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險喝孟婆湯
「你，你願意喝了？」我這話一出，孟婆竟然像是十分驚異的樣子，上下打量著我，「你受什麼刺激了么？」
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只好試探著回答道：「那，不喝，不喝了。」
我這話一出，孟婆反倒是鬆了口氣似的，道：「你的話，喝不喝也沒什麼兩樣，別再來砸我招牌就好。」
說著，孟婆又撿起了那長柄勺子，再次攪動著，眼睛仍然看著我，一臉唏噓的樣子。
「沒想過隔了這麼多年，你倒還是老樣子，不過規矩你也知道的。不喝的話，就再回河裡去待個一千年吧，就算是第二次，我也沒辦法通融你。」說著，孟婆假惺惺的抹了抹眼角，像是哀嘆的樣子，「我就說你沒得一個好下場，就算再待一千年，也都是一樣的，你還偏要那麼固執。」
「我就不能，有個好結局么？」我被她這一段話說的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想不起來，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
我還是覺得，她認錯人了。
聽她說的話，我是曾在這忘川河裡待足過一千年的，怎麼，可能呢？
如果沒有喝孟婆湯的話，我本該擁有前世的記憶才對，可是，心中卻橫生出一股戾氣來，焦躁又不安，卻又不知道眼下該怎麼做。
「我也想你有個好結局，畢竟，我可是看了你整整一千年的。」孟婆微笑著，用那種極其和藹極其明媚的笑容看我。
我忽然發現了，她看我的眼神，根本不是我以為的看到老朋友或是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會有的那種眼神。她看我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個物件，一個感興趣的，寵物。
「要不來喝一碗試試嘛，反正，來都來了，喝一口也沒什麼關係吧。」說著，孟婆又拿起了她那隻髒兮兮的陶碗，盛了一碗湯，並抬手遞給了我。
雖然知道，來到這裡就一定要非喝這碗湯不可了，但是，這樣的對話，還是讓我忽然有些脊背發涼。
下意識的接過了那碗湯，只看到裡面滿是清澈如水的液體，但是，卻又有著彩色的絮狀沉澱物。
這，就是我這小半生的眼淚？
「喝吧，喝吧，喝完了就不用忍受忘川之苦了，喝完了就能重新開始了。」孟婆看著我，我只是略微低頭就能看到她直視著我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啊，清亮又純澈的瞳孔中，滿是同情與悲憫。看著那雙眼，就好像能夠感受到我的痛苦一般，在同情著我，希望我能夠早日從那痛苦之中解脫。當你看著她的時候，你就會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因為她的眼睛是那麼的真實，你絕不會懷疑她所給你的東西是害人的毒藥。
剛才被三生石挑起的心緒忽然又波動起來，我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
那麼，忘記了就不會痛苦了吧，只要忘記了，就什麼都不用再想，什麼都不用去做了。
我緩緩抬起了手，湊到了嘴邊。
即使是忘記了，大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終究，我也只是一個死人了。
「蠢貨，你腦子是讓宅鬼踢了么！什麼東西都敢亂喝？」
隨著這道聲音一起傳來的，是一道飛閃過來的流星一般的影子。我甚至還沒有看到孟婆是怎麼動作的，手上的陶碗就忽然被她穩穩地端在了手心，而那道影子便直衝著我胸口砸了過來。
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我頓時後退幾步，捂住了胸口。
那東西叮叮噹噹砸在了地上，我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個小小的銅鈴鐺。
就在看清楚它真面目的一刻，那鈴鐺頓時飛了起來，沖著我正對面來時的方向飛去了。我下意識的抬頭，引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火紅色身影。
老，老闆？我目瞪口呆。
雖然已經盼著老闆來很久了，可是，現在這個情形，又讓我有一些不敢相信。
剛剛還想著要不要想辦法開個後門，老闆居然就真的出現在了我眼前。
老闆走進了孟婆亭中，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便轉向了孟婆：「你這老不死的又來打他的主意？我的人你也敢碰，信不信我去找閻羅告一狀。」
「老身巴不得要放一假了，每天在這裡熬湯，你覺得我很閑？」孟婆哼哼了兩聲，也不管老闆那黑的要死的臉色，又看向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樂子，當然要好好樂一樂。」
我，是樂子？
剛才的話，難道根本也不是我以為的認錯人，而是，逗我的？
但是，此刻這樣的情形，實在不容我再多說什麼了，現在，就看老闆想怎麼樣了。既然老闆都來了，那我已經就還有得救的可能，畢竟，老闆可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看老闆的樣子，她和孟婆似乎也是熟識，只是剛才，孟婆的話和態度實在有些讓我捉摸不清，如果僅僅是為了捉弄我的話，未免也有些，反正，就是不太對勁。
老闆氣急，卻又無可奈何：「你信不信我連你這鍋都砸了！你明明知道他身上有陰陽令，還如此作弄他，他的記憶要是真的丟在這，你打算怎麼跟四司那些人交代？」
「他們有什麼資格來讓我給個交代？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職而已。」孟婆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仍然只是看我，似乎有些可惜，「反正，我有分寸。你這麼關心這小子，難不成他是你情郎？」
老闆這下子，彷彿被觸及了逆鱗一般，抬手一揮，頓時又有四顆小小的流星沖著孟婆的鍋碗飛了過去。
我這時才發現，那流星，也就是那四個小小的鈴鐺竟然是老闆腰帶上的掛飾。和在上面的時候不一樣的是，老闆穿著的這條紅裙子下半身是曲裾的樣式，上半身又有所不同，腰帶也只是兩根細細的暗紅色布帶子，那四顆鈴鐺就拴在腰帶的尾端。
「你可別太過分了，我可還沒真的讓他喝下去！」孟婆有些手忙腳亂的擋住了那四顆鈴鐺，碗里的湯卻還是穩穩地，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哼，若不是我來得及時。」老闆氣的手抖，收回那四顆鈴鐺以後，愣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的往我後腦勺抽了一把，「什麼東西你也敢亂喝，要是沾了嘴，我看你還怎麼回去。」
我也有些后怕，只能低著頭任由老闆教訓我，完全不敢再吱聲。
老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又瞪了孟婆一眼。
「趕緊走人，你們兩個再杵在這，後面的人就要堵死了。」孟婆晃晃悠悠的說著，隨手把那碗原本要被我喝下去的湯倒在了亭外的彼岸花從中，「我等著你再來這裡。」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卻又被老闆沒好氣的喊了一嗓子：「跟我走，別耽擱了。」
一路混混沌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跟著老闆走過來時的那片彼岸花從的。沒辦法，黃泉路上人太多了，我們也不好在上面逆行，老闆便直接讓我跟著她穿過了那片花海。
我到現在心中還是有些昏昏盹盹搞不清狀況，但也知道，老闆應該是要送我，回上面去？
約摸著走了有幾分鐘，我們很快就走到了一扇門前。
一扇黑色的巨門就矗立在花海中央，不時有陰差壓著人進來，待他們乖乖往前走去，便又回到了那扇門裡面。
那扇門大開著，卻根本看不到門后是什麼，只有一片黑色的霧氣，將那門后的情形遮了個嚴嚴實實。
門邊有數名陰兵把手，而坐在一個陰兵前不遠的彼岸花從中的，還有一個顏色幾乎和老闆身上如出一轍，只是衣服上多了不少裝飾的紅衣人。
「崔大人。」老闆還是沒有跟我說話，只是走快幾步，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並不起身，只是在面前的本子上寫著什麼，一邊抬頭笑著看向老闆：「引魂使者到了？可要叫我看看，是怎樣一個人物。」
「崔大人怕是要失望了，這就是蠢貨一個，剛才險些讓孟婆忽悠了一碗湯下去。」說著，老闆嘆了口氣，回頭看我，「感知到他進來的消息，我就趕緊過來了，誰知道他順著路就走了，我緊趕慢趕都追不上。」
我這時才看清楚，那紅衣人身上的裝飾竟然是無數猙獰的鬼面，他筆下那本子竟然是由一隻全身通紅的小鬼托著的，他身下亦是一隻赤紅色的猙獰惡獸，卻只是乖乖的趴在地面上，讓他穩穩地坐住，只露出滿口尖利牙齒的腦袋和一小節尾巴。
聯想到老闆剛才喊他的稱呼，這難道就是，崔判官？
據說，崔判官乃是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賞善罰惡，管人生死。左手執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筆，只需一勾一點，就能為善者添壽，讓惡者歸陰，誰該死誰該活都只在他一念之間。
我不敢疏忽，已經走上前去，便也趕緊俯身作揖，口中念道：「見過崔判官。」
看老闆的意思，想要讓我再活過去，定是要仰仗這位崔判官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