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續命葯

那個清晨，在歷經六個陰天之後，陽光終於衝破陰雲，照射到了大地上。

在黎明的曙光中，袁意和小汪背靠圍牆，席地而坐。

他們從早上六點，一直聊到七點半。

在前半個小時的時間裡，袁意一直在傾聽，小汪從最開始的一言不發，到後來的滔滔不絕，當他的心房徹底被打開的時候，也就代表著他的病症開始得到治療了。

但是，異食癖和別的變態心理疾病不同，異食癖的診療耗時較長，並非一朝一夕，短則半年，長達數年。

在多年以前，袁意也曾診療過一名異食癖患者，那個患者斷斷續續診療了一年半的時間，才終於徹底擺脫異食癖的控制。

不過，異食癖本身危害較小，一旦開始治療，效果會非常顯著，如果患者意志力堅定，決心很強，則會事半功倍。

戰勝異食癖最難的，其實是戰勝自己的內心，也就是戰勝慾望。

所以，治療異食癖一般都需要有家人監督，否則，患者很容易在某一天經受挫折之後，陷入低落情緒，從而重拾「異食」癖好，那樣就會前功盡棄。

在小汪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袁意逐漸拼湊出了小汪吸食鮮血的前因後果。

小汪從七歲開始第一次吸食鮮血。

第一次的喝血源於一次意外事故。

那是小汪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他被學校的高年級學生圍毆了。

最開始，他們並未打他，只是罵小汪是狗雜種，是沒爹沒娘的野貨。

小汪很生氣，很憤怒，就主動衝上去，和他們打了起來，但他形單影隻，一個人根本打不過一群人，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小汪被打的鮮血淋漓，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他們朝他扔石子，對他拳打腳踢，罵他是野種，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野猴子。

小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無助哭泣，他的心在滴血，那些人的話就像一支支利劍，刺進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痛不欲生。

一塊較大的石頭打在了小汪的頭上，他的頭皮破了，鮮血汨汨流出，將他的頭髮浸的濕乎乎的，他伸手摸了一把，看見手掌紅彤彤的，像是塗了一層紅色染料，紅的鮮艷，紅的耀眼，紅的誘人。

鬼使神差般地，他伸出舌頭，舔舐了一口手上的鮮血。

那種腥咸夾雜著生鐵的味道，畢生難忘。

濃郁的粘稠和帶著似有若無甜香味的潮濕永遠留在了他的味蕾當中，成為了他一生的記憶。

這記憶伴隨著痛苦和傷心，是不堪回首的，卻也伴隨著勇氣和反抗，是激動和興奮的。

他將鮮血吞咽了下去。

神奇的是，當喝了血之後，原本軟弱無力，膽小無助的他蕩然無存，他感覺全身在頃刻間充滿了力量，他站起身來，吼叫著朝那群人沖了過去。

那幾個學生被小汪血淋淋不要命的架勢給嚇到了，落荒而逃。

從那以後，小汪便擁有了一項神奇的技能。

只要他感覺害怕了，膽怯了，他就喝血，只要一喝血，就像是吃了「大力丸」一樣，會在瞬間充滿鬥志和勇氣。

甚至於，當喝了血之後，他的力氣也會比平時大得多，爆發力和敏捷程度都有顯著的提升。

最開始，小汪只是被欺負的時候才打開隨身攜帶的「血瓶」，喝下一大口，然後和他們決一死戰。

平時的時候，他不會喝，因為他覺得鮮血是神聖的，不能隨隨便便喝，必須要在危機關頭喝才有效。

但後來，逐漸地，經年累月之下，小汪對於鮮血的依賴與日俱增，之前他只是身上沒勁，感到恐懼害怕的時候才喝，後來，他感覺自己沒精神了，情緒低落了，鬱悶了的時候，也會喝，喝了之後，同樣會神奇地恢復精神，變得神采奕奕，活力四射。

鮮血，就如同他的續命藥水一樣。

他已經離不開它了。

除了第一次之外，他在七歲到十二歲期間，喝的大部分都是豬血和雞血，喝了之後效果和人血差不多。

十二歲之後，他上初中了，雞血已經沒法滿足他了，幾番試驗后，他覺得牛血更加帶勁，於是開始喝牛血。

後來，喝牛血也沒法滿足他了，他又返回去喝人血，但人血難搞，他只能喝自己的，又不能多喝，喝多了自己就死了，於是斷斷續續地喝，一個月喝個幾次，每次喝自己的血，就像是給自己慶祝一樣。

從味道上來說，人血比動物的血更加濃郁，更加醇厚，喝了之後，效果也更強，甚至一小口人血可以頂上一大瓶牛血。

逐漸地，喝血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項必須品。

於他而言，每一種血就是一種特殊的味道，就好像普通人喝飲料一樣，有西瓜味的，有海鹽味的，有香草味的，有檸檬味的……鮮血，對小汪來說，就是不同口味的飲料，只不過有的作用差一些，有的強一些。

當沒有人血的時候，牛血也能撐一撐，當沒有牛血的情況下，雞血也可以勉強上陣，可如果連雞血都沒有了……那他就會百爪撓心，生不如死。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小汪對於鮮血的渴求越來越強烈，不僅是數量上的，還有質量上的，他不僅喝的多，還得喝的好，一般的血，已經無法滿足他了，即使是通過別的渠道買的人血，大多也是老血、舊血，都變質了，喝了之後，效果大打折扣，他迫切地需要新鮮的健康的鮮血。

最終，他想到了偷血，去醫院裡偷血，因為醫院裡的血都是新鮮的，而且是健康的，數量巨大，喝起來肯定帶勁。

但是，大醫院的血庫防衛里三層外三層，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把守，血庫就是命門，小汪一個外人想要暢通無阻地將鮮血偷出來，難上加難，一旦被發現，不僅沒血喝了，還可能會坐牢。

最終，幾經考量和觀察之下，小汪相中了舅舅大劉所在的卓文大學的附屬醫院。

在舅舅的幫忙下，小汪成了一名大學保安。平時，沒事的時候，他就去附屬醫院裡面逛，一回生二回熟，摸清了門路，知道了血庫位置，並知道了一個臨時血庫的所在地，還知道了那個儲存著血袋的大冰箱。

這個冰箱，簡直就是為小汪準備的天賜禮物一樣。

最開始一段時間，小汪趁著輸血科里沒人，直接當場拿了血袋就喝，喝完了就走，喝完一袋能頂好幾天。

後來，他的癮逐漸加重，一天至少得喝一袋才能行。

有一次，他半夜醒來，沒有血喝，難受的在床上翻來滾去，實在睡不著，換上夜行衣，連夜去學校，從圍牆爬進附屬醫院，利用他早已掌握的開鎖技術將輸血科的門打開，然後又用密碼將冰箱門打開，拿出血袋，當場喝了兩袋，為了有備無患，臨走時還帶走了兩袋。

正是這一次的偷血行為，被附屬醫院那邊發現了。

當然，以後的小汪會感到慶幸，幸虧自己被發現了，要不然，他肯定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在這之前，小汪已經有過許多次殺人取血的念了頭，但他心底其實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殺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剋制著，隱忍著，沒有做過任何一次傷害別人的行為。

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將自己全身的血放乾淨，喝自己的血，二條是殺別人取血。

而一旦走上殺人取血的道路，那也就是他的末路。

幸好，他被發現了。

或者說，幸好，他被袁意發現了。

作為一名職業變態解構師，袁意從一開始就知道，「吸血鬼」在本質上並非壞人，而是一個被變態心理折磨的心理疾病患者，是需要治療，需要幫助的。

袁意要做的，其實並不是抓住「吸血鬼」，也不是揭開事情的真相，而是要保護「吸血鬼」背後的人，或者說，是拯救「吸血鬼」背後的人。

也就是，小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