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腸草
苗女纖柔而倔強的背影，透著濃郁的愁怨。暮雲在心中低嘆，並沒有上前安慰。雖然不知曉龍俞和她之間的關係，但是看得出他們之間的交情並不淺。
暮雲魏弘逸兩人來到了豬棚，三頭豬圈養其內，隨著兩人的靠近不斷哼唧起來。
木製的食槽就放在豬圈內，三頭肥豬把頭埋在食槽里，偶爾還會抬起頭，充滿渴望地望著二人。
暮雲瞅見食槽里還有一些剩飯剩菜，急忙沖魏弘逸叫道：「魏百戶！快！別讓豬都把剩菜吃完了！」
魏弘逸一聽，急忙跳進了豬圈內，揮舞著雙臂，口中大聲吆喝，不斷把豬驅趕開。
暮雲這才得以檢查食槽，他用一根木製撥開剩菜，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些晶瑩的粥粒，其中鑲嵌著一些碧色的苦瓜碎塊。看到這裡暮雲鬆了一口氣，看來林雨霖確實是把苦瓜粥收拾來餵豬了。
突然，他感受到了魏弘逸不善的目光。暮雲不由得詫異地望去，只見魏弘逸狠狠地瞪著暮雲，口中氣憤地說道：「我說你這個傢伙，我好歹是堂堂百戶，你竟然要我幫你趕豬？」
暮雲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辛苦了魏百戶，您老屈身趕豬，確實有點委屈。不過這也體現出了你身先士卒的精神嘛……」
「你還說！」魏弘逸惱怒地喝道，「我可警告你，這種事情可前往不能說不出。要是讓我知道你走漏了風聲，可別怪我跟你翻臉！」
暮雲無奈地沖魏弘逸招了招手：「好了好了，百戶大人，回來吧。」
「不用趕豬了？」
「該看的我都看完了。現在我們只用等在這裡，看著豬會不會毒發，就知道那苦瓜粥中有沒有毒了。」
「哦……」魏弘逸一邊撓著腦袋一邊走了回來，「可是怎麼感覺我好像很傻……你小子竟然在笑！信不信我揍你！」
「別別！」暮雲急忙說道，「你也知道我的左手算是廢了，我可打不過你。再說我身為下屬，怎麼敢跟上官動手？您老過來，我這裡給你留個好位置，我們就坐著看豬就行。」
兩人就這樣雙手杵在豬圈的柵欄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圈內的三頭大肥豬。
過了好一會，圈內的三頭肥豬依舊在哼唧，但是看樣子比圈外的兩人還要精神，並沒有絲毫中毒的樣子。
魏弘逸忍不住說道：「它們沒事呀！這是不是就證明那苦瓜粥中沒有毒？」
暮雲則說道：「你看它們那麼大的個頭，或許毒發要比人慢一些。我們還是在等等吧。」
又過了一會，食槽內已經空空如也，三頭大肥豬也沒精神理會兩人，返回了豬圈深處，開始變得懶洋洋的，在泥地里緩緩躺了下來。
魏弘逸打了個哈欠說道：「暮雲老弟，怎麼我瞅著它們像是在睡覺，不像是毒發啊？」
「這個……」暮雲也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或許還需要點時間，再等等吧。」
又過了好大一會，一頭豬放了個屁，另一頭豬則打起了呼嚕，剩下的一頭，則在睡夢中不時抽動一下小尾巴。
魏弘逸整個人都靠在了柵欄上：「暮雲老弟，我怎麼感覺我倆比剛才趕豬更傻。」
暮雲沉默了一會，開口：「魏百戶，辦案要嚴肅，調查的時候尤其要認真。要是過於草率，則容易漏掉一些重要線索。」
魏弘逸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揉了揉發困的雙眼，繼續陪著暮雲盯著睡得真香的家豬。
一陣香風襲來，暮雲扭頭一看，原來苗女已經來到了兩人身邊。
她嬌美的臉上雙瞳剪水，清澈中透露出一股好奇。「你們……在幹什麼？」苗女問道。
「查線索。」暮雲認真地回答，「我們要看看這三頭吃了苦瓜粥的豬會不會中毒身亡。」
苗女愣了愣，大眼睛盯著暮雲。隨即她突然捂住小腹，毫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
暮雲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名俏麗的少女發笑，以往的她總是倔強而又高傲，沒想到這一笑起來，卻彷彿一朵炫麗的煙花在夜穹放肆地綻放，毫不遮掩，盡情地放射著熱情，璀璨得動人心魄。
笑了一會，苗女突然又板住俏臉，瞪著暮雲說道：「我並不想笑，你為什麼要逗我笑！」
暮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想到少女翻臉比翻書還快，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苗女轉過身，潔白的柔荑輕輕搭在柵欄上，雖然像是望向圈內的豬，但是視線卻彷彿漂浮而分散。秋水般的瞳中彷彿輕輕蕩漾著漣漪，憂黯的情愫一圈一圈地波動。
暮雲也只得跟著安靜下來，他不知道如何跟女孩說話，尤其是不熟識的女孩。
魏弘逸瞥了兩人一眼，聳了聳肩，不動聲色地站遠了一些。他的這個舉動反倒讓暮雲覺得越發尷尬。
半晌，苗女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叫阿凰。」
「什麼？」暮雲一開始並沒有聽清。
苗女雙手猛地一拍木柵欄，音量陡然提高：「我說我的名字！」
暮雲嚇了一跳，急忙說道：「我知道了，阿凰姑娘……你好，嗯……有幸與你相識……」
自稱阿凰的少女白了暮雲一眼，重新扭過頭，彷彿圈中的肥豬都要比暮雲有趣。
暮雲頓時手足無措，開口也覺得不妥，不開口也不妥，瞬時間進退維谷，不知該如何辦。
好在這個時候肖六走了過來，這才打破了僵局。
肖六長著一圈發硬絨毛的嘴唇不斷張合：「二位大人，我在門口就這樣看著你們半天了，你們就這樣一直盯著豬看，到底有什麼問題嗎？」
暮雲剛要回答，突然又從野店內衝出來一個人，卻是方謙。
只見方謙的臉色極為難看，額頭甚至還有一層細汗。他一路小跑而出，腳下毫不停留。
肖六頓時大聲叫道：「喂！你怎麼出來啦！」
方謙卻毫不理睬，置若罔聞，繼續奔跑。
魏弘逸皺起眉頭湊了過來說道：「你們看他神色惶惶，表情怪異，會不會是兇手？」
肖六則驚聲說道：「難道他是要逃？」
暮雲則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他說道：「你們看！他的腳步每一步都很小，但是卻邁動得極快，並且身形微微下蹲，這是什麼步伐？」
魏弘逸一拍大腿不可思議地說道：「我聽說過武林中有一種步法，叫做『神行百變』，從描述上看，跟方謙的步法很像……」
暮雲驚道：「你的意思是……方謙是一名偽裝成書生的武林高手？」
肖六納悶地說：「我怎麼沒聽說過？」
魏弘逸則絲毫不理會他，而是繼續跟暮雲交談：「很有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要想制服這個兇手恐怕不容易……」
這時候肖六拉了拉兩人的衣服說道：「快看，他進了野店後面的那間小木屋！」
魏弘逸望了一眼，隨即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幹咳兩聲：「那好像是……」
暮雲只覺奇糗無比，他尷尬地說道：「沒錯……那是……茅廁……」
三人都瞬時噤聲，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果然沒多久，方謙從茅廁中走了出來。這回他步態輕盈，表情輕鬆舒爽，甚至在返回野店之前還衝著這邊的幾人愉快地打了個招呼。
一聲「噗嗤！」的笑聲發出，三人羞惱地望去，原來是喚作阿凰的苗女。
很快，輕笑變成了肆無忌憚的大笑。阿凰甚至笑得眼淚花都快流了出來。
暮雲揉了揉下巴，說道：「其實吧……在這種關頭，弄錯一些問題是很正常也很合乎情理的想象……調查嘛，最重要的還是要認真嚴肅。」
肖六雙眼一亮，叫道：「暮總旗說的再正確不過！」
魏弘逸也急忙附和道：「就是這個理！」
阿凰瞬時笑得更凶。「你們三個……」她笑得彎下了腰，「就是三個活寶！哈哈哈哈……憑你們也學人家破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暮雲羞得面紅耳赤。魏弘逸則悄聲沖肖六說道：「還是咱們漢家姑娘溫柔嫻淑。這個苗人小姑娘，真是……太口無遮攔了！」肖六聽完一個勁地點頭。
於是三人決定不再理會阿凰，而是轉身繼續看著圈內的大肥豬。
哪知阿凰也並沒有離開，而是也陪著三人看豬。
暮雲猶豫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凰姑娘，你……你也喜歡看豬啊？」
阿凰俏臉一板，昂著小巧的下巴沒好氣地說道：「你才喜歡看豬！」
這話逗得魏弘逸和肖六兩人嘴角抽動。而暮雲縮了縮脖子，決定再也不會沒話找話。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未牌。
陸俊生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還沒有回來。倒是寂塵老道士邁著醉步從野店中走了出來，他的老臉醺紅一片，搖搖晃晃地來到幾人身邊，疑惑地問道：「我說幾位，你們在這豬圈邊是研究哪門子學問？」
魏弘逸不耐煩地說道：「你個老牛鼻子懂什麼？我們是在查證那份苦瓜粥中有沒有斷腸草的毒。只是……現在看起來，這幾頭豬都安然無恙，好像苦瓜粥中真的沒有斷腸草……」
寂塵一聽疑惑了：「我說你們是怎麼查證的？」
魏弘逸瞪了寂塵一眼：「這不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嗎？有毒，豬死；無毒，豬活！」
寂塵眨了眨醉眼，開口說道：「我說幾位爺，這方法可不對啊。」
肖六「呵！」了一聲，把寂塵從頭到腳瞅了一遍：「我說老道士，我們大人辦案，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嗎？」
寂塵搖了搖頭說道：「貧道不是這個意思！貧道是說，你們的辦法不能證明苦瓜粥中沒有斷腸草的毒！」
暮雲也疑惑了：「道長，我們的辦法哪裡錯了？這豬活得好好的，難道不能說明苦瓜粥中沒毒嗎？」
「不能！」寂塵確定地說道。
魏弘逸一聽就要發火：「你這個老牛鼻子！非要不講道理地跟我們抬杠是吧？」
寂塵無奈地搖了搖手說道：「大人，稍安勿躁，且聽貧道給你們說說這其中的道理。」
「說！你倒是給我說！」魏弘逸依舊不依不饒，「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看我不扇你大耳刮子！」
暮雲急忙安撫下惱怒的魏弘逸，沖寂塵說道：「道長無妨，你儘管說就是。」
只聽得寂塵緩緩說道：「我看幾位軍爺平日里定然往這山裡鑽得少。要說這山裡的人家，誰不知道斷腸草對人而言是大毒，而對豬來說則是大肥。所以那苦瓜粥里要是真有斷腸草，人吃了死；而豬吃了，則啥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