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Ⅱ部:決意》(5)

第四十七章《第Ⅱ部:決意》(5)

大家離開后,三年級一班的教室里只剩下三個人:大出俊次、神原和彥和野田健一。

當神原和彥提出還要跟大出俊次說幾句話時,法官井上康夫也想留下來旁聽,被野田健一擋了回去。

「被告和辯護人溝通,法官待在旁邊算怎麼回事?」

「可馬上就開始秘密會談也不太好吧?」

帶著沉穩的表情看著兩人鬥嘴的神原和彥謙遜地說:「其實,我只是想對大出作個詳細的自我介紹罷了。」

俊次哼了一聲,故意不看著神原和彥:「井上怕我突然揍你或威脅你,才這麼警惕吧。」

「哪有這回事?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叫上山崎了。」井上康夫皺起眉頭,「大出,你不是已經認可神原當你的辯護人了嗎?」

井上康夫擺出大道理,訓斥仍在不斷發牢騷的大出俊次,一旁的野田健一看在眼裡,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野田健一曾經見過神原和彥。

他不會忘記的。就在學校的邊門旁。四月十三日星期六,就是《新聞探秘》節目首次將柏木卓也的死搬上熒屏的那一天。

當時,健一併不知道對方的姓名,連長相都很陌生,只知道他不是三中的學生。

他們聊了幾句。他看完電視節目,想哀悼柏木卓也,於是來看看發現遺體的地方。既然如此,他一定是柏木的朋友,說不定是小學時的好友。健一當時這樣考慮,才告訴他自己是柏木遺體的發現者。當時對方的表情十分陰鬱,自己還安慰了他幾句。

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應該不是什麼不合時宜的話吧。對方又作出了怎樣的反應呢?

大出俊次沒好氣地靠在椅子上,神原和彥坐到離他稍遠的課桌上。神原和彥的身高和野田健一差不多,坐到桌上后,雙腳便懸在了空中。大出俊次的個子比較高,坐在初中生規格的椅子上,兩腿顯得很長。

大出俊次的舉動往往也超越了初中生的規格。處理與他相關的事件,恐怕必須採用校內審判這樣突破常規的手段。

而這件事,只有藤野涼子才能做到。從與大出俊次相反的意義上說,她也超出了一般初中生的規格。不過相比「規格」,用「水準」這個詞似乎更合適。

「野田。」

聽到喊聲,健一深吸一口氣,帶動嘴裡的唾沫發出滑稽的聲響。大出俊次像看到髒東西似的投來厭惡的目光。

「我跟你見過一次,對吧?」

健一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起此事。如果換作自己,肯定會隱瞞下去,即使不知為何要隱瞞。

「你說你在邊門那裡發現了柏木。你還記得嗎?」

大出俊次的臉明顯地扭曲起來,簡直像一具捏壞的泥塑。

「還有這事?」他低聲哼哼著,給了兩人一個白眼,那架勢好像馬上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大打出手了,「你們早就認識了吧?這不還是想搞鬼嗎?」

被大出俊次一吼,健一心中那個卑微的自己又縮作了一團。神原和彥倒依然不動聲色,保持著四平八穩的語氣:「偶然相遇罷了,並不是早就認識的。是吧?」

健一說不出話來,只是對著怒目瞪視自己的大出俊次頻頻點頭。

「那時,電視台播放了關於柏木的節目。我想起了柏木,就到這所學校來看看,正好野田也在。」

儘管眼神兇狠依舊,大出俊次倒沒有離開椅子動手的意思。

神原和彥為何要提及此事?簡直像看穿了健一的心思。野田健一也很想看穿神原和彥的底細。這個在發現柏木卓也遺體現場遇到的少年,主動要求擔任大出俊次的辯護人。作為與事件毫不相干的外校學生,他為何會如此起勁?他有什麼企圖?必須儘快打探出他的真實意圖,向藤野涼子彙報。

也許,神原和彥想攪黃校內審判……

或許是這樣,又或許不是。健一搞不懂他的心意。只是出於一時興起的好奇心,還是為了消磨時間?是不是玩得太過火了?也許神原和彥沒把大出俊次當回事?如果他以為能和大出講得通道理,那就大錯特錯了。

若真是如此,這份單純的正義感會釀成悲劇,抑或是喜劇?

「當時,我們說過幾句話吧?說了什麼我記不清了。不過,有一點,我要向野田道歉。我撒了一個謊。」神原和彥說道,「那時,你問我是哪所學校的,我回答的是英明中學。」

是這樣的嗎?健一也記不清具體對話了,記得的只是他的……他的……

「其實沒必要撒謊,可不知為什麼,我當時不想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真是對不起。」

第一次見面時,神原和彥沒有說過「對不起」嗎?

「英明確實也考過,但沒考上。」那是一所比東都大附中還要高一個檔次的私立學校,神原和彥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想顯擺一下呢。」

「沒事,別放在心上。」遠遠傳來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一個身在遠處的野田開了口。

「你們那會兒都幹了些什麼?」

大出俊次簡直像個猜疑心結成的硬塊,似乎只要一打開開關就會一躍而起,把眼前的事物破壞殆盡。

「沒幹什麼,真的。」神原和彥仍然溫和地笑著。

面對對方如此可怕的眼神,他怎麼就不害怕呢?

「只是回憶起柏木的事罷了。野田也是如此吧?」

大出俊次抬起身子,轉臉盯著野田健一,滿臉不信任的表情。

「野田說,如今事件變得撲朔迷離,連柏木是不是自殺的也搞不清了。可無論如何,柏木肯定有自己的秘密,別人是不會明白的。」

我或許說過這樣的話吧。凈是些「不清楚」「不明白」之類不中用的廢話。

「野田可沒說你的壞話。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為他證明。」

神原和彥真的笑出了聲。他愉快地晃動起穿著運動鞋的雙腳。可是,話語的餘音尚未消失,大出俊次便怒吼起來。

「什麼屁話?我還怕這種傢伙背後說壞話嗎?」

「野田是辯護人的助手,他要是有了偏見,可就麻煩了。」分明是開導、教誨的口氣,「你還要感謝野田。我們在那種情況下見過面,我又主動提出做你的辯護人,所以他感到奇怪甚至有幾分懷疑。他在擔心你,因此主動要求做我的助手。」

目露凶光的大出俊次疑惑不解地眨了幾下眼睛。野田健一擔心大出俊次?難以理解。

野田健一也很驚訝。這個神原和彥什麼都看透了,作出的解釋又正好搔到了自己的癢處。

他記得野田健一,察覺到健一也記得自己,那確實不難推測出健一的想法,可要若無其事地表述出來,還是需要一點心理素質的。

「我只是想搞好這次審判。」健一說。這次的聲音比剛才近得多。老是驚慌失措可不行。「既然決定下來,就要做到盡量公正。僅此而已。」

神原和彥點點頭:「是啊,對不起了。」

又是「對不起」。

「大出。」神原和彥在桌上挪了挪屁股,將身體轉向大出俊次。

大出俊次條件反射似的瞪起眼睛,一臉「你想怎樣」的兇相。神原和彥卻毫不躲閃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真的覺得,搞這次審判沒事嗎?」

健一看到大出俊次的臉上露出了迷茫,彷彿撲了個空。事到如今,為什麼還問這個?

「不是你們要搞,我才答應的嗎?」他的嗓音有些變調,「你剛才不是挺會說的嗎?我老爸必須理解我的感受什麼的。」

「那當然是真心話。」

「所以……」

健一剛開口,就遭到俊次劈頭蓋臉的怒吼:「你給我閉嘴!」

「我覺得這麼做會伴隨著危險。」

「是怕我老爸吧?」

「不是。」神原和彥搖搖頭,「是另一種危險,你不明白嗎?」

大出俊次愣住了。

健一一下子明白了:「是說大出家著火的事吧?」

「是啊,你奶奶不是被燒死了嗎?」神原和彥對著大出俊次點了點頭,「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警方的調查有進展嗎?報紙上說那是一起縱火案,後來就沒有下文了。對此警方是怎麼說的?這非常重要。」他加強了語氣。

「縱火就是縱火。哪個渾蛋把我家點著了。」在神原和彥的引導下,大出俊次的語氣也開始認真起來,「反正不是老爸乾的。這事跟渾蛋老爸發飆一點關係也沒有。」

健一不禁想把臉埋進雙手中。沒明白,還是沒明白。他不顧再次遭到怒吼的危險,坐到離大出俊次最近的椅子上去。

「這件事確實和你父親沒有關係。可這到底是誰幹的,又為什麼要這麼做?」說完,健一抬頭看了看神原和彥的臉。靠得近一些,就發現他長得和自己並不像,至少比自己帥多了。剛才藤野涼子被他指名道姓地問話時,好像顯得有些驚慌失措。這一幕又在健一的腦海中回放了一遍。

「偵查有進展嗎?」

「嫌疑犯找到了嗎?」

在這番雙重夾擊下,俊次來回看著神原和彥和野田健一,眼角仍帶有一絲憤怒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困惑。健一心想,雖然相貌不同,我們倆卻很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那對雙胞胎兄弟。這又是為什麼呢?

俊次低頭答道:「亂糟糟的,大概正在調查吧。家裡也來過幾次,問了老爸不少事……」

調整語序並歸納內容后,這番話的意思便是「不了解具體的調查進度」。這種混沌狀態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

「是這樣啊。」眨了眨眼睛,神原和彥繼續問,「聽說火災前有恐嚇電話打來,是真的嗎?」

「你不相信?難不成我在撒謊?」

「不,只是確認一下罷了。」

「確實有恐嚇電話打來。」俊次拋出這句話,一股新的憤怒又浮現在他的臉上,「那些渾蛋警察,從一開始就懷疑老爸和我在撒謊,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問了很多遍。」

問題是,大出父子都不記得接到恐嚇電話的日期。

「這又有什麼問題?一般不是都這樣嗎?騷擾電話接過就忘了唄,可不是嗎……」

大出俊次夾雜著髒話與怒罵的抱怨又開始了。可以聽得出,自從茂木記者那期片面報道的《新聞探秘》節目播出以來,大出家曾收到過許多帶有恐嚇性質的電話和書信,如果一一認真對待,就沒法正常生活了。因此,一家人的感覺也變得遲鈍起來。

「可火災發生前,惡作劇的風暴不是已經平息了嗎?」

「算是這麼回事吧。」

「那還得分開考慮才行。」神原和彥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火災前的恐嚇電話共有幾通?」

「兩通?不,是三通。」

大出勝接到過兩次,大出俊次接到過一次。

「打恐嚇電話和縱火的是同一個人?」

神原和彥在自言自語,似乎並未要求對方回答。俊次卻斬釘截鐵地說:「就是橋田唄。」

「橋田?」

健一趕緊為神原和彥說明。當著大出俊次的面不能用「跟屁蟲」之類的字眼,為了簡明扼要地介紹橋田祐太郎,野田健一著實動了一番腦筋。

「是少年的聲音,還是青年男子的聲音?」

「誰知道呢?是一種很怪的聲音。我老爸也這麼說。」

費了一番口舌才明白,打恐嚇電話的人似乎用了變聲器。

健一不由得暗暗佩服。神原和彥和大出俊次見面還不到兩小時,就已經能從俊次的口中問出有用的話來了。

我認為大出沒有殺死柏木。這是樁冤案。

神原和彥當著大家的面如此斷言過。就是這句話起的效果嗎?大出俊次與他人面對面認真交談的場景,健一之前根本無法想象。教師們很難讓俊次端正態度,恐怕連多次訓導他的警察也做不到吧。

俊次果然很想聽到「你是受冤枉的」這句話吧?他一直等待著有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即使這份等待因為他的暴力和意氣用事,很難得到大家的理解,但他確實在持續不斷的失望中苦苦等待著。

你沒有殺人。他一直等待著有人站出來說這句話的時刻。

「我覺得不是橋田。」

「怎麼可能!」

別老是一驚一乍的,神原和彥是站在你這邊的啊。

「假如他是縱火犯,警察早就找上他了,畢竟從事件前後的狀況看,警方完全有理由懷疑他。」

「就是啊。那小子恨我……」俊次毫不掩飾怨恨的眼神,「是個叛徒!」

這不叫背叛,叫分道揚鑣。健一在心底嘀咕道。

「警察問過你關於橋田祐太郎的事吧?他們在此基礎上得出與他無關的……」

「哪有?根本沒問過。」

面對大出俊次的回答,神原和彥的表情首次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沒問嗎?一點都沒問?」

「所以說,那些傢伙都是笨蛋。」

「等等,等等。」神原和彥跳下桌子,雙手抱胸,「那橋田以外的學生呢?可能與事件相關的那些學生?」

還是幾乎沒有人接受過調查。關於柏木卓也的死以及三中的騷亂,警察只問過俊次:「無論是玩笑還是惡作劇,會往你家打電話說『殺了你』的會有誰?在同學當中是否有人選?」

俊次說出了橋田祐太郎的名字,大出勝也有同樣的主張。因此,橋田是犯人的說法,其實是大出家提出來的。

「警察卻沒有對此迅速採取行動。」

「是啊。你說他們是不是一群笨蛋?」

凡事都用「笨蛋」一罵了事可是個惡習。健一差點想如此勸說俊次,最終還是沒勇氣說出口。他向神原和彥詢問了一件剛想到的事。

「打恐嚇電話和縱火的,會不會是不同的人?」

神原和彥稍加思考後搖了搖頭:「從時間上來看,兩者結合得太緊密了。這幾通恐嚇電話和之前的批評電話是不同的,不過也能從中明確一個重要的情況。」神原和彥鄭重其事地說,「三中的騷動或許並不在大出家縱火案的調查範圍之內。」

「哎?」健一和俊次同時驚呼起來。

「我說你是不是笨蛋?搞搞清楚好不好?怎麼可能呢?」

「當然可能。」神原和彥悠然反駁道,「警察看清了事件的本質,才會從一開始就沒有向你詢問柏木的事。難道不是這樣嗎?」

或許是跟不上神原和彥的思路,俊次只能在嘴裡一個勁兒地罵著「笨蛋」。

「為什麼?」健一問,「為什麼警方能如此斷定呢?」

「估計是作案手法吧?」神原和彥斷言道,「這種縱火方式不像初中生的手筆。」

消防局和警方都勘查過火災現場,或許他們根據實際情況作出了判斷:這起縱火案的作案手法絕不是小孩子的惡作劇那麼簡單。

「是這樣啊……」健一的認知一下子被徹底翻了盤。

「嗯。」神原和彥朝野田健一點了點頭。只有大出俊次還跟不上他們的思路,一個人被拋在話題外干著急。

「恐嚇電話的內容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下次就輪到你了,我要殺了你。』就是這麼說的,不可能記錯。」

與這個「下次」對應的,可能是柏木卓也的死或井口充的重傷。如果是前者,那縱火就是對殺死柏木卓也的大出俊次的懲罰;如果是後者,那便是來自橋田祐太郎的復仇。而大出勝和大出俊次一直在一廂情願地主張後者。

「也可能是不相關的外人想利用三中的騷亂,讓大出蒙受不白之冤。」神原和彥的猜測頗為精妙,「恐嚇電話只是個幌子,故意製造出與三中的事件相關的假象。」

「是想搭順風車吧。」健一說。得到神原和彥的肯定后,健一心中湧出的喜悅超過了自己的預想。

大出俊次則露出了全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這對他而言可謂空前絕後:「你們是說,不是針對我的?」

「從如今警方的行動來看,可能性很大。」

「那又是針對誰的?針對我們家的什麼人嗎?老太婆嗎?」俊次瞪大了眼睛,「有誰會對那個痴獃老婆子下手呢?」

健一差點忘了,這起縱火案有一名犧牲者,那就是大出勝的母親,也就是大出俊次的祖母。這是一起縱火殺人案。

健一再次感到,大出俊次對祖母被殺一事沒有動什麼感情。這可能是誤解,或許他的內心正沉浸在悲傷中。可是,聽「老太婆嗎」這一句的語氣,絲毫感覺不到悲痛和哀悼之情。

「不知道。」神原和彥的語氣很溫柔,像是在安慰他似的,「這也不是我們可以隨意猜測的。」

大出俊次還沒有剎住車。「是老爸嗎?」他咕噥著,視線停留在半空中,淡淡的恐懼浮現在他的眼底,「我老爸威風得很呢。發了大財,冤家也多了。」他的臉陰沉沉的,「生意上的敵人多得不得了。所以,即使我們是受害者,警察也會不依不饒地調查我老爸……」

大出木材廠在經濟復甦的大好形勢中大賺了一筆。對此,健一也有所耳聞。大出俊次不是正穿著昂貴的衣服嗎?浸透了汗水的襯衫后脖領處,透過面料可以看到標牌,說明這不是超市或賣場里掛著賣的貨色。

成功人士背後總是潛藏著黑色的感情漩渦。某些人對於大出勝成功的怨恨,正在那件過於昂貴的襯衫上凝聚成深重的黑暗。這一切,便是健一他們尚無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嚴酷現實。

健一突然對此有了幾分切膚之痛般的感受。他問道:「如果詢問風見先生,他會不會告訴我們一些情況呢?」

俊次這次沒有激動,只是搖了搖頭,平淡地說了句:「這和他沒關係。」他似乎被各種疑問和謎團攪糊塗了,沒有注意到剛才對他刨根問底的竟是野田健一。

「大出,」神原和彥拉來一把椅子,坐到大出俊次身邊,「正因為這些問題的存在,我才會問,搞這次審判沒事嗎?」

神原和彥到底在擔心什麼,健一也明白了。一旦開展校內審判,大出俊次身邊的那些狀況就會重新出現。

「如果取消校內審判,這起事件就會逐漸被人遺忘。儘管你無法洗清冤屈,但電視台不會再來拿這件事大做文章,學校也不會為此頻頻召開家長會了。」

一旦大張旗鼓地開展校內審判,事情便會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如果縱火犯的目的是想讓俊次吃點苦頭的話……

「他會對這種為大出伸張正義的活動感到不滿,從而可能再次鬧出事端。」

大出俊次直勾勾地盯著身邊的神原和彥,眼睛都不眨一下。

神原和彥輕輕點了兩次頭:「如果縱火犯只是搭了三中騷動的順風車,而真正目的在別處……」

他或許會再次興風作浪。畢竟,已經平息的事態再次被炒熱,就會出現再搭一次順風車的機會。

「在這種情況下,就要看縱火犯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

如果目的早已達成,那即使還有搭順風車的機會,他也不會出手。如果前一次縱火併未達成目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老爸又會成為攻擊的目標,是吧?」

大出俊次嘴角僵硬。他的視線仍在游移,彷彿在空中找尋著大出勝。怎麼辦?老爸,我該怎麼辦?

「輕易下結論是很危險的。」

但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如果不加以關注,那會更加危險。

「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即使窗戶全部打開,沒有安裝空調的教室也依然悶熱異常,可健一的胳膊上卻起了雞皮疙瘩。

「藤野、井上和北尾老師也都沒有注意到。」

大出俊次像是清醒過來似的重新將目光投向神原和彥:「是啊。那你怎麼會想到的呢?」

神原和彥微微偏了一下腦袋:「大概因為我一直是局外人吧。」

「真的很危險嗎?有多危險?」

「還不知道。也可能只是我杞人憂天罷了。」

「不,不是。」健一立刻反駁,「大出的祖母已經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殺死了。這事我們竟然都忘了。」

「沒忘啊。」神原和彥說,「至少藤野沒忘。大出家的火災正是促使她想要舉辦校內審判的原因。」

她想到,就在我們集體沉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大出家死了人。

這樣想來,涼子確實做得很對。健一的腦袋亂作一團,毫無頭緒,只會一個勁兒地出汗:「藤野的父親可是警視廳的刑警啊。」

這句從亂糟糟的心頭不經意冒出來的話,卻讓神原和彥作出了強烈的反應。他猛地抬起頭來:「真的嗎?」

「是的,應該是搜查一科的刑警。」健一補充說明道,「她說過,對於這次事件,她曾跟父親仔細商量過,還向父親表達了她自己的意見。」

這次輪到神原和彥視線游移了。他的腦子也明顯有些混亂了。

「這……有什麼問題嗎?」提出話題的健一竟然把握不住脈絡了。大出俊次焦躁起來。怎麼了?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提過的問題,藤野的父親應該早就想到了吧?」

他為什麼不提醒一下女兒呢?譬如說,女兒的心情可以理解,可當校內審判重提這些舊事時,會在意想不到的方面產生嚴重的影響。

「因為他是個笨蛋。」大出俊次又吐出了他最拿手的台詞,「根本沒想到唄。要不就是覺得我們家的事怎樣都無所謂。」

如果真是「怎樣都無所謂」,那就等於否定了涼子為大出俊次證明清白而組織的活動。

「在大家的勁頭好不容易被鼓動起來的時候,這些話說出來等於當眾潑冷水。」神原和彥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經恢復平靜了。他身上的白襯衫由於汗水的浸潤,有好多處變成了半透明。「不過對大出不能不說。」

俊次應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決定,是不是?」

神原和彥點了點頭。大出俊次也對他點了點頭。還挺像一對真正的辯護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這個瞬間,辯護人與被告的關係確立了。

熱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公示牌上的紙片嘩啦嘩啦直響。學校里已經沒人了?難道全都睡著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說……」大出俊次望著牆上的紙片,用乾巴巴的語調說,「不是我乾的。我沒有殺死柏木。」

間隔一次呼吸的時間,神原和彥回應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皺起了眉頭,「覺得那小子陰陽怪氣的。」

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響。陰陽怪氣?

「是個怪怪的傢伙。」大出俊次簡短地加以說明,對他而言,用上這樣的辭彙已經算儘力了,「但是,我可沒有殺死他。」他已經不用捲舌的語調了,「雖說誰都不信,可我真的沒殺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氣的氣球,五官皺成一團。

「要證明這個就這麼難?難道我們家裡還得有誰被殺死嗎?」說到最後,他的話音有些發顫,像在嘆氣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彥問道。他並不是在確認,而是在嚴厲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內審判非辦不可。」

「不都是因為你,因為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嗎?」俊次的聲音帶著哭腔。原來大出俊次也會哭啊。

「所以要說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親。」

「這可能嗎?開什麼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關鍵是決心。」

健一終於聽懂了。決心。對,這才是關鍵詞。

神原和彥的這些話,並非要給校內審判潑冷水,而是在測試大出俊次的決心,讓他知道要參加校內審判,獲得坐上被告席的資格,必須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

要想徹底改變現狀,必須承受比什麼都不做、等待大家漸漸忘卻此事嚴酷得多的壓力。

難以置信。為何會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為此時此刻作準備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辦法做到不挨揍也能成。」

「說得輕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門,「你們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這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狀況。神原和彥抽回身子重新坐好后,竟然笑了起來。「雖然不了解大出的父親,但我了解我的父親,所以我並不害怕。」

俊次不停擠弄著被眼淚刺得通紅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間忘記了呼吸。這傢伙到底要說什麼?

「我啊,其實是個養子。現在的父母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雖然我不喜歡這麼說。」

大出俊次半張開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這副模樣后,趕緊抿緊了嘴。

「我的親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母親,在發酒瘋的時候。」不帶半點吞吞吐吐,神原和彥口齒清晰地說了下去,「如今想來,我父親也是個值得同情的人。要是當初能讓他接受治療,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可是,我母親當時根本顧不上這些。」

因為她經常遭到父親的打罵。

「只要不喝酒,我父親就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神原和彥七歲時的一天,父親跟往常一樣喝醉后撒起了酒瘋,結果打死了母親。

「鄰居幫忙叫來了救護車和警車,卻為時已晚。」他平靜地說,「父親也受了傷,被警察帶到醫院。後來聽說,他有好幾根手指都骨折了。」

在醫院接受治療和審訊的時候,父親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他想必非常害怕。他衝進醫院的廁所,用清潔箱里的抹布打結后連接起來,套在了空調的排風管道上。」

他上吊自殺了。

「我那時還很小,很多事情卻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經常和母親一起挨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歡打老婆和孩子,雖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毆打是很可怕的,說習慣了可能有點誇張,但至少不像別的同學那樣害怕暴力。我想大出的父親肯定不會像我父親那樣瘋狂。怎麼樣?也許我這麼想太不知輕重了?」

大出俊次一聲不吭地坐著,似乎有點失魂落魄。誰又能回答這個問題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彥時心頭冒出的感想,就在與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間。

那是一雙看到過對岸風景的眼睛。看來這並非錯覺。神原和彥真的是看到對岸的風景后又歸來的少年。

「對不起,我作了個怪嚇人的自我介紹。」他略帶害羞地說,「怎麼樣?能讓我做你的辯護人嗎?」

你擁有坐上被告席的決心嗎?

你作好面對現實的準備了嗎?

大出俊次抽著鼻子,身上一股汗味兒。健一的身上也有汗味兒。神原和彥的額頭上,汗水正呈直線往下淌。

「哈哈,你真是笨蛋。」大出俊次的表情既像在哭,也像在笑。

同一時間,另一間空教室里,檢方的三名學生也在開碰頭會。他們是藤野涼子、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

「對不起。」涼子開口便向他們道了歉。

萩尾一美吃了一驚:「哎?為什麼要道歉呀?」

「你們舉手表示願意幫助我時,我還是大出的辯護人,可現在卻變成了檢察官。」

「那是沒辦法的事。」佐佐木吾郎安慰道。

涼子點了點頭:「沒辦法。提議召開校內審判的是我,事到如今我既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當陪審員,所以只能當檢察官了。」

「你當檢察官也挺合適的。」佐佐木吾郎說道。

直視著這名性格直爽、為人謙和的同學,涼子說道:「不,我並不合適。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

這次換作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兩個人同時吃驚了。

「在準備為大出辯護時,我已經確立了方針。」

她要驗證大出俊次在案發當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午夜零點到兩點,即柏木卓也的死亡推定時間內的不在場證明。

「我覺得這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即便不考慮其他因素,僅憑這一點就能證明大出的清白。」

在此之前,她從未認真調查過大出俊次的不在場證明。大出自己作出的辯解也一直是含混不清的,其中肯定有遺漏的細節,只要找出來就能夠得到驗證。

「可是,轉到起訴大出的一方后,事情就變得完全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呢?」單純的萩尾一美反問道。

佐佐木吾郎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明白嗎?也是,你怎麼會明白呢?」

「說什麼呢?」

制止住正要撒嬌的萩尾一美,佐佐木吾郎滿臉嚴肅地問涼子:「是舉報信的事嗎?」

涼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如果只是為大出辯護,就完全可以不提舉報信的事。」佐佐木吾郎說。

「嗯……」

「可作為檢察官就不行了,立場正好相反,就算不情願也沒辦法。那封舉報信就是起訴大出俊次的最重要依據,無法迴避。」佐佐木吾郎緩緩說道,彷彿要確認什麼似的。

聽到別人這樣說明后,涼子更加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那麼,有什麼問題嗎?」一美問,「只要認為檢方相信了舉報信的內容並起訴被告,這樣不就行了?」

「你、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呀?」

「你好過分哦,幹嗎這麼瞧不起人?」

涼子問兩人:「你們覺得那封舉報信可信嗎?」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面面相覷。

「對四月播放的那期《新聞探秘》,我不能完全贊同其中的主張。」佐佐木吾郎說,「可既然站到了檢方這邊,就必須當節目內容都是事實,並以此為前提採取行動。我也懷疑大出他們和柏木之間或許有過什麼關聯。」

萩尾一美用力點了點頭。

「辯護方到底會如何出牌,就不得而知了。神原和彥會和你一樣走驗證不在場證明的路線,還是會選擇證偽舉報信的內容?一切才剛剛開始,估計神原自己也不知該怎麼著手吧。」

「是啊……」

「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們應該集中精力,將舉報信推在前面。」

「那麼,有什麼問題嗎?」佐佐木吾郎問道。雖然說出了和萩尾一美一模一樣的問句,可意圖卻完全不同。

嘆了一口氣后,涼子說:「我不相信那封舉報信。不僅僅是憑藉直覺,還有確鑿的根據。」

對面的兩人大吃一驚。涼子說起了那天在保健室發生的事。聽到三宅樹理低聲發笑時,她的心中產生了幾分恐懼和疑惑。

「淺井松子死後,大家都覺得是她寫了那封舉報信。甚至有傳言說,這封信不是松子一個人寫的,三宅樹理肯定幫了忙。」

「正好相反。是三宅樹理寫了舉報信,並讓淺井松子幫忙。」

面對萩尾一美的斷言,涼子反倒猶豫了。

「我身邊的女生都這麼說。」

「因為你們都討厭三宅樹理。」

「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是冷靜的判斷。她們兩人之間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友誼。三宅樹理總是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淺井松子。」

涼子點了點頭:「是啊。可我覺得這不是傳言也不是想象,而是確信如此。三宅樹理的笑聲,我聽得清清楚楚。」一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上了,「這事我也對爸爸媽媽說過。因為實在沒法一個人悶在心裡。在學校里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只是還在為當辯護人做準備的時候,北尾老師曾經問我校內審判是否會用到舉報信,我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並向北尾老師說起了這件事。」

涼子向兩人敘述了她與北尾老師交談的經過。

聽完后,佐佐木吾郎沉吟道:「豆狸掌握了什麼證據啊……」

「可他沒有公開。」涼子說道,「是為了保護學生吧?」

「是嗎?我覺得豆狸不過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罷了。因為三宅樹理比較麻煩,不想去碰她,難道不是嗎?其他老師也和他差不多。」遇上這種話題,萩尾一美總會說個痛快。

是啊。三宅樹理的確比較麻煩,所以不想和她有什麼瓜葛。這不是說津崎校長,而是在說涼子。因此,想當大出俊次的辯護人的涼子會採取逃避態度,覺得還是封鎖掉舉報信為好。

但現在這一手已經不好使了。為了促成校內審判,涼子已經表態過要當檢察官,並拿定主意,只有自己能夠勝任。可仔細想來,自己之前不過是在說漂亮話罷了。

涼子覺得自己無法面對兩位同伴,於是低下了頭,說:「懷抱著如此的心態,卻不得不將舉報信推到風口浪尖起訴大出俊次有罪。老實說,我覺得挺可怕的。」

「可怕」這個字眼一出口,她便真的感到身上一陣發冷。

「你們做我這樣的檢察官的助手,不覺得後悔嗎?」涼子訓斥自己,對眼前的夥伴不能隱瞞自己的真實感受,因為那樣很不公平,「如果你們覺得這跟一開始說的不一樣,要退出,也沒有問題。」

萩尾一美扭扭捏捏地斜視著佐佐木吾郎。佐佐木吾郎撓了撓頭,對著涼子破顏一笑,說出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藤野,人會笑,也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

涼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說不定三宅樹理會在保健室里發笑,並非出於你推測的原因。三宅樹理是個很特別的人,無論她與淺井松子的友誼是怎樣的形式,她們畢竟關係不錯。淺井松子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對她的刺激一定很大。所以,當時她的心理狀態一定非同尋常。」

「這倒也是……」

「校內審判的目的不就是發掘真相,要給所有人一個明白的交代,不是嗎?那無論是當辯護人還是檢察官,要做的事情不是都一樣的嗎?」佐佐木吾郎嘿嘿笑著,「所以沒問題的。」

接著他又收起笑容,面向涼子。

「我剛才稍微有點吃驚。沒想到藤野也有思緒被攪亂的時候。女生間的關係真夠複雜的。」

我被攪亂了思緒嗎?

「一美你也有問題。」佐佐木吾郎瞥了一眼一美,「某個人這樣想;依據推測應該如此;這樣考慮比較妥當……這些都不是『事實』,不是嗎?你並非『知道』些什麼,而只是『這樣覺得』罷了。就算老師們這樣推測,也不會變成事實。」他探出身子繼續說,「我們乾脆將這些直覺和推測統統歸零。事實是,舉報信確實存在,藤野自己就收到過一封。而且我們認為,信的內容有可信的部分,並非純粹的惡作劇。我們就回到這種好似一張白紙的狀態,重新開始。」

先忘記三宅樹理的事。

「這樣的話,首先應該做的,自然是找出舉報人。因為他可能是兇案的目擊者。」

「不用找,不就是三宅樹理嗎?」

佐佐木吾郎不禁對任性的一美合掌膜拜起來:「你還是退出吧。求你了,回家去吧。」

「幹嗎這麼挖苦人呢?」

聽完佐佐木吾郎一番話,涼子驚得目瞪口呆,過了許久才終於能眨眨眼睛,活動身體。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大塊堅冰逐漸鬆動,開始融化了。

統統歸零,回到一張白紙的狀態。

「怎麼找呢?」

「發出書面通知,要求他主動承認。我覺得這樣最妥當,你覺得如何?」

「通知的對象限定在三年級學生內,就行了吧?」

「嗯,應該可以,只是不能局限於女生。」

「如果還是找不到,又該怎麼辦?」對萩尾一美而言,這已經算最像樣的問題了。

佐佐木吾郎笑了:「那就對我們很不利了。」

「會輸掉官司嗎?」

「那倒無所謂。我們輸了官司,卻弄清了真相,不也很好嗎?」

藤野涼子以前真是太小看佐佐木吾郎了。涼子曾經只覺得他是個處事機敏、比較好相處的男生。

輸了官司也能弄清真相。佐佐木吾郎說得一點不錯。我追求的是真相,不是官司的輸贏。

「如果舉報信的內容是真的,那舉報人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一定會主動與我們接觸。老師們不是對舉報信置之不理嗎?但我們不會這麼做。只要傳達出這個意願,他肯定會主動站出來。說不定不是三宅樹理呢。」他說道,「說不定是之前從未注意到的某個人。三宅樹理是舉報人這一點,或許是大家一廂情願的錯覺。」

「就是三宅樹理嘛。」

佐佐木吾郎沒有理睬萩尾一美的又一次執拗。

「如果果然是三宅樹理,那又有什麼問題呢?」

涼子又覺得身上發冷,微微顫抖了一下。不過這次的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樣。

「我能理解藤野同學心中對三宅樹理的鬱結。可是作為檢察官,你不能害怕這一點,想說什麼就對她直說吧。」

這時,教室的門上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涼子應了一聲。

戰戰兢兢地探進頭來的,竟是音樂社的山野。

「我可以進來嗎?」

教室里的三個人同時「嗯」了一聲。

紀央邁著輕盈的腳步進入教室后,隨手飛快地帶上了門。她站在門口,快速又小聲地說:「是北尾老師告訴我藤野在這裡的。」

她的眼神有些游移,似乎心中有什麼事還沒拿定主意。

「既然已經決定要當陪審員,或許我不該來告訴藤野這些話。剛才當著大家的面一直不敢說,心裡七上八下的。可是……」她猛地抬起了頭,「這是小松的母親要我來轉達的。」

涼子端正了坐姿:「淺井松子的母親?」

山野紀央挺直腰板,正視著涼子:「昨天我去了小松家,想跟小松的母親打個招呼,告訴她我要當陪審員。」

這種認真嚴謹的作風非常符合紀央的性格。

「也許會遭到『別用這種事來煩我了』之類的斥責,所以……」

「嗯,嗯,嗯。」佐佐木吾郎一個勁兒地點頭。

「小松的父母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別人的談資,報紙和電視台來採訪,他們也全部拒絕了。」

「是啊……」

「可我反而受到了鼓勵。如果同學們想努力找尋真相,他們也願意出力,有必要的話,隨時都願意作為證人出庭。」

「哇!」佐佐木吾郎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涼子的心中又有一大塊堅冰融化了。

「謝謝山野同學。你能把這件事告訴野田他們嗎?他們應該還在剛才的那間教室里。」

「這樣好嗎?」山野紀央似乎很驚訝。

「我覺得應該由你去告訴他們。」

「我可是陪審員……」

「你是淺井同學的好朋友,也是和他們一起參與校內審判的夥伴。真的要謝謝你。」

山野紀央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明白。那我去了。」說著,她抬了抬手臂,微微偏了一下腦袋,「我可以對他們說『加油』嗎?」

「當然可以啊。」

紀央笑著離開了。涼子回頭一看,發現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是滿面笑容。

「怎麼樣?」佐佐木吾郎頗為得意地說,「說明藤野揭竿而起的行動是完全正確的。紀央也確實很可愛……」

一美抬腿踹了他一腳。

「我們來明確一下從明天起該做的事。」涼子取出筆記本,「我得先寫好呼籲舉報人出面的文稿。」

「這個就麻煩你了。那我們需要向誰了解情況呢?」

「警察,還有相關人員的家人。」首先便是柏木的雙親。

「柏木還有個哥哥。」一美說,「也上過電視。雖說長得和柏木不怎麼像,但也是個帥哥。」

「你看這個眼睛最尖了。」

「我是女生嘛。」

涼子也笑了,一直堵在胸口的苦悶消失了。

從這一刻起,我就是檢察官藤野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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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的偽證(全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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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第Ⅱ部:決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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