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危險的提議
新帝已經確定了皇后的人選,這個消息經由陛下下旨公布以來,整個都城都鬧起了不小的動靜。百姓們自然是為陛下感到高興,也有著身為大商子民的驕傲和熱鬧。
而那些官員則是愁眉苦臉,即便聖旨上沒有指名道姓說是誰,可他們家的女子有沒有被傳喚都心裡清楚得很,幾乎所有的士族都在好奇這個新的皇後到底是誰。
好奇歸好奇,卻沒一個人敢去調查這個新的皇后,百姓們不知道,官員們可清楚的很,這位陛下最不喜歡臣子們涉及皇族私事,要是被查到,恐怕整個家族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日子定在了十天後的良辰吉日,恰巧又是大商開國的慶典,簡直是喜上加喜,為整個洛陽披上了一層歡慶的氣氛。
這個消息不光是給大商全境的,也是給整個天下的,無論是南夏、北唐還是西蜀都很好奇這個新皇後到底是誰。
三國的情報機構都在沒日沒夜的調查,卻一無所獲,一方面是人選的秘密保護的很嚴密,另一方面也是野火在暗中牽制他們的調查。
如今的野火有了跟斷念教分庭抗禮的實力,又是在本國行動,自然對三國的聯合調查處理的遊刃有餘。
誰都知道,楊曠立後會給整個天下帶來不小的影響,大商的國威和發展也會隨之加快,民心更是會崛起,比起明帝在位之時,勝過不知道多少倍。
可商國子民盼望的還是回到那個曾經能揮師入侵南夏的強盛時期,他們都希望大商變得更強大。
士族不敢妄動,官員噤若寒潭,唯獨子民歡快興奮,這樣的鮮明對比也足以體現出新帝的手段和方向。
新皇后毫無疑問便是洛家千金洛璃了。洛府上下也封鎖的很嚴密,洛賢昇這段時間也是閉門謝客,不想又被陛下看到任何不敬的舉動。
整個府邸進入了封閉的環境,等候著十天後的典禮。洛賢昇親自探望女兒,在看到女兒照鏡子的時候,竟是無比的心痛和無奈,沒想到最後還是要犧牲女兒換取安全。
洛璃見到父親來了,起身道:「父親怎麼來了?」
「啊,為父就是來看看你怎麼樣。」洛賢昇帶著複雜沉重的心情,慢慢的坐下,也伸手讓女兒坐到自己的身旁,語重心長道:「璃兒啊,你可明白,一旦入宮,這輩子都出不來了,你還會陷入天下的紛爭當中,成為隨時的犧牲品,你到底可想好了?」
洛璃低眉道:「便是現在沒想好,又能如何?」
「只要你不願意,為父哪怕豁出去也會送你走的。」洛賢昇似乎很是激動,竟然直接說出這種大膽的想法,這無疑是將整個洛家的安危不放在心中了。
洛璃微微一震,明知道是不可為,卻還是會為此感到欣慰,那是父親對自己最真摯的愛,可是,現在沒有選擇的機會了,她苦笑著搖搖頭道:「罷了父親,女兒不能走,這不僅僅是關乎洛家,也是關乎整個士族跟朝廷的矛盾,女兒不是說了嘛,是為了大義而去的,為了結束著無休止的恩怨。」
洛賢昇不禁老淚縱橫,上天賜給了他一個聰慧孝順的女兒,卻也給了這個女兒一顆堅定的心,他明明萬般不舍的想要保護好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最後卻要由他親自將女兒送進宮,這是何其的令人傷痛,無法更改。
「璃兒啊,為父對不起你啊!」洛賢昇堂堂一家之主,竟然對著自己的女兒跪了下來,完全沒有大族之主和父親的架子,單純的為了愧疚而跪下。
「父親快起來,女兒受不起的。」洛璃趕緊上前扶起洛賢昇,同樣也是淚眼婆娑,「女兒不怕,女兒就想著父親和其他士族能好好的跟朝廷相處,別讓女兒前功盡棄就行了。」
洛賢昇哭的不成樣子,他這一刻似乎老了很多,頭髮也不知什麼時候白了幾根,能讓一個父親悲傷到這種程度,該是有多麼的愧疚和難受啊。
可事實就是如此的殘酷,他們怪不了任何人,不是張奕之的錯,也不是陛下的錯,一切皆是命運的安排,是他們無法抗拒的一種引力而已。
甚至不僅是洛家,整個天下的人都在命運的齒輪中無法掙扎,除了服從別無他法,每個人都不希望被命運束縛,可是他們卻沒人能擁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洛璃用手帕擦了擦父親的淚水,強顏歡笑道:「父親可不能再哭了,您好歹也是一族執掌,是洛陽大族之主,別讓其他士族看笑話好嗎?」
「為父,為父做不到啊。」洛賢昇的悲哀,莫過於他迂腐的思想,身為士族,想要從這波譎雲詭的洛陽脫身,難如登天,任何的東西,無外乎都需要代價。
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每個人擁有的和他失去的是成正比的,自古以來無人例外,皇帝享受不到平民的輕鬆愜意,平民也享受不到帝王的權力和富貴。
想要二者兼得,就是個笑話而已。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洛賢昇疑惑的回頭,他分明已經是閉門謝客了,可為什麼還有人來打擾,他整理了下儀容盡量不讓別人看出自己哭過,打開了房門。
「你張將軍。」洛賢昇看到的竟然是張奕之,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外面的家丁,為何沒人向他彙報。
「本將是硬闖進來了,失禮了。」張奕之的語氣毫無歉意,反而毫不客氣的走進了屋內關上了房門,面對著洛家父女,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兩人。
「事到如今,張將軍還想做些什麼?莫不是還不滿意嗎?」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洛賢昇似乎抱著身為人父的身份正面與這個可怕的年輕人對峙。
張奕之冷冷的看著他,冷哼道:「你想多了,你們洛家馬上就要是皇親國戚了,本將再怎麼不長眼,也不敢得罪你們是不是。」
洛賢昇聽的是咬牙切齒,分明就是此人找上了門,才會有現在的情況,哪怕明知不是對方的錯,可洛賢昇卻也不免會記恨對方,道:「張將軍休要再冷嘲熱諷了,直說吧。」
「那本將就不廢話了,這次前來拜訪,還是想看看洛璃姑娘有無做好入宮的準備,要知道這件事萬般重要,容不得一點的差錯,哪怕是一點點的錯誤,都不允許存在。」張奕之顯然是為了確保人選的安定性。
洛璃低頭道:「張將軍放心,民女是不會逃的,既然是民女自己的選擇,那麼民女自然也不會逃避。」
「你還是那麼的令人佩服,可惜是個女的,不然,本將還有可能多一個對手。」張奕之難得的露出了微笑道:「之前的事情,還希望洛家可以不計前嫌,你們都清楚,此事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是整個國家決定的,還請你們配合。」
洛賢昇聽到了這種解釋,心中的憤怒不爭氣的消退了,他很想恨些什麼,卻誰也恨不起來。看到張奕之那副冰冷的樣子,卻也感到了對方的真誠。
「父親。」洛璃輕聲的呼喚似乎讓洛賢昇回過了神,獃滯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璃兒,你可做好準備了?」
「做好了,一直都做好了準備。」洛璃的微笑,猶如一朵被強行採摘的花朵,那般的悲哀,卻又那般的美麗,何其的諷刺,又何其的令人憐惜。
張奕之點了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有些唐突,但是本將決定加強對洛府的監視和保護,避免節外生枝,並非是本將不相信洛家,立后這件事,同樣也存在著不少心懷怪胎之徒,本將不得不多想多慮。」
「只要將軍想,洛府上下都會配合。」洛璃代替父親回答了這個請求,「前提是將軍當真對洛府沒有別意,還希望將軍能夠遵守諾言。」
面對父女二人的堅定,張奕之無奈道:「你們大可放心,我想要變卦早就變卦了,何必演戲,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卻沒有反悔,就說明你們沒有危險,搞清楚這點何必多問?」
「只是確定而已。」洛璃此時的口氣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道:「張將軍,既然民女會成為日後的皇后,那麼你多少也該有些尊重吧,不然之後張將軍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威脅嗎?張奕之忍不住露出了笑,沒想到他有一天會被一個女子威脅,還是這麼赤裸裸的威脅,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他饒有興緻道:「當然,如你不,如皇后所願,末將這麼說,應該可以了吧。」連本將的稱呼都被換成了末將,足見張奕之是有多麼伸縮自若了。
洛璃也是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會成為皇后,索性利用這個即將到來的身份,提前讓張奕之老實一點,繼續道:「我不希望張將軍再有下次這樣闖進洛府了,即便你是朝廷命官,也沒有權力這樣隨便出入。」
「末將知錯了,還請皇后恕罪。」張奕之似乎毫不在意的降低身份,可語氣還是那麼的鎮定。
「你被一個小姑娘給威脅了?真的假的?」李玄武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堂堂冷麵的張奕之居然會被洛璃給威脅,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是一個笑話。
張奕之不覺得丟人,也不覺得好笑,依舊冷淡道:「她已經進入了角色,這讓我很滿意,說明她當得起皇后這個位置,我看她的樣子,的確有幾分一國之母的威嚴。」
李玄武還是不禁道:「可你居然會接受服軟,實在讓我意想不到,堂堂的張將軍如今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怎麼?你覺得我做錯了?」張奕之反問道。
「沒有沒有,這件事你來辦本來就很難了,能完成更是辛苦,不過換成是誰聽到這件事也會難以置信吧,她明明還沒成為皇后就學著皇后的口吻跟你說話,以後不會是個禍害吧?」李玄武面不改色的說出了很恐怖的話。
張奕之搖頭道:「你想錯了,大商正需要這樣的女人成為皇后,歷代的皇后,都是無作為,一點氣場都沒有,如今這個女人就算再不識趣,也不敢對陛下動什麼歹念,再者我能看出她是為了士族和朝廷的矛盾獻身宮裡,值得敬佩。」
「所以你就願意向她低頭?」
「這算不上是低頭,只是先習慣這種感覺吧,畢竟她以後是肯定要成為皇后的,早低頭晚低頭有什麼區別嗎?」
李玄武聽的都快要鼓掌了,讚許道:「不愧是張將軍,永遠想的這麼周到。」
張奕之絲毫感覺不到榮譽,依舊冷冰冰的喝了口茶水。
「你其實是在擔心得罪她會影響你成為北境大將軍吧。」
張奕之猛地瞪著他,口氣不善道:「知道不一定要說出來,就算是朋友我也不會容忍,你最好注意點。」
李玄武舉起雙手投降道:「行行行,就提這一次行嗎?不說出來我都覺得難受,我們不是朋友嗎?」
李玄武見張奕之保持沉默,那便是默許了,他便繼續道:「我知道你拼了命也想成為北境的統帥完成滅唐的夙願,只是她區區一個女人,能對你有什麼影響?難道你認為陛下是個會被女人左右的君王?」
「此乃大不敬。」張奕之忽然道:「我從來都不認為陛下會被女人左右,相反的,正因為陛下的英明,我才擔心自己不夠優秀。」
「你還不夠優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吧。」李玄武無奈道:「放眼整個大商,能比你更優秀的除了古勁松和陛下,恐怕還真找不出第三個了吧。」
張奕之回答道:「我不是說能力,而是說資歷。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介意跟你多說一點。你應該知道現在的北境督軍聶辰席吧,他跟了陛下有五年,而我不過三年而已,論功績想要追上實在太難,而且我馬上就要前往北境,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哪怕有一點點的風險也不想,你明白的吧?」
李玄武嘆了口氣道:「好吧,你想的卻是複雜了些,不過也有你的道理。那個小丫頭的立后典禮估計你是看不到了,而我在這洛陽城中唯一的朋友也要前往北境了,以後的日子,想找個人說話都難啊。」
「你就這麼孤單嗎?」張奕之忍不住腹誹一句,「我走了又不是不回來,還有兩年就能開始了,等到我滅了北唐,便回來請你喝酒。」
李玄武略顯驚訝道:「認識這麼久了,從來沒聽你說要喝酒,你自己掏錢嗎?」
「我有那麼摳門嗎?」張奕之忍不住失笑道。
「這可說不定,反正你從沒掏過錢,喝茶哪次不是我付賬。」李玄武也難得的開起玩笑道:「去了北境,好好乾,我會在朝堂全力支持你,你也一定會成為大將軍的。」
「承你吉言。」張奕之淡淡道,「臨走之前,我還是有些話要提醒你,既然你已經放下了跟崔雲逸的仇恨,為何還要對他屢屢挑釁?最好還是安分點吧。」
李玄武嘆息著搖頭道:「這個做不到啊,我雖然已經放下了,可是每次見到他忍不住都有衝動,可能是本能反應吧,你能理解的吧,只有仇恨才能保住我的尊嚴。」
「你就不擔心有一天他們真的聯合起來針對你?」
「我怕什麼,不是有你這個未來的北境大將軍當我朋友嗎?」李玄武半開玩笑的說道。
張奕之被這個回答給弄得頗為無語,來洛陽的三年,他體會到了上半輩子體會不到的人情世故,或許是曾經被大師兄的真誠感染,或許也是洛陽太過壓抑。
他能發現,所有人的表面,其實都不是真實的,就比如李玄武,表面上樹敵頗多,可是內心卻從不是一個滿腔怨恨的人,放下了仇恨的他,只是為了自尊而挑釁旁人。
「既然你有自己的理由,我便不多勸了。」張奕之沉聲道:「我也明白這個感受,因為理由,才能找到活下去的目的,你是個很相似的朋友,我不想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你了。」
李玄武似乎是被這句話給動容了,愣了一會才笑道:「這麼肉麻幹嘛?放心,我這條命既然還沒捨棄,可沒那麼容易死,就憑他們,是板不到我的。」
「其實我反而希望你繼續這樣。」
「此言何意?」
張奕之突然改口道:「你沒有發現平衡又開始傾斜了嗎?青壯派擠掉了多數老派,即便是為了大商,可如此一來還是會失衡,如果你適時的去打壓青壯派,或許更能得到陛下的賞識。」
李玄武聽的有些深沉,緩緩道:「你這番見解,還真是獨到,看來你很了解咱們的陛下啊,你別忘了,你我也是青壯派。」
「那又如何,分裂便是了。」張奕之面不改色的說出了這種很嚴重的事情,「如果青壯派能分裂相互制衡的話,不會造成任何一方的獨大,就算你示弱,也會有陛下的保護,我認識的陛下,從來不允許一方獨大。」
「你這傢伙啊,明明比我更危險啊。」李玄武感慨了一句,釋然道:「那就預祝你在北境大功告成。」
「你也是,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