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上莫提「鬼」

「周老頭，周老頭！」

周成樹送走劉法顯，將院門輕輕的關上，坐在院子里發獃。自己這個宅子，四周不幹凈，村裡村外是都知道的。自從自己住進這個院子以來，好像劉法顯是唯一一個願意走進來，並且坐下來長談的客人，至於周瑞發，那算是半個。平時哪怕村裡面有什麼事情通知，村幹部也只是站在院子門口，把事情說清了就立即離開，從來不曾跨進過院門。

然而周老頭剛坐下沒幾分鐘，就聽見大門外有人大聲的喊叫。當地人幾乎都是這樣，從來不願進自己的家門，都是在門外大聲的喊叫。

周老頭打開院門一看，發現是隔壁村的洪胖子，做廚師的，附近十里八村的，有紅白喜事，都是找他當大廚，當地算是比較知名的一個人物。這洪胖子是自己的老主顧，農村物資貧乏，一旦哪家有紅白事，需要擺露天桌席，洪胖子都會到自己這邊來拉兩隻羊，用在席面上。

「周老頭，這次你發財了，東邊小魏村的魏大年死了，他們家準備辦場大的。所以這次你這羊，要多準備幾頭。」洪胖子見到周老頭出來，從懷裡掏出一包大前門香煙來，丟給周老頭。

「你這胖子又吃大戶啊！我這一年養幾隻羊，能發什麼財！羊都在那邊，你看著挑，老規矩，沒長成的、母羊，不能挑！」周老頭接過香煙，抽出來一根丟給洪胖子，然後自己嘴裡叼上一根，用火柴點上。

周老頭其實平時並不喜歡抽這種香煙，說是帶過濾嘴的，但是總感覺勁道不足，而且賣的又貴。不像自己在集市上買煙葉，回來自己搓的，又便宜又得勁。但是每次洪胖子吃大戶，都會給他帶一包過來，他也不拒絕。畢竟這種煙，自己不喜歡抽，可以請別人，見到客人分幾根。

洪胖子與周老頭一邊抽煙，一邊聊天，吹噓這魏大年的兒子是怎麼的有錢，如何的大方等等，同時讓自己的幾個徒弟，去周老頭的羊群里去挑羊。

周老頭看到幾個人一共抓了四隻羊，比平時的需求量，確實大了一倍，就知道這洪胖子沒有說假話，果然是吃到了大戶，幫這種人家做事，能混到不少好處。

「你們幾個老規矩，把羊當著周老頭的面稱好重量，算好價錢，等那邊白事結束了，再過來結賬。」洪胖子指揮幾個徒弟說道。

說是當著周老頭的面，其實周成樹是從來不看的，對於他來說，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有口吃的就行，錢多錢少對於他來說沒啥意義。當然這洪胖子雖然吃大戶的時候，下手黑的很，但是卻從來不坑周老頭，所以兩人都是放心的很，坐在院門口的榆錢樹下抽煙聊天，並沒有真的去盯著幾個徒弟做事。

那幾個徒弟，將挑好的羊，四條腿綁住，兩個人用扁擔插過大秤桿的提環，然後用秤鉤鉤住捆綁羊腿的繩索，逐個稱量羊的重量。

其中一個負責記賬的徒弟，渾身摸了摸，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帶賬本了。這時候跑回去拿肯定不現實，而且肯定會被師父罵。這徒弟也是個機靈人，眼睛四處一瞥，發現周老頭的門板上，貼著兩張門神的畫，眼睛頓時一亮，上前就撕了下來，用背面記賬，然後核算好價格后，將畫紙往兜里一塞，準備回去后再謄寫到賬本上，這樣師父也不會發現。

洪胖子見到徒弟們事情辦完了，也就不再和周老頭吹噓，招呼徒弟們將羊搬到平板車上，然後就直奔小魏庄而去了，準備連夜宰殺，好明天用在席面上。

有人吹牛聊天的時候，時間過的也快。紅胖子他們離開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從小小的貓山的山尖上，還露出最後一絲餘暉，照亮著大地，但是貓山的陰影卻隨著太陽的落下，逐漸的拉長，慢慢的將周老頭連同他家的宅院籠罩進去。

周老頭並沒有立即走回院子，而是坐在門口的樹下抽煙，等著劉法顯的到來。對於主動想要到自己這院子里來體驗的人，周老頭還是感覺很有意思。

至於那些髒東西，周老頭這個時候是不擔心的，他對自己的老鄰居的活動規律，還是非常熟悉的，這個時候還早，他們並不會出來。或許在他們的那個世界里，這個時候，正好是「黑暗前最黎明的時刻」吧。

一根煙剛剛好抽完，就見到劉法顯一手拉著不停哭泣的周瑞發，一手提著一包東西走了過來。

以前跟小夥伴們一起衝鋒「打鬼子」的時候，周瑞發感覺自己還是非常有英雄氣概的，但是此刻他感覺自己慫的不行。打鬼子他不怕，但是面對真的鬼，他怕的很。他只想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家裡，至於英雄氣概什麼的，早就拋諸腦後了。

而且在他的腦海里，甚至認為自己的這個師父是不是傻了，明知道周老頭家的房子鬧鬼，還非要往這邊湊。

周瑞發使勁想要掙脫，但是發現劉法顯死死的拉住自己的手腕，自己根本掙脫不了，只能一步步的被師父硬拉著往前走，周瑞發哭的那叫一個凄慘。

「走村裡的小賣鋪，買了一瓶酒，和兩袋花生，待會一起喝兩口！」劉法顯朝著周老頭揚了揚手裡的東西，說道。

周老頭笑呵呵的點點頭，上前接過劉法顯手裡的東西，然後看著依舊在拖著屁股，不停想要往後退的周瑞發說道：「小叔不用怕，我都在這裡住了十年了，也沒事不是！反正也看不到，就跟你閉著眼睛，走在集市裡一樣。」

周瑞發心想，這玩意能一樣嗎？我雖然小，但是我不傻啊。不過到了這一步，他也知道自己的掙扎是真的無用了。這都被拉到門口了，還有啥好掙扎的，周瑞發只好認命了。

天色已經發黑，周老頭也不耽擱，請劉法顯兩人走進院子里，然後自己徑直走進矮小的正屋裡，將吃飯用的桌子搬了出來。既然劉法顯是想來體驗的，那就乾脆在院子里賞月光聽鬼叫算了，這周老頭活到現在，早就看開了。

天色一黑，周瑞發感覺自己呼吸好像都有些困難了。現在已經是夏天，但是明顯感覺一股陰寒之氣，讓他微微的顫抖起來，手也不自覺的抓緊了劉法顯的衣袖。

「你去將大門關上！」

既然是讓周瑞發來練膽子，自然不能讓他縮在自己的身邊，劉法顯給周瑞髮指派了個小任務。然而周瑞發趕緊搖搖頭，不願離開師父的身邊半步。

「你要是不去，呆會那些髒東西來了，我可不管你啊！」劉法顯威脅道。「還有啊，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啊，晚上千萬不要提那個字！提了就容易招惹它！」

周瑞發本身就已經下個夠嗆，哪裡還敢主動去提啊！此刻被師父威脅，周瑞發十分的委屈，只好硬著頭皮，去關院子的大門，同時心裡不禁暗暗後悔，為什麼剛才進來的時候，咋就不順手關上呢。

雖然只有幾步路，但是周瑞發卻感覺比老師講的故事裡說的長征還要遙遠。不過等走到大門口時，周瑞發心裡反而稍微放鬆了一些，因為他突然想起，白天的時候聽師父說過，大門上的這兩個門神，是非常厲害的人物，可以辟邪，髒東西根本不敢靠近。

而且周老頭也說了，他就是靠這門神，才保的平安。

想到這裡，他抬頭向門上看去，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嚇的他大聲尖叫起來：「師父，不好啦，門神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