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新婚夜無心洞房
風辭停靠在離琴約不遠處的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不轉睛。
琴約眸光直直的地望著他,生怕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過了半晌,似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擔憂與慍怒,這才忽然有點心虛,小聲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應該在將軍府吃喜酒嗎?
「我不來,你打算在這兒過夜?」風辭輕身落地,語調清冷地問道。
琴約垂頭不語,她出來已有三個時辰,誤入這片樹林找不到出路,天色又越來越暗,即便她再膽大也終究是個女子,心裡的煩悶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單,她從沒感覺這樣孤獨無助過,或許是覺得即將失去風辭這個依靠吧。只有她自己清楚方才聽到風辭的聲音時,內心有多麼欣喜,多麼激動。人真是奇怪,獨來獨往時感覺自己十分堅強,可一旦習慣了身邊有人陪伴、依靠,便好像無形中變得脆弱了。
她低低地開口道:「我迷路了。」
「不是故意躲著不回去?」風辭語氣依舊平淡,「之前你獨自從羽霓村去外縣找佘家人,都沒迷路,現在就這麼一片林子你就走不出去了?」
琴約不知該如何辯解,只好任由他揶揄,畢竟他為了來找她連好兄弟的婚宴都沒能去參加,她心裡有愧。
風辭見她默不作聲,轉身便走。琴約見狀,心中突然不舒服:都來找我了,就不能大度點嗎?好好地多說幾句話會怎樣?還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對我還不如對待一個陌生人親切呢。
風辭行了幾步,發現身後的人沒跟上來,稍稍回頭,道:「待會要是讓毒蛇野獸咬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琴約聽罷,立馬抱著箜篌追了上來,緊緊跟在風辭身後,風辭暗自微笑。他其實是真擔心琴約,可一想到自己怕她一人在家煩悶,本來還想著帶她去赴宴,可誰知她竟然私自出走,害他找了一個多時辰,氣不打一處來,沒有大發雷霆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哪裡還溫柔得起來,故而,見到她便忍不住一頓冷嘲熱諷。
二人走出樹林,琴約四處一看,問道:「你沒乘馬車來嗎?」
「坐在馬車裡怎麼找人?」風辭斜了她一眼,彷彿在說:你人離家出走,腦子也出走了?
「可是,你不是還要去吃酒席嗎?沒有馬車也沒騎馬怎麼去?」琴約自他剛來時便看出他穿的衣裳是新換的,想必是準備去赴宴的。
「現在去赴宴?你想看他們入洞房?」風辭露出別樣的笑意,「原來你還有這種癖好!」
「你……我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琴約羞得面紅耳赤,這才意識到天黑了快半個時辰了,人家早拜完堂了,等再趕過去,可不就是入洞房了嘛。
「那我們怎麼回去?」琴約問道。
「走回去。」
「走?」琴約心中暗暗叫苦,她是走著出來的,願以為佘嫿家住得不遠,可走了快半個時辰不僅沒走到,還迷了路,現在又要走回去,從這兒到拂風閣怎麼也得走小半個時辰吧,怕是要把腿都走折了。突然她很深刻地明白了什麼叫自作自受。
「不想走?」風辭停下腳步,低頭端詳著她。
琴約如實地點點頭。
「想讓我抱著你走?還是想讓我抱著你飛回去?」風辭問道,二人近在咫尺,此時又滿天繁星,她臉上最細微的反應也能夠看清楚。
琴約聞言連忙後退一步,搖首道:「我自己走。」說完快步越過他,朝前走去。
風辭忽然有點失落:她好像急著要與自己拉開距離?剛剛分明不願走著回去的,現在怎麼又肯了?害怕自己抱她?
琴約剛才慌忙前行,一是被他問得害羞,二是知道了他心中有人,心裡那股自尊告訴她該與他保持距離。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往回走著,彼此沉默,風辭幾度欲開口問問她為何一聲不吭地跑出來,是否因為知道了有人來給他說親之事,可他已經拒絕了啊。不過思來想去他還是未曾問出口。
行著行著,到了一個岔道口,風辭指了指向西的那條路,道:「佘家往這邊去。」
琴約回頭順著他的手勢一看,道:「這兩條道旁邊的樹長得都差不多,難怪我會走錯。」
「你得學會辨別方向,這條道是朝西的,你走的那條是往西北方去的,林子的另一端是深山險壑。」風辭道。
「可我從小識路都只知左右,不懂南北。」琴約道。尤其在密林里,沒有日光,更不懂得辨別方向了。
風辭有點想笑:「分不清南北,還敢獨自出走?」
琴約不禁心裡嘀咕:你還能再小心眼點嗎?怎麼就抓住人家這點不放了?
「以後跟我學著點!」風辭道。
「知道了。」琴約莫名乖順地回道。風辭聞言,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說來也怪,平時能坐馬車絕不騎馬,能用輕功絕不步行的風辭,與琴約走了半個時辰,竟覺得才過了一刻鐘似的,直奇怪怎麼這麼快就到家了。
琴約早已累得雙膝酸軟,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離大門最近的小花園石桌前坐下,不住地捶著雙腿。
騤業見風辭回府,上前交差:「公子,亓官將軍的喜宴一切順利,將軍府回贈的糕點喜糖都放在餐廳了。」
「亓官說什麼了嗎?」風辭問。
「將軍說下次要您自己把自己灌倒,算是給他賠禮。」騤業道。
風辭聞言輕笑,道:「去把糕點都拿到這兒來。」
騤業應諾去取糕點,風辭又道:「吩咐庖廚將晚膳也端過來。」
「啊?哦。」騤業看了看正在揉腿的琴約,似乎明白了,立馬去了庖廚。
與此同時,亓官府邸酒筵早已散去,滿院張燈結綵,新房裡,錦衾綉褥,紅燭羅帳,卻似乎少了點喜慶氣息。扈沚蘺獨自坐於卧榻上,靜靜地等待著亓官颯。不多時,亓官颯推門而入,他酒量甚好,只喝得微醺,大踏步來到扈沚蘺跟前,用喜秤挑開喜帕。燭光輝映之下,扈沚蘺翠眉烏眸,芙蓉粉面,比昨晚的她更美了幾分。亓官颯不禁多看了幾眼,隨即又想到昨夜聽到的那些話,神色正了正,與她飲了合巹酒,便開始寬衣解帶。
扈沚蘺心中一慌:他這是……
雖然知道自己和他已然拜堂成親,下一步自然是洞房春宵,可她還沒做好準備。不自覺地雙手十指緊握,移開目光不敢看他。
亓官颯輕輕瞟了她一眼,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頓時升騰起無名之火:視自己的夫君為毒蛇猛獸一般,這是要為那個男人守貞嗎?
他脫下新婚袍服,換上一身軍服,拉開房門便要往外走。
扈沚蘺方知自己誤會了,卻也有些驚訝:今晚他要去軍營嗎?
「吱呀——」房門打開,亓官颯卻連連退了幾步,三四個大大小小的身影趔趄地跌進門內。
「啊!衛朔你踩到我了!」亓官由痛叫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小公子。」衛朔一邊道歉一邊偷瞄亓官颯的臉色。不好!主子的臉堪比灶底灰了,趕緊撤吧,別洞房沒鬧成,小命先丟了。他連忙拉過亓官由,往外跑去。另外兩個跟著來湊熱鬧的家僕也趕緊溜了。
「唉,我還沒看夠呢——」亓官由大呼道。
「再不走,小心將軍打你屁股哦!」衛朔嚇唬道。
屋內的扈沚蘺目睹了這一幕,心中羞澀,又忍俊不禁。而亓官颯卻沒再多看她一眼,徑自離去。
扈沚蘺無端地感到一陣酸澀:自己剛才不是還因為他不碰自己而覺得輕鬆嗎?怎麼這會兒又難受了?該說自己可悲還是可笑呢?新婚夜連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
亓官颯牽著赤盧馬,還未走到前院,早有侍女報知竇氏將軍要出府。竇氏慌忙趕來攔住他:「颯兒,你這是作甚?」
「有緊急軍務要回營處理。」亓官颯面無表情道。
「什麼軍務需要你新婚夜拋下妻子趕過去?」竇氏不信,道,「我怎麼沒見人來稟報?」
「之前積壓下來的,為了成親已經拖延多日了。娘您別攔著。」亓官颯說著,輕手推開竇氏,牽著馬往大門口走去。
竇氏清楚,自己的兒子倔起來誰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放軟了口氣,道:「你去幾日?三日後你媳婦還要回門呢,可不能讓她獨自一人回去啊。」
「那就不回門了,等我回來再說。」亓官颯說罷徑直出了府門。
竇氏嘆了口氣:「唉,跟你那老爹一樣,牛脾氣。」她隨後又讓人找來衛朔,問軍營里到底有沒有緊急軍務,衛朔初一聽有些茫然,瞬間卻又反應過來,大概是將軍找的借口吧,故而他極其嚴肅認真地回答竇氏說軍事機密,不能外泄。竇氏當了多年老將軍夫人,軍中紀律她是知曉的,只好隨他去了。
不遠處,綠苒在暗自竊喜,她頓時覺得自己這幾日流過的淚都不算什麼。新婚夜連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看來這位新夫人也不過如此,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話說筎棉聽說亓官颯外出了,擔心扈沚蘺,便來到房內,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扈沚蘺:「姑娘,聽說姑爺去軍營了?你沒事吧?」
扈沚蘺淡淡一笑:「我能有什麼事?頂多獨守空房罷了。這樣也好,我還不知要如何與他相處呢。」
筎棉看出扈沚蘺並不開心,不覺替她感到委屈:姑爺也真是,守著這麼美的新娘子居然還能無動於衷,一心想著去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