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Ⅱ》(6)
第十二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Ⅱ》(6)
與殺手為鄰
機關
迪克坐在沙發上等待著,他顯得有些緊張。
不一會兒,從裡屋出來一個人,「你好,我是布萊恩,請問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他自我介紹說。
「你好!請問,你這裡出租房子嗎?」迪克停頓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一種緊張的神色,又吞吞吐吐地說,「也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找你並不主要是為了房子,而是……而是為了……」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布萊恩謙和地打斷了迪克的話,「你的朋友已經把你的情況向我介紹過了。」
迪克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他身後的玻璃門上貼著一串文字:布萊恩——房地產經紀人。從某個角度看上去,那串文字就好像聖人的光環一樣浮在他的頭頂上,那情景非常滑稽。
「迪克先生,在你來之前,你的朋友已經打電話通知我了,」布萊恩說,「我相信你現在需要我的幫助,你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客戶,同時我也要請你了解,我布萊恩也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信任我的任何決定。」
迪克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他知道,接下來將要進入正題了,可恰恰是他們將要談的話題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布萊恩似乎看出了迪克的心思,他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你是為這件事找到我,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我聽說,你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殺掉你太太,對嗎?你算是找對人了,那正是我的本行,實話告訴你吧,這些年來,我在做房地產經紀人的同時,也在暗地裡做這個行當,而且從沒出過任何紕漏。」
也許是布萊恩的開誠布公打消了迪克的顧慮,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太好了!布萊恩先生,感謝你的坦誠……我也可以坦誠相告,我無比憎恨我的太太,恨不得她立即就死掉!」
「迪克先生,我想問個問題,你們這種憎恨是相互的嗎?」
「是的,我太太也憎恨我,她對此絲毫不掩飾,但凡有一點兒不合心意便沖我發泄她心中的怒火……」
「這很折磨人,是嗎?」布萊恩接著他的話茬兒說下去,「如果你太太的心中也充滿憎恨,那麼她會無休止地折磨你,可是,你為什麼不和你太太離婚呢?」
迪克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坐在布萊恩寫字桌旁的椅子上,憤憤地說:「我絕不考慮離婚,因為那些偏聽偏信的法官會讓我損失掉一半的財產!而且我敢保證,她也不想放棄她的一半財產,她對婦女的權益看得比什麼都重!」
「你的太太有過搬家的打算嗎?」布萊恩問。
「有過,她非常渴望搬家,這一點毫無疑問。」迪克說,「她早就嚷嚷著要換房子,都一年多了,主要是因為我們現在的鄰居們太吵,他們的小孩子在家門口開摩托車玩,把附近的路面都弄壞了,我的太太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吵鬧的鄰居。」
布萊恩站起來,走到角落的一個小酒櫥前,從裡面取出了兩隻酒杯。
「想喝點兒什麼嗎?」布萊恩問。
「謝謝,有威士忌嗎?請來一杯。」
布萊恩在酒杯中倒了一些威士忌,又在裡面加了幾個冰塊,然後將其中一杯遞給迪克。
「在我們談細節之前,我想,我們應該先把價格講清楚。」布萊恩說。
「我聽朋友說,需要三千元?」迪克說著,喝了一口酒。
「不,那是過時的行情了,現在是四千元。」布萊恩微笑著說,「預付兩千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兩千。」
「你這是坐地起價啊!」迪克略微有些不快。
「現在什麼都在漲價,房租、日用品……你說說看,哪個沒漲價呢?所以,我要四千元並不多。」
「如果真能除掉她,花四千元也值。」迪克沉吟了半晌說,「假如你和她打過交道,你就會知道我的意思了。」
「對了,你不是來租房子的嗎?我這裡有一套好房子,位於比德頓巷,而且租金非常低廉。」布萊恩說,「我相信,你太太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好的,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帶著太太去看房子呢?」迪克問。
「如果你方便的話,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我會安排你們夫婦住進去的,其餘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那,月底前可以把她除掉嗎?」
「這種大事,你別太心急呀!」布萊恩說。他看見迪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殺意,或許他正懷著愉快而陰沉的心情暢想著可以永遠擺脫掉他的太太了。
「我能不心急嗎?」迪克臉上顯現出不快之色,「你總得告訴我,你把造成『意外』的機關設置在哪兒了吧?我必須知道我將如何避開意外!」
「別擔心,我會讓你知道的。」布萊恩說著,喝乾杯中的威士忌,「別忘了,在這個領域裡我是專家,迪克先生,既然你找到了我,就應該完全相信我。」
迪克被布萊恩直白的言辭說得有些尷尬,他不再說話了。不過,布萊恩隨後又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迪克先生,周三下午,我陪同你和你的太太去看房子,當你們決定入住后,我保證會教你如何避開『意外』。」
「好吧,我相信你。」說完,迪克也一口喝乾杯中的威士忌,兩人握手道別。
「那棟房子位於比德頓巷的423號,周三下午四點整,我會在那兒恭候你們夫婦。」布萊恩說。
「放心吧,我們一定準時到!」迪克說,「我順便會把第一個月,也是最後一個月的租金帶過去。」
「別忘記,還有兩千元的預付款呢。」布萊恩微笑著提醒他。
「呵呵,你不說我還真差點兒忘了,放心吧,一分錢都少不了你的!」迪克回答說。
迪克離開后,布萊恩高興地走到酒櫥前,又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他一邊喝一邊想:「這個迪克真是個不錯的主顧,如果能再找到一個像他這樣大方的主顧,那就更好了!」
周三下午,迪克夫婦如約來到位於比德頓巷的房子,與布萊恩碰面。迪克太太給布萊恩的第一印象是:嬌小迷人,根本不像她丈夫先前所描述的那樣面目可憎。不過,人不可貌相,往往看似平靜的婚姻,也會蘊藏著具有毀滅性的暗涌,就如同平靜的河水下面也隱藏著危險的暗流一樣,這種婚姻中的伴侶,可能在他們真正領悟到暗流危險性之時,兩人就已被沖開了。總之,迪克太太給布萊恩的第一印象並不壞,她似乎既聰明,又不失理性。
那棟房子的周邊環境非常寧靜,風景也很優美,四周是一大片綠茵茵的草地,還有許多高大的樹木。房子有兩層樓,一樓是兩間卧室,二樓有一間精緻的小娛樂室,非常適合像迪克夫婦這種沒有孩子的中年人居住。
迪克太太走進房子后,首先來到廚房,她仔細打量了一番,高興地說:「想不到這種外表古樸的房子,廚房設施還挺現代化的,真是難得!」
「是的,這種外表古樸的房子非常宜居,」布萊恩說,「可惜,現在新蓋的房子無論從質量還是從舒適度來講,都很難與早年的房子相匹敵嘍!」
「房子有地下室嗎?」迪克問,態度顯得既誠懇又自然。
「有,有個大地下室,原來的房主用來儲存燃料。地下室旁邊還有一個專門儲存水果的地窖,也可以拿來當酒窖,你們不妨跟我去看看。」說完,布萊恩就領他們順著樓梯,來到寬敞、乾燥的地下室。
然後,他們三人又回到樓上,挨個房間察看。迪克太太看得非常認真,雖然她覺得浴室里的燈飾和壁紙很合心意,但還是挑了一大堆毛病,當她打開大衣櫥門察看時,站在她身後的迪克就沖布萊恩使了個眼色,彷彿在說:「你瞧,我沒說錯吧,她就是這樣愛挑剔的人!」
迪克太太總算把屋裡屋外都看了個遍,他們回到陰涼的門廊中。
「房租多少錢?」迪克太太問。
「第一年,每月租金一百七十五美元。」布萊恩故意報了個便宜的價格,因為他和迪克都清楚,憑這棟房子的位置和條件,就是再加五十元也租得出去。
迪克太太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她沒有當著布萊恩的面顯露出來,而是朝丈夫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我們租下來吧!」
「看來這個價格比較合理,親愛的,你喜歡這棟房子嗎?」迪克問。其實他心裡明白,這正合自己的心意。
「是的,我很喜歡,我們應該馬上租下來!」
「既然你們很滿意,那現在就到我的辦公室去,我們把合同簽下來。」站在一旁的布萊恩滿臉堆笑地說。
當他們向外面走時,迪克太太還禁不住回頭看了那房子一眼,她好像不相信自己的運氣這麼好,居然能以這麼便宜的價格租到如此好的房子。
迪克卻趁著太太回頭的當口兒,偷偷地把一個裝有兩千元現金的信封塞到布萊恩手中。
接下來的一個周末,迪克獨自一人來到布萊恩的辦公室,他一進門就沖布萊恩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似乎對他與布萊恩達成的私下交易感到愉快。
「房子里的『機關』設置好了嗎?」迪克在椅子上坐下來,問道。
「全都設置好了,你放心吧!」布萊恩說。
「你能保證它們會起作用?」迪克似乎還有些懷疑。
「那些『機關』甚至比手槍還要可靠,迪克先生。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不要操之過急,只需耐心等待。我在房子里設置了很多『機關』,就算第一個沒有發生作用,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第十個、第二十個,你的太太終究難逃一死。」
「我等不及了!十年了,我和她結婚十年了!每天我都扳著指頭計算日子,巴不得她早點兒死掉,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了!」迪克急不可耐地說,他的屁股在椅子中不停地扭動著。
「迪克先生,你的感受我完全理解,」布萊恩說著,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我早已為你準備好了一份清單,上面詳細地列明了那棟房子里所隱藏的各種殺人『機關』,注意,你一定要仔細研讀,並將那些『機關』的位置爛熟於心,當你把這張紙上的內容熟記以後,就將它燒掉。對你而言,這張紙上所記載的東西既是能殺死你太太的利器,也是保護你安全的護身符。」
「太好了!那我現在就告辭了。」迪克站起身,想從布萊恩手裡拿走那張紙。
「不行!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你不能將這張紙帶回去,只能在我的辦公室里記熟。」
於是,迪克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在布萊恩的幫助下開始熟記紙上記載的「機關」位置,比如:在通往地下室的梯子上,第二級千萬不要踩踏——它被動過手腳,只要一踩上去,必定會斷裂,讓人跌落下去;在廚房的灶台上,位於左後側的那個灶眼兒千萬不能使用,那裡面安裝了一個爆炸裝置,只要點火,必定會發生爆炸,其爆炸力能摧毀它周圍五尺內的一切;屋後門廊的通道里,向右轉有一個陷阱,不小心踏上去必定會摔下去;客房電燈的開關上也被動了手腳,在開燈時,只按開關沒有問題,但千萬不要碰金屬的插座罩,否則就會觸電而死;洗手間的自動洗衣機千萬不要用,它會漏電……
迪克總算可以將那張紙上的內容倒背如流了。布萊恩將其燒成了灰燼。
「對了,我還有一個疑問,你設置的這些『機關』不會被識破吧?」迪克不安地問,「比方說,被警方偵查到。」
「不會的,無論事前還是事後都不會!」布萊恩拍拍迪克的肩膀,十分自信地說,「在這個領域裡,我是當之無愧的專家。迪克先生,我為你太太設計的這些『機關』都非常隱蔽、巧妙,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次意外事故。」
「你有這個把握?」
「我有十足的把握。」布萊恩斬釘截鐵地說。
迪克的嘴角微微上翹,浮起了一絲邪惡的微笑,他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事成之後,你可別忘了把那兩千元郵寄給我。」布萊恩說。
「少不了你的!」迪克站在門口,回過頭來對布萊恩說,「那我就等著聽好消息了!」
迪克走了五分鐘之後,布萊恩拿起電話,撥通了迪克太太的電話號碼。
「喂,是迪克太太嗎?我是布萊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嗯,兩個小時后我們在餐廳見。」布萊恩在電話里告訴了她一家餐廳的名字。兩個小時后,迪克太太果然在那家餐廳等候著他。
布萊恩將自己與迪克的交易和盤托出。起初,迪克太太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接著,她極為震驚,最後,她簡直是怒不可遏。
「迪克這個渾蛋!平時看起來是個軟骨頭,想不到卻這樣歹毒!」她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憤怒地說,「他居然對我如此憎恨!」
「那麼,他究竟給你多少錢取我的性命呢?」迪克太太問。
「四千元,」布萊恩說,「而且,他不在乎用什麼方法,也不在乎你死得是否痛苦,他只要你死。」
「這個流氓!」迪克太太恨得咬牙切齒,「等著吧,我遲早要殺死他!」
「不過,迪克太太,你一定需要有人協助,對嗎?」布萊恩狡黠地笑著說。
迪克太太愣了一下,疑惑地說:「這就是你約我到這裡來的目的吧?」
「是的,太太,房子里有無數『機關』正在等著你,還是快點兒作決定吧。」
「布萊恩先生,你看錯人了!我可沒有我丈夫那樣心狠手辣。」
「好吧,那我們換個話題,你究竟想怎樣對付你丈夫?」
「報警,向警方揭發他的罪行!」迪克太太大聲說。
「迪克太太,我勸你別白費工夫了,即使警方去調查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我,作為唯一的證人,更不會站出來作證支持你們任何一方。」布萊恩只是徑自向咖啡里倒著牛奶,頭也不抬地說。
「哦,」迪克太太若有所思地看著桌面。
「迪克太太,你現在實際上很被動,」布萊恩說,「就算你躲過了這棟房子里所有的『機關』,還會有另外的……」
「另外的?」迪克太太不禁睜大了眼睛。
布萊恩揚起兩道眉毛說:「既然你丈夫已經對你動了殺機,他就不會罷手,就算我的殺人方案失敗了,他還會找其他殺手除掉你,明白嗎?」
迪克太太用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盯著布萊恩,說:「看來,我明智的選擇應該是,雇你對那個渾蛋反戈一擊,是嗎?」
「沒錯!我是最合適的人選。」布萊恩說,「或者,你也可以考慮和他離婚,不過,就算是你們離婚了,也難保他不會對你動手。」
「不!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了,布萊恩先生,我決不會和迪克離婚,我寧可先下手為強!」
「哦,太好了!你終於作出了最明智的選擇!」布萊恩笑著握住她的手,「我來幫你算一下這筆賬吧。迪克太太,假如我事先沒有向你透露這件事,那麼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命喪那棟房子的『機關』之下,即便警方事後查明了真相,懲罰了你的丈夫,但也無法挽救你的性命了,可假如他在謀殺未成事實之前就受到懲罰的話,而你的性命卻保住了。想一想,是不是事先得到信息更為重要?」
「我明白,那你開價多少?」
「付我五千元!」布萊恩說,「迪克答應付我四千元,事前一半,事後一半。當然,就憑迪克那股狡猾勁兒,估計那后一半的錢他會賴賬不給。」
迪克太太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微笑,那微笑,和迪克在布萊恩辦公室表現出來的微笑同樣邪惡。
「成交!布萊恩先生。」
布萊恩沖她笑了笑。接著,他回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張紙,遞給了迪克太太。接下來,布萊恩耐心地給迪克太太講解著:你要很小心地下室梯子的第三級,灶台右邊前面的灶眼,門廊向左轉的通道,電燈開關……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最後,迪克太太支付了兩千五百元之後,心滿意足地離去。
兩個月後的一天,布萊恩正在看報紙,上面的一則新聞吸引了他的目光,「在比德頓巷的一棟住宅里發生了一起命案。」他再仔細一看,報紙上說死者名叫迪克,頭天晚上當他正站在窗前眺望時,由於地板剛剛打過蠟,非常光滑,結果他竟然翻落到窗外,落地時脖子折斷了,當場喪命。
大約又過了一個星期,郵遞員給布萊恩送來了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大信封,他打開一看,原來裡面是二千五百元現金——是迪克太太寄來的。布萊恩相信,迪克太太也許猶豫了半天是否郵寄這筆後續款項,但她最後還是兌現了承諾。
布萊恩收到錢后不久,又收到迪克太太寄來的一封信,信上說:因丈夫迪克意外去世,她已經離開此地,搬回到佛羅里達州和她的家人一起居住。信中還提醒布萊恩,應該去房子里「清掃」一下,以便租給以後的房客。
布萊恩明白,迪克太太這是暗示自己,趕緊到比德頓巷423號,把那裡的「機關」都清除掉,以免罪行敗露。
布萊恩心中暗自好笑,他想:「我根本不用去,因為我不會傻到真去設置那些『機關』,即使再巧妙的機關,也終究會存在破綻,留下不利於自己的證據。」
那麼,迪克究竟是怎麼摔下去的呢?毫無疑問,他是從樓上窗口被推下去的,能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迪克太太,因為只有他們夫婦二人貌合神離地住在那棟房子里。
至於比德頓巷的房子中的「機關」是哪些?其實什麼都沒有,也根本不必要有!因為憎恨和恐懼就足以造就一切。
逍遙法外
亨利·托曼做過許多令自己非常得意的事。
然而,其中最讓他得意的事,是他殺了一個人,但卻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他至今仍然逍遙法外。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經常細細地回味這件事,越想越覺得自己了不起,簡直就是一個犯罪高手——殺了人,卻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至今仍安然無恙——這樣的罪犯,天底下恐怕也沒有幾個吧?
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妻子路易絲。事發那天晚上,路易絲剛好在客廳里,她看到兩個黑影走到陽台上,好像在爭論著什麼。然而,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陽台上只剩下一個黑影了——亨利·托曼把司科特·蘭辛從陽台上推了下去!
路易絲見狀連忙跑到陽台上,她見丈夫殺了人,頓時被嚇得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不過,在警察抵達現場之前,路易絲已經恢復了常態。原來,亨利·托曼讓她明白,無論她說什麼,警察都不會相信司科特·蘭辛是被害身亡。另外,路易絲也深知,這種謠言如果傳出去,對自己、對家人都絕沒有好處,更何況自己的老母親已經七十多歲了,心臟很不好,如果這件事被她知道,她很可能會心臟病發作。
正因為上述種種原因,在警察到來之後,路易絲極力為亨利開脫,證明司科特·蘭辛死於一場意外。
她對警察說:「那天晚上,司科特的心情特別抑鬱,因為他失業很長時間了,甚至連電視台的工作也丟掉了。他在晚飯前喝了很多酒,晚飯後還在不停地喝,我們怎麼勸阻都不聽。在酒精的麻醉下,當他走到陽台的時候,不小心失去了重心,於是就從陽台上栽了下去……」
而法醫對屍體的解剖也證實,司科特在死前的確喝了大量的酒。
警察又詢問了司科特的其他朋友,這些人也紛紛證實,司科特近來心情非常沮喪,甚至有些絕望,他常常借酒消愁。
總之,所有的證據都對亨利非常有利。
路易絲在證詞中還向警方描述:在事發前,司科特曾煩躁地獨自一人走到陽台前。她刻意隱瞞了亨利和司科特一起走到陽台的事實。另外,她也沒有向警方提及那張照片。
其實,恰恰是那張照片導致了這場殘忍的謀殺,它才是導火索。
那張照片是司科特的一張寫真照。照片上,司科特面露微笑,顯然是拍給經紀人和導演看的。在照片的背面還寫了一段很誇張的獻辭:「獻給我的女主角——你永遠的奴隸。」這種行文和語氣是典型的演藝圈人的風格。路易絲的職業是戲劇演員,她曾經和司科特一起有過表演方面的合作,所以,司科特將自己的寫真照贈送給她作為紀念。
亨利無意中發現了這張照片,他頓時火冒三丈。當他怒氣沖沖地質問路易絲時,路易絲堅持說,那張照片只是一件普通的小禮物而已,所有的演員都喜歡寫這種看似肉麻的話,但她和司科特之間什麼都沒有。路易絲還說,自己和司科特是泛泛之交,只不過曾在一起演過幾場戲,吃過幾頓飯罷了。所以,她希望亨利不要疑神疑鬼。
但是,無論路易絲怎麼解釋,亨利還是不相信,每當他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路易絲和司科特在舞台上如何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的樣子。亨利曾經去看過他們的表演,台上路易絲和司科特演得纏綿悱惻,而台下的亨利則看得怒不可遏。
此外,還有一件事也讓亨利耿耿於懷。最初,當亨利向路易絲求婚時,路易絲很長時間都表現得猶豫不決,莫非那時候她就和司科特有染?後來他們結婚了,司科特還經常到他們家來,其頻繁程度讓亨利不免心生懷疑。可路易絲卻解釋說,這是因為司科特喜歡到別人家蹭飯。亨利根本不信路易絲的話,嫉妒和猜疑無休止地咬噬著他的內心。
亨利每當想到那張照片,想到照片上司科特那張微笑的臉和肉麻的贈言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無論是清醒還是睡覺時,那張臉彷彿都在眼前晃動,似乎無處不在,從各個角落凝視著他。到後來,他甚至經常在夢中夢到那張臉。那張臉已經破壞了他的生活,甚至擾亂了他的精神狀態,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他恐怕就要瘋掉了。
亨利清楚,要想擺脫那張臉的折磨,除非消滅那張臉的所有者——司科特·蘭辛。於是,發生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警方結束了對亨利的調查,宣布司科特之死純屬意外。從那天開始,亨利感到如釋重負,就好像一個人終於把自己身上的腫瘤連根切除了那樣。他興奮地對路易絲大喊道:「他終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了,我徹底擺脫了他!」
當亨利瘋狂地發泄完之後,發現路易絲正注視著他——這也是亨利殺死司科特之後,路易絲第一次用正眼看他。
路易絲沒有表現出喜悅,也沒有表現出憤恨,她平靜如水的眼睛中什麼感情都沒有,她已經對亨利徹底失望了。
亨利也從路易絲的眼中讀懂了她的心思,他知道,也許現在妻子對自己已經沒什麼感情了,但他仍自信地認為,司科特一死,路易絲的心必定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他們的感情還會像剛結婚的時候一樣好!
終於,路易絲開口了。她問道:「你真的這麼想嗎?你真的可以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繼續生活嗎?你不覺得你將會受到懲罰嗎?亨利。」
亨利沒想到在自己大獲全勝的時刻,妻子竟然說出這樣煞風景的話來,他頓時變得怒不可遏,恨不得猛抽她幾個耳光。「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他吼道,「我殺了你的情夫又能怎樣?誰敢威脅到我的婚姻,我就要殺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該受到懲罰的是他,而不是我!」
路易絲最後一次向亨利解釋,司科特只是她的一位普通朋友,是她結婚前十幾位朋友中的一位。結婚後,多疑、猜忌和心胸狹窄的亨利已經把她其他的朋友都趕走了,唯獨司科特還與她保持著友誼。
亨利本以為只要司科特一死,自己的困擾就永遠消除了,可他現在發現,在司科特死後,他的臉似乎並沒有消失,還是屢屢出現在他的幻覺中。
亨利和路易絲都參加了司科特的葬禮,亨利還假惺惺地送上花圈並表達了悲痛之情。在葬禮中,他們靜靜地坐在長凳上,就像司科特的生前好友一樣。然而葬禮結束后,那張臉還不時出現在亨利的眼前。
亨利有些擔心了。最初,他以為是司科特的遺物在作祟,就仔細檢查了路易絲的東西,找出她過去的紀念品和節目單,將凡是與司科特有關的統統燒掉。最後,亨利意識到,那張司科特的寫真照片不見了。
亨利大怒,責問路易絲是不是還偷偷地保留著司科特的照片?路易絲冷靜地告訴他,那張照片已經被燒掉了。
亨利聽了很高興,他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然而,僅僅安靜了幾個小時,那張臉彷彿又在他眼前出現了!
「難道是冤死的司科特的鬼魂還在這房間里遊盪?」亨利心想,「自己把司科特從十二層樓的陽台上推了下去,難道他的鬼魂又回到了這陽台上?路易絲是在客廳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的,莫非鬼魂進入了客廳?」想到這裡,亨利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其實,自從亨利殺害司科特之後,路易絲就對他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冷淡,甚至連亨利碰她一下,她都覺得非常不情願,更不要說做愛了。現在,路易絲經常去她母親那裡,好像在逃避現在的一切。亨利心想:「我和路易絲應該換一個地方生活,搬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忘掉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切,那張該死的臉也就無法跟著我們了。」萬般無奈的亨利產生了搬家的念頭。
不過,亨利還是挺走運的,他剛打算離開這裡,機會就找上門來了,亨利的老闆將他提升為負責中西部地區的經理,他將前往芝加哥赴任,並且會獲得更高的薪水。
可路易絲不願意去芝加哥,她希望留在紐約,守在老母親身邊。而且,在紐約還有她僅有的幾位密友。
「你不要總拿你的老母親做借口!」亨利不屑一顧地說。
「她年紀大了,又有心臟病,」路易絲懇求說,「如果讓她一個人在紐約生活,我實在放心不下。」
「那我提醒你,你不要忘記你的情夫司科特是怎麼死的!」亨利威脅說,「如果你不想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母親,那你最好聽我的!」
聽亨利這樣說,路易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絲恐懼。她明白,亨利既然說得出,就做得到,如果她不順從的話,亨利一定會將這件事告訴她母親的,甚至還有可能做出更可怕、更極端的事情來。
「既然這樣,那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路易絲無助地說,「但是,你要保證我可以經常回來看望她。」
「沒問題,我答應你!」亨利說。但他們倆都清楚,那只是個空頭支票,他們此行前往芝加哥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路易絲將很難再與母親見面了。
他們搬家那天,下著傾盆大雨。亨利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路易絲則坐在汽車後座上,旁邊堆著生活用品,那些都是路易絲不願讓搬運公司搬運的一些東西。
亨利顯得很興奮,他對路易絲說:「大雨總會過去,當天氣放晴以後,我們就可以看到美麗的田園風光了!」他們駕車穿過喬治·華盛頓大橋后,亨利說:「我們還要走一個星期才能到芝加哥呢,這一路上我們可以邊走邊玩,把這次旅行看成是一次度蜜月的機會。親愛的,旅途中只有你和我,這是我渴望已久的事情。」
路易絲打了個冷戰,將身上的厚大衣裹得更緊了。亨利意識到:妻子因司科特之死受到了驚嚇,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復過來。到了那時候,自己就什麼都有了,除了事業上的成功,還將擁有妻子全部的愛。至於司科特,讓他徹底見鬼去吧!
亨利和路易絲為了早點兒到達芝加哥,於是便連夜趕路。
到了傍晚的時候,大雨依舊下個不停。由於能見度很低,再加上道路濕滑,他們開得非常慢。亨利想找一家汽車旅館住宿,於是他駛下高速公路,上了一條輔路。在這條路上,他們跟在一輛大卡車後面。那輛大卡車開得很慢,亨利幾次想超車,但都沒成功,被那個龐然大物擋著,亨利真是有氣撒不出。
亨利開始變得煩躁不安起來,他嘴裡不住地咒罵著,拚命地按著汽車喇叭,向那輛大卡車發出抗議。最後,那輛卡車終於向一邊讓開了,並且慢慢降低了速度。亨利看到超車的機會來了,便猛踩油門,越過道路中央的白線,超過了那輛大卡車。
就在亨利超車的那一瞬間,對面射來一道耀眼的強光——一輛汽車朝他們迎面開來!亨利急忙猛踩剎車,可已經來不及了,兩輛車迎頭相撞,玻璃頓時撞得粉碎,亨利也由於巨大的慣性,被甩出了車外……
一個星期後,當亨利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裡。路易絲在這場車禍里只是受了一點兒皮外傷。當路易絲來看他的時候,他對妻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曾說過,我會受到懲罰,但事實證明你這純屬瞎扯!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這次車禍應該讓我死掉,可是你瞧,我大難不死,醫生說我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出院!」
亨利的臉上纏滿了厚厚的繃帶,雖然他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但他說的是實情,醫生的確在他蘇醒后曾對他說過:「亨利先生,你從如此嚴重的車禍中撿回一條命,這簡直是個奇迹!雖然你不得不在醫院裡躺上一段時間,但最終你一定會徹底康復的。」
「醫生說了,在我身上發生了奇迹!你知道嗎?『奇迹』只會發生在聖人身上,而不會在殺人犯身上出現的!」亨利還在自得地說著。
「你的傷還沒好,最好少說話,免得撕裂傷口。」路易絲柔和地說。
路易絲每天都來探望並陪護他,這讓亨利感到很高興,他想:「路易絲終於回心轉意了,她在差點兒失去我之後,終於意識到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就這樣,亨利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個星期。
漸漸地,亨利有些不耐煩了,他希望早點出院。可醫生和護士總是好言相勸,希望他等傷口完全癒合之後再辦理出院手續。亨利覺得他們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不讓他和妻子團聚,因此變得越來越暴躁,甚至開始對醫生和護士惡言相向。
「亨利先生,別著急,」主治醫師安慰他說,「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了,在你妻子的交涉下,老闆答應還保留你的職務,醫療費也由保險公司支付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不過,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在車禍發生時,你的臉已經完全被毀了,所以,我們必須給你做一個整容手術……」
「怎麼?」亨利驚訝地張大嘴巴,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容貌已經不復存在了。
亨利不得不接受整容手術,否則,他會成為一個人見人怕的怪物。可是,整容手術的成功率能有多大?這讓亨利的心又懸了起來。
醫生、護士和路易絲都極力安慰亨利。他們告訴亨利,現在的整容手術非常先進,手術后也不會留下什麼傷疤,他的容貌會像從前一樣。再說,他在車禍中大難不死,已經創造了奇迹,整容手術也必定能再創奇迹!
這些人或許都以為亨利很害怕做整容手術,所以才這樣安慰他。其實,亨利心裡一點兒都不害怕,他認定自己與一般人不同,有上帝的保佑。比如,他殺死了司科特,卻沒有受到懲罰;他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卻幸運地撿了條命。經歷了這麼多大災大難都不死,為什麼還要害怕一次小小的臉部整容手術呢?
當他躺在手術車上,等著被推進手術室時,還對前來探望的路易絲說:「看看,我做了那樣邪惡的事,卻沒有得到懲罰,看來你的判斷有誤啊!」
亨利被注射了麻醉藥,躺在手術台上,他緊閉著嘴,決心一句話也不說——因為他擔心在失去知覺期間,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這是他唯一擔心的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亨利再度蘇醒時,手術已經結束了。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護士:「在麻醉過程中,我說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說,」護士安慰著他,「你非常安靜,一動不動,手術做得也非常成功!」
「太好了!現在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終於到了可以解下臉上紗布繃帶的時候了。那天,亨利的病床旁圍了很多人,主治醫生慢慢地解著裹在他臉上的一層層紗布繃帶,其餘醫護人員則站在一邊,讚歎地看著外科醫生的「傑作」。
紗布繃帶完全解下后,亨利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自己的「新臉」——皮膚是移植上的,非常柔軟。醫生告訴他,這皮膚非常嬌嫩,一定要好好保護,要用一種特殊的護膚油擦臉,直到皮膚變得完全結實為止。
站在一旁的路易絲將一面鏡子遞給亨利,讓他看看自己的新面孔。
亨利慢慢地舉起了鏡子,「天哪!怎麼會……!」亨利發出了一聲尖叫,手裡的鏡子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原來,在那噩夢般的一瞬間,亨利看到了一張臉!他終於明白了,這幾個月來,路易絲根本沒有燒掉司科特·蘭辛的寫真照,她一直保留著那張照片。外科醫生在給亨利做整容手術的時候,參照的就是那張照片。
亨利現在的面容——正是司科特·蘭辛的那張臉!
邂逅
我們初次見面,還是在哈里頓公園的手球場。
記得那天是個周末,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煦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舒服極了。
當我到達手球場時,發現他早已經等候在那裡了,當時他正在做熱身運動,於是我朝他走了過去,雖然他沒有回頭看我,但我相信他肯定知道我的到來。
當他結束熱身運動后,我走上前去,說:「我們來打一場怎麼樣?」他看了我一眼,說:「當然可以!」
我們不知打了多久,也許有兩個多小時吧,雖然我比他年輕一些,身材也比他高大,可卻總是輸給他。
最後,我們都打累了,便汗流浹背地坐在場邊的長椅上,用毛巾擦去臉上和身上的汗水。這時已是正午時分,太陽高懸在天空,烤得大地無比灼熱。
「嗨,今天打得真過癮!」他說,「從來沒有像這樣過癮了!」
「我的球技和你比起來可是差多了,你以前一定是專業運動員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專業倒談不上,不過我喜歡打球,也渴望勝利,所以我經常到球場來練習。」他說這話時,臉上流露出一副虛偽的笑意,「不要把今天的失利記掛在心上,也許你下次就會勝過我呢!」
「哈哈,你說得對!」我笑著說,「打了這大半天的球,我實在是渴壞了,我們去喝兩杯啤酒吧?我來請客,上午和你打球收穫不小,這姑且就算是我交的學費吧。」
他高興地點點頭。
我們一起來到球場附近的餐廳,在一張厚實的橡木桌前坐下。那張桌子的桌面上刻著許多文字,據他說那都是些希臘文字,是年輕學生們刻在上面的。
很快,侍者端來了兩大杯啤酒,我們一邊喝著,一邊開始聊天。我再次向他表示歉意,說自己的球技實在太糟糕了。他則笑了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點燃,慢悠悠地說:「不過是幾場球而已,幹嗎那麼認真呢?豈不聞『球場失意,情場得意』嗎?」
我苦笑了幾聲,說:「假如我在情場方面的遭遇算是得意的話,那我在其他方面恐怕就要算是災難了。」
「怎麼,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可否講給我聽聽,或許我能幫你分擔些憂慮呢。」他關切地說。
「好吧,說出來可能會讓我心裡感到輕鬆一點兒。」我停頓了一下,「我認識了一個女人,我深愛著她,她也深愛著我,可是我們卻無法走到一起。」
「難道你有老婆了?」他皺了皺眉頭問道。
我搖了搖頭。
「那麼,她有丈夫了?」
我又搖了搖頭,說:「我們倆都是單身,她很想結婚……」
「那是你不想和她結婚?」
「不,我非常想和她結婚,和她過一輩子。」
「噢,等一等,」他顯得非常困惑,「讓我考慮考慮,你剛才說你們倆都是單身,都愛著對方,又都有結婚的意願,那,究竟是什麼障礙呢?莫非……她是你的姐姐或妹妹?你愛上了自己的親姐妹?這未免有些太離譜了吧!」
「嗨,說什麼呢?我看你才是越猜越不靠譜呢!原因是……我是一個離過婚的人。」
「離婚?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他說,「離婚又怎樣?現在離婚又再婚的人很多,我也是這樣的。哦,對了,是不是因為你們的宗教信仰不同?」
「不。」我又搖了搖頭。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想,你離婚並不是主要原因吧?」
「唉!怎麼跟你說呢,」我嘆了口氣,「我想主要還是經濟原因吧。我的前妻和我離婚時,把家裡的財產都奪走了,我幾乎是被掃地出門的。現在,我每個月還要向她支付贍養費。我目前只能住在一間小公寓里,甚至連做飯也只能在一個小灶上。如今我有了個女朋友,她很想結婚,可是我沒錢結婚……你知道,如果一樁婚姻不是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上的,那麼這樁婚姻遲早要破裂。我的處境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噢,明白了。」他點點頭說,「這種事兒讓你攤上,真是不走運啊!」他向侍者示意,又叫了兩杯啤酒。
侍者端來兩杯酒,他又點燃一支煙,喝了一口啤酒,說:「離婚這事兒的確棘手,我剛才說過,我也離過婚,也有一個蠻不講理的前妻。」
「她也沒少敲詐你吧?」我問。
「是的,她在和我離婚時,也是獅子大開口,雖然我請了一位有名的律師為我打官司,可最後還是被她分去了大部分家產,包括我的住宅、凱迪拉克轎車和其他一些財產。現在她過得非常瀟洒——她沒有孩子,沒有負擔,但她卻能分去我工資的百分之五十,政府又要扣掉我百分之四十的稅,你想想,我自己還能剩多少?」
「的確剩不了多少。」我同情地說。
「雖然我每月的薪水被她和政府盤剝走一大部分,但剩餘的錢還能讓我過得不錯。可是你知道嗎,問題並不在於錢,而是在於我為什麼要白白地給她錢?你想想看,我辛辛苦苦賺的錢,卻每個月都要支付給她一大筆贍養費,而她卻像個女王似的養尊處優,這能讓我心裡平衡嗎?」
我喝了一口啤酒,幽默地說:「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啊!」
「其實,很多男人都面臨我們這樣的問題。」他說,「說句實在話,假如你和女朋友結婚的話,你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由於經濟方面的原因,我實在沒辦法結婚。」我說,「另外,我也怕了,贍養一個前妻已經夠我受了,若是第二任妻子也和我離婚並要求贍養的話,那我可真就活不下去了。」我的語氣里透著無奈。
「來,我給你支個招兒,你可以仿效我和我現任太太的做法——在結婚之前就簽訂一份協議,並請有關部門進行公證。協議規定:如果將來因感情不合離婚,她不能從你這裡得到一分錢。你明白我的意思沒有?找個知名度高、信譽好的律師,請他給你草擬一份在法律上能站得住腳的協議,要她在上面簽字。」
「可是,她肯在這種協議上簽字嗎?」我疑惑地問。
「我覺得她很可能會簽字。因為她急於和你結婚,所以,在這個時候無論你提什麼要求,她都不會拒絕的。這樣一來,你的財產就如同放進保險箱一樣安全。假如婚後夫妻二人非常和睦,婚姻幸福美滿,那自然皆大歡喜,你也只不過支出了區區一兩百元律師費而已;如果你們婚姻不和睦,甚至破裂,你也不必支出一分錢的贍養費,我說得對嗎?」
我沉吟了半響,對他說:「你的話很有道理。」
「當然,這是我從親身實踐中得出的經驗。」他得意揚揚地說,「現在,我和我的第二任太太過得幸福美滿,她既年輕漂亮,又善解人意,雖然我們也會有些磕磕碰碰,但問題不大,她從沒有動過要和我離婚的念頭,因為她明白,由於那份婚前協議的存在,如果她和我離婚,她將一分錢也得不到。」
「看來你的辦法很管用,假如我再結婚的話,我會照你說的做。」我說。
「相信我,准沒錯!」
「可惜,恐怕我不會再有結婚的機會了。」我又嘆了口氣說,「按照我前妻現在對我的榨取程度,我最後只能是死路一條,我現在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啊!正因為我和你是陌生人,我們之間也相互不了解,跟你說句心裡話吧,我真恨不得殺了她!因為只有殺了她,我才有機會去尋找我的幸福。」
「老兄,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都和你一樣,恨不得把前妻除掉,所以你並不孤單。」
「可惜,我只能這樣幻想一下過過癮,我永遠無法下手。因為,假如那個女人遭遇意外的話,警察很容易就會懷疑到我頭上。」我說。
「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說,「我如果把前妻除掉的話,警察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在我眼裡,我那前妻已經和一具屍體沒什麼區別了,但她就好像是一具『特別的屍體』,天生冷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我能明白。」我說。之後我又招呼侍者,請他再端來兩杯啤酒。看來今天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遇到知音了。
我們沉默了一陣。然後,我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實話告訴你吧,遲早我會下手的。我必須把我的前妻幹掉,否則她會吸干我的最後一滴血,即使冒著被逮捕的風險,我也會殺掉她的。」
「我也會的。」他深有同感地說。
「我是說真的。我現在正在戀愛,我想結婚,可是前妻的存在就是我結婚道路上的最大障礙,所以我必須除掉她,別無他法。」
「我也會的,多一天都無法忍受了。」他也毫不猶豫地說。
「真的?」
「當然,我發誓一定要殺了她!」他恨恨地說,「也許你認為我是為了錢而殺掉她,其實不然,錢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欺詐我,把我當成傻子,我恨透了她!原先我們倆有一塊共同的墓地,結果在離婚時,法官居然連墓地都判給了她。哼!她想讓我在死後無處可葬,我先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繼續說:「假如我可以逃脫刑罰的話,那麼她應該已經躺在那塊墓地里了……」
「假如我也可以逃脫刑罰的話……」說到這兒,我突然停下來,眼睛慢慢地朝他看去,他的眼睛也慢慢地朝我看過來,我們的目光在空中對視。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似乎他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只是沒有立即說出來。
我們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沉默了幾分鐘后,他終於沉不住氣了,開口說道:「我不認識你,對嗎?」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
他接著說:「雖然我們在球場上相識,但卻並不認識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姓名。」
「我是……」
他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開口。
「別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們誰也不認識誰,我們是陌生人。」
「你說得對!」我說。
「雖然今天上午我們一起打了兩個小時的球,雖然我們正在一起喝酒,但是,除了侍者,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看到我們在一起。就算是侍者見過,他也不會記得。所以,我們的目的一致,我們的處境相同,我們倆都有想要除掉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說得沒錯,那麼你的意思是?」我問。
他湊近我的耳邊,低聲說:「有一部叫《火車上的陌生人》的電影,不知道你看過沒有?講的是兩個陌生人同坐一列火車,在攀談中,得知他們都有相同的煩惱。最後,他們決定互相對換解決煩惱。現在你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嗯,我大概能明白了。」我點點頭說。
「這麼跟你說吧,你有個前妻,我也有個前妻;你想殺她,我也想殺她;你想逃避刑事責任,我也想。那麼,我的意思是……」說著,他又向前靠近了一點兒,用僅能讓我聽到的音量小聲說,「老兄,我的意思是,咱們兩個人互相幫助,你幫我殺死我的前妻,我幫你除掉你的前妻,這樣,我們兩個人的煩惱都沒了,我們也都獲得自由了。」
聽聞此言,我的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連聲說:「太好了!太高明了!」
「嘿,你就別恭維我了,你自己肯定也想到過,咱們兩個人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接下來,我們兩個人又都低下頭,沉默著,似乎在想象事成之後的愜意。突然他抬起頭來,說:「我想起一個問題,我們兩個人誰先下手呢?」
「我先下手!」我提議說,「畢竟這個好主意是你出的,我先來下手,這才合情合理。」
他微微一笑,盯著我的眼睛說:「等你完成之後,難道你就不擔心我會因為膽怯而半路退縮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想你不是那種人。」
「放心吧,我的確不是那種人。」他說,「不過,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朋友也不能完全相信,何況我們這對陌生人呢?這樣吧,我們靠猜硬幣來確定誰先動手,這樣絕對公平。」說完,他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你先選,是正面還是反面?誰選錯了誰先動手!」說著,他將硬幣向空中高高地拋去。
「正面!」看著硬幣在空中翻滾著,我脫口而出。
硬幣從空中落下來,落在桌面上,旋轉著,最後它慢慢地停下來——是反面。這意味著,我將先動手除掉他的前妻。
那天下午,我去找瑪麗,我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在一段長時間的纏綿之後,我將她抱在懷中,興奮地對她說:「我們倆的事,很快就要有結果了!」
「真的?」她喜出望外。
「是的,很快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哦,親愛的,那太好了!」她說。
又是一個星期六。
這是一個好天氣,晴空萬里。我和那個男人按照約定,又在哈里頓公園的手球場見面了。這次我們依舊玩得很盡興,連打了六場。然後我們擦乾汗水,換好服裝,來到另一家酒吧。我們每人要了一杯啤酒,一邊喝著,一邊商量著動手的事情。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星期三或星期四晚上怎麼樣?」我說。
「為什麼選擇這兩天呢?」他問。
「是這樣的,」我解釋說,「每個星期三我都要和朋友玩撲克牌,這是我多年的習慣,我通常一玩就玩到次日凌晨三點鐘。至於星期四,我約好了和另外一位朋友共進晚餐,晚餐之後我們還會玩一會兒橋牌,也許會玩到夜裡十二點。所以,我選擇這兩天中的某一天,我會爭取早點把她殺死,然後再迅速返回到牌桌前,這樣,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了。」
「不錯!你想得很周全。」他讚許地說。
「好了,現在該介紹一下你前妻的情況了。」我說,「你前妻的作息規律是怎樣的?」
「她自從和我離婚以後就獨自一人生活,她住在一幢大房子里,等會兒我把她家的地址寫給你。」他說,「她每天晚上都在家,而且會早早睡覺,所以,我認為你最好早點兒去,那樣你就能早點兒返回到你的牌桌前。」停了片刻,他接著說,「等你殺掉她離開現場以後,我會給警察局打一個匿名的報警電話,聲稱發生了一起謀殺案。這樣,當警察發現屍體的時候,你已經在和朋友們玩牌了。」
我點了點頭,對他說:「那就定在周三吧,晚上我潛入你前妻的家把她除掉。這樣,到了周四一早,你前妻遇害的消息就會傳來,你的難題也就解決了。」
「太好了!」他興奮地說,「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他的臉上閃現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小聲說:「你儘管對她痛下殺手!我的意思是說,假如她有什麼痛苦的話,我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難過。」
周三晚上,我依計行事。
我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潛入他前妻的家,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並沒有睡覺,但我還是用刀控制住了她。我騙她說,我是個竊賊,此行只為謀財,不會害命,她居然還真相信了,便去給我取錢,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我從背後割斷了她的喉嚨,她很快就斷氣了,幾乎沒有任何痛苦。
我等她死去以後,便開始扮演一個盜賊的角色,故意把屋子裡弄得一片狼藉。我將書架推倒,書籍散落了一地;將柜子門都打開,翻了個亂七八糟。我找到一些金銀首飾,但都丟棄到下水道里。我還找到一些現鈔,這些則被我塞進了口袋……總之,我要讓警察認為,竊賊已經將這幢房子里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迅速離開了他前妻的家。在回去的路上,我將兇器和染血的手套都丟進路邊的水溝里。然後,我給警察局打了報警電話,說我聽到某幢房子里有打鬥的聲音,還看見兩個蒙面男子沖了出來,他們跳上一輛黑色的轎車逃離了現場,最後,我還向警察提供了那幢房子的具體位置。
至於汽車的牌照?很抱歉,我沒看清;至於我的姓名?對不起,我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給瑪麗打了個電話。
「放心吧,一切順利!」我對她說。
「太棒了!我真高興!」
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六,我又來到哈里頓公園的手球場,他「碰巧」也在,於是我們又打了幾場球。
和先前幾次比賽一樣,第一局他輕而易舉地就贏了我,可是從第二局開始,他突然變得不在狀態,連續被我贏了兩局。
他提議休息一下。我想:「他今天也許真的狀態不佳,或者他不想讓別人注意到我們倆在一起打球,以免引起懷疑。」
於是,我們倆又到上次去的那家酒吧,要了兩杯啤酒。
「我前妻被殺的事已經上了報紙,你的任務順利地完成了,真沒想到你會做得那麼乾淨利索!難道警察沒有懷疑到你的頭上?」他手裡握著酒杯說。
「沒有,從來沒有!」我說,「況且,我有不在場的證明,兇案發生的時候,我正在家裡等著和朋友們玩牌。也許警察根本就沒有深入調查,他們也認為這是一起搶劫殺人案。你知道,我把現場偽裝得非常巧妙,足能以假亂真。」
他看了看我,狡黠地笑了,說:「你告訴我,她在臨死前是什麼樣子?」
我搖了搖頭說:「可惜未能如你所願,她死得並不痛苦。」
「噢,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他說,「我前妻被殺的新聞上了報紙,她的名字自然也被公眾知道了,任何人都能通過這些信息知道我,你也可以,所以你佔了我的便宜。你能查到我的名字,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
「別擔心,只要你把我的前妻殺了,你也會知道我的名字。」我笑著說,然後在一張紙上用鉛筆寫下了一個地址,遞給了他。
「這個地址就是我前妻的,你不妨也在下個星期三晚上動手。」我對他說。
「好的。我大概會在晚上八點鐘到那裡,九點鐘之前我會把現場布置好,然後離開你前妻的家,你看如何?」
「這個主意不壞!」我點頭說,「我還有個建議,你不妨也拿著刀子前去,並把現場也布置成一個謀財害命的案發現場,這樣,警察就會認為是同一個竊賊所為了。」
「不!不能那樣做。」他搖著頭說,「那樣的話,警察很可能會把咱倆這兩樁案件聯繫起來,說不定咱們倆都會被牽涉進去,重新引起警察的懷疑。」
我想了想,又說:「那乾脆這麼辦,你製造一個強暴的假現場,讓警察以為是一起強暴未遂殺人案,他們就永遠沒辦法把兩樁人命案扯在一起了。」
「你真聰明!」他的臉上露出欽佩的笑容。
「當然,你不用真強暴她,」我說,「你只要在殺死她之後,撕開她的衣服,並把現場布置一下就可以了。」
「問一句題外的話,她漂亮嗎?」
「長得還不錯。」
「那麼,晚上八點鐘她肯定會在家嗎?」他問,「我還真想強暴她,不過我不能這樣做。」
「她肯定會在家,而且我敢保證,她只是一個人在家。」
「太好了,那你就等待我的好消息吧!」說完,他將寫有地址的紙條小心地疊起,放進錢包里,然後又抽出幾張鈔票,支付了酒錢。他將杯中的啤酒喝乾,站起身來,「我也會做得既乾淨又漂亮的!」他說,「你的障礙也將被徹底清除。」
回到家后,我又迫不及待地給瑪麗打電話。
「再忍耐幾天,我們的障礙很快就要被清除了!」我說。
「哦,你真棒!」她說,「這簡直是我所聽到過的最好的消息,你太了不起了!」
「是一位熱心腸的球友幫了我們的大忙!」我說,「到下個星期三晚上,事情就辦妥了。」
星期三到了。
我下午離開的家,先開車到城裡買了幾份報紙,然後又去逛了幾家服裝店,雖然看中了兩件運動衫,但由於沒有合適的尺碼,也只好作罷。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鐘,於是我又開車往回返。遠遠地,我看見家門口停著一輛汽車,是那位球友的。我把自己的車也停在門口,然後用鑰匙打開了家門。
我推開門的時候,他正好站在客廳里,聽見開門聲,他嚇得急忙回頭,一見是我,驚愕得目瞪口呆,「你……你怎麼會來這裡?」他緊張地問。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倒在沙發上的前妻,問道:「她死了嗎?」
「她已經死了,這下你放心了吧。」他顯然有些尷尬,「只是她臨死前反抗得太強烈,結果我下手重了……可是,你怎麼也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家裡靜候佳音嗎?」
「你是讓我在家裡靜候佳音,可是我忘記告訴你了,這兒就是我的家。」
「你說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他一臉的迷惑。
「喬治,我很想和你解釋這一切,可惜沒有機會了,抱歉了!」說著,我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朝他扣動了扳機……
「警方說,發生這樣的事很令人遺憾。」我對瑪麗說,「警方推斷,喬治由於前妻的遇害,使他的心理發生了扭曲,當時他可能正好途經我家,看見只有我的妻子曼拉一個人在家,便對我的妻子下了毒手……我回家時正好見到這一情形,為了救妻子,我不得已將他殺死,可是妻子也已經撒手人寰了……」
「唉,喬治和曼拉真可憐!」瑪麗緊緊握著我的手說,「不過,喬治也算是自尋死路,他耍小聰明,非要和我簽署那份可惡的婚前協議書,否則,我和他還可以和別人一樣,好聚好散地離婚。」
「是的,曼拉也是咎由自取,假如她同意與我和平分手的話,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我附和著說。
「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只好這樣做。」瑪麗說,「至於喬治的前妻,她死得比較冤枉,不過如果她不死,我們的目的也無法達到。」
「好在,她死時並沒有什麼痛苦。」我說。
「看來,我們的周密策劃沒有白費,正所謂:沒有耕耘,哪有收穫?」
「沒錯!」
我和瑪麗忘情地擁抱著、親吻著,久久不願分開。
「對了,瑪麗,我們還不能公開地在一起生活,最好相互迴避一段時間。」我說,「畢竟你的丈夫喬治死在我的手下,而我的妻子曼拉也被他所殺,如果我們公然成雙入對的話,別人就會說閑話,這樣對你我都不利。」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瑪麗問。
「我們分別將各自的房子賣掉,然後去其他的城市結婚,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之間的關係千萬不能曝光!」
「好的,」她說,「真有意思,這很像一部電影里的情節——在一個小鎮上,有兩個人存在著不正常的地下戀情,但在公開場合他們必須假裝成陌生人,誰也不認識誰,不過這部電影里倒沒有殺人的情節。喂,片名叫什麼來著?我怎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呢。」
「是叫《邂逅》吧?它的原名是《我們相遇見時是陌生人》。」我說。
星期三班車
弗蘭克從小就和他的姐姐安迪生活在一起,但是他非常討厭安迪,他不光看不慣她那一頭剪得比男人還短的頭髮,不喜歡她那像男人般昂首闊步走路的姿勢,而且更厭惡她那難聽的嗓音,說起話來就像牛蛙叫一樣。
每天早晨,當弗蘭克一睜眼醒來時,就恨不得姐姐安迪馬上死掉。可是,安迪卻一直活得結結實實、健健康康的,弗蘭克似乎永遠也擺脫不了她的聲音和影子。
弗蘭克對姐姐的憎恨由來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
當弗蘭克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子的時候,有一天下午,他和姐姐在外面玩耍,突然發現一隻小麻雀正在一堆雜草中掙扎,顯然它的翅膀受了傷。安迪用一個木箱和一些鐵絲做成一個簡單的鳥籠,然後命令小弗蘭克去找一些葵花籽或者小蟲,作為喂小鳥的食物,她還讓小弗蘭克找來一個錫制的小碟子盛水。
安迪把小麻雀放進籠子里,又將籠門鎖上,她說:「現在這隻小鳥是我們的了,你要好好照料它,每天給它餵食、喂水,它很快就會恢復健康了。」
小弗蘭克非常聽姐姐的話,他每天都仔細地照料受傷的小鳥。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小鳥翅膀上的傷似乎好了,它在籠子里歡快地鳴叫、跳躍,似乎想重返大自然。一天,安迪說:「讓我們把它放出來,看看它是否能飛。」說完,她把籠門打開,小麻雀跳出籠子,向天空飛去,可是才飛了幾米高,它的身體突然搖擺了一下,彷彿被什麼力量扯住一般,又落到了地面上。
後來,小弗蘭克才明白為什麼小麻雀無法飛走。原來,安迪在小麻雀的一隻腳上系了一條長長的線,當小麻雀展翅高飛時,安迪一邊大笑著一邊扯緊線繩,把它又拉了回來,然後再放回到籠子里。在小弗蘭克聽來,安迪的笑聲是那麼刺耳和恐怖。
之後,安迪幾乎每天都要變本加厲地折磨小麻雀,她先讓它品嘗一會兒自由,然後再無情地拉回籠子,儘管小弗蘭克多次請求安迪放掉那隻可憐的小鳥,但每次都被她粗暴地拒絕了。終於有一天,小麻雀掙脫了腿上的繩子飛走了,當時小弗蘭克望著這一情景,感到無比欣喜,竟然高興得哭了起來。
也許就在那時候,小弗蘭克隱隱約約地意識到,自己也好像是一隻被安迪無情控制的小麻雀,只不過他沒有小麻雀那麼好的運氣,他永遠也無法擺脫安迪的控制和束縛……
長大以後,弗蘭克一直想擺脫姐姐安迪。在他十八歲那年,終於得到了一個參軍的名額,他應徵入伍,成為了一名海軍士兵,他欣喜若狂,認為此生終於可以擺脫姐姐安迪了。然而好景不長,在一次戰鬥中,弗蘭克所在的軍艦遭到德國潛水艇的攻擊,這不僅粉碎了他的夢想,也差點兒摧毀了他的肉體。經過醫生的搶救,他終於撿回了一條命,但從此卻殘了一條腿。他無處可去,只好拖著一條殘腿回到姐姐家——一座距離鎮中心十五里的孤寂荒僻的古老農舍,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姐姐安迪不僅沒有因為弟弟殘疾而對他有絲毫憐憫之心,還像以前那樣對他頤指氣使,不僅指使他做各種家務,餵雞、種菜、收拾屋子,而且還逼迫他每月把殘廢救濟金交出來。
由於弗蘭克的腿有殘疾,所以他大多數時間都只能坐在房間里。他經常想,假如能買一台電視機的話,生活也許就不那麼枯燥了。但是,當他每次向姐姐提議買一台電視機時,換來的都是姐姐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我收留了你,不讓你喝西北風就夠不錯了,你還要電視機?我看你該看精神病醫生了!」
弗蘭克只好每天都待在家裡打發著孤寂的日子。不過,每個星期六是他最快樂的時刻。因為,每當星期六,安迪都會讓弗蘭克駕駛那輛老式卡車,帶著她去拜訪傑西警長的家,看望警長太太和孩子們。每次到達警長家以後,弗蘭克總會羨慕地看著安迪下車,然後再發動引擎,去鎮上的悠閑餐館喝一杯,這是他每個星期最為輕鬆和愉悅的時光。
當他跨進餐館大門的時候,餐館老闆總會揶揄嘲笑他一番:「喲!怕女人的弗蘭克來了,你今天很準時啊!」餐館里的其他顧客也都會發出一陣鬨笑聲。
儘管餐館里的人總拿弗蘭克開玩笑,可他並不在意,相反,他覺得很溫暖,這總比回到家裡聽姐姐安迪的冷嘲熱諷要好得多。每次他都在吧台邊坐下來,向侍者要兩杯啤酒,一直喝到接安迪的時候。
就這樣年復一年,弗蘭克始終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他很想結束這種生活,但他也知道,那只有一個方法,就是除掉安迪。
其實,安迪心裡也清楚,自己的親弟弟弗蘭克不願意永遠生活在自己編織的籠子里,他總有一天要逃出自己的控制。
有一天,在吃中午飯的時候,安迪突然給弗蘭克展示了一封信,那是表妹露茜寫來的,她得意地告訴弗蘭克,表妹露茜邀請她去做客。弗蘭克剛想接過信來看一看,但卻被她拒絕了。
「表妹住的地方離這裡有九十公里遠,我打算在她那裡住上一兩個星期,最多三個星期就回來。」安迪說。
「哦!」
「也許我可以給你買台電視機回來。」
「哦!」
「在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你要老老實實在家幹活,不許偷懶。」
弗蘭克推開盤子,站了起來,轉身離開飯桌。
安迪被他的舉動驚呆了,她驚愕地問:「你怎麼不把飯吃完?」
「我吃飽了。」說完,弗蘭克就推開門向外走去。
下午的時候,趁著安迪外出,弗蘭克找到了被姐姐藏起來的那封信。原來,表妹露茜壓根兒就沒有提到邀請安迪去玩兒的事,而是向她借錢。弗蘭克認為,安迪肯定不會將錢借給露茜表妹。安迪之所以騙他,只不過是給他一個無法實現的希望,以便更好地拴住他。
心情沮喪的弗蘭克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散步,陣陣微風拂來,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他多麼希望表妹露茜真的邀請安迪去玩呀,要是安迪一去不返,永遠都不回來,那就好了。
又是一個星期六,當弗蘭克到傑西太太家去接安迪的時候,安迪對他說:「傑西太太也贊同我去露茜表妹那裡小住一段時間,現在我已經決定去了,明天就收拾行李,到那兒住一段時間。」安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又浮現起那狡黠的笑容。
安迪以為弗蘭克一定會相信她的謊言,相信她會給他自由,然後再像拴在繩子上的麻雀一樣……其實,弗蘭克早已識破了她的謊言,他知道,姐姐是永遠不會給他自由的,她不過是隨時戲耍自己罷了。
那一夜,弗蘭克失眠了。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思忖著如何幹掉安迪,終於,一個計劃在他腦海里慢慢形成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六,當弗蘭克又來到悠閑餐館的時候,恰巧傑西警長也在這裡。警長對弗蘭克說:「嗨,聽我太太說,安迪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沒有姐姐的管束,你這段時間怎麼打發啊?」餐館里的其他顧客都大笑了起來。
儘管顧客們都在嘲笑自己,但弗蘭克內心卻非常高興,因為他正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安迪要離開鎮子到外地去住一段時間。這樣一來,即使安迪突然失蹤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因此,他也不答話,只是自顧自地喝光了杯中的啤酒,然後他站起身來,走到餐館外面,將卡車一直開到鎮外一條小路的盡頭,這是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弗蘭克將車停在路邊,熄了火,坐在黑暗中策劃每一個細節——這次他真的下決心了。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安迪即將外出的消息,他決定耐心地等待一兩個星期。
隨後,他開車到傑西太太家去接安迪,由於比預定的時間稍微晚了點兒,安迪暴跳如雷。待她平息后,弗蘭克冒險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告訴傑西太太你要到外地去看錶妹的事兒了嗎?」
一聽這話,安迪頓時來了精神:「是啊,我告訴傑西太太了,我可能隨時動身去外地。」
「那簡直太好了!」弗蘭克心裡想。
下一個星期六,弗蘭克再次來到悠閑餐廳,他又遇到了傑西警長。警長顯然也從他太太那裡得到了確切消息,大聲在眾人面前宣揚說:「弗蘭克,這下你真的要自由了,我聽我太太說,你姐姐隨時可能去外地。」
「是啊,謝謝你的關心。」弗蘭克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平靜地回答,「我終於可以自由了。」
那天晚上,弗蘭克準時到傑西太太家去接安迪,然後駕駛著卡車向家駛去。他們坐在卡車上,誰都沒有開腔,最後,還是弗蘭克打破了沉寂。
「姐姐,剛才我在餐廳遇見傑西警長了,他說你告訴傑西太太,你隨時準備出發去外地?」
「難道你的耳朵和你的腿一樣都殘廢掉了嗎?」安迪挖苦說,「我已經告訴你無數次了,我已經決定去看露茜。」
「是啊,我聽你說過,」弗蘭克點點頭說,「只不過,我沒想到你也和傑西太太說了此事。」
「豈止和傑西太太說過,我和許多人都說過,我要去外地看錶妹露茜。」
「真的嗎?」
「當然,我還能騙你嗎?」
「我想,我應該去送送你。」弗蘭克說。
「可是我現在還沒決定具體是哪天動身。」安迪說。
弗蘭克心裡說:「你不用想了,我今天就送你上路。」
不一會兒,他們到家了。弗蘭克先將卡車開進穀倉停好,然後順手從穀倉中抄起一把鐵鎚,藏在背後,跟隨安迪走進屋子。
「我去外地,你會不會難過呢?」安迪問弗蘭克。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背對著弗蘭克在黑暗的過道里掛衣帽。弗蘭克慢慢地從後面靠近她,說:「恐怕難過的應該是你……」說完,他就掄起鐵鎚朝安迪的後腦勺砸去……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弗蘭克一邊輕鬆地吹著口哨,一邊有條不紊地工作,當天亮的時候,安迪已經永遠地躺在草原上一口廢棄的枯井裡了。
又到了周末,這次弗蘭克獨自走進悠閑餐館。傑西警長以及其他一群老顧客仍然在那兒喝酒,弗蘭克還沒等其他人說話,就快樂地宣布:「這個星期我姐姐去了外地,去她表妹露茜那兒了。」說完,他向侍者要了一杯啤酒。
「真的嗎?」傑西警長吹了聲口哨,自言自語地說:「想不到她真的出發了,我在想,你們家那輛老掉牙的卡車能經得起這一路上的長途顛簸嗎?」
「卡車?」弗蘭克搖搖頭,「不,那輛老爺車怎麼能經得起這麼遠的路途?她是乘坐班車走的,是我在星期三那天開車送她去的車站,她乘坐的是六點十五分的那趟班車,還有她的兩隻行李箱。」——事實上,弗蘭克將安迪的個人物品連同她的屍體都丟棄在那口枯井裡了。
弗蘭克說完之後,剛才還嘈雜喧囂的餐廳突然安靜下來,人們紛紛將頭扭向弗蘭克,注視著他,隨即又以詢問的目光注視著傑西警長。
「弗蘭克,你剛才說是你親自把安迪送到車站?」傑西警長不動聲色地問,「星期三那天?」
「對啊。」
「你沒有記錯?」
「我當然沒記錯!」弗蘭克說,「安迪在走之前,還說要給我買一台電視機,我說我想要電視、收音和電唱三種功能混合的那種,她一口答應了。」
餐廳里仍是一股不同尋常的靜寂,人們都在屏息聽著弗蘭克和傑西警長的對話。
「弗蘭克,你的收音機一定又壞了吧?」傑西警長問。
弗蘭克笑著說:「你說對了,我那台破舊的收音機至少有半年沒有聲音了。」
「哦,難怪你不知道……」
「你說……我不知道什麼?」弗蘭克迷惑地問。
「收音機里說,最近城裡在鬧罷工,已經中斷了與外界的交通。」傑西警長意味深長地說,「換句話說,所有的班車都停運了。」
傑西警長將手搭在弗蘭克的肩上,說:「弗蘭克,現在我來問你,假如安迪離開了,她究竟去哪兒了?她在哪裡?」
弗蘭克一時語塞。這時,他覺得自己就彷彿那隻系在繩子上的麻雀……
白痴的證詞
深夜,陣陣狂風裹挾著雨點,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海倫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著窗外這種無休止的風雨聲,她既有些驚恐,也有些厭煩。
「唉,又是這種令人討厭的鬼天氣!」她嘆了一口氣,鑽進被子,正要伸手關上床邊的檯燈時,突然又被外面傳來的「砰砰」的響聲嚇了一跳,再仔細聽聽,她猜測那一定是自家車庫的門被風吹開了,響聲來自庫門隨風一開一合的撞擊……
風依然不停地在刮,雨也沒有停歇的樣子。她暗想:如果任憑車庫門再這樣繼續撞擊下去的話,自己今晚恐怕就無法入睡了,可丈夫又不在家,沒人替她把車庫門關上。
無奈,她只好起身下床,順手將一件薄薄的睡衣緊緊地裹在身上,優美的曲線輪廓透過那薄得近乎透明的睡衣盡顯。也難怪,她才剛剛三十齣頭,原本就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迷人的俏麗女人。
海倫走出卧室,又輕輕穿過廚房,她把門虛掩著,為的是回來時方便些。當她走到門廊時,眼前那嘩嘩不停的大雨又讓她緊張和猶豫起來,「這種天氣我怎麼去關庫門呢?要是丈夫在家就好了,畢竟他是個男人,就能替我做這件事了!」不過,無論是緊張也罷,猶豫也罷,可現在只有她自己,而且車庫那邊的響聲還是一陣響似一陣,於是,她鼓起勇氣,又將睡衣裹緊,順著通向車庫的狹窄過道快步跑去。
過道上沒有任何避雨的地方,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打在她薄薄的睡衣上。很快,她就全身濕透了。一陣冷風吹來,凍得她瑟瑟發抖。她跌跌撞撞地來到車庫門旁,四周漆黑一團,她摸索著燈的開關,可是摸不到,情急之下她轉身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東西,但就在此時,她猛然感到一陣巨痛,似乎頭部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她本想發出尖叫聲,但還沒等她張開嘴,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頭部淌出了一大攤血……
第二天,史蒂夫警長聞訊趕到現場,面對如此慘烈的兇殺案現場,他也吃驚不小。他在這個小鎮擔任警長快三十年了,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嚴重的案件。
史蒂夫警長先是在車庫裡仔細查看了一番,然後站在車庫的工作台旁,考慮著從何處切入。說實在的,他對這類案子沒什麼經驗,因為他早年只是在警察學校學習時聽到過一些知識,但這些年來自己所任職的小鎮從未發生過這樣駭人聽聞的兇殺案,所以他沒有這方面的實踐。怎麼辦?在沒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他想:或許自己應該把這樁案子推出去;或許求助於城裡警察局專門偵辦此類案件的重案組——向他們借調人手,因為他們的辦案經驗肯定更豐富。同時,再把自己警局的七個警員充分利用起來,萬一那些借調人員調查失敗后,自己的人再做後續行動……他一邊盤算著,一邊將身子又往工作台上靠了靠。
車庫的頂棚有兩扇天窗,陽光從那裡透下來,可以讓人清楚地看到車庫內的一切。此刻,史蒂夫警長正藉助光線,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一根鐵管子。那根鐵管子約有兩英尺長,一端已經被鋸掉了,而另一端則沾滿了血跡,顯然,它就是兇手的作案工具。「也許兇手會在這根鐵管子上留下什麼痕迹。」警長暗自思忖著。
「韋恩,你幹完活后把這個鐵管子送到城裡的警局化驗室去,請他們化驗一下上面的血型。」警長朝著一位正站在工作台末端仔細地用刷子、藥粉和噴霧器工作的警官吩咐道,然後轉身向車庫的門外走去。
「好的!」那個叫韋恩的警官點了點頭。
通過初步勘察,警方已大致了解了被害人海倫的基本情況。
她是一個家庭主婦,丈夫名叫本傑明,在離這裡一百里之外的南方G市工作。在史蒂夫警長的指揮下,他們很快與G市警察局進行了聯繫,請求對方協助儘快找到海倫的丈夫本傑明先生,將他妻子遭遇不幸的消息通知他。警長還安排了一位攝影人員,對案發現場進行拍攝。最後,警長通知醫院派出一輛救護車,由醫生隨車將死者護送到醫院的停屍房。待這一切都忙碌完之後,史蒂夫警長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來到離本傑明家車庫不遠的街道旁,只見一個年輕警察正從對面一家的台階上走下來,手裡還拿著一個記事本,看樣子是剛剛做完調查。「喂,迪克,我在這兒!」他朝那個年輕警察招招手,那個叫迪克的年輕警察聽到警長招呼,就快步跑到他的跟前,不待警長詢問,他就直接報告說:「警長,剛才我對這半條街上的所有住戶都作了調查,不過目前尚未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哦,我猜到會是這樣的,」警長皺了皺眉頭,接著吩咐說,「不過,迪克你還要繼續查,記住,要仔細查問一下住在後面的那些人家,一定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好了,我會在辦公室里等你的報告。」
史蒂夫警長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聲,他和迪克回頭一看,原來是從車庫的隔壁那家走出來一對夫婦,那個女的手裡還牽著一條狗。
看到對方越走越近,史蒂夫警長和迪克也迎了上去,主動與那對夫婦打招呼。那兩個人也停住了腳步,左邊的那個男人用一種渾厚低沉的嗓音說:「我叫艾德加。」然後他又指著身邊的女人說:「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就住在這隔壁,今天一大早我們從家裡看見你們的警車和救護車,請問,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本傑明太太死了,我是這裡的警長史蒂夫,他是迪克。我想順便了解一下,昨天晚上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裡有什麼異常情況?」史蒂夫警長說。
「啊?她死啦?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艾德加露出驚愕的表情。接著,他又自顧自地說,「太可惜了!那個秀色可餐的女人,她可為這兒添了不少風景呢,說實在的,她的死真是個損失。你們,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顯然,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語調中有一種細細品味的感覺,警長甚至都可以看見他在不停地用舌頭舔著嘴唇。
「根據我們的現場分析,她是被人謀殺的。請問,你們和她熟悉嗎?」史蒂夫警長問道。
「被謀殺?」艾德加吃驚地張大了嘴,機械地重複著警長的話。
這時,始終站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則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只見她撇了撇嘴說:「我們怎麼會跟她熟悉呢?再說了,我們和她也不是一路人。她丈夫常年在外,家裡就她一個人,她幾乎可以放蕩到整天不穿衣服地到處亂跑,極力勾引這附近的每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有什麼奇怪的呢?要說奇怪,我倒覺得這種事怎麼沒早點發生。」說這話時,她一臉不屑的樣子。
「每一個男人?」史蒂夫警長心裡微微一動,「艾德加太太,你剛才說她勾引很多男人,那麼你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嗎?」他繼續追問道。
「唉,怎麼說呢?說實在的,警長先生,我雖然沒親眼看見她和哪個男人在一起,不過我敢肯定,只要有這個狐狸精在,這兒就沒有一個女人的丈夫是清白的。對了,你剛才問我們昨晚發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沒有,我們真的沒聽見什麼特別的聲音。」說完,她悄悄捅了一下艾德加,示意該離開了。
艾德加這時也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對史蒂夫警長說:「對不起,警長先生,您還有別的事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該去遛狗了,因為我們家的比利每天都要沿著固定的路線散步。」看看警長沒有什麼表示,他們就要轉身離開。臨走時,艾德加又說道:「警長先生,剛才我太太對那個女人的評價或許是對的。她經常挨丈夫的罵,可能她丈夫也知道她不守規矩吧。」說完,這對夫婦就牽著狗離開了。
史蒂夫警長望著他們的背影,覺得這對夫婦的外形很不相稱,你看,那個男人雖然個子矮小,但是長相英俊,不光衣著整潔,而且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即使是腳上的皮鞋也擦拭得鋥亮,可以說從頭到腳都十分注重修飾。再看看他的妻子,就遜色多了,雖然她比丈夫高出好幾英寸,但卻相貌平平,不僅臉上皺紋很多,而且頭髮散亂,沒有光澤,就像一團乾枯的雜草,尤其是她穿的衣服,更是絲毫沒有品位。「真不可思議,這兩個人怎麼就能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呢?」他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當史蒂夫警長離開案發現場回到警局后,就接到了值班員的報告,說是G市的警察已經找到被害人的丈夫本傑明,並將他太太不幸遇難的消息告訴了他,現在本傑明正在返家的途中。「如果我要是在G市就好了,可以親眼觀察本傑明聽到這一消息後會作何反應。」他想。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小鎮的警員較少,平時各種瑣碎事情都要警長親自處理,現在又發生了這麼重大的兇殺案,史蒂夫警長自然是異常忙碌,這不,他剛剛在辦公室翻閱了一些文件,迪克就進來了,這個年輕警察要把新發現的情況向警長報告。
「警長,按照您的吩咐,我又對案發地周圍的住戶進行了仔細排查,他們都說事發時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什麼。另外,人們對被害者的評價倒也沒想象中那麼糟糕,具體一點兒的說法嘛,就是說她日常喜歡穿那種超短的短褲,在自家的院子里四處走動,但並不到外面招搖。剛才艾德加太太說的那番話我也聽到了,可我了解的情況與她說的並不完全相符,或許只有艾德加夫婦看見了什麼。對了,警長,我還帶來了兩個人,是一個叫休伯特的男孩和他的母親,他們住在另一條街上,我聽這對母子的鄰居說這個男孩不太聰明,喜歡整天待在本傑明家的車庫裡,所以我把他找來了,他母親不放心,也堅持要跟著來,您看是不是要見見他們?」
「可以!」史蒂夫警長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迪克就領著這對母子來到警長面前。警長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那位母親身材瘦小,面容憔悴,而她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叫休伯特的男孩卻又高又胖,個子比自己和迪克都要高,尤其是他那肥胖的臉上,長著一對小眼睛,一進屋來就左瞧瞧,右看看,一副不安的神情。
「你……你好!」男孩對警長咧嘴笑著,一副憨憨的樣子,他手裡拿著一頂帽子,不知怎麼搞的,老是掉到地上。
史蒂夫警長微微點點頭。他聽得出,這個年輕人雖然身材高大,但發出的聲音卻是孩子般的,那細細的嗓音里充滿了信賴和友善。
「開始時休伯特不太願意來,他有點兒害怕我們會傷害他,我請他大可不必擔心。」站在一旁的迪克用極為溫和平靜的聲音說道。
「對!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來,休伯特,請坐下,我只需要問你幾個問題。」史蒂夫警長微笑著說,然後他又轉向休伯特的母親,對她說,「太太,待會兒我問話時請讓休伯特自己來回答,希望您配合我。」
史蒂夫警長坐在寫字檯前,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但他心裡卻在暗自思忖:「眼前的這個男孩是個頭腦不大健全的人,我問什麼樣的問題才能從他的回答中得到想要的破案線索呢?」看來如何發問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不過史蒂夫警長還是有辦法的。
「休伯特,你認識本傑明太太嗎?」
「哦,」休伯特的臉上現出幼稚的微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休伯特,你應該認識她呀,你常常去她那兒玩,她家離你家很近,只隔了一條街。」
「哦,你說的是海倫吧?她不是本傑明太太。她讓我叫她海倫,我很喜歡她,每次我去她那兒玩時她都讓我在她的車庫裡做東西,我們有時候還在一起喝巧克力茶呢。」
「休伯特,你晚上去過她的車庫玩嗎?你再想想,說不定昨天晚上你去過呢。」
「昨天晚上?我不記得了,好像有時候也去過。」說著,他伸手拿起迪克剛剛為他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帽子。
「哦?」休伯特的手引起了史蒂夫警長的注意,他又往桌前挪了挪身子。
「休伯特,」史蒂夫警長盯著他的手問,「你的手怎麼了?什麼時候弄破的?」
「我的手?」休伯特低頭看了看,果然有一道傷口,因為剛才要集中精神思考,以至於他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破口,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綳著臉,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公園爬樹時弄傷的吧。」
「休伯特,你仔細聽我說,」史蒂夫警長用溫和的目光瞧著他,「海倫昨天晚上受到了傷害,我們知道你喜歡她,但是你沒有傷害她吧?」
休伯特用那雙大手擺弄著帽子,不說話,只是兩隻小眼睛不停地轉動著。
「休伯特,是你昨天晚上傷害了海倫嗎?」史蒂夫警長又問了一遍。
休伯特還是不吭氣,不過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用成人的嗓音回答道:「不是,我沒傷害任何人!我討厭這兒。」接著,他又提高嗓門大喊:「我不喜歡這兒,我要回家!」
「噢,別緊張,休伯特,你再等一會兒,」史蒂夫警長趕緊安撫著他,「休伯特,現在沒你的事了,你先和迪克警官在外面等一會兒,我和你母親說一會兒話,好嗎?」休伯特順從地點了點頭,就跟著迪克到辦公室外面去了。
史蒂夫警長將目光轉向休伯特的母親,平靜地對她說:「太太,你剛才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兒子的智力不太健全,但是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他是否還有其他的異常舉動?有沒有對別人造成過傷害?另外,他的年齡有多大?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請你告訴我有關你兒子的事情,好嗎?」
面對著警長的一連串提問,那個瘦小憔悴的母親一臉疲憊地說:「唉!我真是命苦哇,休伯特今年十九歲了,可……可是他的智力只有五六歲孩子的水平。」她喘了一口氣,又緩緩地說道:「我的丈夫已經去世了,按說我應該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呀。警長先生,我的休伯特是個善良的孩子,請你相信我,我以前送他進過幾家專門收殘疾孩子的學校,那裡的老師和同學也都說他性格溫和,心地善良,我說的都是實話。臨來時,迪克警官告訴我鎮上發生了兇殺案,警長先生,我敢保證,我兒子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說到這裡,她掏出手帕捂住臉,哽咽無語了。
史蒂夫警長十分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情,他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休伯特的母親才恢復了平靜。
史蒂夫警長想從這位母親嘴裡了解到休伯特的行為,尤其是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麼,於是又問道:「太太,這孩子的情況我們知之甚少,他經常晚上出門嗎?昨天晚上他出去了嗎?」
休伯特的母親一臉無奈的神情,嘆了一口氣說:「唉!他出去了。昨天晚上下那麼大的雨,我擔心他淋了雨會感冒,就勸他不要出去,可是他不聽我的,我實在是阻止不了呀,至於他到底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說著說著,淚水再次從她那枯瘦的臉上滾落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史蒂夫警長考慮到事情畢竟還沒搞清楚,自己有必要再和休伯特談談,於是就站起來說,「太太,我知道你相信自己的兒子,但關於他的情況我們還需要再了解一下,我準備找一位心理醫生和他談談,看看他能否提供一些線索。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如果你想見他,隨時都可以來,你看這樣好嗎?」休伯特的母親緩緩站起來,點了點頭。
史蒂夫警長將休伯特的母親送走後,又回到了辦公室。他回想著剛才和休伯特以及他母親的談話,仔細琢磨著:休伯特昨天晚上冒雨出去了,他究竟會去幹什麼呢?雖然自己曾見過一些孩子突然發脾氣或者是大怒,但是像休伯特這樣一個只有五六歲孩子智力水平的人,難道也會突然間發起脾氣來去傷害人,甚至抓起鐵管當武器把人打死?還有,他那麼喜歡海倫,可為什麼還要傷害海倫呢?他反覆思索著,一時還理不出個頭緒。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史蒂夫警長不僅找來了心理醫生,而且還幾次找休伯特談話,但是都和以前一樣不得要領。儘管休伯特表現得很有禮貌,還時不時地咧嘴憨笑,但是從不回答有關命案的話題,無論怎麼啟發誘導都無濟於事。警長自然也就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
史蒂夫警長坐在辦公室里,正為海倫的遇害案所困擾,這時值班員告訴他有人來找,並很快領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警長先生,我是本傑明,海倫的丈夫,請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乾的?天哪,我簡直無法相信!」進來的那個男人表情痛苦,神色也很緊張,說完后他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用發抖的雙手捧著腦袋。
史蒂夫警長向他敘述了事情經過。本傑明聽完后,先是愣在那兒許久未動,猛然間,他跳了起來,滿臉漲得通紅,眼睛里冒著憤怒的光,大喊起來:「沒錯,是他乾的!就是門口的那個傻孩子乾的!我剛剛還在外面看到了他!海倫,你怎麼這樣糊塗,我早就告訴過你那個傻孩子不是好東西,不要招他到我們家來,可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麼樣了?哦,天哪!」一陣怒吼之後,他又用手指著辦公室半敞開的門大叫,「你,你們警察是幹什麼的,早就該把他抓起來了!」史蒂夫警長注意到,本傑明伸出的手上有一道傷痕。
「你的手是怎麼弄傷的?」史蒂夫警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的手?」本傑明把自己的手翻過來看了看,然後低下頭來想了想說,「哦,是我的鞋上粘了口香糖,我往下刮的時候不小心碰傷的,沒關係。警長先生,你看我現在必須要做些什麼?海倫現在在哪兒?」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平靜了許多。
「你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本傑明先生,我們已經把你太太送到醫院去了,你還是去那兒看看,料理一下後事。當然,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不過可以等等再說,你先照料自己的事情吧。」史蒂夫警長說道。
本傑明緩緩地站了起來,不難看出他內心正飽受著痛苦的煎熬。當他慢慢走向辦公室門口時,史蒂夫警長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他說:「本傑明先生,請留步,還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們想盡量排除嫌疑,想留下你的指紋,你同意嗎?」本傑明停住了腳步,點了點頭。
史蒂夫警長通知韋恩警官到辦公室來,對他說:「你把本傑明先生的指紋留下來,然後親自把他送回家。」
待韋恩領著本傑明離開后,史蒂夫警長又重新坐在寫字檯前,這時他滿腦子又都是本傑明這個人了。
「本傑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的手上怎麼也會有傷?難道真是刮口香糖碰的嗎?從他剛才聽到太太遇害情況的表情看,臉上的確顯示出震驚與痛苦,但這是真的嗎?也可能是裝出來的。還有,這個人進來時脾氣很大,大喊大叫,如果是沒有疑點的話,也可以理解,畢竟自己至親的人死了,但是他的情緒怎麼變得那麼快呢?難道是他這些年在外早就有了情人,現在太太死了正好隨了心愿?」史蒂夫警長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史蒂夫警長在辦公室待到很晚。這期間,他接到了G市警察局重案組組長打過來的電話:「喂,是史蒂夫警長嗎?很抱歉,這麼晚才給你打電話。關於海倫的死因,醫院已經證實其死亡的時間是在晚上的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另外,關於本傑明的情況我們也作了調查,我們找到了汽車旅館的夜間經理和服務員,他們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本傑明在案發當晚九點鐘出去過,直到午夜兩點鐘才回來,這個時間與海倫的被害時間相吻合,而且從G市到你那兒並不算太遠。當然,他們也反映,本傑明聽到妻子遇害的噩耗時痛不欲生,可誰知道他是不是裝出來的呢?因為他們發現本傑明在G市時,總有一個女人打電話找他,那個女人還來過旅館找他,據旅館的夜班經理說,他能聽出那個打電話的女人的聲音,如果需要辨認的話,他可以配合,情況就是這些。」
放下電話,史蒂夫警長又快步來到韋恩的辦公室,他想了解一下指紋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為了儘快偵破這樁兇殺案,小鎮的警員個個都在加班加點,異常忙碌。
「怎麼樣,指紋出來了嗎?」他問道。
「還需要一個小時,今晚就能弄出個頭緒了。」正埋頭工作的韋恩抬起頭來說。
晚上快十點鐘的時候,韋恩果然來到了警長辦公室,他報告說:「警長,案發現場的指紋情況已經出來了,在汽車和車庫門框上有本傑明太太的指紋,而本傑明的則到處都是,休伯特的指紋也有,此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指紋,我準備把這些指紋標本寄到華盛頓去,請那裡查一查是否有與他們的檔案符合的,如果有的話,我們就將多一條偵破線索了。但遺憾的是,那根鐵管上的指紋不很清晰,我用了很長時間都難以辨認。」聽著韋恩的報告,史蒂夫警長先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緊接著眉頭又緊蹙起來。
韋恩走後,他瞧著桌上的那份指紋報告,不停地思索著:「這個無法辨認的指紋究竟是誰的呢?這顯然又是一個有待解決的謎團。對,我還是應該找本傑明談談!」打定主意,他馬上驅車來到本傑明家。
此刻,本傑明家燈火通明,他的汽車沒有開進車庫,而是停放在院子里,史蒂夫警長當然明白這個人的心理。他將車駛過車道,也停在了隔壁的房前空地上。
當他下車時,恰好有個男人也牽著一條狗剛下台階,看見他后,那個男人止住了腳步,站在那裡猶豫了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警官,並熱情地打著招呼:「哦,原來是警長先生呀,怎麼?你又到這兒來了,找到什麼線索了嗎?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效勞嗎?你看,我正要帶比利出來溜達溜達,這都養成習慣了。」
「晚安,艾德加先生。」說著,他俯下身摸了摸比利的耳朵,然後繼續說道:「沒什麼事兒,我知道本傑明先生在家,想找他談談,你請便吧。」
「那好吧,我得走了,你看比利正扯著皮帶,拽著我走呢,這個小傢伙不喜歡在它散步時被打擾。」說著,艾德加轉身離開,他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著史蒂夫警長說:「不過,你如果發現了什麼新情況,請讓我知道,因為我也很關心這個案子的進展,再見!」
史蒂夫警長站在那裡看著艾德加被小狗牽扯著往前走,突然,他愣住了,因為他發現比利和它主人的動作很奇怪,那隻小狗用力地要衝向本傑明家的車道,而艾德加則在後面使勁地往回拉皮帶,試圖阻止它。
「請留步,艾德加先生!」史蒂夫警長大喊了一聲,艾德加便停住腳步,瞧著警長朝他走來,「看來你的小狗非常想鑽進那條車道,請問,那是它每天熟悉的散步路線嗎?」
「哦,不,不是的!或許今天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它,它的鼻子聞到了什麼。」史蒂夫警長明顯能感覺到艾德加說這話時的嗓音有些奇怪。
「是嗎?那不妨讓我也來試一試。」說著,他從艾德加手裡拿過拴狗的皮帶。
史蒂夫警長將皮帶盡量放鬆,自己則跟在小狗後面任其引領著往前走,結果小狗徑直朝著車庫跑去,來到車庫門時,他推開了門,只見小狗毫不猶豫地繞過汽車,跑到離本傑明家房屋最近的那道牆,然後將後腿直立起來,將前爪伸向工作台,嘴裡還發出了「嗚嗚」的聲響。
史蒂夫警長把小狗抱到工作台上,只見它順從地蜷成一團躺在那兒,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然後他抬眼看看窗外,發現自己的目光所到之處正是本傑明家的卧室。
史蒂夫警長隨即離開車庫,來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拿起麥克風:「喂,是夜間值班人員嗎?請你趕快找到韋恩,讓他去警局,我在那裡等他。」
小狗比利也回到院子里,史蒂夫警長抱起它,朝著它的主人喊道:「艾德加,上車!」
「警……警長先生,你說什麼?」艾德加邁著僵直機械的步子,慢慢走向汽車,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心裡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快,上車等著,我先把你的狗送回家。記住,不要跟我耍心眼兒,如果你敢溜走的話,就會被視為逃犯!」
在史蒂夫警長威嚴的目光下,艾德加沒有再說什麼,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到車上。而這時迪克正好走過來,停在他的汽車旁邊,「迪克,這狗由你交給艾德加太太,並且告訴她,她丈夫被我帶到警局裡去問話了,別的不要多說,就這樣,去吧!」他吩咐道。
「怎麼,艾德加涉嫌殺人了?」迪克急忙問道。
「只是涉嫌,不過,我確信能從他嘴裡得到些有價值的東西,或許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史蒂夫警長帶著艾德加來到警局,在去自己辦公室的路上,他遇見了休伯特的母親,還對她說了句「OK」。
「警長,韋恩已經來了。」夜間值班人員向他報告說。
「知道了,一會兒我會去叫他。」
來到辦公室,史蒂夫警長指著一把椅子,毫不客氣地對艾德加說:「坐下!如實告訴我,你和本傑明太太是什麼關係?」
艾德加更加不安起來,他兩眼左顧右盼,還不停地清著嗓子,彷彿有痰塞在喉嚨里。
「去,那兒有飲水器。」警長指了指牆角,只見艾德加踉蹌地站起來,從飲水器接了滿滿一大杯水,仰頭一口氣喝光了。
回到座位后,他說:「我和本傑明太太之間沒有關係。」接著,他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尖叫,「警長,我發誓,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女人!請相信我!」
「韋恩!」史蒂夫警長大聲向門外喊道。
「警長,有什麼吩咐?」韋恩差不多立刻就出現在門邊。
「把這個玻璃杯上的指紋核對一下,要快!」
「是!」韋恩迅速地取走了杯子。
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有些不知所措。史蒂夫警長默默地打量了他五分鐘后說:「現在我們來推斷一下:你每天晚上都要牽著狗出來散步,這是你的習慣。而且,只要本傑明出差在外,你就牽著狗到他們的車庫去,從車庫窗戶向卧室里窺視,其對象自然是獨自一人在家的本傑明太太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她『秀色可餐』,簡直就是小鎮上的一道風景的話。當然,我這樣說並不表明你和她就有什麼關係,也可能你只是想通過偷看來滿足感官刺激,你不止一次這樣做。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或許是你的這種卑劣行為被本傑明太太偶然發現了,或許是你偷看時不小心把工作台上的扳手碰掉到地上,發出的響聲驚動了本傑明太太。總之,她來車庫查看時,詫異地發現了你,你擔心事情敗露,情急之下就殺她滅口!艾德加先生,我說得對嗎?」
在史蒂夫警長講述的過程中,艾德加表現得手足無措,聽完后急得出了一腦門子汗,他剛要張口說什麼,就被開門聲打斷了:「警長,我經過反覆比對,剛剛找到一個完全相符的指紋,但是我還要再核對一下。」韋恩探著頭說。
「好!」史蒂夫警長朝韋恩點點頭。接著,他又瞧著艾德加,對他說:「你知道嗎,我們在本傑明家的車庫裡已經發現了你的指紋,你作何解釋呢?」
艾德加整理了一下衣襟,又乾咳了幾聲,然後低聲說:「警長,我承認,我是經常去他們家的車庫偷窺她,我是偶然發現的那個位置,開始時我還告誡過自己,擔心這樣做會出事兒,但是我後來實在是無法自制,居然漸漸地養成了偷窺的習慣。不過,我絕對沒殺她,警長,我敢發誓,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他那漲紅的臉上表現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史蒂夫警長隔著桌子突然抓住艾德加的手,並翻轉過來仔細看,結果他的手掌和手腕上都沒有傷痕。
「艾德加,艾德加!他們把你怎麼啦?」門外突然傳來艾德加太太大聲嚷嚷的聲音,轉眼間那個披散著頭髮,趿拉著拖鞋的女人就闖進來了。
「哦,我沒,沒事兒。」他似乎有些害怕她的樣子,站起來連連往後躲閃。「你,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他小聲地問妻子。
「艾德加太太,我們正在傳訊你的丈夫,你先去外面等著!」史蒂夫警長一臉不高興地說。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伴我的丈夫!你們別以為我是好惹的,我不會讓他一個人受你們折磨的!」這個女人撒潑般的大叫著,她還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丈夫的身邊,並用挑戰似的目光看著史蒂夫警長。
這時的史蒂夫警長似乎有些猶豫,面對這樣一個無知而彪悍的女人,他不知是該允許她留下,還是請她出去。正在這時,他發現門外有人影晃動,於是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原來是本傑明和休伯特母子正在門外談話,見他出來了,本傑明走過來對他說:「警長先生,我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實在是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就又來了。我在家仔細想了想,覺得海倫不會是被休伯特傷害的,雖然此前我一直認為是他。警長,你還是解除對休伯特的懷疑,讓他回家吧。」
史蒂夫警長用懷疑的目光盯著他:怎麼,難道這個男人又是在表演嗎?他皺了皺眉頭,語氣生硬地對本傑明說:「你先不要管休伯特,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我來問你,你在G市認識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你昨天晚上九點到午夜兩點都不在旅館,你去哪兒了?」
望著史蒂夫警長那一臉嚴肅的神情,再聽著他那一連串的發問,本傑明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我的母親和妹妹就住在G市,昨天晚上我去看她們了,怎麼,難道你在懷疑我嗎?」本傑明漲紅著臉說。
史蒂夫警長心裡想:「這個本傑明的話是真是假,不難查清楚,倒是那個艾德加不大好辦,他既有作案機會,又有作案動機,但難的是沒有確鑿證據,僅憑指紋來斷定是不行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本傑明先生,現在暫時沒有什麼事兒,如果有的話我再和你聯繫。」
「好吧,謝謝警長!哦,我想,我可以順便送休伯特和他母親回家嗎?」
「可以,你們走吧。」史蒂夫警長高聲說著。然後,他又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辦公室,繼續面對眼前的兩個人——垂頭喪氣的艾德加和他那位如母老虎般兇悍的太太。
「艾德加太太,如果你想留下來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妨礙我的工作。」他對那位女人說道。
「艾德加,現在我們繼續之前的談話,我要求你從頭開始,具體說說你是怎麼殺害本傑明太太的。」
「沒有,我沒有殺害她!警長,我說的都是實話。」艾德加拚命辯解著。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晚安,警長,我們要走了。」史蒂夫警長抬起頭,只見休伯特和母親正站在門邊。
休伯特走進來說:「媽媽告訴我說現在可以回家了,我很高興,但我想走之前應該來跟你道個別。」說這話時,他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容。他看到艾德加夫婦也在這裡,也向他們微笑著點了點頭,並且討好地說:「艾德加太太,艾德加先生的感冒好些了嗎?」
「誰說我感冒了?你弄錯了!」艾德加沒好氣地說。
「是艾德加太太昨天晚上對我說的呀。」休伯特的熱心討好遭到了冷遇,他滿臉無辜的樣子,「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好點兒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艾德加太太惱火了,她怒氣沖沖地喊著:「警長,快讓這傻孩子走開,他再胡說八道,我就要找律師了。」
史蒂夫警長似乎從中看出些端倪,他起身走到他們中間,先是對艾德加太太揮揮手說:「艾德加太太,先別著急,聽他說。」然後,他又轉過頭去,溫和地對休伯特說:「孩子,別緊張,仔細想想,艾德加太太什麼時候對你說她丈夫感冒了?」
「昨天……」
當休伯特緩慢但清晰地敘述時,坐在椅子上的艾德加一直低垂著頭,並用手蒙著臉,因為,他清楚地聽到休伯特說出了這樣一段讓他震驚無比的話:「昨天晚上,天下著雨,我出去了,剛走到海倫家門口,就碰到艾德加太太從海倫家的車庫裡出來,手裡還牽著那條小狗,她對我說,艾德加先生感冒了,由於下雨,他不能出來遛狗,只好由她出來牽狗散步,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當時,我還看到她的手受傷了,我還以為她也是像我一樣因為爬樹弄傷了手呢。」
艾德加太太臉色蒼白,頓時癱坐在椅子上,最後她招認,是她在那個雨夜潛進本傑明家的車庫,殺害了她丈夫每晚都去偷窺的那個漂亮女人。
行刑人
我喜歡大自然,所以經常開車到處旅行。在旅途中,我領略了不少自然風光,也見識了許多奇聞異事,同時,我也見過許多慘烈的車禍場面——支離破碎的汽車、血肉模糊的遇難者,久而久之,以至於我對這些車毀人亡的場面變得熟視無睹,為此,我常常責備自己是一個心腸冷漠的人。
但是,有一天傍晚,當我駕車行駛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公路上時,我才發現,原來我並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情況是這樣的:當我駛過那一路段時,發現路邊正停著一輛救護車和兩輛警車,透過不斷閃爍的警燈燈光,我看到了一幕令我終生難忘的景象。
那是一個妙齡少女,不超過十六七歲,可惜,她永遠定格在這個年齡了。
她穿著黃色的T恤衫、藍色的牛仔褲,一副少女的裝束,可她腳上穿的卻是一雙高跟鞋,這看起來似乎不太相稱。她一頭金色的直發,雙唇塗著鮮艷的唇彩,藍鏡片的太陽鏡掛在一隻耳朵上……
不過,她所處的位置卻十分詭異——她並不是平靜地躺在路邊,而是像塊破布一樣懸挂在十英尺高的一根電話線桿上。那根電話線桿從她的背部刺入,穿胸而過,鮮血順著電線杆流淌下來,浸透了下面的土壤……那情形真是慘不忍睹!兩位穿白衣的急救人員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她的遺體從電話線桿上卸了下來,放到地面上。這幅慘景,甚至令那些見慣了血腥場面的警察也都不忍直視,他們紛紛將目光轉向了地面或者周圍來來往往的車輛上。
這是一個無比慘烈的車禍現場!
路邊停著一輛被撞壞的小汽車,地上還放著一隻爆掉的輪胎,在小汽車的駕駛位上,坐著一個面如土色、淚流滿面的男孩。原來,這對青年男女駕車行駛到此處時,他們的汽車輪胎突然爆掉了,於是他們便將車停在路邊,開始修理損壞的輪胎,就在這時,從後面飛速駛來一輛汽車,躲閃不及,將那個女孩撞了個正著,巨大的撞擊力將女孩掀上了半空,最後懸挂在路邊的電話線桿上,而肇事司機連停都沒停,加大油門,迅速逃離了現場。
路過此地的司機們見到如此慘景,無不動容,甚至有些司機心理素質較差,當場嘔吐了起來。我也感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於是急忙搖下車窗,將頭伸出車外,可只是乾嘔了幾下,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