼一看,是那日清明踏青之時曾救過她的男人。
那日突然下起了大雨,幾個登徒子被風辭和亓官颯打傷后,扈賁便帶著她乘馬車回了家,她也沒來得及問亓官颯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兄長的朋友,更沒顧得上向他道謝。事實上,亓官颯之前並沒見過扈沚蘺,那日雖然出手相助,卻也不曾細看她的長相,現在已經不記得當日救的是她了。
方才亓官颯以雷霆之速解決了黑衣人,眼見扈沚蘺要跌倒在地,便伸手去扶,不想一順手便將她圈在了懷中,鼻尖掠過她的蟬鬢,還嗅到了淡淡的發香。見她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亓官颯一陣不自在,趕忙鬆了手,稍微一推,讓她站直身子,輕咳一聲道:「剛才冒犯了。」言罷,徑自出了房間。
雖然知道過了明日她便會成為自己的妻子,可除了小時候抱過他娘親竇氏之外,長大后他還從沒碰過女人,頭一回與扈沚蘺這般清麗標緻、氣韻出塵的女子挨得這麼近,他有些手足無措,匆忙地跨出房門,卻讓聞聲趕來的扈賁看出異樣:「刺客抓住了?你怎麼了?臉那麼紅?」扈賁仔細打量著亓官颯,又往扈沚蘺的房間望了望,忽然明白了什麼,挑眉笑道:「是不是見識過舍妹的美貌,想提前洞房了?」
「有你這麼當兄長的?」亓官颯臉上掛不住,他臉紅了嗎?不過不得不承認剛才摟著那軟軟的身子,心跳得確實很快。
「我怎麼了?反正你這個妹夫我認可了,今晚你就留在這吧。」扈賁道。
亓官颯正欲開口,身後的傳來扈沚蘺的聲音:「哥,你們快把我房裡清理乾淨吧,我害怕!」
外面二人聽了,這才想起那名刺客的屍體還橫在扈沚蘺的房中。扈賁趕緊讓幾個護衛將屍首抬了出去,又吩咐人去擦洗地面的血跡。
亓官颯道:「幸虧風辭提前通知我今晚恐有變故,讓我早做防備。沒想到這次他們不沖著我將軍府,反衝著你家來了。」
扈賁反覆查看了刺客屍體,道:「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他身份的線索。你覺得這次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