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螳螂捕蟬
長時間的圍困導致糧草斷絕,在飢餓的威脅之下,宰殺戰馬這種嚴重違反軍紀的事情已半公開化了,根本就約束不住。
對於這種事兒,軍官們在裝聾作啞的同時,一再催促皇太極趕緊拿個具體的章程出來。
眼下這個局面,完全就是困守孤城,且又孤立無援,糧草斷絕交通阻斷。尤其是在宣慰軍強大的「心理攻勢」之下,叛逃之事層出不窮。
打不過又逃不出,這樣的局面根本無法維持,是戰是和必須儘早決斷。否則的話,若是繼續拖延下去,根本就不用宣慰軍強行攻打,自己就要首先崩潰了
眼下這個形勢到底是什麼樣子,皇太極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但卻毫無辦法。唯一能夠做到的是儘力維持局面,先這麼耗著,希望可以有奇迹出現。
到了眼下這步田地,唯一的指望就是金國內部的紛爭儘快平息下去,最好是讓遼陽的多爾袞和盛京的代善等人爭一個兩敗俱傷。到時候誰也無法維持大局,在面臨強敵的情形之下,哪怕單純是為了自保,也會暫時放下紛爭組織起援軍來久遠皇太極。
畢竟皇太極是金國的最高首腦,真要是到了不可收拾的時候,只有他才能夠把分崩離析的大金國重新捏合起來。
作為名義上的君主,現在的皇太極反而無比期待自己的國家更加混亂和衰弱,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非常矛盾是心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囚徒困境」。
但這個希望過於虛無縹緲,幾乎不大可能實現。除了作為一種心理安慰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但皇太極很快就找到一個轉機:鰲拜來勸降了。
從本質上來看,鰲拜投降了宣慰軍,其實本就是軍事層面的事情。在慘敗之後無論是戰死還是投降,鰲拜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但一直以來,皇太極都故意宣揚一種論調:之所以會有今日的這個局面,完全就是鰲拜導致。正是因為鰲拜的投降,才引發了這麼大的災難。鰲拜就是大金國最大的叛徒!
這當然是一種推卸責任的手法,但卻有利於轉移視線。
聽說大叛徒鰲拜來了,而且是前來勸降的,皇太極頓時勃然大怒:「這奴才,竟然還有臉來勸降,真是厚顏無恥,放他進來,我要活剮了這狗殺才。」
鰲拜是坐著大筐從城牆上縋進來的。
剛一見到皇太極,鰲拜就撲倒在他的腳下嚎啕大哭:「主子,奴才可算是又見到主子了,還以為此生此世再也……」
一腳把鰲拜踢開,皇太極惡狠狠的說道:「你已投靠了新的主子,又回來作甚?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腦袋?」
「奴才實在是迫不得已,這才委曲求全,這次前來也是為了主子好……」
「一派胡言,分明就是勸我投降,卻說是為了我好,你以前的勇氣哪裡去了?」
厲聲喝問當中,鰲拜哭的更厲害了:「主子,不是鰲拜怕死,是那宣慰軍真的厲害。那火炮生生就有幾百門,便是一座山也轟上天了,打不過呀,是真的打不過,主子千萬不要再打了,再打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宣慰軍的炮火到底有多麼猛烈,大家都是知道的,大炮一響真的就是天崩地裂,再怎麼悍勇的士卒也招架不住火炮的轟擊。
「那宣慰軍的張大人……那張寧讓奴才給主子帶一句話兒……」
「張寧能說什麼?左右不過是讓我出城投降罷了。我這就砍下你的狗頭,讓那張寧明白我寧死不降的決絕之心。」
「奴才本就是應死之人,死在主子的刀下剛剛成全了奴才,但就算是主子把奴才殺了,又有什麼用?那張寧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強力攻城,到時候殺個雞犬不留,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么?」
「奴才不敢,只是在說張寧的原話。」
「好,好的很呢,我這就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若是張寧真的有膽量攻取,那就讓他放馬過來好了!」
「那張寧說了,他並不是一定要滅了咱們的大金國,只要主子願意合作,他就可以網開一面……」
聽了這話,雖然依舊是一副剛毅決絕的神態,皇太極心中卻已是狂喜:這個局面果然如同所料想的那樣,出現了一個重大轉機。
「我若是想突圍,早就殺出去了,說什麼網開一面,完全就是空口大言。」
這句話明顯有點虛,完全就是一句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場面話而已。真要是有那個實力,早就突圍出去了,又怎麼會坐困孤城?
「張寧說,只要大汗答應他的幾個條件,他就回放大汗和諸多的八旗勇士平安離去。」
皇太極是何等精明之人,根本就不必鰲拜細說,就已經知道張寧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了,但卻故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冷笑著問道:「他張寧不配和我談條件。」
「主子還是將就著聽一聽吧。」
「張寧說,只要大汗願意出城為質,他就會在盤山一線留出一個口子,讓我們的勇士突圍出去……」
「讓我本人為質?」皇太極哈哈大笑著說道:「那張寧好大的口氣!這分明就是要我束手就擒做他的階下之囚!」
「只要我軍退過了蛤蟆河,他就會釋放主子回來……」
「讓我本人為質,想也不要想。」
「主子還是再想想吧……」
「你這奴才,自己投降也就罷了,卻要我去做人質,嘿嘿……」皇太極抽出佩刀,冷冷的看著鰲拜,仔細打量著這個昔日的奴才:「虧你說的出口,你這就回去告訴那張寧,讓他趁早斷了這份念想。滾——」
勸降失敗,鰲拜灰溜溜的離去了。
皇太極拒絕接受張寧的條件,而且態度堅決,但卻沒有直接砍下鰲拜的腦袋,這就顯得有些古怪了。
就算是蘇克薩哈,也看出來了,不論皇太極表面上的態度有多麼強硬,其實他的內心深處已經開始傾向於和宣慰軍展開某種程度的談判。要不然的話,直接斬殺了鰲拜,徹底堵死談判之門也就是了,又何必放鰲拜離去?
這也恰恰是金軍中下層最樂於看到的局面。
只要還在談判,就有和平解決的機會,無論如何活下去才是硬道理。至於說皇太極和宣慰軍究竟能夠達成什麼樣的相互妥協,那就不是他們應該關心的問題了。
事實果然如同眾人所料想的那樣,僅僅只是隔了一日之後,鰲拜就又來勸降了。
和上一次沒有多大的分別,這一次鰲拜又是無功而返。
想要皇太極投降,必然要有妥協的條件,沒有好處誰肯投降?
當然,對於皇太極而言,這不是接受宣慰軍的勸降,而是談判。
不管怎麼說,廣寧的局面終於出現了一絲使用非軍事手段解決的可能。
只是雙方的要價相差太過於懸殊,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有談攏的可能。
「主子……」蘇克薩哈有些遲疑的說道:「那張寧打著勸降……打著和談的幌子,我看他未必就是真的要和談。」
從目前的軍事形勢來看,張寧完全有能力直接拿下廣寧,不過是一個需要付出多大代價的問題而已。若是張寧鐵了心的要強攻,廣寧肯定守不住,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明明有這個實力,卻還要勸降,蘇克薩哈總是懷疑張寧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說不準是有別的什麼陰謀詭計。
「哼哼,」皇太極冷冷的笑了幾聲:「他當然不是想放咱們走,他的用心不在廣寧。」
「張寧是想利用咱們,讓咱們給他賣命去攻打關寧軍。」
關寧軍?
蘇克薩哈頓時恍然大悟。
所謂的「網開一面」完全就是自說自話,張寧真正的用意是藉助皇太極之手,削弱關寧軍的實力。
宣慰軍連戰連捷,表現出非常強大的戰略和強烈的進攻慾望,而關寧軍則是盤踞兩遼多年的利益集團。這兩者共同在一塊地盤上搶食吃,必然會有摩擦。
以前大金國強盛的時候,因為有共同的敵人,雙方還能保持著表明上的平安無事。現如今的大金國已經分崩離析,裂成了三個大小不一的部分,再也無法保持強大的威懾力,宣慰軍和關寧軍之間的矛盾已經漸漸公開化了。
趁著宣慰軍圍困廣寧的時候,這麼多年來一直保持防禦姿態的關寧軍不聲不的突然出兵,分明就是要搶奪勝利果實。
宣慰軍這麼費心費力的作戰,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想成為第二個關寧軍利益集團嗎?
費盡無數人力物力才得到的戰果,轉眼之間就要落入別人的口袋,張寧絕對無法接受,但卻不能公然和遼西將門翻臉,也只有打一打皇太極的算盤了。
故意把皇太極放出去,堵死通往盛京方向的一切交通,逼迫這支殘兵敗將去和關寧軍死拼,這就是張寧的如意算盤。
關寧軍正在遼陽以南和多爾袞打了個如火如荼,皇太極這一萬上下的「生力軍」猛然從側翼殺過去,關寧軍將不得不面臨腹背受敵的窘迫境地,無論勝負必然實力大損。
到了那個時候,已成半包圍之勢的宣慰軍極其附屬各部,就可以笑呵呵的看著鷸蚌相爭然後趁勢掩殺坐收漁翁之利了。
所謂的網開一面,不過是逼著皇太極的金軍去和關寧軍拚命,然後張寧再從背後捅上致命的一刀。
所有的這些個算計,皇太極已經看的很清楚了。
但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接受張寧的條件,更不想為了一個活命的機會就給張寧賣命。
他想的是火中取栗冒險一搏,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勝負究竟屬誰還尚為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