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十個夢V
第七個夢:膽小鬼——
時間回到匕首被老師發現的那一天——
當安圖如實告訴老師,那柄划傷同學的匕首原本是屬於他的哥哥時,他的哥哥說:「不是啊,我怎麼會給他送這麼危險的東西呢?我可不會慫恿我的弟弟去參加一些暴力的活動。」
安圖看著哥哥那張無所謂的嘴臉,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心裡出現了。
哥哥了解的,他了解一旦父親和母親得知了安圖攜帶匕首去學校的事情,安圖的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但哥哥對此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對自己的小聰明樂在其中的說:「我聽說安圖前些天還把同學的玩具弄壞了,這孩子從來都是這樣,唉。」
唉——?
唉——
人從來都是如此,當他們給別人施加惡意的時候,絲毫體會不到其中的可怖之處,然而當別人一天天的承受著這種細微的惡意時,惡意也終將會漸漸在別人的心中滋生。
「你這個畜生!」
父親將安圖一腳踹翻在地,吼道:「我供你上學,不是讓你給老子丟人的!」說罷,他隨手拿起了一本書狠狠的扔在了安圖的頭上。
書真是文明的武器,當你將它用於傷人的時候,它甚至不會給別人留下一點傷痕。
於是父親沒有意識到安圖有多麼痛苦,又繼續將一本厚厚的字典扔在了安圖的身上。
痛苦而恐懼的安圖蜷縮在地上,用力的抽泣著,然而一旁觀看的母親卻笑出了聲,說著:「挨打的樣子都這麼沒出息!活該!誰讓你想把問題嫁禍給你哥哥!」
「你哥哥」、「你哥哥」、「你哥哥」……
別人的母親是否也是如此呢?當她如此偏袒某個心愛的孩子時,是否也會對這個孩子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如此蠻不講理的殘忍呢?
人性之中的某些缺陷,如果放大了太多,便是如此的醜陋。
安圖看著拳打腳踢的父親,又看了眼雙手叉腰,破口大罵的母親,不知怎麼的,他忽然聯想到了動畫片里雷公電母的形象,一個打雷,一個下雨,好不可笑。
「嘿嘿嘿……」
於是,被責罰,被謾罵的安圖忽然發出了不合時宜的笑聲。
「你這畜生在笑什麼?!」
父親給了安圖一腳,可安圖仍然在笑。
雷公電母有那麼好笑嗎?安圖笑的是自己,笑的是那個拚命想要用微笑、用努力去獲得他人認同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
安圖一邊笑著,一邊淚如泉湧。
父親和母親對視了一眼,一個住了手,一個住了口。
他們的眼神心照不宣:這個孩子該不會要瘋了吧?
再怎麼醜陋的人,也無法忍受一個瘋子出現在身邊,於是兩人稍稍安慰了安圖兩句,說了些「打你、罵你也都是為了你好」之流的話,便從安圖的卧室里離開了。
安圖默默的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忽然意識到,在一個錯誤的世界里,想要用正確的方式活下去根本就是一個可笑的想法,反而,當你採用某些更為錯誤的手段時,他們也許會給你一條生路。
終於,黑暗的種子出現在了安圖傷痕纍纍的心中。
金屬Zippo敲擊的聲音時不時的從客廳傳來,擾得安圖無法午睡。
他來到客廳里,與裝作看電視的哥哥進行了那段熟悉的對話:
安圖:「……你在幹什麼?」
哥哥:「我在看電視啊。」
安圖:「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哥哥:「啊?這個啊?這是打火機。」
安圖:「打火機?」
哥哥:「嗯,這種打火機叫Zippo,外國電影里的明星抽煙都用它。」
在哥哥的視角里,已經成功的用手裡的玩意吸引了安圖的好奇心,於是他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想玩嗎?咱們找點東西燒吧?」
而在安圖的視角里,安圖簡直都要笑了。
愚蠢的東西,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做出些傻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
於是,安圖頓了頓,裝作為難的樣子,說:「玩火……不好吧?」
「嘖,有什麼不好的,快點找點能燒的東西,在你的屋裡玩。」
在哥哥任性的要求下,安圖「只好」找了一些沒用的作業本給他燒,然後悄悄將他點火的樣子用父親的手機拍了下來。
這張照片一直靜靜的保存在父親的手機里,直到那場毀滅一切的大火來臨之前,安圖才將它發給了父親的同事。
「復仇之魂,燃燒吧!」哥哥想象著自己是某種操縱火焰的巫師,在那裡手舞足蹈。
安圖則冷漠的注視著他。
哥哥覺察到了安圖的眼神,於是合上了手裡的打火機,說:「你看什麼看?」
「我在想這些燒完的灰燼你打算怎麼處理?」
安圖嘴上這樣說,而心裡則在默默的承諾——「如果你沒有說出來那個答案,我就不會對你做出接下來的一切舉動。」
哥哥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自以為調皮的笑,他要說了。
安圖看著他的即將張開的嘴巴,心裡再一次默念:「只要不是那個答案,你還是我的哥哥。」
然而他還是說出了安圖最不想聽見的答案,而且仍舊是那個無所謂的語調:「你處理唄,反正這裡是你的房間,要是爸爸發現了,我就說是你乾的。」
好的,就這個答案。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安圖心中某個黑暗的角落傳來,它說:那就輪到我出場了。
「對了,你的那柄匕首我拿來了,要不要玩?」
安圖冷冷的問,沒有人注意到,他此時的眼神變了,像狼。
哥哥聽到這句話,一下子跳了起來,說:「我說我怎麼找不著我的匕首了,你這個小偷!」
說著,他抓著安圖的衣領,將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說:「你已經弄丟我的一把匕首了,怎麼還敢偷我的另一把匕首?」
安圖的眼睛平靜的看著他,問道:「那你把我同學玩具弄壞了,難道沒有想過賠償嗎?」
「你同學的破爛玩具哪有我的值錢,」哥哥惡狠狠的說:「快給我說!我的匕首被你藏在哪了?!」
「就在這啊。」安圖輕描淡寫的說,然後身後掏出一柄匕首,用力的朝著哥哥的臉揮了過去。
「啊!」
哥哥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我的臉?你刺破了我的臉!你、你不想活了嗎?」哥哥仍舊在威脅著安圖,語氣一貫的強橫。
安圖朝他走來,舉起了刀背朝前的匕首,說:「沒關係的,我使用刀背打的你。」
「哈、哈哈!」
聞言,哥哥慶幸的摸著自己的臉,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膽小鬼不敢來真的,你、你死定了,我要告訴媽……」
安圖再次用力的揮動匕首,用刀柄重重的敲在了哥哥的頭上,發出「咚」的一聲。
哥哥再次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幹什麼?好痛啊!」哥哥捂著被刀柄擊中的地方,赫然起了一個大包。
「咚!」
安圖毫不在乎,又用刀柄在哥哥頭頂砸了下去。
「啊啊啊!」
哥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蜷縮在地上,拚命的喊道:「別打了,別打了,我不給媽媽告狀了,別打……」
「咚!」
安圖揮動匕首,刀柄這一次砸在了他的背上。
「哇!哇!好疼啊!你幹什麼啊!」
「咚!」
「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告狀了,我再也……」
「咚!」
「救命啊!救命啊!」
「咚!」
「我、我要死了!」
「咚!」
「媽媽!爸爸!」
「咚!」
「對不起、對不起!」
「咚!」
「媽呀……哥哥,以後你是哥哥,我是……」
「咚!」
「住手……」
「咚!」
「求你了……」
「咚!」
人從來都是如此,當他們給別人施加惡意的時候,絲毫體會不到其中的可怖之處……
但他們想不到的是,這種惡意累積到某種程度時,便會以一種更為恐怖的方式反作用在他們自己的身上,待到這一刻來臨時,他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不知持續了多久的毆打過去以後,安圖看著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哥哥,除了會暴露傷痕的臉,他身上其他的部位基本上都已經被打得沒有知覺了。
安圖停了下來,蹲在地上,注視著哥哥,眼神依舊是那麼平靜,深黑的瞳孔里彷彿埋藏著一汪黑色的湖水。
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哥哥那顫抖的嘴唇終於可以說話了。
「對……不……起……」
安圖搖搖頭,坐在了地上,說:「這不是我想聽到的。」
「我……錯……了……」
安圖又搖搖頭,說:「用你平時最愛說的那個詞回答我。」
「什、什麼?」
「唰!」
安圖一下子將匕首的刀尖刺了下去,停在了他的眼球前方。
他的褲子嚇濕了。
見狀,安圖指了指了他的褲子,說:「現在知道是那個詞了嗎?」
他頓了頓,猶猶豫豫的說:「膽……小……鬼?」
「對,就是這個詞。」安圖肯定道。
哥哥奇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讓自己說這個詞,難道是想要讓他承認自己是膽小鬼嗎?
安圖知道他在想什麼,搖了搖頭,說:「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膽小鬼。」
「額,我……」哥哥驚恐的張大眼睛,以為安圖又要借故打他。
但安圖收起了匕首,說:「正因為我是膽小鬼,所以我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別在關鍵時刻妨礙我,懂不懂?」
哥哥拚命的點著頭,他雖然不知道安圖所說的「關鍵時刻」指的是什麼,但他能從安圖那死水一般平靜的眼神中看出來,如果在他將來在某個時刻忤逆了安圖的意思,現在的安圖真的會不惜一切、不計後果的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