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失落之地（二）

許多美景隱藏在閉塞之地，因人類不容易到達便更能成就其美麗。相反的只要人類能抵達的地方必然會讓美景失色甚至消失，比如西北高原腹地的喀納斯湖和廣袤的內蒙古大草原。眼前的這處高原盆地亦然。

一聲長嘯橫空而來，隨即便見一道黑影掠過湛藍的天空，那是一隻從天邊盤旋而來的高原雄鷹，敏銳地覺察到了谷口之處的異動，盤旋至山谷上方之後又迅疾地消失在雪霧之中。

本傑明有最專業的登山裝備，另外科學院的補給設備中也有比較先進的攀登用具。本傑明親自找到速降點，把手指粗細的登山繩結結實實地綁在一塊巨石上，然後用滑索固定速降繩，速降繩最大承重有25噸之多，堅韌耐磨，又配備一條承重30噸的安全繩，迅速地打好卡子，配好速降器，向楚南飛伸出大拇指：OK！

目前還不知道百尺冰崖之下的狀況，如果魯莽速降會有危險，最可靠的辦法是先探探路，打好固定安全繩的釘子。本傑明自告奮勇，卻被楚南飛婉拒，理由很簡單：您是專家，理應受到保護！

「買噶的，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實力？」本傑明懊惱地據理力爭，但楚南飛已經派二師兄開始做數將準備了。

「二師兄」的耐力僅次於沈英雄，其本名叫李群，因為「好色」，業餘愛好是搜集港台和日本女明星，所以被冠以「二師兄」的美譽。此刻他已經穿好了登山鞋，在谷口風道被吹硬了的冰雪地上試驗幾下，扛起冰鎬抓住速降器，把安全繩的滑扣扣在安全帶上，向楚南飛打了個手勢，人一下便墜了下去，嚇得周芳華和蔣依菡驚叫一聲，冰崖下傳來二師兄開心的笑聲。

丁奇峰已經被嚇得癱軟在雪地里，估計被嚇尿褲子了。這位科學院歷史所資深的古代史專家，只能趴在雪裡望著絕色美景，精神卻處在崩潰之中。若不是蔣依菡在一旁勸慰，老丁死的心都有。

本傑明講的那個故事始終在楚南飛的心裡縈繞，而眼前的景象與他所述如出一轍，不能不讓楚南飛懷疑。所以他按照「田忌賽馬」的法子排了一個速降名單，都寫在了雪地上，本傑明被分配道倒數第二個速降，而楚南飛則在最後。

望著黛青色的寒林帶，楚南飛的心裡突然浮現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回頭向正在抱怨的本傑明打了個手勢：「本先生，你確定這裡就是杜立巴？」

本傑明怔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走了一口路易十三：「當然，T教授成功破譯杜立巴石碟之後曾經深入帕米爾高原尋找那個洞穴，後來據說失蹤了，蘇聯專家擬定了各種搜救方案，我應邀參加，但沒有成行。」

「你對楚教授很熟悉吧？」

「當然……哦不！」本傑明皺著眉頭揚起手中的酒瓶：「楚先生，差點上了你的當，鄙人對楚教授破譯杜立巴石碟很感興趣，如果破譯正確的話，意味著世界考古學最重大的發現，我敢向上帝保證那真的是一個奇迹。」

周芳華心思沉沉地拿出古舊的考古筆記，翻到石碟圖繪那一頁又仔細研究起來。而蔣依菡著湊到近前低聲道：「芳華姐，石碟漩槽內是象形文字，與古魔羅文有些相似，經過與魔羅文的比對我發現了幾個一模一樣的字形，所以我推測是魔羅陰文的先期形態。」

「你解讀出來了？」周芳華眉頭微蹙，一般情況而言這種信息是絕密的，絕不會透露一絲一毫。因為自己是科學院魔羅文化研究所所長，所以蔣依菡才無所顧忌地說出這個秘密，周芳華的心頭一暖，淺笑一下：「任何文字都會有相似之處，尤其是東方的象形文字，這是因為同一地域文明的趨同性造成的。」

蔣依菡無奈地搖搖頭：「時間太緊，我不確定破譯的是否準確，那幾個字的意思是『第三行星』，已經彙報給夏老了。」

本傑明精明地側耳傾聽著兩個女人的談話，臉上露出詭秘之色，忽然看到楚南飛刀子一樣的目光之後才訕笑一下。走到坐在雪裡的丁奇峰近前，伸手把他拉起來，肆無忌憚地笑道：「探險是勇敢者的遊戲，相信丁教授一定會MAN起來的！」

丁奇峰摘下眼鏡在手裡不斷地揉搓著，由於手中出汗，鏡片越擦越模糊，被凍得通紅的瘦臉無奈地搖搖頭。

十分鐘之後，二師兄終於傳來成功落地的信號，本傑明興奮地揮動著手臂慶祝，剛要拿起速降繩卻想起了雪地上的那個排名，只好訕訕地把繩子扔在地上，回頭憤怒地瞪一眼楚南飛。鐵手利用這個間隙抓住繩索，扣上滑扣，打了個手勢之後飛速速降下去。

待本傑明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鐵手矯健的影子，人一下便墜下冰崖。

「買噶的！」本傑明抱著腦袋不可思議地驚呼一聲。

楚南飛冷哼一聲，如果沈英雄在的話估計會做得更離譜，那傢伙敢不用速降器跳下冰崖。不過一想到陸中天小組，心又緊張起來：「老喬，聯繫上第一小組沒？」

喬玉成無奈地搖搖頭：「還沒有，我擔心……」

喬玉成欲言又止，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要說什麼。第一小組走的是工程兵連隊的哪條路線，中途要翻過兩座大山，按照行軍速度計算，應該在天黑之前創建第一個補給站。楚南飛心思沉沉地點點頭：「繼續聯繫。」

從作戰實力上看，陸中天小組的戰鬥力要強一些，路線也不難走，幾乎不會遇到什麼困難。唯一讓楚南飛放心不下的是「小辣椒」，那傢伙就是個惹事精！

鐵手的速降速度令人咂舌，十分鐘之後就到底了。說明冰崖之下的情況應該相對穩定，沒有太多的阻擋。鐵鷹和大熊也在十分鐘內完成了速降，輪到丁奇峰教授卻碰到了難題，這位在古代史領域叱吒風雲的人物爛泥扶不上牆，只好讓鐵軍隨從速降。

冰崖之上只剩下了楚南飛、本傑明和周芳華三個人。

寒風掠過谷口，雪霧瀰漫空中。

「本傑明先生，我有兩個疑惑想向您請教。」楚南飛把幾個戰術背包用滑扣扔下了冰崖，不緊不慢地靠在巨石旁邊逼視著黃毛的本傑明。

「我們是朋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傑明用蹩口的漢語說道。

楚南飛想知道這傢伙究竟是什麼「變的」，但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從表面看，本傑明再正常不過，但昨夜探查的時候發現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點。必須儘早摸清他的底細，以絕後患，這是楚南飛一貫的作風，也是5619的作戰原則。想要確保搜救隊的絕對安全務必要去除隊中的不安全因素。

而現在，本傑明就是讓楚南飛最難以信任的人！

「章教授的先遣隊里有兩個外國人，HGP人類基因組的專家詹姆斯博士和一個日本考古學家秋田羽，他們與你是什麼關係？」楚南飛一想起這個問題就氣不打一處來，在得知科學院聯合科考先遣隊里竟然有老外尤其是日本人參與的時候，他找到夏玖熙質問他為什麼邀請老外參與？

夏玖熙告訴楚南飛此次聯合科考是國際科研項目，包括高原寒地生物多樣性普查、高原植物基因採集和高原氣候變化形態的調查，而來自HGP（人類基因組計劃）的基因學家是此次項目的主要參與者。至於秋田羽則是京畿科學院的客座研究員，歷史所新聘任的專家。

其實即便夏玖熙不解釋，楚南飛也能推測出這次聯合科考的諸多疑點：考察項目里並不包括人類基因和歷史考古項目，而參與者皆為零點計劃的起草者，包括先遣隊的章明翰和劉文俊兩位專家在內。但如果上綱上線的話，絕對不允許有外國人參與的。

尤其是日本人！

這不是歧視，不要用「科學沒有國界」這種高大上的理由蒙蔽善良的軍人。他們付出鮮血乃至犧牲所保護的是人民的利益，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專家們的安全，而不是廣施博愛愛心泛濫，不過這只是楚南飛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用夏玖熙的話而言，這次聯合科考是中國學界尤其是科學界走向世界的橋樑，是向世界科學界展示中國科學家魅力的有效手段。

熟料先遣隊所展示的竟然是肉包子打狗的功夫！

「詹姆斯是我的朋友，一位令人尊敬的人類基因專家，他是應邀參加此次聯合科考的，有什麼問題嗎？」本傑明聳聳肩不可思議地看著楚南飛：「據我所知秋田羽女士是國際知名的歷史學家，此外一概不知。」

楚南飛微微皺眉：「從時間點上推測，聯合科考先遣隊是在你與芳華小姐組建探險隊之後的事情，也就是說在先遣隊失聯之前你便醞釀來帕米爾高原探險，並以IAG搜救專家的身份參與到此次搜救當中，而據我所知京畿科學院並沒有邀請您！」

氣氛有些緊張。本傑明怔了一下，不安地看著楚南飛：「楚先生，你懷疑我的身份？我是IAG搜救專家，當然最適合此次搜救任務。」

楚南飛冷哼一聲，打開衝鋒槍的保險，慢條斯理地笑了笑：「本傑明先生，我希望您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這事關您的安全。」

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掉下來，低溫之下幾分鐘就凝成了冰霜，本傑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楚南飛的問題，頹然地望著冰崖之下美輪美奐的高原湖，情緒激動地揮動著手臂：「你竟敢威脅一位國際救援專家？要知道M國軍人的責任是拯救世界！」

「您曾經當過兵？」

「是又能怎樣？」

「哪一年？是1938年還是1963年？」

「1938年！」

「很好！」楚南飛逼視著本傑明，眼中露出一抹狠色：「您是1930年出生的，卻說是1938年當的兵，難道M國人招募的是娃娃兵？世界需要娃娃兵拯救嗎，真實滑稽以極！」

周芳華不安的看一眼手錶：「南飛，別胡鬧了，本傑明先生是我的高級顧問，參與搜救失聯的先遣隊是為了救他的朋友，而我……我是為了尋找探險而失蹤的爺爺！本傑明講述的探險故事全部是真實的，考古筆記在1938年7月25日記載了他率領探險隊抵達了杜立巴湖，也的確進入了一個秘境空間。」

「我的任務是保證科學院專家的安全，任何安全漏洞必須在行動之前消除掉！」楚南飛漠然地瞪一眼周芳華，還有很多疑點沒有告訴她，如果說出來的話足矣讓周芳華崩潰，其中就包括那本周明禮的考古筆記。他發現那筆記里少了幾頁至關重要的記錄，其中就包括探險隊的人員組成。

周芳華憤怒地瞪一眼楚南飛，氣得臉色煞白，聲音提高許多；「楚南飛，究竟要怎樣你才會相信？本傑明先生是IAG搜救專家，夏副院長委託我邀請他協助搜救失聯的先遣隊，這件事已經在動員會上明確了，你為什麼現在才提出來？我懷疑你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的他！」楚南飛冷笑一下，臉上浮現一抹冰霜，瞪著本傑明：「你的故事大都是臆想的，尤其是關於T教授破譯杜立巴石碟和蘇聯專家搜救的部分，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搜救計劃也沒有擬定兩條搜救路線！」

「那又能怎樣？總比那些以科研的名義盜取貴國珍藏的杜立巴石碟的蘇聯專家好許多倍！」本傑明憤怒地吼叫著：「那批從杜立巴洞穴中發現的716塊石碟不翼而飛了，楚教授破譯之後竟然沒有人相信他，並將破譯的消息封鎖，以至於他不得不重新發表了研究報告，我是從那篇報告里發現事實真相的！」

楚南飛從懷中取出一張古舊的地圖在本傑明面前晃了一下：「這就是事實真相？你欺騙周小姐那本考古筆記是他爺爺親自撰寫的，卻將楚教授研究報告中的地圖附會其中，本傑明先生，中國有一句古語，假的永遠也真不了，請你自重。」

不知道楚南飛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衝動？眼淚在周芳華的眼中打轉，始終沒有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