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心鬼(二)
支隊的接待室里,我和趙老哥坐在一處,等著小李來說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這件事情有物證有人證,怎麼看都的確是自殺沒有錯,但邢運不知道怎麼想的,愣是把人都扣在了這裡,除了我誰都不能出去。
錢老二的哥哥和李翠芬坐在我們對面,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就沒有停過。錢老大好像是生病了,說話聲悶悶的,臉上還一直都捂著個口罩,室內再熱也沒有摘下來過。
想起那個孩子告訴我的,我總覺得,也許害死錢老二的人就在眼前這些人裡面。
隔壁攤位的老闆姓梁,趙老哥喊他梁東,據說和錢家的攤子沒有什麼衝突。但他妻子,也就是最初那個還算友好,安撫了李翠芬的那個女人,曾經和錢家這幾個人有過一些口角,但也只是垃圾堆在了不合宜的地方或者你家的招牌擋了我家的,類似這些的小事,而且和錢老二之間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死疙瘩。
至於那個幫工小王,就更不可能和他們有什麼恩怨了。
在我看來,小王頂多也就是一個殺馬特小青年,喜歡湊熱鬧看熱鬧,不嫌事大,剛才那樣的情況雖然也讓他有些害怕,卻不忘先打開手機拍下視頻來。不久前我還聽到小李在訓他,讓他趕緊把發到微博上的視頻給刪了。
至於趙老哥,確實是和錢老二他們有些恩怨的。
他們的攤子相鄰,以前趙老哥用的料太實誠,生意受影響最大的就是錢老二他們這幾個附近的攤子。
趙老哥家的攤子排著長龍,滿是站在旁邊等位置的人,緊鄰著的幾個攤子上客人卻寥寥無幾。錢老二他們怎麼可能不眼紅。所以,之前舉報了趙老哥擾亂市場,讓他不得不和整個啤酒廣場上的其他攤位一樣提了價減了量的人,錢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整天冷嘲熱諷趙老哥,從排隊的客人里拉客的人,錢老二又是首當其衝。
這麼著看,趙老哥確實也是很有嫌疑的,但是他一出事就過去幫忙,錢老二沒有整個腦袋都被烤透都要多虧了他。
其實現在想想,當時那種情況,趕緊往烤爐里澆盆水進去是最好的,不管會不會有煤灰嗆出來,至少先把溫度降下去,說不定人還能活著。
可當時看到那樣的情形,所有人都愣住了,哪裡還能想的到這麼做。而且,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沒人能想到,錢老二的手居然能抓的那麼緊。
心鬼,到底什麼,是心鬼呢。
「為什麼要怕鬼?害你的,明明是人。」
「為什麼要怕死?折磨你的,明明是生。」
耳邊驀的響起這兩句話來,我頓時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怎麼了,小岳?」趙老哥有些疑惑的看我。
「我,我出去一下。」我看著坐在一旁看著我們的那個警察,說道。
他也算是個熟臉,自然是認識我的,邢運早就交代過不用管我,他也沒說什麼。
錢老大看了我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又吭吭咳了起來。
我帶著明燦出了門,徑直去邢運辦公室找他,卻正好遇到了小李。
「岳哥,你快過來,我給你看一個東西。」小李一看著我就拉著我往旁邊走,「我們在死者身上發現一個東西。」
「這,能給我看么。」我被他扯著哭笑不得,只好牽著明燦的手跟著他,「什麼東西啊。」
「我們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麼,你說不定能知道點,邢隊剛才正要我去喊你呢。」說著,小李湊到我耳邊壓低了嗓子道,「邢隊沒跟我說,但是,該猜的我都猜出來了。岳哥,你能看到他們吧,就是,那個。」
「別亂講。」我頓時泄了一口氣,有些無奈,「也別亂想。」
小李嘿嘿一笑,不再多說,眼睛還是滴溜溜轉著,滿是好奇和「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意思。
「快過來,幫我們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邢運招著手,把旁邊人手裡的證物袋拿了過來,遞到了我眼前,「法醫說,死者身上完全沒有別的傷口,也沒有驗出血液里有致幻劑之類的東西,唯一奇怪的,就是這個。」
「是邢隊你一個人覺得奇怪吧。」邢運身邊的嚴肅青年推了推眼鏡,坐在了椅子上不再說話。
那人,是那個叫林木的法醫,剛才在燒烤攤子上也是他出的外勤,小李有喊過他。
我沒在意林木這種對我不太歡迎的態度,只是接過了邢運手上的證物袋。
透明的證物袋裡,裝著一條彩繩,似乎是端午的時候會帶的五彩繩,老人們的說法是,這東西可以避病除鬼、不染病瘟,但我已經有些年沒帶過這個了。
後天就是七月半了,如果說,是想拿著東西辟邪,還能解釋的通,但這根五彩繩卻偏偏不是普通的隨處可見的五彩繩,五彩繩結頭上的小玻璃珠子明明是白色的,上面卻像是被顏料沾上了一樣,滿是紅色的污垢,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繩子上還綴了一個看似像是平安符一樣的東西,只有拇指大,黃紙疊成一個三角,上面有像是硃砂畫出來的符文。
「我說,邢隊,你能不在警局裡搞這些封建迷信么?事實不是已經很清楚了么!」過了不久,林木忽然不耐煩起來,暴躁的站起身往外走,推開門又回頭道,「這就是個自殺案,沒有立案的必要,你驗這驗那的浪費警力我不管,總歸最近沒什麼案子,你是折騰你自己手下的人。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神神叨叨的。」
說著,林木便摔了門離開了,會議室里的其他人頓時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邢運倒是不生氣,只是微笑著:「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別跟個鵪鶉似的,看了就煩。」
「明松,能看出問題來么。」說完,邢運又轉向了我,「要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這可就真的只能算自殺了。」
我沉思了片刻,問他:「死者還有親屬的檔案都調出來了么,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就是因為檔案才覺得這背後肯定有問題的。」邢運點了點頭,坐在了椅子上,「坐下說。小李,故事梗概來一個。」
還沒等小李開口,我卻先聽到了明燦的聲音:「哥哥,這個平安符用的不是硃砂,是五仙血。」
我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小李卻已經開口了。
「死者錢老二,男,今年三十七歲,親屬只剩下哥哥錢老大和嫂子,還有錢老大的兒子,也就是他侄兒。他二十三歲的時候結過婚,但是老婆生下孩子就死了,留下一個女孩,兩年前,那個孩子十一歲的時候也沒了,從此以後他就自己一個人過了。」小李先是說了錢老二。
「妻子去世后,錢老二就拿著錢帶著女兒來了遼城投奔哥哥,那個燒烤攤前兩年的租費全是錢老二一個人出的,盈利也一直是錢老二拿大頭,生意挺好了以後,李翠芬才辭職來了攤子上幫忙。」
「兄弟兩個人據說感情很好,但也有周邊幾個燒烤攤的人說錢老二一直覺得攤子是自己開起來的,後來錢老大有錢了平攤了租費以後,錢老二還是不想給哥哥分紅,所以兩個人之間暗地裡也有些齷齪。但是他們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這個沒辦法當證據。」
「老婆孩子都沒了?」我有些疑惑,「他女兒是怎麼沒的?」
小李抿了抿唇,開口道:「燒死的。」
「兩年前,他們的生意正紅火,錢老二的閨女放學后就自己回家寫作業睡覺,因為燒烤攤子一般都要開到凌晨一兩點,家裡平時都沒有人的。」邢運接過了話,「我說的奇怪,就奇怪在這裡了。」
「他們是住在城中村的小平房裡,平時要燒炭取暖,那天晚上大概是沒有開窗戶,所以小姑娘一氧化碳中毒了。但她沒睡死,感覺不對勁就起床開了窗戶,還想把爐子給滅了,但那時候,人已經迷糊了,爐子沒滅了,就一頭栽到了小煤爐里,正好臉朝下。爐子翻到了,整個屋子一下就燒了起來,人就死在了火堆里。當時也出警去看了,確認沒問題才當成意外處理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終於明白了邢運扣著人的理由。
邢運不是懷疑兇手是在外面那些人里,他根本就是在懷疑錢老大。
「我們不敢打草驚蛇,還沒有問錢老大這些事,但是,還有一個發現。」小李翻著手裡的本子,又道,「錢老大和他兒子的銀行流水往來極大,上個月剛給了他兒子兩萬塊錢,這個月月初又給了一萬。燒烤攤的純利一個月也就是三萬不到,他為什麼要給他兒子那麼多錢?錢老二的銀行賬戶連續幾個月都只收到了幾千塊錢,錢老大的賬戶流水卻這麼大,這件事,錢老二究竟知不知道。」
「那就是,分利不均,所以錢老大才想解決了他弟弟單幹?」我大概明白了。
「猜測是這樣,但是,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