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心鬼（一）
邢運到的時候，我正和明燦在錢家的燒烤攤正對面的湖岸邊坐著。
錢老大接了電話就往這邊趕，但還是慢了一步，連錢老二的屍體被運走以後才姍姍來遲。聽說自家兄弟沒了，又不見錢老二的屍體，他還鬧了警察們半天，最後才被小李制服了，讓幾個警察帶回到了支隊。
我實在沒有什麼頭緒，只好跟著明燦坐在湖邊餵魚。
天色已經晚了，湖水上灑下了大片大片的金鱗一般的夕陽，甚是好看，我卻根本無心欣賞。
剛才錢老二被裝到裹屍袋裡以後，我還特意去找那位來現場的法醫問過了，錢老二的臉已經讓烤熟了，呼吸道里也嗆入了不少煤灰，也就是說，他把臉貼在烤爐上以後，還在呼吸著。
別的地方只有手上，有因為將烤爐的邊緣抓的太緊留下的紅痕，就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傷痕了。
死因確實就是因為臉部被炙烤后導致的瞬間休克，烤爐里用的是劣質無煙煤，但畢竟有無煙兩個字，所以呼吸道堵塞導致缺氧不太可能，具體的也要再做過檢查以後才知道。
現在的問題並不在於，錢老二是怎麼死的，而是他為什麼會死，是誰想要他死。最重要的是，究竟是什麼樣的方法，讓他能夠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自主自願的，去把臉死死地壓在烤爐上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再和明燦去找一圈，有沒有什麼陰魂出現過的痕迹。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入耳朵的一個聲音讓我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
「叔叔，可以讓一下么？我也想坐在這裡。」
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傳入耳朵，我下意識的轉臉過去，正好看到那喊我叔叔的人的正臉。
那是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孩子，一頭黑色的柔軟碎發，漆黑的瞳孔還帶著初生的嬰兒那樣的乾淨，款式簡單卻並不廉價的背帶褲和襯衫穿在他身上格外挺拔，看上去簡直是比明燦還要受阿婆們喜歡的類型。還有那乳白色的健康皮膚，和我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垂眸看了看手臂上被藍色的靜脈凸顯的格外蒼白的手臂，忍不住哀嘆著自己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
「坐吧。」我往旁邊讓了讓，伸手把明燦抱在了懷裡。
雖然三個人坐也綽綽有餘，但我就是有一種暗地裡想要比一比，誰家的孩子更可愛這樣的惡劣情緒。
那個約莫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很禮貌地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後端坐在了我身邊，拿出了一小盒魚食。
那是那種一次性包裝的像是塑料盒濃湯寶一樣的魚食，看上去顯然不是這旁邊的小攤子上賣的那種廉價貨。
如果不是因為這孩子耳朵上極為顯眼的不知是真是假的鑽石耳飾，我對他的好感還能再多一點。那不是一個，而是一片。
耳朵上銀色的金屬花紋上鑲嵌著一片閃亮的大大小小的鑽石，還有脖頸側面，似乎還有著縫合過什麼傷口一般的一個一個的叉形，鮮艷的紅色刺眼的不得了，應該是畫上去的吧。
看著孩子的衣著打扮，那耳飾應該是真的鑽石，大概要不少錢，這讓我對這孩子的身份有些猜測，卻又並不想胡亂揣測。
「叔叔，你是從崔家的攤子上出來的吧。」那孩子漫不經心的用力撒著魚食，忽然對我開口道，「那裡剛死了人吧。」
我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對這孩子有些莫名的警惕起來。
「小孩子，不要亂打聽這種事情才好。」我按捺著心中的不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跟他搭話。
「吶，叔叔，大人亂跑的話才更容易會死掉的吧。」他也還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叔叔你是死過了一次的人吧，不應該更明白這些道理才對么？」
此話一出，我頓時頭皮發麻，甚至不知道身邊坐著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下意識的就抱緊了明燦。
「沒事，哥哥，他是人類沒錯。」明燦倒是很冷靜的在心中對我說道。
我稍微有些安心了，卻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才好。
這個孩子，一定有問題。
他怎麼會看出我死過一次的，死而復生，這麼扯的事情，總不可能是因為他中二病發作隨便說的。
「那你說說吧，崔家那個大人，是怎麼死的。」我把話頭扯到了崔老二身上，想看看這孩子又會說什麼。
「當然是被鬼害死的啊。」他有些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彷彿我問了什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一樣。
可是，我和明燦根本什麼都沒發現啊。
這個孩子，看著不像是有惡意的樣子，大概就只是因為年紀還小，又天賦異稟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才會說那麼些話吧。
我勸慰著自己，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問這孩子究竟知道些什麼：「我沒有看到有你說的東西，他明明是自殺的。」
是自殺才怪！我先暗裡吐槽了自己一句。
「哥哥，人心裡的鬼，肉眼當然是看不到的啊。」他忽然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把那小盒子里的魚食全都倒進了湖水中，「你看，你看到我在餵魚了吧，但是，你怎麼知道我喂的是食物還是毒藥呢？」
說著，我竟然看到那些五彩斑斕的錦鯉在片刻的轟然爭搶以後，忽然一個個翻了白肚皮在湖面上。
我頓時一陣冷汗，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孩子，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肉眼能看到的，就不叫人心了。」他微笑著看向我，緊接著便拍拍手，將手中的塑料盒子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哥哥你很乾凈呢，我喜歡跟你說話。」他摸著耳朵上那片銀白一片的裝飾，像是在沉思著一般。
我身體發僵，不知道現在究竟還能做什麼。明燦不知道為什麼，也格外的安靜，我低頭看他，希望能得到一些提示，比如說，要不要把湖裡那些越來越多的白肚皮大錦鯉們撈回去做烤魚吃。
可是，我低頭，看到的確實那男孩微笑著看我的臉：「叔叔，說話的時候得認真看著別人哦，不然很不禮貌的。」
我嚇了一大跳，頓時鬆開手站了起來，那孩子就好像沒有任何防備一樣，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用雙手撐著上半身仰頭看我。
「看在我還不討厭你的份上，一個提示。」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輕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臂，「想讓一個人做你想讓他做的事情，只要心裡有鬼就夠了。」
說著，他忽然看了看手錶：「哎呀，要遲到了，我得趕緊走了。」
「那就下次再聊了，叔叔再見。」仍然是毫無變化的禮貌微笑，緊接著，他便忽然跳著走遠了，彷彿有什麼急事一樣。
我有些摸不清頭腦，又有些可惜那一池子錦鯉，再往湖中看的時候，卻發現那些彩色的錦鯉分明十分健康的四處撲棱，爭搶著湖面上漂浮著的魚食。
我滿腦子問號，再一看，卻發現明燦跌倒在地面上，一臉詫異的看著我。
「明燦？」我懵住了，連忙伸手把明燦拉了起來，「你怎麼在地上？」
想到剛才的情形，我何嘗不知道，大概是那小孩擺了我一道，但我還是下意識的開口問了。
不管怎麼說，明燦是不可能陷入幻覺的，怎麼他也摔倒在了地上呢。
「哥哥你忽然站起來幹什麼啊。」明燦借著我的手站了起來，有些委屈的看著我。
「那個孩子呢？」我急忙問道。
「他，喂完魚食就走了啊。」明燦牽著我的手，忽然指向我身後，「邢運哥哥來了，咋們趕緊過去吧，先別想剛才的事了。」
我應聲轉頭過去，正看到小徑上正迎著我走過來的邢運。見我看到他，邢運便停了下來，喊道：「明松，走了。」
我點點頭，回頭想把明燦抱起來。剛才不小心摔了他，我有些歉疚，但這一低頭，卻正好看到明燦有些晦暗不明的臉色。
見我回過頭來看他，明燦臉上又頓時變得燦爛起來，一臉笑容的催促我：「走啊哥哥，咋們還得幫邢運哥哥查案子呢。」
我見此也不好多問，只好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把明燦抱了起來：「哪有犯人了，就算有也是邢運抓不了的。」
我這嘟囔被邢運聽了個正著，他頓時不樂意了，上來把明燦搶到了他懷裡就往前走：「你不願意幫我就算了，嘿，我有小明燦在，還怕你不來？」
我無奈的跟了上去，也不打算搭理他那個作勁兒。
錢老二的屍體已經被運走了，現場也差不多都取完了證，只剩下了幾個警察還在詢問附近攤子上無關緊要的目擊者。
燒烤攤上，已經沒了那最重要的烤爐，大概也作為證物被搬回去了，遊客們差不多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早就散了個乾淨，此刻也沒剩多少人了。
又待了沒多久，我便被邢運拉著上了警車，往支隊去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凌波湖這片為什麼也歸他們管，但是看樣子，我今天晚上的計劃多半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