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分裂之始
洛陽亂了,並不是那種天大的危機,卻也不是很小的騷動,只因為吏部尚書李玄武的一個提議,讓整個洛陽的官員都受此牽連,沒有任何人可以倖免。
他竟是要分裂青壯派。事情的原委全部來自陛下的一封詔書,詔書上寫明得吏部尚書李玄武提議,重新啟用士族子弟。
好不容易通過改革而讓天下寒士有了公平的機會,可如今卻又要讓士族入朝為官,這不就是代表肯定有一批人要因為士族的啟用而被調換嘛。
朝中多數儘是青壯派,自然都是寒士,他們無比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眼下卻又要因為李玄武一個提議而造成大變,誰會覺得心甘情願,誰會服氣。
明顯是要分裂朝堂的團結啊,為什麼要這麼做?
崔雲逸立刻找到了王昭榮和胡庵,他們三人飛速的趕往了李玄武的府邸,誓要問個究竟。特別是崔雲逸,他一直以來都不覺得李玄武會如此不分輕重,如今他一定要個說法。
而到了李玄武的府門前,大門竟然敞開,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阻攔的走了進去,很快就找到了在院中品茶的李玄武。
「你瘋了嗎!你這是在分裂朝堂啊!」崔雲逸一進去就第一個忍不住內心的衝動對其吼道。其他兩人也是怒目相視,特別是王昭榮,他早就看李玄武不爽了。
李玄武事不關己的回答道:「喲,你們來得還真是快啊,怎麼?不服?那就去找陛下啊,下旨的是陛下,有權力這麼做的也唯有陛下,你們大動干戈的跑來我這裡鬧,莫非是欺軟怕硬,還是準備聯手對付我?」
崔雲逸氣的不輕,繼續道:「你明明知道之前為了打壓士族改革我們費了多少的精力,你是為何要動了啟用士族的心思?我從不懷疑你跟士族藕斷絲連,可你到底是用什麼法子讓陛下答應你這個無理的請求?」
「無理?哼。」李玄武冷笑道:「你是暗指陛下愚蠢嗎?」
「我沒這麼說,我說的是你,回答我李玄武。」
李玄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完全不在乎道:「好,既然你這麼想知道原因,我大可以告訴你。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改革過去了,現在是求穩定的時候,你們難道沒發現這幾年青壯派的權力越來越膨脹了嗎?似乎有些曾經士族的影子啊?我說的沒錯吧。」
「胡說,我等向來盡忠職守,從未結黨營私。」王昭榮激動的否認,根本不想變成對方嘴裡的那副模樣。
李玄武攤手道:「我說的當然不僅僅是你們三個最大的,我說的是整個青壯派,當然也包括我。那些青壯派多為寒門子弟,他們對士族的厭惡很深,自然在打壓士族,他們的行徑越來越自以為是,這也是事實。」
三人一言不發,好像也明白是事實。
見他們沒說話,李玄武便接著說道:「人都是這樣的,權力在別人手中的時候總是抱怨,到了自己手中卻又每每找理由,誰都渴望權力,那些所謂的寒門子弟,想來在這些年權力的浸染中,不能說全部吧,但始終有人脫離了本心。我知道我沒說錯,所以我才會幫助陛下去匡正這個錯誤。」
崔雲逸漸漸的冷靜下來,即便知道對方所說是真,可卻還是要說道:「就是他們再偏離道路,我們的職責是規勸引導他們,而不是讓麻煩的士族再度崛起,你能擔得起這份偌大的風險嗎?你還不知道士族的麻煩嗎?」
「說到士族,你我皆是!」李玄武很認真的說道,「寒門子弟不一定都是好人,士族也不一定都是惡人,陛下立后選擇的是士族也是同樣的道理,朝堂需要平衡,能力和局面都要在合適的情況下發展,這才是對的。」
「那你知道這個詔書頒布之後會對大商有多大的影響嗎?普天之下的寒門子弟會認為朝令夕改,他們會不再相信朝廷了。」崔雲逸爭論道。
「任何的事情都會有代價,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再說此事也是利大於弊,寒門子弟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如士族的影響力大,這樣才會讓大商更強大。」
「你」崔雲逸久久無言,似乎是被對方說的啞口無言了,他人生第一次感覺這麼棘手,這個李玄武到底是為了什麼?
「跟他廢話什麼。」王昭榮拉開了崔雲逸道:「李玄武,你不就是見不得我們做大嗎?不就是想報復嗎?你那點心思以為還能騙得過我們?說的那麼坦然大義,還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令人作嘔。」
崔雲逸皺眉勸阻道:「昭榮,不可如此胡說。」
「我怎麼胡說了?他不就是把你當仇人嗎?難道你還以為他是值得信賴的同伴嗎?」王昭榮回首便是一句話再度讓崔雲逸無言。
李玄武譏笑道:「尚書令大人也認為我是敵人嗎?」
還沒等崔雲逸回應,王昭榮便搶在前面道:「那不是廢話嗎?你的狼子野心,早已是路人盡知。這一次分裂朝堂,你的責任最大,我保證你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
「王昭榮,我並不討厭你,只是你這傢伙向來嘴巴臭,這麼些日子我若不是看在崔雲逸的面子上,我早就對你下手了,不要以為占著點功勞就可以為所欲為,若要輪功勞的話,我比你更多。」李玄武少有的開口威脅道,「一開始我就說了,你們不服,自己去找陛下,詔書和命令是陛下下達的,難道我說的不夠清楚?」
隱晦中,這好像正是陛下所希望的,是帝王心術。
三人自然在心中不寒而慄,可是他們的憤怒,卻依舊在提議者李玄武的身上,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分權,還是分給士族,這不是很危險嗎?對於那些寒門子弟來說,之後如果兩派矛盾發生,豈不是一發不可收拾。
李玄武當然考慮到這件事,又補充道:「在你們看來,士子的心,比士族的心更重要不是嗎?可是士族才是爭鬥天下的資本,短期給他們教訓自然不錯,可長此以往,沒有士族的支持,大商終究還是缺了根本。」
崔雲逸搖頭道:「正因為日後避免不了浩大的戰爭,才需要寒門子弟中的人才為朝廷效力,沒有家族約束和私心的寒門子弟,才應是朝廷需要的。」
「謬論,士族子弟自小接受的教育便要勝過寒門子弟,即便不乏有不學無術的,可先天的差距豈會是那麼容易彌補的?僅憑你三言兩語,就能判定高下了?」李玄武不屑一顧道:「你自己就是士族子弟,不也一樣身居高位德才兼備?難道你還要否認自己不成?」
崔雲逸強忍怒意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寒門子弟沒有士族的束縛,他們才是真正唯陛下效忠的良臣。」
「可只要安撫士族,士族的忠心一樣難以撼動。」
兩人爭論半天,也沒有得出一個具體的答案,他們都有著自己的觀點,卻都不肯退讓半步。皇帝的一道詔命,真正的引發了官員之間的分歧,士族派和青壯派,恐怕是真的要分道揚鑣了。
不怪他們,確實也是人心難測,楊曠的帝王心術,用在這上面反而是對的。無論是哪一方,都有心懷不軌之人存在,即便如今局勢很好,可說不定哪天就會出亂子,人心總是難以滿足的,士族和寒門,互相看不順眼,但也可以製造一個平衡,平衡才是帝王治理國家最需要的環境。
平衡的代價總是昂貴的,要讓士族跟寒門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怎麼會互相安生,可是他們如今卻不得不在一起共事,皇帝的一紙詔書,勝過千百年的恩怨,沒有人可以違抗聖旨上的命令,哪怕是再重要的人也不行。
李玄武態度很堅決,他早已想好了要分裂,這是大勢所趨,現在不分以後也肯定會分,到時候分在他看來會產生更大的額弊端,還不如早點施行。
相反的崔雲逸也沒打算放棄,他腦海里浮現的都是大商的未來,他只是一個官員,當然會以官員的立場來考慮這個問題,士族雖然有力,可太過危險。
眼下的問題就是放不放權。到底是讓青壯派繼續一家獨大,還是讓士族前來平衡局面。雙方都不認為自己有錯,也當然都不願意有絲毫的退步。
「好了,我看你們也鬧得差不多該盡興了吧,同為官場之人,你們不能光為大商發展著想,也要為咱們的陛下想一想啊,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李玄武貌似是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了,說完后便進入了內院。
崔雲逸也是拿他沒辦法,畢竟對方已經勸說陛下下達詔命了,天子的聖旨又豈能朝令夕改,眼下士族重回朝堂已成定局,只是他心中總是有隱隱的不安,也不知從何而起,或許是在忌憚那個提議的人吧。
「我們走。」崔雲逸最後看了眼,還是帶著人離開了。
「陛下還是走到了那一步嗎?」陸平問道。
「怎麼?天師覺得這一步走的早了?」楊曠心不在焉的反問道,似乎對於此事並不是那麼重視。
陸平搖搖頭道:「在下並非那個意思,在下只覺得陛下有些太果決了些,甚至連跟官員們一點點的解釋都沒有,他們此刻估計亂作一團,以為陛下要有什麼動作了。」
「他們哪天不在害怕,不也一樣。」楊曠冷哼一聲道:「朕這麼做,理由當然是為了大商,寒門子弟固然有用,可是他們也會慢慢的走向權力的深淵中,如若他們沒有絲毫的天敵,那麼取代皇權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陛下其實還是比較在意他們的看法的吧,他們願意跟著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韙,可如今又要面對士族,肯定多少都會有怨言的。」
楊曠笑了笑道:「有怨言才是正常的,朕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朕是皇帝,朕只需要對大商負責,其他的都是無關緊要,你明白這個道理。」
陸平悠悠道:「陛下當然是對的,為了大商的偉業,必須要有所取捨,然而天下人並不是無所不知的,起碼他們連很多的事情都不能理解,陛下以後要面對的,似乎會更多。在下斗膽問陛下一句,是否是因為止嫣姑娘才給了陛下這個決心?」這個問題是危險的,也是有些不敬的。
而楊曠沒有多少在意,他的確是受了止嫣離開的影響,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會被此事影響。他一直都記得自己的身份,他是皇帝,帝王怎能受影響,如果連他都開始受影響了,那麼大商也會跟著一起受影響,他擔不起那個風險。
「沒有,朕與她緣分已盡了。」楊曠複雜的說道:「世人皆以為朕因為一個女人改變,可朕一直都是因為坐著的位置而改變,你以為朕想這樣嗎?」
「陛下,時間不多了,不管如何,這份苦,始終還是要陛下吃下去的。」陸平做不到去分擔這份痛苦,他也只能希望對方能將這份痛苦獨自承擔下去。
他們身上背負的是拯救亂世的職責,有些東西,只能是奢望,所謂的真情實意,不過是在這亂世不可求之物。
楊曠苦笑道:「還是不要再說這些了,該放下的,朕就應該放下,與其多想,倒不如專心於政務。」
「那些士族的代表似乎也想向陛下謝恩,畢竟陛下打壓了他們那麼長的時間,如今終於又給了他們機會,他們估計除了感恩戴德之外,恐怕也會異常的珍惜。」陸平訴說道,「舉國的士族,似乎是因為陛下這個詔書放下了他們與朝堂的恩怨,畢竟是要他們自己參與進來。」
「那不是當然,朕本來就一直想著找機會讓他們重新參與,只是士族都是死要面子,沒一點誠意,這次也是借著李玄武的提議,讓他來當這個替罪羊罷了。」楊曠想起說道,「你說這李玄武,怎麼就提的這麼及時呢?是否會是有人在他背後出謀劃策呢?」
陸平認真道:「恐怕是陛下的那位師弟吧,在下聽說他們二人私下的關係不錯,張奕之是為數不多真正懂陛下的人,李玄武估計也是將自己當做一顆棋子,想發揮自己真正的作用,不然也不會冒著寒門子弟的憤怒來做這個替罪羊了。」
沒錯,這件事李玄武作為提議者是最大的替罪羊,天下寒士的怒火,就連楊曠這個帝王也不敢輕易的得罪,於是乎替罪羊就顯得十分的重要,楊曠一方面也知道李玄武的決心,一方面也更是明白自己的苦衷。
無論李玄武是否是為了自己,都會成為天下話題的焦點,日後的他,會成為朝堂分裂的始作俑者,夾在士族和寒士之間難以做人。
楊曠很同情他,卻也不得不把他當做替罪羊。可他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出路,莫非真的是張奕之在他背後指點?
「奕之的話,似乎也對朝中十分在意,畢竟後方的形勢,關乎他能否擔任北境大將軍之職務。」楊曠分析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張奕之也不例外,他做夢都想著成為北境大將軍,為大師兄親手報仇。」
陸平點頭道:「算算也就那點時間了,他能否爭得過聶辰席,也是一個變數,若真被他得手了,北唐估計是真要亡國了,在下不覺得羅如烈有機會能在那樣的人面前有勝算。」
「天師一直都對奕之很有信心,如今看來也是如此,不過朕還是覺得羅如烈並不是庸俗之輩,除非他背後的唐帝依舊是個昏君。」楊曠緩緩道:「唐帝對權力的熱衷,有些喪心病狂了些,如果他還能依舊昏庸的話,對我們來說,那仍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啊。」
陸平笑道:「難道陛下還怕他醒悟不成?」
「朕還真的有些怕,一個人若是有契機,隨時都能醒悟,哪怕他本人不醒悟,他身邊的人醒悟都會讓局面變化。」楊曠實話實說道:「北唐自身並不弱,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變化,就看未來那段時間,是他們先醒悟,還是我等先得手吧。」
「那麼西蜀和南夏亦是如此,他們也在天下中沉浮,陛下要想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不能總是寄希望於他們的昏庸,而是要提升自己的實力,以前的大商,有那個能力,只可惜錯失良機,如今大商走上正軌,返回強盛之時也可行,陛下需要付出比他們更多的努力,在下還是那句話,留給陛下的時間並不充足,與他們而言也是如此,就看誰能在危急之時,犯更少的錯誤吧。」
「天師所言極是,就是要激發出最高的本能,誰能保持更強,誰才有資格去做這一統天下的偉業。」楊曠臉上終於浮現了笑意,彷彿已經從止嫣的陰影中走出,這些年他走過的痕迹,他的經歷,是他的力量。
他不再痛恨,不再抱怨,因為只有他自己明白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並不是被迫,無需去恨任何人,他就是想要完成這樣的夙願,所以,他更應該去拋下一切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終結這無休止的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