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致命裁決》(33)
母親的小助手
凱瑟琳離開警察局,回到空蕩蕩的家裡。她猜想,安德魯與他的情婦卡羅爾在一起。她本來以為米蘭達會在家,但她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說是去探訪她的朋友莉齊(Lizzie),不用熬夜等她,她可能會在那裡過夜。儘管凱瑟琳感到頭暈目眩,但她反倒覺得慶幸,不怎麼擔心了。她做了件傻事,並且失敗了。她可不想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解釋這件事。凱瑟琳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斷斷續續睡了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她開車去哈羅蓋特,決意要藉助工作來忘掉煩惱。
最近幾個月來,經營藥房的擔子沉重地壓在她的合伙人謝麗爾·沃爾曼(CherylWolman)肩上,可是,謝麗爾上周一直在倫敦陪伴她病危的母親。因此,她們請了一個年輕男子作為臨時代理。他喜歡沾花惹草,已經惹惱了幾位年紀稍長的客戶。凱瑟琳走進藥店時,感覺在場人員都鬆了一口氣。這裡當然需要她:員工們疲憊不堪,客戶們動輒生氣,各處的庫存管理也不到位。凱瑟琳想對著所有這一切大聲尖叫,然後摔門而出,沿著街道奔跑。但她沒有這樣做,而是到貨櫃里,取了些安定片服下。在餘下的時間裡,她像個激光幻像似的飄來盪去,什麼感覺都沒有。她在包里裝了些安定片后,開車回到了家,發現安德魯在廚房裡等她。
「你去哪裡了?」他急切地問。
「工作。整理貨品。那個年輕的臨時代理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
「你手機關機了。我很擔心。」
「是嗎?為什麼?卡羅爾已經找別人了?」
「哦,拜託,凱絲,不要這麼說。」
「我說得難道不對嗎?」她脫下外套。「聽著,你還是知道為好。我昨天夜裡被捕了。」
「什麼?」她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餐桌旁,開始解釋。安定片讓她感覺冷靜、輕鬆、鎮定。所有事情都很要緊,可是又都不要緊。由於身體狀態不錯,她把廚房上上下下整理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殺了他!」
「我做不到,不是嗎?那位警探替我取下了子彈。」安德魯的恐懼讓她感覺好笑。凱瑟琳咯咯笑著,手在外套口袋裡摸索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些紳士的。」她取出幾顆子彈,在桌子上排成一行。「殺一個人需要幾顆子彈?一,二,三……」她用一根手指朝下,一顆一顆地輕彈著子彈,好像它們是玩具士兵似的。
正在這時,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外面,接著,米蘭達走了進來。至少,來人長得像米蘭達。不過,她齊肩的棕色長發被剪得很短,整個頭上都只剩下五厘米長的頭髮,燙成一簇簇小卷和細長尖刺,用髮膠固定著。另外,頭髮也染成了亞麻色,還挑染了橙紅色。米蘭達原以為母親會反應強烈,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注視著她,平靜得讓人不安。
「噢,整個人都變了樣。你頭髮是怎麼回事?」
「我在一本時尚雜誌上看到這個髮型,覺得看起來會振作些。」
「哦,希望如此。布魯斯會大吃一驚的。」
「是的。」大家都知道,米蘭達丈夫的品味比較保守。「我會說服他的。」
「你昨晚出去了,是嗎?剛回來嗎?」
米蘭達點點頭。「我在莉齊家過夜。我打了電話,可你不在家。我們今天都在城裡。」
「沒關係。我看到你寫的紙條了。不過,我昨晚也出去了。在警察局。」
「什麼?」
凱瑟琳重新解釋了一遍,米蘭達吃驚地癱倒在椅子上。有時,凱瑟琳故意把事情的經過講得很滑稽,由於服用了藥物,她還一直咧著嘴笑。你想要諷刺點,就吃點諷刺葯。凱瑟琳現在所感受到的,根本就不是她的真實情感,因此,她看著米蘭達震驚的表情,覺得很得意。她女兒的新髮型雖然令人驚訝,但似乎很符合當天晚上夢幻般的情境。
「可是媽媽,要是他開門出來怎麼辦?」
「我會打他一個窟窿,讓真相曝光。」
「天哪。」母親的話聽起來既離奇又瘋狂。然而,在米蘭達的腦海里,也一直縈繞著類似的復仇想法,不是很清晰,也遠沒有這個暴力,只是一種合適的辦法,讓大衛·基德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她已經有了一個半成形的想法,這就是她剪髮的原因。「你看到……了?看到他在裡面了?」
「我看到有個男人在動。如果那個警探沒來的話,我應該已經得手了。」
「然後會怎樣?媽媽,這是謀殺!」
「是的。」凱瑟琳從桌上拿起一顆子彈。「我還有它們,不是嗎?」
他們驚恐萬狀地看著她。「凱瑟琳,親愛的。」安德魯說,「你還好嗎?」
凱瑟琳天馬行空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不,可能不好。不過別擔心,生活還將繼續。這是他們說的,不是嗎?」
「可是警方的指控怎麼辦?」
「他們警告了我,然後放我走了。那個男人說,不要朝人開槍,這樣做是不對的。我一定要記住這句話。這是個很好的建議,難道你們不這樣認為嗎?」凱瑟琳大笑起來——笑聲短暫而緊張,而且隨時會失控。
「你狀態不好,親愛的。你需要看醫生。」
「不,我不需要。我需要一個女兒。」凱瑟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從雲端跌了下來,又回到了現實中。她身子猛地向前,手臂抱著頭倒在桌子上。不,求你別再來了,痛苦又要回來了。那些藥丸在哪兒,我要再吃點葯。她感覺到米蘭達的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肩膀。
「你還有我,媽媽。至少我還要多待幾天。」
「是嗎,這太好了。」
「是呀,親愛的。」安德魯遲疑地說。「你母親這種狀態,你可以多住些日子。」
米蘭達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有一張不定期的機票。在審判前,她原本計劃做出裁決后,看到大衛·基德被判處終身監禁,這周自己就可以回去了。現在,一切都變了。她母親顯然已經精神失常,如果她打算實施這個自己一整天都在密謀的計劃,還需要再多點時間。但是,她不想與父母討論這件事情。她想,他們需要關心,我不能讓他們更擔心。
「是的,當然可以,爸爸。我今晚會給布魯斯打個電話。蘇菲會不高興,可是……」
「別光為了我留下,親愛的。」凱瑟琳說,「我的意思是,有你在,我很高興,不過,我會設法應付。我以前一直如此。」
「可你以前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情,媽媽,對嗎?我們都沒有。」
「沒有。不過別擔心,我沒瘋。我只是想——這完全合乎情理——那個男人該死。可惜,我沒有成功,而且……」她疲憊地搖了搖頭。「我想,我不能再那樣做了。」
安德魯從桌子對面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樣想不正常,親愛的。你已經承受了很多壓力,你一定承受了很多。去看看佩格醫生(DoctorPegg),他會給你治療的,他會理解。」
把謝莉也帶回來,他會嗎?凱瑟琳迷迷糊糊地想。我不需要醫生,我包里有葯。我現在就想單獨待會兒。她淚眼婆娑地朝安德魯笑了笑。「是的,好吧。我明早給佩格醫生打電話。」
「好。還有,不要再去開槍了,好嗎?」
「我不能再開槍了,不是嗎?他們拿走了你的槍。」凱瑟琳微笑著,吃力地站起身來。藥物又開始起作用。她感到既輕鬆愉悅,又精疲力竭。「你說得對,我確實覺得不舒服,尤其感覺很累。你們要是感到餓的話,去冰箱找點吃的。現在,我要睡覺了。」
特里也感覺不舒服——沮喪、眩暈,兼而有之。沮喪比較容易解釋——首先是因為感到內疚;其次,受到了打擊,因為他不僅未能促成判定大衛·基德有罪,還違背了自己的原則。現在,他也篡改證據了。他自然覺得沮喪。然而,自從逮捕凱瑟琳·沃爾特斯后,他還覺得有些眩暈——他發燒了,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又讓他心情愉悅,因為發燒可以掩飾他心中因為內疚所帶來的痛苦。他想,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我進行了一些補救。如果別人逮捕凱瑟琳·沃爾特斯的話,她會被指控謀殺未遂。而現在,她已經被保釋出來了。
特里一邊敲著韋爾········丘吉爾的房門,一邊想,我正在變成一個和事實打賭的賭徒——一個走鋼絲的人。一旦失足,就會丟了工作。
韋爾·丘吉爾查看了特里的報告,懷疑地抬頭看著他。「可能擾亂治安的威脅行為?你瘋了嗎?那女人拿著散彈獵槍!」
「沒有裝子彈的散彈獵槍,長官。」
「哦,她一定是瘋了。你怎麼知道沒有裝子彈?」
「長官,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槍膛。」特里攤開雙手。「沒有。」
「她口袋裡呢?你發現那裡有子彈嗎?」
特里搖了搖頭,偷偷從他的上司頭部右邊,看向稍遠處一位身著潛水服的妙齡性感女郎的照片。「我在她口袋裡也沒發現子彈,長官。」他說。這是實話,因為他刻意沒有搜凱瑟琳的衣服。他從槍膛里取出的兩枚子彈,現在在他家外面的垃圾桶里。
「好吧,她到底想幹什麼?」
「長官,我認為她過於勞累,可能因為壓力太大,又缺乏睡眠,產生了幻覺。但重要的是,她沒有造成任何危害。」
「你也應該指控她謀殺未遂。」
「她承認想恐嚇他,長官,這就是她被指控的原因。」
丘吉爾把身子朝皮椅后靠了靠,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難怪你沒有拿到任何有罪判決,特倫斯。先是大衛,現在是這個女人。你想過到社會福利部門工作嗎?他們會很樂意接受你。」
特里沒有回答,而是端詳起那位身穿潛水服的年輕女郎。丘吉爾又低頭看了一眼報告。「當然,她有律師。是誰呢?天哪,紐比夫人!我還以為出庭律師不會降低身段去接這種案子。」
「他們一般不會,長官,可她,呃,當時正好能聯繫上她,而且,沃爾特斯夫人點名要找她。」
「正好聯繫上?」丘吉爾笑了,笑容里夾雜著一絲得意。「這是什麼意思呢?一定不會是我想的意思吧?」
「她在城裡一家餐廳吃飯,我打她手機,找到了她。」
「她的手機號碰巧存在你的手機上。」丘吉爾笑著,嘴咧得更大了。「放棄吧,特倫斯。那種娘們兒,你是沒有希望的。走吧。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他傲慢地揮動著鉛筆。當特里走到門口時,他大笑起來。「你這份社會福利工作的薪水,是怎麼都養不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