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Ⅰ部:事件》(41)
類似的騷亂已經是第幾次了?課程中止,城東三中的學生被安排放學回家。
由於不能讓全校學生同時離校,各班級要按順序先後放學,等藤野涼子走出學校正門時,距騷動發生已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一起出來的三年級一班的同學都戀戀不捨似的慢慢走著,不時回頭望望三樓平台處破碎的玻璃窗。有人交頭接耳地嘀咕些什麼,被站在校門口監視他們的老師訓斥了幾聲。
簡直像一群被趕出火災現場的圍觀群眾。每個人的表情都有點興奮,也不怎麼嚴肅。有女生覺得不舒服,但沒有人哭泣,照料她們的好友們也一點不驚慌,顯得異常鎮靜。
大家早已習慣紛紛攘攘的騷亂。在這所學校,「事件」並不稀罕,就像每天早上的晨會一樣,何必總是一驚一乍的呢?
「小涼!」倉田真理子在馬路對面的自動售貨機旁揮著手,身邊是向坂行夫和野田健一,「我們一直在等一班的同學出來呢。」
真理子跑過來握住涼子的手。向坂行夫笑嘻嘻的,野田健一則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害羞。
彷彿心中某處悄然融化一般,柔情從涼子心底滲了出來。剛才跟一班的同學在一起時,並沒有這種感覺。怎麼會這樣呢?
「這樣直接回家,我們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向坂行夫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想去圖書館看看,真理子就說要約小涼你一起去。」
「是這樣啊。」涼子點點頭。
當涼子與野田健一四目相對時,健一的眼睛快速眨了幾下,一本正經地說了句:「好久不見。」
每天都來同一所學校,卻說「好久不見」,好像有點可笑。但從心理上而言,倒真有點久別重逢的喜悅呢。
四個人慢吞吞地邁開步子。通往區圖書館的路就在城東三中的通行區內,前後都有許多三中的學生。有三三兩兩的,也有默默獨行的。他們互相招呼著,一會兒就成了四五人一撥,七八人一夥。仔細一看,涼子發現這些人都是二年級時的同班同學。
到了區圖書館,大家都沒有進到建築物裡頭。圖書館門前的院子里,圍著矮樹叢放著好幾條長椅。這裡是坐下聊天的絕佳場所。
「哎?怎麼都聚到這兒來了?」真理子吃驚地高聲說道。涼子也很驚訝。這不是偶然,而是……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真是精神創傷啊,精神傷害。」
「自從柏木出了事,我們已經傷痕纍纍了。」
「真是受夠了。」
「今天還是為了那個吧?橋田對井口發火,是因為舉報信吧?」
「是啊是啊。井口糾纏橋田:是你亂寫一通寄到電視台去的吧?橋田就臉色煞白地發火了。」
「不過真夠猛的,居然把人推出窗外。」
「哎?是橋田把他推下去的嗎?不是他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好像是井口先動手打橋田,兩人扭打在一起。撞碎的玻璃還在橋田胳膊上劃了個大口子,血肉模糊啊。」
回家路過圖書館門前那條學生通道的三中學生,紛紛將視線投向長凳處聚在一起的學生們。他們一個個離開馬路,加入到這邊來。這些人也都是初二時一班的學生,看著特別親切。
涼子注意到了。這真是個精神創傷者的集會。我們這些去年的二年級一班的同學,由於柏木死後發生的種種事件,受到了不同程度和形式的精神創傷。這些創傷比自己意識到的要嚴重得多。以那起事件為開端,我們的身後一直拖著什麼沉重的東西。這份負擔,與別的班級的同學有著本質的區別。
可不是嗎?無論多麼疏遠,我們還是柏木卓也的同班同學。其他人難以理解的罪惡感、痛苦、不信任和疲勞等等,統統混在一起,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再也受不了了。
所以我們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起。
「怎麼總是沒一件好事呢?」
「會不會是中了柏木的詛咒?」
「森林林也被開除了……」
「那不叫開除,是她自己辭職的。」
「可她這樣還能去別的學校當老師嗎?」
「風頭不過的話……」
「豆狸呢?他會怎樣?」
「都上年紀了,無所謂了。」
「對了對了,井口的事也會上電視嗎?那個《新聞探秘》又要興風作浪了吧。我們學校真的要在全國臭名遠揚了。」
「嗯,因為橋田要去少管所了。」
「啊?有這麼嚴重?不是事故嗎?他會被逮捕嗎?」
「楠山老師說井口沒有生命危險。那橋田還會被逮捕嗎?」
「可是,傷很重吧?或許會留下後遺症。」
「聽在場的人說,井口倒在地上時,兩隻腳的朝向都是反的。」
「啊呀呀……」
「那個騙人的舉報信,要是早點解決就好了。都是老師們磨磨蹭蹭的,才惹出這麼多事端。」
「說不定不是騙人的呢……」
「還說呢,傻瓜。」
「寫舉報信的傢伙快點舉手承認吧。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大家大笑起來。一張張疲憊不堪的笑臉,既像在互相安慰,又像是在互相煽動、互相嘲笑。大家都在怪腔怪調地宣洩著。
「以前二年級一班的同學,大概有一半都在這兒了吧?」真理子開心地點著人數,「既然有這麼多人,要不商量一下畢業創作吧?」
同意!贊成!好啊!干吧!熱烈的響應此起彼伏。
這時,一名男生仰面朝天躺倒在長凳上,哀嘆似的說:「我們能做的畢業創作只有一個,那就是揭秘。破解所有的謎團,揭露柏木卓也的死亡真相!他真的是被人謀殺的嗎?兇手真的是大出俊次嗎?」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麼說,真要這麼幹嗎?」電話聽筒里傳來的古野章子的聲音透著股認真勁兒。
涼子不由得笑了出來:「怎麼會呢?誰都沒有當真嘛。」
「哦,是這樣啊。」含糊地應了一聲后,章子沉默了。
畢業創作是三中的老傳統,是交給畢業班的課題。以班級為單位,畢業之前要交出一件像樣的作品。
這裡的班級指的是二年級時的班級。因為三年級根據成績好壞分出的班級,不可能培養出共同創作所必需的團隊精神。私下也有人說,如果按三年級的班級來做,那麼拔尖的一班和墊底的四班做出的東西,恐怕會有很大的差距。而且,四班能否挑選出具有領導能力的學生來組織大家搞畢業創作,這本身就是個問題。
不過先不論分班,三年級學生總會很忙碌,因此畢業創作往往會變成一種徒有其表的形式,由每個班各自完成分配的任務,由學校集結成冊,畢業時發給同學們。為此,暑假前會將大家集合到體育館,確定每個班的主題。
「有人提出,我們班的文集可以以柏木為主題。」涼子說,「說這樣才算是真正面對柏木的死。」
直到如今,我們一直都在逃避。倉田真理子還說,雖然自己在葬禮上哭了,卻總覺得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可不是嗎?柏木原來就有點怪怪的。」涼子對這番話很是吃驚。當她注意到不只是自己,聚在一起的這些從前的同班同學都被真理子的提議打動后,就更震驚了。
「當時我的後背都冒冷汗了。」
「是嗎?即使是同班同學,也不必有這樣的責任感吧。」章子的聲音似乎跟往常不同,少了點抑揚頓挫。
「也說不上『責任感』吧。」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涼子有點著急,手指不停地敲擊著電話機。白天在圖書館的院子里討論時,似乎所有的想法都是大家共有的,一點就透。現在要傳達給章子時,卻難以表達清楚。
「該怎麼說呢,小章你要是也在那兒,一定會馬上明白的。」
「我經過那兒了。你沒朝我這邊看,所以不知道吧。」章子繼續說,「我揮了揮手,可你正說得起勁。」
「你過來就好了嘛。」
「我走不進去。」
哎?章子好像有點不高興。
「你們以前班級的人全都抱作一團,閑人莫入。」
「哪有這種事。」涼子閉著嘴咕噥道。
「算了。」
「我沒注意到你,對不起。」
「沒什麼的。」章子的語調還是不太高興,「傍晚的電視新聞,看了嗎?」
「沒看到,妹妹太鬧了。播了嗎?」
「簡直是大肆宣揚。」章子氣鼓鼓地說,「我們離校的時候,不是有直升機來嗎?可吵了。」
從空中拍攝的城東三中……
「我們學校簡直像個監獄。可能是他們故意拍成這樣的。」
章子看的是民間二台的新聞。不過無論哪家電視台,都將此次事件報道成是由柏木卓也的自殺引發的,還詳細敘述了以往的經過,用了許多「有這樣的說法」「也有這樣的傳言」之類的表達。
「說已經死了兩名學生,如今是第三起事件。雖然事實或許就是如此,可這說法也太過分了吧!聽著像我們學校發生了連環殺人事件似的。」
章子的怒氣是完全合理的。死了兩個,差點就要死第三個。即使不算造謠,也並不符合事實。
「簡直和《新聞探秘》一個調調。跟以前不一樣了吧?」
涼子的父親藤野剛說過,別的電視台不會跟《新聞探秘》這類節目的風,所以不必擔心。之前也確實是這樣,可如今卻不同了。
「這次的事件發生在眾多學生面前。目擊者很多,事實清晰,所以他們覺得不必顧忌了吧?」
「不就是井口找橋田的碴兒嗎?舉報信的事明明已經結束了。」
「既然又發生了事件,就可以解釋為還沒結束吧。」
章子哼了一聲。對她來說,這副模樣實屬罕見。
「我有點應付不了。莫名其妙。真不該進這所學校。」這話也不像章子會說出來的,「我有個阿姨看了新聞打電話來說,『啊呀,那不是章子的學校嗎?你怎麼上了那種爛學校呢?』真受不了。」
耐心聽著章子的牢騷話,涼子漸漸明白了。章子十分尊敬她的父母,她現在之所以用旁觀者的態度貶損自己的學校,是因為覺得自己身在這樣的學校辱沒了父母的顏面,並為此懊惱不已。
「你那位口無遮攔的阿姨對《新聞探秘》沒什麼反應嗎?」
「她很少看報道節目。可一開電視總會看到新聞。即使搞不清楚自殺他殺、舉報信是真是假之類比較複雜的問題,看到學生打架,將對方推出窗戶弄死這樣簡單刺激的場面,還是會有反應的,然後大驚小怪地說什麼『不得了啦,好可怕啊,這個學校怎麼這樣啊』。」
好尖刻啊。這種時候章子總是毫不留情。
她的觀察也許是準確的。冷眼旁觀的外人往往就是如此,只對吸引眼球的事物做出反應。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簡單刺激的報道總是風馳電掣,引得人們頻頻回頭。
如果這些回頭的人們重新對事件產生好奇心的話……
對橋田祐太郎和井口充的衝突事件,教師們的處理方法各不相同。有的老師在開班會時大致作了說明,有的老師則隻字不提。不過,他們的處理方法都準確傳達出學校對此事的宗旨,就是絕不糾纏,趕緊處理,儘快拋到腦後。
涼子所在的三年級一班中,班主任高木老師更是嚴格禁止同學們議論事件。對如此不幸的事件說三道四,會暴露出人品問題。在她冷酷的目光注視下,同學們個個都縮著腦袋,安分守己。
就這樣,在異乎尋常的平靜中,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涼子得知衝突事件的後續,已是六月最後一個星期六的傍晚。《新聞探秘》播出了上次那期特集的續集。
節目中,茂木記者的身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戴著土氣的領帶。節目的氛圍也與上次大相徑庭,既沒有激烈抨擊學校,評論員與記者的對話也很平靜。講到一系列事件存在的疑點時,也不用公然煽動觀眾不信任情緒的言辭。
「風向變了。」一起看電視的母親邦子說出了涼子心中的感想。
「因為別的電視台大肆報道了橋田的事,他們想拉開距離吧?」
「這倒是個一針見血的見解。」
「電視節目不都是這樣的嗎?只要有人看,就會一哄而上。發現大家都在做同樣的題材時,又想要標新立異。」
廣告前的上半部分,說明了到目前為止的事件經過。而後半部分中,柏木卓也的哥哥上場了。他在上次的特集中並未出現。主持人說,剛剛成功採訪了他。
兄弟兩人不怎麼像,體形就很不一樣。柏木卓也纖弱白皙,眉清目秀,鼻樑挺拔,有點像女孩。手臂可能比涼子還細。
而這個名叫宏之的兄長,長得高大挺拔,肩膀寬闊。臉上也是稜角分明,相當粗獷。
「對弟弟的死,您現在是怎麼想的?」記者以這樣的方式開始了採訪。
「老實說,到現在還沒有調整好心態。我想我的父母也一樣。」他緩慢而誠懇地說,「第一次接受節目組採訪前,我們都認為弟弟是自殺的,並準備接受這個事實。可後來,這樣的說法被推翻了,鬧出很大的風波,又找不到決定性的依據,無法作出明確的結論。直到現在依然如此。對於遺屬而言,實在很難接受這種沒有著落的狀態,但我們也不想隨意解釋……想到這會為弟弟的同學造成精神上的痛苦,就覺得特別對不起。」
「可疑惑依然存在,如果可能的話還是想解決的,不是嗎?」記者問道。柏木宏之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要怎麼解決?警方不會再對弟弟的事件展開搜查了,因為已經得出自殺的結論了。連那封舉報信也沒成為重新啟動搜查工作的依據。如果動用別的手段,又怕會出現新的犧牲者。那名跟弟弟同班的女生真是太不幸了。」
淺井松子在節目中並未出現真名實姓,而是被稱作B同學。
「我無法判斷B同學的死是否跟那封舉報信有關,也不想將一切都歸咎於她,這樣做屬於感情用事……」
被問到今後對城東三中有什麼希望,柏木宏之臉上那兩條濃濃的眉毛一下子綳得筆直。
「對學校我不抱任何希望,因為根本是白搭。我只希望,如果有人知道弟弟死亡的真相,就自告奮勇地說出來。反正未成年人受到保護不會追究責任,幹了什麼只要不說出來就行,這種想法該怎麼說呢?從做人的角度而言,是不對的。」
看來卓也的哥哥也在懷疑大出他們。之後的話就說得更露骨了。
「就像這次,內訌造成了互相傷害,也太無聊了!別胡鬧了,該結束了。不管是誰,我希望有人能去開導他們。」
畫面切換至評論員和記者的場景。記者解釋了柏木宏之提到的「內訌」。
「鬧出這起傷害事件的是三年級的A同學。由於現在身負重傷的C同學說是他寫了那封舉報信,令他十分氣憤。」
「A同學本人是如何解釋這起事件——或者說事故的呢?」評論員問道。
「據說他一開始死不開口,到現在也不肯敞開心扉。但他後來翻來覆去地說,自己沒寫那封舉報信,與柏木卓也的死毫無關聯。」
胳膊肘撐在桌上的邦子聽到這句話后,端正了坐姿。涼子也緊盯著電視畫面。
「C同學又是怎麼說的?」
「即使沒有生命危險,但畢竟是重傷,他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那就關注今後的進展吧。」評論的這句話說得很快,話音尚未消失,就插播廣告了。
邦子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繞來繞去,沒一句痛快話。」
「橋田他還說自己什麼都沒幹啊。」涼子嘟囔著,彷彿細細咀嚼著話中的滋味。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話嗎?」母親問道。
「他比大出可信一點。」話一出口,涼子看到母親一臉嚴肅的表情,便馬上對她笑道,「橋田一直來上學的,大出和井口都在逃避,他卻沒有。這應該說明他沒做什麼虧心事。」
「嗯,嗯。」邦子點了點頭,「柏木的哥哥不知道橋田的表白,即使知道也不會相信。所以他會說出那番話,像是在催人坦白。」
涼子搖了搖頭。「我覺得那些話是對大出說的。」
這話聽來有點諷刺的意味,如今也只能含沙射影一番,對此涼子對自己感到幾分自嘲式的憤怒。
「大家正商量著要不要將這起事件作為畢業創作的文集主題。」
「那倒不錯。」邦子說,「你們也許能藉此調整好心態。」
「可像現在這樣,要怎麼調整呢?什麼都不知道啊。」
「先把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好好整理一下,怎麼樣?」
「就這些?不破案嗎?」
邦子稍稍瞪大眼睛:「誰去破案?你們?」
涼子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見媽媽大為吃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破不了的吧?」
「怎麼說呢……」邦子沉吟道,「心情可以理解,可還是……不行的吧。」
「為什麼?我們都是當事人。無論對大出、柏木,還是淺井和三宅,都要比記者和警察了解得多。」
「這可是兩回事。正因為是當事人才會有更多搞不明白的事。所謂當局者迷,這是相當危險的。」母親下了定論。涼子向來願意聽母親的意見,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一股頑固的倔勁抬了頭。
「到目前為止,我們把一切都交給老師、媒體等周圍的人,自己什麼都不做,才會變成這種局面。我們應該早點挺身而出。」
「涼子,你……」
「學校每次被媒體公之於眾,就像被污染了一遍。章子她很生氣,說從直升機上拍攝的學校就像一所監獄。從外界觀察我們,從媒體的報道了解我們,會留下如此的印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已經死了兩名學生,光聽到這個消息,就會自然地覺得我們的學校很糟糕,學校里的人全是渣滓。」
「你想得太多了。」邦子苦笑道。
「我們只想弄清事實真相,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但你們想自己來做,就有點異想天開了。」
「可是,我們之前一直在等待,也沒見有人來幫我們。」
如果橋田祐太郎說的話是真的,那柏木卓也就是自殺的。舉報信是憑空捏造的,寫舉報信的人就是三宅樹理。三宅讓淺井松子幫她,結果淺井害怕了,自殺了——或者,這才是真正的謀殺事件……
「涼子,別真的這麼做。」邦子厲聲叮囑道,「你的想法沒錯,但你的自我估計錯了。你還是孩子,無論多麼聰明,意志多麼堅強,你都會受到未成年人這一身份的束縛,無法像成年人那樣行動。」
邦子從體內拖出一副極少展現的高壓表情,撣去掛在臉上的灰塵。我也不想給你看這副表情。你明白的,對吧?
涼子不作聲了。強咽下去的抗辯在胸中不斷翻騰。
「要做晚飯了,快來幫忙吧。」邦子站起身,表情已恢復正常。
那是昨天半夜發生的事。
不知在什麼地方,警笛一個勁地響。不止一個,有好幾個在一起響。尖銳、嘈雜。這個夢怎麼這麼煩人?快趕走它……
涼子在睡夢中揮舞手臂。蓋在身上的被子一下子掀開了。於是涼子睜開了眼睛。
警笛不是夢裡的。隔著遮光窗帘,能聽得清清楚楚。
起床后,涼子拉開窗帘,打開窗戶。警笛聲一下子實實在在地鑽入了她的耳朵。
與其在房間里坐立不安,還不如下去看看。走到起居室一看,發現母親正眨著眼睛站在窗前,睡衣外面披著一件對襟毛衣。抬頭看一眼掛鐘,已是凌晨兩點多。警笛的鳴叫似乎越來越響了。
「我去看看情況,這裡就交給你了,涼子。」
邦子不失體面地穿好衣服,出了門。涼子一個人等在原地。父親還沒回來。妹妹們也沒有起床。
響個不停的警笛聲中,開始夾雜起擴音喇叭的喊聲。聽不清喊了些什麼,只令人更加不安。
不知過了十五分鐘、二十分鐘,還是更長的時間,母親邦子回來了。她是跑著進大門的。
「不得了了,著火了。」母親緊繃著臉,「是大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