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Ⅰ》(6)
第六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Ⅰ》(6)
罪與罪
離開她的公寓,我徑直逃向艾薩德先生的家。
停下車,我逃進大廈。光滑的大理石映出一個驚魂未定的影子,後面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追趕——追趕一隻逃生的「浣熊」。
我詢問值班人艾薩德先生現在何處,得知老闆就在書房,便一下衝進去,隨手關上了沉重的核桃木大門。
書桌旁的那人抬起頭來,正是艾薩德先生。對於我冒冒失失的舉動,他似乎心有不虞,但卻沒有把我攆出去,而是馬上站起來問:「出了什麼事,威廉?」
我擦去額上的汗珠,向書桌走去,放下一個信封,裡面裝著一千美圓的現金。艾薩德先生從信封中拿出錢來,露出迷惑而驚訝的神情。
「威廉,你去過了瑪麗的公寓?」
「是的,先生。」
「她在那裡?」
「是的。」
「她沒有要錢?我簡直不敢相信,威廉。」
「先生,她死了。」
聽聞我的話,艾薩德先生銳利的目光離開鈔票,落到了我的臉上。這個瘦高英俊、風度翩翩的男人有著一張三十歲的面孔,然而花白的頭髮卻掩藏不了他真正的年紀。
「死了?」他說,「她怎麼死的,威廉?」
「我看好像是被人勒死的,可我沒敢逗留太久,不能確定。但她脖子上有被勒過的痕迹,舌頭吐著,臉腫得像灰色的豬肝……」我換口氣,繼續說道,「可是,她生前一定非常嬌媚迷人。」
「是的,」艾薩德先生說,「她是個尤物。」
「可現在不是了。」
艾薩德先生從短暫的沉思中回過神來,轉移了話題:「她單獨一人在公寓里?」
「我想是的,可我不敢四處探望,我只看到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就匆匆走開了,馬上趕來這裡。」
艾薩德先生一邊心不在焉地把一千美圓放進外套的口袋裡,一邊回憶說:「三小時前她還活著。當時我正要出門,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回來后我就交給你一個信封。可你到她那裡時就發現她已經死了——那麼,她是今天下午兩點到五點之間被害的。」
「艾薩德先生,這段時間裡她會不會做什麼買賣?」
「不會,她今天應該不會做買賣,因為有一位帶著白信封的客人會去拜訪她。威廉,你離開時沒有看到別的什麼人吧?」
「沒有,先生。」
「也沒有給什麼人打過電話,或者和別人說過話吧?」
「都沒有,先生,直到這裡我才開口問值班人你在哪兒。」
「好,你一直表現都很好,威廉。」
「是的,先生,我會努力的。」
這話倒是真的。許多年前,北卡羅來納州康福縣的一個貧瘠困苦的山區里,一個年輕人心無旁騖地生活著,直到有一年夏天,一位名叫艾薩德的先生到這裡度假,以釣魚為消遣,年輕人便為他跑腿打雜。由於聰明伶俐、待人有禮,辦事又乾淨利落,因此年輕人十分討艾薩德先生歡心——不錯,那就是我。艾薩德先生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他,做司機兼打雜,再做一些其他的私人工作,他會給我夢寐以求的房子,還有每月固定的薪水。這個機會我當然不能錯過,於是答應了他。從此,艾薩德先生視我為心腹,十分信任我。可以說,我的守口如瓶,正合他這樣一位擁有電視台和報社的大人物的胃口。
此時我已從驚駭中恢復平靜,不再發抖。艾薩德先生詢問了他想知道的情況后,便打電話給他的好友哈代法官和吉尼檢察官,讓他們放下手中一切事務,馬上來他的書房和他見面,因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電話里說不方便。果然,他們很快趕了過來。
先一步趕來的哈代法官在本州高等法院的法官中最年輕,他身材魁梧,紅光滿面,大學時曾是著名的足球明星。但現在,宴會和美酒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讓他的肌肉鬆弛了許多。
他對艾薩德先生說:「什麼事啊老朋友,我今晚還有晚宴,而且——」
「等你聽完我說的事,就沒心情和食慾再去吃晚宴了。」艾薩德先生說,「為了省得還要再重複一遍,你先耐心等一會兒,等吉尼來了再說。」
哈代法官雖然著急,但知道逼艾薩德先生先說是沒用的,也就安然地坐下來,點上一支雪茄,想從艾薩德先生瘦削嚴肅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他剛把雪茄點著,吉尼先生也趕到了。這個禿頂、肥胖的中年人,有著一雙厚厚的嘴唇和大大的眼睛。
等吉尼先生進來后,門被安全地關上,艾薩德先生便讓我把剛才的話講給他們聽。於是我開口說道:「瑪麗小姐死了。」
法官聽到這句話,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而檢察官一手撫著脖子,一手摸著椅子坐下來,如鯁在喉,許久說不出話。
「怎麼死的?」還是法官打破了平靜,他的聲音努力保持著冷靜。
「我想是被謀害的。」我說。
這時,吉尼檢察官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但仍未說話,還是法官問道:「用什麼方法?」
「窒息而死,看上去是那樣。」
「什麼時候?」
艾薩德先生介面說:「兩點到五點之間。」
這時吉尼檢察官終於粗啞地叫起來:「兇手還沒抓到,我無權審判,你現在通知我做什麼?你憑什麼認我會對此案會感興趣?我又不認識瑪麗這個人。」
「哦,別那樣,吉尼,」艾薩德先生說,「我知道,瑪麗——應付我們三人。是的,她確實善於周旋。我們三個是她的『金礦』,她不用再拓展財路,並且也沒有再去另覓『銀礦』,免得招致更大的危險。」
吉尼先生抓著椅子的扶手,一邊弓起身子要站起來,一邊說:「我否認任何——」
「收起你的話吧,檢察官,現在我們不是在法庭上。」艾薩德先生平靜地打斷了他,「有個令人遺憾的事實是,我們三個都是可能殺害她的嫌疑人。有理由可以肯定我們三人中的一個,殺害了瑪麗。哈代,她詐騙你最久,我在其次,而吉尼你呢,則是她的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金鵝』。這段日子裡,我們三人為她奉獻的總數估計在六萬左右。」
「糟糕的是,那些錢我們都沒有報所得稅。」
「你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吉尼問道,「我是說……關於我的事。」
「別傻了,吉尼,」艾薩德先生說,「別忘了,我仍然是一位頂尖記者,一個有新聞來源、善於挖掘個人隱私的記者。」
「好,」哈代法官像在法庭上那樣思考律師的一個提議,然後說,「這件事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三人都是任她宰割的羔羊,我們每個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殺她。換言之,我們三個人在同一條漏水的船上,有沒有槳可以划的問題留待解決。現在的問題是,很不幸,今天下午兩點到五點之間,我沒有不在場的證明——你有嗎,吉尼?」
「什麼?」吉尼臉色灰白,像是被人灌了毒藥。
「今天下午兩點到五點之間,你在哪?」
「我……」
「在哪,吉尼?」艾薩德先生催問道。
吉尼抬起頭,看看他的朋友:「……不,我沒有進去,你們要知道,我在一條街以外時就將汽車掉頭開回去了,我沒進她的公寓。」
「你真的打算去看瑪麗?」法官問。
「是,我想去求她,我付不起她的勒索了,我要去說服她,她必須少要,或者根本不要。我實在籌不出錢來了,我沒有你們那麼富有。」
「可是你害怕了,」艾薩德先生說,「所以,實際上你沒有去看她?」
「是真的!艾薩德,你得相信我。」
「不論我們是否相信你,」法官用冷靜而近於無情的聲音說,「都沒有多大關係,重要的是,你沒有不在場證明。那麼你呢,艾薩德?」
艾薩德先生搖了搖頭:「下午兩點鐘,我接到她的電話,她提醒我要我五點鐘派威廉給她送去一千元。然後我開車出去看了一塊打算購買的地皮,回來就派威廉去送錢了。」
「這麼說,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殺她。」法官說。
這時,吉尼緊張而急促的聲音使氣氛更加緊張起來。「聽我說,我沒殺她,如果這醜聞涉及到我的話,我就完了,我們三人——」他的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全完了,市政廳警察局裡的那些人,一直想找我們的碴兒。我們不能和任何謀殺案沾邊兒,即使艾薩德控制了電視台和報紙,也不可以,絕對不能。」
「完全正確,吉尼,」艾薩德先生說,「有時候,你幾乎讓我相信你確實有腦筋。除了你在政界使用的伎倆,我們能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來掩飾這件事?」
「那麼,你有何高見?」法官問。
艾薩德先生說:「我們來個『君子協定』:不論我們誰被盯上,都要獨自負擔這件事,絕不能向朋友求助,更不能讓朋友涉嫌其中。他必須站得牢牢的,咬定只有他一個人和瑪麗有關。無論我們中哪一個被盯上,他都要問心無愧地說,他保護了朋友。」
「這可不好辦,」法官說,「當一個人涉嫌謀殺案時,最自然的反應就是提及別人的名字用以混淆視線,讓問題更加複雜。」
「我知道,這也就是我邀請你們到這來的原因,」艾薩德先生說,「我們必須事先協定,沒有被盯上的那兩個人,在未來必須扶持那個倒霉者的家人,無論任何情況、任何麻煩,都要像他還在時一樣。」
這時,我開口了:「艾薩德先生。」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威廉,什麼事?」
「在你們談話時,我一直在思考,現在我有個主意。」
吉尼先生近乎刻薄地挖苦我道:「威廉,我們有比你的主意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艾薩德先生舉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仍對我說:「我認為我們聽你的主意不會有什麼損失。威廉,你說!」
「謝謝你,先生。我要說的是,艾薩德先生,你一直待我不薄,給我機會讓我過上了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生活。我以前只是北卡羅來納州康福縣一個窮山溝里的孩子……」
吉尼先生不耐煩地說:「現在不是談感情那種蠢話的時候。」
「是的,先生,」我說,「總之剛才我要說的已經都說了,我只是希望艾薩德先生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替你們承擔謀害瑪麗的罪名。」
他們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注意力全在我身上。這時,就算一隻老鼠穿過閣樓頂都能聽到聲音。不過當然,艾薩德先生的閣樓里沒有老鼠。
艾薩德先生終於開口說道:「威廉,我很感動。不過,你的話應該還沒有說完。」
「是的,艾薩德先生,我還有話要說。你們三個人都有出身上層的妻子、乖巧的兒女、美滿的家庭和一切構成美好生活的東西,一旦涉嫌瑪麗謀殺案,很多東西將會一夜盡失。而我,沒有顯要的朋友,只有我自己。我以前從沒有機會獲得一筆什麼獎金。」
法官率先問:「要多少?」
「我知道,你們付給瑪麗小姐的已經不少了,最後這一筆,交給我,這一切就永遠結束了。你們每人給我五千,我就為你們承擔這件事的一切後果。」
「我不幹,」吉尼先生說,「五千,我不……」
「別這樣,吉尼,你會接受的。」艾薩德先生說。他背靠著辦公桌,對我說:「威廉,你打算怎麼做?」
「這太簡單了,道理和在太陽不太熱時割麥子一樣,」我說,「有你的報紙和電視台站在我這邊,再加上法庭上的哈代法官和州政府里的吉尼檢察官處理這件案子,我應該不會重判。我會說,我一直和瑪麗小姐暗中往來,最近她想離開我另覓高枝,於是我們吵翻了,我氣得發瘋,衝動之下失手殺了她。這城裡沒人會真正關心她,她的死不會有人關注或懷疑。我估計法官判我三五年就差不多了,而我乖乖地在獄中循規蹈矩,說不定一兩年後就可以保釋。」
「然後呢?」哈代法官問。
「然後,我就帶著我的一萬五千美圓回康福去,」我說,「我不會有更多掛慮,因為這件事我們都牽涉其中,我們共同進退,要沉也一起沉。」
於是法官為整件事作出了決斷,他向檢察官說:「我提議,你和威廉私下裡多演習一下。」
「好主意。」檢察官說。
「你們不用擔心威廉會演砸,」艾薩德先生說,「放心吧,他是塊好材料。」
「是的,先生們,」我說,「我們儘快在這裡演習一下,我會在一個合理的時間內,到警察局去自首。我的自首和為魯莽行為的懺悔,會讓事情好辦些。」
「太好了,威廉,那太好了。」艾薩德先生掩飾不住地高興。
我得說,這對我也十分有利。因為我自首的話,警察就不會詳查這個案子。一旦他們真的詳查,那些指紋、頭髮等蛛絲馬跡也會對我不利,我在劫難逃。沒有這三個人的幫助,我肯定被判重刑。而這樣解決,在不久的將來我就可以帶著他們三人吐出的一萬五千美圓回到故鄉。瑪麗小姐生前,也對她的未來作好了打算,在我逼她打開公寓的保險箱時,總共搜到了四萬多美圓。
故鄉的人們都在政府「小康計劃」的範圍中,而帶著五萬五千多美圓的我回到故鄉后,可能會成為全縣最富有的人。
清新的空氣,優美的風景,樸實的民風……還有,女孩子們都那麼成熟漂亮,十分迷人。
我可能需要雇一個司機兼打雜的人,只是我一定要確定,他的名字不叫「威廉」。
池塘謀殺案
今天的天氣對於逛公園的遊客來說非常糟糕,可是對於巡警彼特來說,確是無比輕鬆的一天,因為,他的工作是獨自一人在郡立公園巡邏,因為天氣惡劣,偌大的公園空無一人,自然也就不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他今天的心情非常放鬆。
彼特抬頭看看天空,陰雲密布,似乎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偶爾吹來一陣寒風,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彼特加快了巡邏的步伐,像往常一樣來到公園的休息亭巡視了一番,一切正常,然後,他又愉快地沿著原路返回,坐進他那輛停在公園門口的舒適而又溫暖的警車裡。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彼特在警車裡吃完帶來的午飯後,就通過無線電向警察局報告公園一切正常。
下午一點鐘左右,彼特透過車窗看到有一輛汽車開進了公園,那是一輛暗紅色的佳寶牌汽車,掛著本州本郡的車牌。從那輛車破損的車燈、生鏽的外殼、斑駁的油漆不難看出,車子實在是有些年頭了,彼特心裡很清楚,通常駕駛這種汽車的都是些喜歡惹是生非的年輕人。他暗暗記住了那輛汽車。
彼特又到公園的四處去巡邏了,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又回到了公園的門口。他注意到,那輛紅色的佳寶車仍然靜靜地停在公園門口的小停車場,而它的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輛黃色的馬自達車,兩輛車裡都空無一人。
彼特的心中隱隱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暗想:「這兩輛車太不相稱了,為什麼會不約而同地停在一起呢?難道是兩伙互不相識的遊客嗎?嗯,有可能。」想到這裡,彼特頓時又感到釋然了,畢竟這和他的任務沒有絲毫關係,他覺得在這種孤寂的日子裡,還是不要用一些無端的猜疑來擾亂自己的心情為好。
於是,彼特又駕駛著警車沿著公園的道路,向另一個方向駛去,到那邊去巡邏了。
凱瑟琳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她想找個地方靜一靜,於是來到了郡立公園。當她看到公園門口處停著一輛破舊的紅色佳寶車時,不禁猶豫了一下:「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難道這個時候還會有遊客在公園裡散步嗎?我是不是該換一個地方呢?」但最後她還是踏進了公園,因為她喜歡這裡的環境,即使有其他的遊客,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凱瑟琳獨自一人走在公園的小路上,她不停地思考著自己的煩心事兒,以至於對周圍的環境渾然不覺,甚至連陌生人的接近也沒有在意。
終於,當凱瑟琳從思緒中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兩個陌生的男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是兩個年輕人,一個身穿著紅色的羊毛衫,另一個穿著光滑鋥亮的藍色皮夾克,在他們蓬鬆凌亂的頭髮下面,是兩張長滿青春痘的臉,此刻他們正注視著她,併發出不懷好意的淫笑。
「啊?!」凱瑟琳不禁吃了一驚,巨大的恐懼和驚慌頓時湧上了心頭,她連連向後退了幾步,離開小路,跑入路邊的矮樹叢,繞開攔在路上的那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向著公園的深處跑去……
她拚命一路狂奔,希望儘快擺脫那兩個心懷歹意的傢伙。當跑了一段路之後,她鼓起勇氣回頭看,然而令她驚恐不已的是,那兩個人也在後面緊緊追逐,不過始終和她保持著大約五十米這樣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而且他們的目光還不住地在她的身上、腿上和臀部游移。
凱瑟琳不敢再跑了,她也實在跑不動了,於是沿著林中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走著。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公園裡沒有其他遊客,再加上此地已經處於樹林深處,即使發出呼救聲也不會有人聽到,凱瑟琳恐懼極了。而那兩個年輕人卻正揚揚得意,他們其實早就可以抓住她,但卻不急於下手,就像貓在抓住老鼠之後卻不急於吃掉,而是要戲弄一番,尋尋開心一樣。因此,他們一直不緊不慢地追逐她,嘲弄並欣賞她的恐懼。
凱瑟琳心裡想:「假如他們要的是錢,我乾脆就將皮包交給他們,如果他們能夠就此放過我的話。」
她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步伐,就在她正猶豫著是否現在就把皮包丟下,然後趁著他們拾取皮包的時候迅速跑掉時,她腳下猛然被一根突出的樹根絆住,結果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林地上。
「哈哈,快看,她自己摔倒了!」那兩個年輕人見狀,在距離她大約十米的地方也停住了腳步。
倒在地上的凱瑟琳心裡非常焦急,她的頭腦在飛快地旋轉著:「不要慌,越是危險越要保持冷靜,千萬不能失去勇氣。」她暗暗告誡著自己。
她和他們就這樣在距離十多米的地方互相注視著。
過了一小會兒,她緩緩地從地上坐起來,對那兩個小夥子說:「你們要幹什麼?」
他們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聳聳肩,沒有說話。
借著從樹林縫隙中透進來的一點光亮,她看清楚了眼前這兩個追逐者的模樣,他們十八到二十歲,既不像學生,也不像有正式工作的人,顯然是那種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人。這些人也許不那麼聰明,但卻往往是一些危險分子。
那個穿著紅色羊毛衫的小夥子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她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將皮包向地下一丟,繼續向前跑去。
「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儘管她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精疲力竭了,但求生的本能依然在內心呼喊著。
然而,她身後追逐者的腳步聲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近……
她跑出了樹林,眼前是一片開闊地——那裡是一個池塘,一個平坦、灰暗、反射著灰色天空的池塘!
她心裡很清楚,公園有明文規定:禁止游泳,除非想擁抱水裡的蛇。但此刻她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因為兩個緊追不捨的歹徒已讓她別無選擇。
凱瑟琳從小就學會游泳了,而且水性很好。就算她不會游泳,但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她恐怕也要義無反顧地跳下水去,更何況,池塘只有不到一百米寬,憑她的能力完全能夠游到對岸。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跳進水中,對水的熟悉感瞬間帶給她一種安全和希望的新感覺。她拚命用雙腳打著水,雙手也在使勁划動著,一米、兩米……十米……她離身後的岸邊越來越遠了。
可是,由於是冬日,她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進入水中之後那些衣服吸足了水,十分沉重,這讓她游起來非常吃力。她拚命地擺動雙腳和雙臂,卻也只能勉強讓鼻子露出水面。就這樣,她拼盡全力一直游到池塘中央。
在水裡,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兩個年輕人站在岸邊,既沒有下水,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只要我游到池塘那一邊就好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面繼續用雙腳踩水,保持身體浮在水面上,一面繼續注視著那兩個人的行動。
那兩個傢伙正在低聲地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著什麼新計劃,可是她一句也聽不見。
她在心裡拚命地祈禱著,希望那兩個人快快離開池塘邊,這樣她就可以從池塘的另一邊游上岸,因為她的體力快要耗盡了,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可是讓她感到絕望的是,那兩個人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兵分兩路——穿藍皮夾克的那個留在原地守候,穿紅色羊毛衫的那個則繞到池塘的另一邊,顯然,他們是想雙向夾擊,截斷她的去路。
看到這一情形,她嚇得尖叫起來,那叫聲充滿了恐怖和絕望,在池塘上空回蕩,恐怕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聽了都會動容的。然而,池塘四周那些看似美麗而友善的樹林,此刻卻像一道冷酷的樹牆,將她的尖叫聲反彈回來,僅此而已。
「救命呀,快來人,救命……」她在水面上拚命地掙扎著、呼救著,直到她將肺里的空氣全部吐光。
慢慢地,她的身體開始向水中沉,眼看著水面已經沒過她的嘴唇,她不得不奮力撲騰著,使嘴露在水面之上。
那兩個追逐者站在湖的兩邊冷酷地看著這一切,他們似乎根本沒有下水的意思,只是想以這種方式嘲弄她,折磨她。
氣溫越來越低,水變得更加冰涼,她還在水中掙扎著。他們有兩個人,把她困在池塘中簡直是輕而易舉。因為料定了她一定會束手就擒,所以他們根本沒有下水的必要。
可是,她在水中還能堅持多久?如果是晴好的天氣,也許她可以堅持得久一些,可現在冷風颼颼,湖水如此冰涼,再加上她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這些都耗光了她的力氣,更可怕的是,此時她已經游到了池塘中央,她的雙腳根本夠不到池底。
「嘿!你遲早得出來!」「紅毛衫」在岸邊叫喊著,那個傢伙臉上帶著獰笑,雙眼中露出凶光,那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東西,彷彿只有野獸才會有。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紅毛衫」大聲問對岸的人。
「等!」「藍夾克」說。
「紅毛衫」一邊等待,一邊百無聊賴地用腳踢著池塘邊的軟泥。突然,他靈機一動,彎下腰抓起了一把軟泥,捏成一個小泥球,然後猛地朝水中的女孩子扔了過去。
那個泥球劃過一道弧線,落在距她一米遠的水中,濺起的水花噴了她一臉。
「嘿,我們練習打靶吧!」「紅毛衫」得意地大笑起來,並對著「藍夾克」大喊道。
這兩個傢伙彷彿發現了一種有趣的新遊戲,他們樂此不疲地從池塘邊挖起一塊塊泥巴,揉成泥球,扔向那個女孩子的頭部,他們一邊扔著,還一邊發出陰陽怪氣的笑聲。
一團團泥巴雨點般地飛向凱瑟琳,為了避開這些攻擊,她左擋右閃,甚至還不得不把頭扎進水中,每當她為了吸氣再度浮出水面的時候,岸邊的那兩個傢伙就哈哈大笑。
有些泥巴打在水裡,還有些泥巴不偏不倚,打在了她的臉上,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但泥土濺進她的雙眼、鼻子,還有嘴裡,嗆得她只想咳嗽。
為了躲避密集的「子彈」,她一個猛子扎進水中,用水抹了一把臉,洗掉臉上的泥巴,然而當她再度浮出水面時,他們在得意歡呼的同時,還不忘用更密集的「子彈」射擊她。
她已經被折磨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在冰冷的水中,身體也漸漸地麻木了。
岸上的那兩個傢伙扔了一會兒泥巴,發現附近鬆軟的泥巴都「用光了」,於是他們開始環顧四周,繼續尋找新的「彈藥」來源。「嘿,這裡有石頭!」「藍夾克」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高叫道。
他跑到池塘邊的一處石頭堆,從中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塊,掂了掂分量,然後毫不猶豫地朝水中的女孩子狠狠拋過去。
她掙扎著漸漸麻木的身體,努力躲開這種致命的攻擊,每當石塊飛來,她就潛進水中。狡猾的「藍夾克」同時撿起兩塊石頭,先拋出一塊,當她避開這塊石頭又浮水面時,他看準了她的位置,再扔第二塊石頭。結果,當她剛剛浮出水面的時候,就被第二塊石頭擊中了右太陽穴,鮮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她受傷了,但是她的意識很清醒,知道自己如果現在不上岸,就算不會被打死在水裡,也要被水淹死。
她忍著傷痛,開始一點點向「藍夾克」那一邊游過去,她的手臂和腿已經完全沒了章法,就像一條快淹死的狗在涉水一樣,動作緩慢而費力。朦朧之中,她好像看到「紅毛衫」在往「藍夾克」那邊跑,原來這兩個人打算會合在一起,共同等著她上岸。
她終於掙扎著游到了岸邊,踉踉蹌蹌地涉水上岸。最後,當水深只到她的腰部時,她一下子摔倒了。
「紅毛衫」和「藍夾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從水裡拽上來,「你看,她長得並不是很好看。」他們中的一個說。
彼特又完成了一次巡邏,當他駕駛著警車返回公園大門的時候,他注意到在門口的停車場上,紅色佳寶車和黃色馬自達車仍然靜靜地停在那裡。
他低頭看看手錶,指針顯示的時刻是下午四點三十分。看來,那兩輛車在那裡已經有好一陣子了。
「車是什麼人的?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還不見蹤影?」一種不安從他的心中隱隱升起。他走下警車,來到那兩輛汽車旁邊。
彼特看看這兩輛汽車的牌照,都是本地的。他再看看車鎖及車窗,也都完好無損,車內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那麼他內心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安的感覺呢?他也不曉得。
彼特點燃了一支煙,倚在黃色馬自達車上抽著。這時,公園的四周很寂靜,只有歸巢的鳥叫聲以及風吹樹葉的聲音。
「但願那些人會自覺地在天黑之前走出公園。」彼特想。因為他實在犯不著大聲吆喝他們,或者進去找他們。
一根煙抽完了,他將丟在地上的煙頭用腳踩滅,然後又回到巡邏車上,繼續巡邏。
「喂,達克,你看,她怎麼不動了?」
達克臉上的獰笑消失了,這使他多少看起來像一個正常的青年。他的兩眼像兩塊灰綠色的玻璃,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神色,過了半晌,他終於說:「我想她是死了。」
「死?你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她不再呼吸了。」
兩個年輕人這下傻眼了,他們望著地上那個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的軀體,不禁面面相覷。他們自己身上也沾滿了泥巴和污水。
「趁現在沒人,我們快走吧。」杜爾站起來,緊張地瞧瞧四周說。
「可我們不能把她的屍體留在這兒!」達克提醒他。
「我們還有什麼好辦法呢?」杜爾顯得有些煩亂。
「傻瓜,如果有人發現了她的屍體,我們就完了!」
杜爾咧嘴笑了笑說:「別擔心,這裡很少有人來,等一會兒我們到公園外開走她的車,再將車隨便丟棄在某個路邊,即使第二天有人發現她的屍體,也不會想到是我們乾的!」
「不行!這個公園裡會有警察在巡邏。」達克說,「也許在我們進公園的時候,警察就已經注意到我們的汽車了,還有她的汽車。看我們這麼長時間沒有出去,也許警察早就記下了我們的車牌號呢!」
「那我們怎麼辦?」
「我想,我們最好是把她的屍體藏起來。對了,藏在池塘里,怎麼樣?」
「哈哈!好主意!」杜爾說,「就讓她靜靜地在池塘底下沉睡吧,睡上一個星期,最好能睡上一個月或一年!假如沒人知道池塘底下有屍體,就永遠不會有人發現她。對了,我們必須讓她一直沉入池底,讓池塘里的魚將她吃掉,這樣就乾乾淨淨,完全找不到屍體了。沒有屍體,警察就無法證明我們殺了人,即使能記住汽車牌照也沒用!」
於是,他們趕緊手忙腳亂地撿來許多石頭,儘管雙手都磨破了皮。
然後,他們把石塊塞進女孩子的口袋裡。
可是,怎麼才能把屍體放到水中呢?達克建議說:「得把她丟到深水中!」
「要多深才夠?」
「至少得四五米深,難道你不會估計嗎?」
他們清楚,假如站在岸邊把屍體拋入池塘中,頂多也就能拋兩三米遠,這樣的距離和深度是遠遠不夠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屍體搬入水中,但是他們倆誰都不會游泳,可隨著天色逐漸變暗,他們必須快速行動,毀屍滅跡。
他們不能穿著衣服下水,因為這樣會把衣服弄得又臟又濕,在出公園的時候反倒會令人生疑。於是,他們只好脫掉衣服,搬著屍體,瑟瑟發抖地走進冰冷的水中。
他們向池塘里走了大約五六米遠,實在走不動了,這時屍體已經完全浸在水中了,塞在女孩子衣服兜里的石塊正墜著屍體往下沉。他們雙手一松,看著屍體慢慢沉入水底,然後涉水奔回岸邊,匆忙穿上衣服和褲子。待他們掉頭要跑時,一眼看到留在池塘邊的那些雜亂鞋印,這又讓他們犯了愁。
「如果這些鞋印讓警察發現,他們一定會懷疑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會進行追查的。」杜爾不無擔心地說。
「不用擔心!你看這天色,很快就要下雨了,到時候就會把這裡沖刷得乾乾淨淨。」達克自信地說。
於是,他們兩人又從原路返回。
在林地中,他們找到了女孩子的皮包,打開一看,里有一把馬自達汽車的鑰匙,還有十六元的零錢,這些都被他們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至於包里的其他小物件,如梳子、化妝品、小刷子、唇膏和眉筆等,這些東西不僅沒有用處,反而是必須要銷毀的物證。
達克提著皮包又跑回池塘邊,他右手抓住皮包的長帶子,用力在手中旋轉了幾下,嗖的一聲就拋進了池塘中央。
那個皮包飛在半空中時,皮包口開了,裡面的那些雜物散落了出來,落在池塘中央的水面上。有些物體迅速地沉到了水底,但有一張黃色的化妝紙,卻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上,就如同墳頭上的一朵雛菊。
他們站在岸邊看了一會兒,就急匆匆地向公園大門口的方向跑去。
此刻,彼特正懶洋洋地坐在警車裡,他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六點鐘——冬天的天色暗得早。
「這兩輛車的主人怎麼還不出來?我是不是該進林子里喊那些人?」彼特正在猶豫著。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公園裡傳來,彼特向車窗外一看,只見樹林中有一紅一藍兩抹鮮艷的顏色漸漸地接近,他如釋重負。
待到人影走近時,彼特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果然是兩個年輕的無賴。
然而,真正令彼特感到意外的是,那兩個人分別朝兩輛車走去——穿紅羊毛衫的走向佳寶車,穿藍夾克的則走向黃色馬自達。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彼特冷眼旁觀著。只見那個「藍夾克」伸手去拉「馬自達」的車門,但卻打不開,於是,他從兜中摸出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
彼特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大,他琢磨:「看這兩個人的衣著穿戴和身份特徵,應該是同開一輛佳寶車來的,不像是分乘兩輛車來公園裡見面的。更何況,這個穿藍夾克的傢伙,怎麼看也不像是駕駛一輛幾乎全新汽車的人。」
那個穿藍夾克的開車門的速度很慢,顯然他對這部車並不熟悉。
看到這裡,彼特下了警車,快步走上前去,問道:「你散步愉快嗎?」
正在專註開車鎖的「藍夾克」聽到背後突然響起的問話,吃了一驚,猛然轉過身子,他的兩眼發直,臉上帶有兇狠的表情:「什麼?」
「我是問你,剛才散步愉快嗎?」彼特又靠近了一步。
一見是公園的巡警,「藍夾克」的兇狠表情一掃而空,「呃,當然,愉……愉快。」他結結巴巴地說,並且身體因緊張還在發抖。
彼特機警地打量了一下他捏著車鑰匙的手,那是一隻凍得通紅的手,可是天氣似乎還沒有冷成那樣。「他的手是濕的,難道是在出汗?不,絕對不會是汗。是水弄濕的?對,一定是公園池塘里的水。」他猜測著。再看看「藍夾克」的全身,也都是濕的。
彼特斷定,他一定在池塘里游過泳。公園有明文規定是禁止游泳的,然而他卻無法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因為他沒有證據。
「藍夾克」又繼續回過身去開馬自達的車門。現在,他已經打開了,鑽進汽車,在駕駛座上坐下來。可能他覺得有點擠,就將手伸到座位下面摸索著調節鈕,按住按鈕,他往後推動座椅,把座位距離放大了一點兒。做完這些,他抬起頭沖著彼特笑了笑,然後關上車門,開始發動汽車,不一會兒,佳寶和馬自達兩輛汽車就絕塵而去了。
彼特獃獃地望著那兩輛消逝在夜色中的汽車。這時,他突然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個細節——那個「藍夾克」把車座往後推。
「雖然調節座位本身並不能證明什麼,但顯然那個座位的空間太狹小,不適合他的身材……或許有一個身材比他小的……難道是一個女孩子?莫非……樹林里還有其他的人?」彼特一邊走向自己的警車,一邊思忖著。
「不對!」彼特猛然朝著公園裡面跑去,大約跑了五十米后,他放聲大喊:「喂,這裡有人嗎?」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樹林也在沉默。
他繼續向樹林深處跑去。畢竟他上了些年紀,而且身體肥胖,這讓他跑了一會兒就開始氣喘吁吁,但是他堅持著,不能停止。
「池塘!」彼特猛然想到「藍夾克」那濕漉漉的衣服。他斜穿著跑過樹林,下了斜坡,池塘就在眼前。
彼特沿著泥濘的池塘邊仔細查看,發現了亂七八糟的鞋印,它們都是新留下的,顯然那兩個傢伙在這裡下過水。
「難道他們發瘋了,在這樣冷的天氣還下水。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不管是游泳還是涉水玩,這顯然都不合乎情理啊。」彼特疑惑著。
他又反反覆復地在池塘邊查看,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女孩子來過的證據。「可能這些證據都被那兩個傢伙毀掉了。可是,『藍夾克』推汽車座椅的舉動又該如何解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彼特感到頭部有些發脹。他直起身子,望著那沒有漣漪的湖面,希望能從水上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
「咦,那是什麼?」他突然發現水面上正漂浮著一樣東西——似乎是一張濕了的化妝紙或紙巾,不過,瞬間他又覺得那倒沒什麼特別之處,因為遊客隨處丟棄雜物現象是很常見的。
藉助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彼特又看見水面上漂浮著一個小小的黑東西,也許是一小段樹枝,也許是別的什麼東西。
不知怎麼搞的,這時彼特的內心驅使他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舉動:脫下鞋襪,捲起褲管,涉水進入池塘中。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他只是一個公園的巡邏警察,但是他痛恨無賴,尤其是那些專門製造麻煩的年輕無賴,他要看看那兩個傢伙究竟幹了些什麼。
彼特大約向水中走了五六米遠,一把將那個小小的黑東西抓在手中,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支女孩子化妝用的眉筆。
「為什麼會有一支眉筆漂浮在池塘中,它的主人在哪裡呢?它是木製的,會漂浮,但漂浮不了多久,也就是說它的主人應該在不久前來過這裡,可是,在哪兒呢?」他站在冰涼的水裡,看著手中的眉筆不停地思索著。
彼特警官趕緊跑回到警車旁,利用車載無線電和值班副警長進行聯絡。
「是的,你最好先查那輛馬自達,車牌號是JO-1578,我對車主的身份很感興趣。還有一輛紅色的佳寶也要查,是1959年的,牌照號碼是WY-203354。」彼特焦急地說。
「彼特,」副警長打岔說,「車主犯了什麼罪?」
「在公園裡游泳。」
「游泳?」
「罪名當然就是這個!」彼特吼叫道。
「要快!在他們逃跑之前逮住那兩個傢伙!對,就以游泳的罪名拘捕他們,直到我把池塘里的水放干。」
慰問信
傑里今年三十齣頭,他留著一頭濃密的黑髮,身材高大,非常英俊。
他開了一家食品店,店後面就是他的小辦公室。此刻,他正坐在辦公室里,面前是一張粗糙的松木桌子。傑里的太太路易絲是個熱情開朗的人,這時她正在店裡殷勤地招呼著客人。
傑里透過玻璃,看著妻子那一頭蓬亂的紅髮,以及臃腫肥胖的身材,不由得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此時,他的思緒完全飛到了另一位女人——約翰太太的身上。
傑里還能清晰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約翰太太時的情形。那次是約翰太太來他店裡買東西,她那高雅的氣質,嬌小的身材,和聲細語的話音,以及彬彬有禮的舉止,簡直把傑里給深深迷住了。據說她的丈夫約翰是一位著名律師。
傑里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約翰先生。有一次,他走到店門口呼吸新鮮空氣時,曾看見約翰沿著街道向火車站走去,由於約翰的辦公室在城裡,所以他每天都要搭乘火車進城去辦公。傑里從他身上的昂貴服飾以及手中的名牌公文包斷定,這是一位高收入的成功人士。
傑里心裡不禁有些嫉妒,他想:要是自己當年也擁有與約翰一樣的受教育機會,那麼自己現在也許就不是小食品店老闆了,而是一位在法庭上侃侃而談,呼風喚雨的大律師了。傑里經常幻想自己是位在法律界叱吒風雲的律師,用他的睿智、機敏和雄辯去揭開事情的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甚至他還幻想如果運氣好的話,他也許會成為一位著名的外科醫生……可現在,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食品店老闆,整日忙碌於進貨和銷售的煩瑣工作之中。
傑里的思緒又回到約翰太太身上,她是個可愛的金髮女人,坦率地說,傑里從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
當然,傑里的心思約翰太太本人並不知道。雖然在約翰太太最近一次來店裡時,傑里曾經隱晦地向她表達過自己的愛慕之情,但約翰太太似乎並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那是一個黃昏,傑里的太太路易絲回家準備晚飯,只有傑里一人在店中。就在這時,約翰太太來了,她走進店裡,向傑里熱情地打著招呼:「你好,傑里先生,今天天氣真不錯,很迷人。」
「是啊,」傑里回答說,「尤其是此刻,約翰太太。」他報以一個和善的微笑。
傑里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注視著約翰太太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希望能從中讀出一些特別的信息。傑里看見約翰太太的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隨即又被一抹愉快的光彩所取代。傑里不禁心中暗喜,他知道許多女顧客都很迷戀他,當然,她們總要保持女性的矜持而極力掩飾這一點。傑里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瞧!約翰太太現在就是這樣,她為了掩飾愉快的心情,就裝作挑選食品的樣子,沿著貨架走來走去的。
「我應該趁熱打鐵!」傑里暗暗地想。於是他走過去,裝作漫不經心地說:「真奇怪,你來這兒買肉、買沙拉、乳酪等,目前我們之間只是店主與顧客的關係……但我想我們的交情應該不止於此,我們應該更進一步認識,呃……我指的是私人方面。」
她轉過頭來說:「你說得對,我們是應該深入地認識。可是,」她再次驚訝地看著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傑里幽然一笑,淡淡地說:「我的意思是,我們相識,又能經常見面,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她點點頭,沉著地問:「或許還有呢?」
「嗯?」傑里突然感到一種衝動,他甚至奇怪自己怎麼會如此大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覺得咱們能多認識一下該多好啊!」傑里說。
「怎麼個多認識?」她反問道。
「我想……要不,我們一起喝一杯吧,找個清靜的地方,現在就動身!」傑里有些興奮地說。
然而,她卻沉默不語。
「她大概是顧忌我的妻子吧?」傑里想到了這一點。「約翰太太,你別擔心,我妻子此刻不在店裡,她已經回家做晚飯了。」接著他又補充說,「我經常在店裡忙到很晚才回家,她不會懷疑的。」
「哦,那倒是。」她似乎有些猶豫地點點頭。
傑里也見到了約翰太太所表現出的猶豫神情,趕忙說:「對了,約翰先生通常在城裡也會工作到很晚,是吧?因為我晚上在店裡值班的時候,經常看見他搭乘末班列車回來。」
「是的,他的工作非常忙,還要經常加班。」她直截了當地回答說,「所以他每天上班喜歡步行到車站,從車站回家的時候也喜歡步行,因為這樣他可以活動一下腿腳。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和你找個地方喝一杯?就現在?」她揚起那雙迷人的淡藍色眼睛問道。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知道有一個好地方,就在半島那邊。前段時間我曾去過一次,那兒沒有人認識我,也不認識你,我們可以假裝是在那裡談論生意的話題,對不對?你放心,不會有人懷疑的。在現在這個年代,一男一女喝喝酒、聊聊天,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真的認為我會去嗎?」約翰太太反問。
「我希望你會,雖然我自己的汽車被妻子開走了,不過……」
「不過,我有車,對不對?」
「對!我可以先走路回家,然後你開車在半路追上我,我再搭乘你的車,即使被其他人看到,也會認為是你讓我搭便車一樣,你覺得怎麼樣?」
約翰太太搖了搖頭,凝視著他緩緩地說:「你知道,我已經結婚了,我的生活非常美滿和幸福。我的丈夫非常優秀,我們互敬互愛,我想也許是你誤會了什麼。如果我給你留下了什麼錯誤的印象,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是無意的。傑里先生,算一下賬吧,這些食品一共多少錢?」
起初傑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他看到約翰太太的表情平靜,又覺得她似乎是認真的。他頓時覺得心裡一片冰涼,開始機械地為她包裝食品和找零錢。但是,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約翰太太對自己多少是有一點好感的。
「對!她一定對我心存好感。我分析,她之所以不願離開她的丈夫,是因為她的丈夫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也許她是害怕失去這些,才不敢接受自己。」一想到這些,傑里剛才那冰涼的心才似乎有了點兒熱乎氣。
接下來,傑里又任憑想象的馳騁了:「假如有一天,約翰先生不在了,那又會怎麼樣呢?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她會怎麼做呢?對,她一定會向我真情告白,熱烈地迷戀上我!准沒錯!」
在傑里還陶醉於美好的想象時,約翰太太已經將包好的食品放進了包里,又將找回的零錢收好。「再見,傑里先生。」她冷冷地打了聲招呼,就轉身離去。傑里一下子回過神兒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失望地搖搖頭。
傑里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中——那已經是三個星期前的事了。
從那天晚上起,約翰太太再也沒有來過。他知道這是為什麼——她一定是擔心在他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深信,她害怕屈服於情感,害怕因為思想的動搖而毀掉到她的婚姻。不過,假如那「障礙」不存在的話……
「誰在裡面?」辦公室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太太路易絲回來了。傑里經常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里,因為路易絲總是在他希望清靜一會兒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進來打擾。
「幹嗎?」他厲聲地問道。
「你在幹什麼?」
「我在忙!」
「忙什麼?」
「忙我自己的事情!」
「我希望你告訴我你在忙什麼?」
「你就想知道這個嗎?就想知道我在這兒幹什麼嗎?」
「哦,店裡的乳酪斷貨了。」
「那就打電話讓他們再送來一點兒。」
「你什麼時候出來?」
傑里此刻實在不想看到妻子的那張臉。在當初,他追求路易絲的時候,還認為她極富魅力,可現在……
「我出來的時候會告訴你。」他說。
「什麼時候?」
「你別管了!」傑里不耐煩地喊道。
路易絲悻悻地走了。傑里聽見妻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又繼續想著約翰太太。「約翰!他是隔在我和約翰太太之間的唯一障礙,假如沒有他,也許約翰太太早就向自己投懷送抱了。」他一邊想著,一邊從桌上的一個小盒子里取出一把小小的鑰匙,打開辦公桌上唯一的抽屜,「假如……」,傑里從抽屜里取出一張信紙,拿起筆,開始了幻想。
傑里很喜歡寫信這種溝通方式,當然他也非常善於寫信。曾有許多人問過他:既然你有這麼好的寫作才能,為什麼不去專職寫小說呢?那樣可以名利雙收,不是比經營一個小食品店更有前途嗎?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他要寫些別的。
傑里開頭這樣寫道:
親愛的約翰太太:
雖然你只是我眾多顧客中的一位,但我一向非常尊敬你。今日,我驚訝地獲悉約翰先生不幸去世,我深感難過,特寫信向您表示誠摯的慰問,希望您保重身體,節哀順變。
傑里夫婦敬上
寫完之後,傑里拿起這封信端詳了半天,可是他不但沒有覺得心中舒暢,反倒更加添堵了。「要是有朝一日真能寄出這封信,那該多好啊!不過,會有這樣一天的。」傑里內心期盼著這一天的早日到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封信摺疊起來,放進抽屜里,又用鑰匙將抽屜鎖上,然後走出辦公室,關上店門回家了。
晚上,傑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滿腦子還都是約翰太太的影子,最後他只好披衣下床,獨自坐在客廳里發獃。
「感情煎熬真折磨人,我怎樣才能讓夢想實現呢……」他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第二天,傑里來到店裡,依舊是綳著一張陰沉沉的臉,一言不發。妻子路易絲看到他這種表情,顯得有些緊張,不停地問:「傑里,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句話也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麼?」
傑里沒吭聲。
「你在想什麼呢?」路易絲小心翼翼地問。
「這和你無關!路易絲!」
「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了?」
「快回去做飯吧,做通心粉沙拉!」傑里生硬地說。
晚上回到家裡,夫妻二人匆匆地吃過晚飯,傑里站起來說:「今晚我還要到店裡去一趟,因為有些賬目沒做完。」
「好的,那你去吧,天黑,注意安全。」路易絲關切地說。
「對了,我在工作的時候,你別打電話來打擾我,我不想在電話里聊天浪費工夫,懂嗎?」
「啊?我真搞不懂你。」路易絲顯然感到不爽了。
當傑里駕駛著汽車離開家時,又回想起與約翰太太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的神情。那次見面,在約翰太太的目光中似乎蘊涵著對他的款款深情,他對此深信不疑。
「如果她在失去丈夫的同時,又不會失去他們的財產,那她一定會欣然選擇和我在一起,不是嗎?」他這樣想著,「對,假如把她的丈夫除掉,她同樣可以繼承她丈夫的存款、不動產和保險,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和我自由來往了,一定會這樣!如果真有這樣一天,我將毫不猶豫地和路易絲離婚,再與她正式結婚,從此我們兩個人長相廝守在一起。」他拿定了主意。
傑里並沒有直接前往食品店,而是開車來到了當地的圖書館。進館后,他先是檢索目錄卡,然後來到相應的書架上找他想要的書。他找到了一本有關汽車修理的書,然後他把書拿到桌子上,仔細閱讀起來。他所閱讀的章節是關於汽車門鎖的結構,他一邊閱讀,還一邊仔細地將部分內容抄寫在一個小記事本上。之後他離開了圖書館,又前往火車站取了一份列車時刻表。
做完這些之後,傑里才驅車前往食品店。在辦公室里,他先仔細閱讀列車時刻表,然後又仔細研讀他抄滿了資料的小記事本。
時間已經很晚了,傑里才走出辦公室。
他來到前面的店裡,故意沒有開燈,坐在店內沿街的窗前,借著路旁昏黃的路燈光亮,透過窗戶望著街道。過了一會兒,街道上出現了一個身材瘦長的熟悉人影,那人手裡提著公文包,急匆匆地走過。沒錯!那正是約翰先生——他每天都搭乘晚上八點零六分的火車回來。
第二天上午,傑里讓路易絲照看著食品店,自己則駕車去了郊外的一個小鎮。在那裡,他買了一些工具,放在汽車的後備箱裡帶回家。他將這些工具拿進車庫——在車庫裡,他有一個工作台,他要按照小記事本上的資料,開始研究如何用那些小工具打開汽車門鎖了。傑里在機械方面果然有點天賦,幾個小時之後,他就已經可以熟練地使用這些工具解決汽車門鎖,並發動汽車了。
做完這些之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工具藏在車庫一個舊箱子的底部,然後又駕車返回店裡。
「你剛才到哪兒去了?」路易絲一見到他就問。
他沒有正面回答妻子的發問,而是看看貨架,顧左右而言他:「我看店裡的涼拌生菜絲該添一點兒了。」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星期里,傑里每天晚上都謊稱到店裡做賬,其實他都是躲在黑漆漆的窗戶後面觀察街道的情況。他注意到,每天晚上約翰都在同一時間經過這裡。甚至有幾次傑里還悄悄地離開店鋪,遠遠地跟蹤他。約翰先生很有規律,他每天都在同一時間,走同一條路,而且每次都走街道的同一側,轉過同一個拐角,回到他那寬敞明亮的家。每天晚上,約翰太太也都會在丈夫到家的時候,打開房門,用一個熱情的擁抱來迎接他。星期五那天晚上,傑里站在陰暗的角落裡,又一次目睹了約翰夫婦熱情擁抱的場景,他心裡不禁產生一絲妒忌;「怎麼會是該死的約翰!要是換成我那該多好啊!」
當傑里半夜回到家中的時候,路易絲不住地嘮叨著,抱怨他每天晚上都要出門。不過傑里對路易絲的抱怨充耳不聞,他心裡有一個宏大的計劃,在下個星期一即將實現。
星期一晚上,傑里走進車庫,從那箇舊箱子里取出那幾樣開鎖工具,放進汽車的後備箱里,這次他還特意帶了一雙薄皮手套和一個小手電筒。
臨出門前,他告訴路易絲,今晚他還要到店裡整理賬目,然後就駕車離開了。
傑里在尋找一輛藍色的轎車。
因為在前幾天的晚上,傑里跟蹤約翰時,總會發現自己所在的社區里停著一輛藍色的汽車,它總是停在兩棵大橡樹的樹蔭下,非常好找。而那輛轎車的位置距約翰夫婦住的高級住宅區只有三公里的距離。
傑里駕車來到距那輛藍色轎車兩條街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熄了火。他小心地下了車,從後備箱里取出工具,然後朝那輛藍色的汽車走去。路上沒有行人,傑里很順利地接近了那輛汽車。他站在樹蔭里,仔細地觀察周圍的環境,當他確信四下無人之後,就戴上手套,打開手電筒,開始緊張地忙碌起來。
幾分鐘后,傑里已經坐在汽車裡了。
他熟練地發動了引擎,汽車沿著街道高速行駛了三公里,然後停在了他事先選擇好的地方。傑里熄滅了車燈,但沒有關掉引擎。這時,他發現自己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起來,手心裡都是汗。
他打開小手電筒,在微弱的光線下,他看了看手錶——再過五分鐘,約翰就要經過這裡了。他靜靜地等著,這五分鐘過得好慢。彷彿過了很久,約翰的身影終於從藍色轎車後面出現了,他拿著公文包,經過傑里所在的汽車,向前面的十字路走去。
當約翰離開人行道,橫穿馬路時,傑里猛然發動了汽車,車輪飛快地轉動著,發出轟鳴聲。汽車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一般,全速向十字路口衝去。約翰正好走在十字路當中,他被身後的轟鳴聲嚇呆了,他轉過頭看著來車,猶豫了一下然後驚慌地退迴路旁,汽車朝他沖了過去……然後就如同一場噩夢一般,事情過去了。
傑里沒有停車,繼續向前開去,直到開出了三條街,這才停下車。
他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向前跑,一口氣跑到自己的汽車那裡。
傑里將開鎖工具、小手電筒以及手套統統放回車庫的箱子里,小心地藏好,然後回到房間里。路易絲又抱怨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傑里毫不理睬,徑直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等候電話或門鈴聲。
可是,兩者都沒有響。
傑里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第二天早上,他仍然精神抖擻地開車帶路易絲到店裡。在路上,他從報攤上買了份當地的日報,只見約翰先生發生意外的新聞被用醒目的字體刊登在頭版頭條。一到店裡,他就鑽進自己的辦公室,把報紙攤在桌子上仔細閱讀新聞內容。
(本報訊)著名律師約翰命懸一線
昨夜,本鎮名人約翰律師下班回家途中被一輛汽車撞倒,身受重傷。肇事者逃之夭夭。到記者發稿為止,警方尚未獲得有價值的線索。據悉,肇事車的車主在汽車肇事前數分鐘報警,說汽車被竊……
讀到這裡,傑里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他將報紙揉作一團,丟進了廢紙簍。「看來計劃已經成功了,簡直是天衣無縫!下一步就該……」他暗暗得意著。
他用小鑰匙打開抽屜,伸手去拿那封寫好卻沒寄出的信。
可是,它卻不翼而飛了!
傑里一下子呆坐在椅子上,這封信究竟哪兒去了?他的心在狂跳,然後他勉強站起身,走到外屋,大聲問路易絲:「你有沒有翻我的抽屜?」
路易絲眨巴著雙眼,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我,我……」
「說實話!」傑克逼問著。
「嗯,是……是的。」路易絲結結巴巴地說:「因為你最近的行為總是怪怪的,對我很冷淡,所以我很擔心,也很嫉妒,後來我懷疑你的抽屜里藏了什麼秘密,比如:也許你在外頭認識了什麼人,把她的信息藏在了抽屜里。咱們家的五斗櫥里有一把備用鑰匙,所以,三天前我拿出鑰匙,打開抽屜。我沒有找到什麼可疑的東西,除了一封信。當我正要閱讀這封信的時候,你恰巧回來了,於是我趕緊把信放進口袋裡,重新把抽屜鎖好。我一直沒有機會看這封信,直到那天晚上你又出門后。」
路易絲喘息了一會兒,接著又說:「等你出門后,我才開始讀那封信。說實話,我覺得很內疚,是我誤會了你。傑里,我不知道約翰太太的先生去世了,約翰太太可是個好人,待人也非常和氣,因為我接待過她幾次,我記得她。對咱們的老顧客,你也真是體貼周到,還給她寫了一封慰問信,我以為你忘了把它寄出去,於是我在電話簿上找到他們家的地址,將信裝在信封里,貼足郵票,幫你寄出去了。本來我想和你說哦,可是又怕你生氣,說我亂翻你抽屜……」路易絲囁嚅著說。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傑里死死地盯著路易絲,大口地喘著氣,倒退過去拿起話筒。
「喂?」他醞釀了半天才說出話。
「是你嗎,傑里先生?」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是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軟弱無力。
「今天早晨我收到一封信,是你兩天前寄出的信。」冰冷的聲音停住了,然後尖叫從聽筒里傳了出來,「你怎麼知道我會成為寡婦的?!」
傑裏手握話筒,愣在那裡,心裡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路易絲用哀求的眼神凝視著他,但是,在他絕望的憤怒中,她變得模糊了。
僱工
法庭上,一個男人坐在證人席上,只見他身材高大,被歲月刻下道道皺紋的那張臉上,呈現出蒼白的顏色。「啊,先生,可怕,真的非常可怕!我一生中都沒有見過那麼可怕的情形。」他一邊用力地擰著寬邊帽檐,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怎麼個可怕法,警長?你再仔細說說。」檢察官問道。
「血,到處都是血,地上、床上,甚至連牆上都……太嚇人了。」
這時,只見坐在被告席上的那個男人打了個寒戰,他緩了一口氣后,將身子向前探了探,對著他的律師小聲說道:「血,是的……我想起來了。」
「什麼?你想起來了?是所有的一切嗎?」他的辯護律師轉過頭詢問。
被告席上的那個男人繼續說道:「不錯,他剛才提到了血,讓我對當時發生的一切都回憶起來了。」
「法官先生,很抱歉!我請求法庭能允許我的委託人暫時休息一下,因為,因為他現在身體不舒服。」被告的律師猛地站起來說。
法官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木槌落下。「既然是這樣,那麼好吧,暫時休庭十五分鐘。」
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律師急忙把他的委託人帶到法庭旁的一間小屋,當關上門后,他急切地詢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不是在騙人?這麼說你真是得了健忘症?」
「我說的都是實話,絕對沒有騙人!」
「太好了!那你就說吧,不過,可不要對我撒謊啊……」
「怎麼會呢?我真的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唉,要是我真能把這些都忘了那該多好!」這個名叫克利夫·丹多伊的男人,開始慢慢地順著思緒,講述了他所回想起的事情。
克利夫·丹多伊第一次見到凱蒂,是在得克薩斯州中北部的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溫暖的日子。這裡的氣候很有意思,三月份的春天似乎很暖和,有時可能還會非常熱,但是,北方冷空氣也會隨時光顧,竟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讓氣溫猛降三十幾度。
這一天,天氣晴好,克利夫·丹多伊避開了主要的公路,沿著一條石子路向前走著。他細高的身材,長著一對湛藍的眼睛,一頭金黃的頭髮,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他的裝備也很簡單,背著一個背包,右邊的肩膀上掛著一個帆布盒,裡面裝著一把吉他,身上的咔嘰布襯衫沒有系扣,敞開著。雖然他自認為是一個吟遊詩人,是一個到處漂泊,無拘無束的精靈,然而沿途遇到的許多人看他這身打扮,卻都以為他是農場打短工的。
的確,他剛剛路過一個農舍時,也進去問過:「請問,你們這裡需要幫工嗎?」那家女主人婉言謝絕的同時,還慷慨地向他提供了一頓午餐:冷炸雞、冷餅乾和一塊桃子餡餅。他已經走了大半天,肚子也真有點兒餓了,但他打定主意再堅持走上一程,於是帶上女主人饋贈的食物又繼續上路了。當肚子咕咕叫得實在厲害的時候,他才在路邊的一棵樹下吃了起來。吃完飯後,他又習慣地拿出煙斗抽煙,隨著倦意越來越濃,他昏昏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他醒來時,看到北方地平線有大片大片的雲層湧來,漸漸遮住了陽光的照射。
克利夫心裡不禁有些緊張,因為他清楚這種天氣變化意味著什麼——寒冷的北風即將襲來。整個冬天他都是在大峽谷度過的,由於那裡很溫暖,所以不需要冬天的衣服。前幾天,他突然產生想外出旅行的念頭,於是就離開了大峽谷,向北走來。他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天氣,因此穿戴單薄,根本無法抵禦寒冷的北風。
克利夫趕快站了起來,收拾好行裝,他明白,到了夜晚這裡的氣溫會更低,在夜幕降臨之前他必須要找到住處,否則就會被凍死。但他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林木就是山丘,根本看不到一戶人家。
「不行,即便如此我也要走!」他又上了路。這時,天空的雲層變得越來越厚,陣陣北風刮過,身上冷颼颼的,但克利夫的腳步始終沒有停止。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后,他拐過一個小山丘,遠遠地看到了一棟房子。「可算有落腳之處了!」克利夫的心情頓時興奮起來。
他離房子越來越近了,已經清楚地看到,這棟房子很陳舊,不僅外圍牆皮有不少地方都脫落了,而且大門和窗戶也露出了裡面的木質,外面的漆面斑駁,顯然好久沒有用油漆過了。在房子的前面有一條門廊,靠東邊還有一個貯水池,大約離房后五十碼的地方是一個新穀倉,穀倉前面停著一輛新的拖拉機。他不禁又抬頭看看,在房子和穀倉之間拉著電線,至少說明這裡是通電的。他後來才知道,那棟房子是萊德伯特的,是一棟百年老屋。怪不得陳舊不堪!
他來到房子的前門剛想敲,但以往的經驗又讓他止住了手,他想:「我如果這個時候敲門的話,房子里的人一定會認為是小販子來兜售了,他們一般是不會理睬的。」於是他改變主意,繞到了後門,看清楚這是一間廚房門,就上前敲了敲,沒有動靜,等了一會兒,他又敲了敲。
「吱」的一聲門打開了,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女人站在那裡,只見她身材嬌小苗條,眼睛烏黑,一頭長長的金髮垂在身後,大概是廚房裡熱氣的緣故,使她的臉紅撲撲的,雖然她穿著一件寬大的衣服,但依然遮擋不住她全身的優美曲線。
「請問,你有什麼事?」她撩開額頭上一縷潮濕的頭髮,輕輕地問道。
「我,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裡需要幫工的人手嗎?」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這件事你得問我的丈夫托伊才行。」
就在克利夫思索著是否要找她的丈夫的時候,只聽到這個女人又補充道:「就在上個星期吧,我們才剛剛讓一個人離開這裡。」說完,只見她羞怯地笑了一下。在克利夫看來,她的笑原本應該是甜美的,但不知怎麼回事,她的笑卻顯得很勉強,似乎她很長時間都沒有笑過了。
「那麼,我到哪兒才能找到你的丈夫呢?是在田裡嗎?」
這時,她突然打了個冷戰,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嗯,他,他是在那兒,可具體在哪裡我說不準。」她的這一微小動作讓克利夫看在眼裡。
這時,太陽已經躲進了厚厚的雲層里,陣陣冷風裹著寒意吹進了房子,正如克利夫所料,北方的寒冷空氣果然來了。
克利夫第一次看到的這個年輕女人就是凱蒂·萊德伯特。
「外面太冷了,你還是到廚房裡面來等著吧。」凱蒂隨即退回屋裡,克利夫也跟在她的身後來到廚房。他發現,這裡雖然拾掇得非常乾淨,但各種用具卻顯得原始落後。比如,屋角那台舊冰箱,是唯一的電器,但是它工作起來就像個自動留聲機,機身微微晃動,嗡嗡作響;做飯的爐灶灶口很大,是燒木柴的。這時爐灶上正在燒水,弄得地板上有點濕,估計剛才克利夫敲門時,她正在擦地板,所以她開門時臉紅撲撲的;還有,廚房裡沒有水龍頭,只有個壓力井,用水都要靠手動壓上來。
「我猜想你也許餓了,想吃點什麼?」凱蒂問道。
「啊,夫人,不瞞你說,我真的有點兒餓了。」雖然克利夫前不久剛吃過農舍女主人提供的午餐,但他從來不拒絕食物,因為忍飢挨餓是他生活中經常的事。他望著餐桌上的胡桃餡餅和那杯冷牛奶,心裡想:「她做的胡桃餡餅一定很可口。」
屋子裡除了舊冰箱的嗡嗡聲和灶爐里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外,再無別的聲響。克利夫一向習慣於沉默,而凱蒂也是個很少主動開口說話的人,所以他們倆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這種情形也並沒有讓他們感到有什麼不舒服。這時,克利夫又習慣地點著煙斗,邊抽煙邊想著心事,而凱蒂則重新繫上圍裙,繼續在灶台上忙碌著。不經意間,克利夫聽到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就抬起頭來看,只見她正在凝視著窗外。這時,外面已是北風怒吼,把樹木吹得左搖右晃,把屋子吹得嗚嗚亂叫。「是他,托伊回來了。」凱蒂轉身對克利夫說道。
眼前的托伊·萊德伯特與克利夫先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這個男人矮小而消瘦,個頭比他的妻子還矮一英寸。他的臉色蒼白,並不像常年在田間勞作的人那樣,被太陽曬得像熟透了的紅高粱。從外表看,他的年紀要比凱蒂大二十歲的樣子。
跨進房門的托伊·萊德伯特表情很溫和,他頭戴一頂棒球帽,正用一雙棕色的眼睛注視著面前的克利夫。
「托伊,我們一直在等你,丹多伊先生是打算來做幫工的。」當妻子說明了克利夫的來意后,托伊很溫和地對凱蒂說:「是的,我想我還會僱人的,凱蒂。」
「我知道,托伊,我還以為你……」說話間,她的雙手不禁顫抖了一下。「你以為什麼?」然後,他不等凱蒂回答,轉過頭對克利夫說:「你會使用斧頭嗎?我需要雇這樣一個人。」
「用過,我用過。」克利夫忙不迭地說道。
「這就好了。你也知道,每年一到這個季節,田地里的活就沒多少了,可是我正在清理河邊三十畝地的樹木,為秋收作準備。既然你使用過斧頭,如果你願意砍樹的話,我可以雇你一直到秋收,也就是說從現在起一直到冬天,你在我這裡都有活干,你看好嗎?」
「好的,我們就這樣定了吧。」
在得到克利夫肯定的回答后,矮小的托伊點了點頭。「在我這裡幹活吃住都不成問題,你可以住在過道那邊的一間空房子里,至於吃飯,你以後就和我們一起吃好了。」說完,他又朝著凱蒂喊道:「喂,凱蒂,晚飯快做好了吧?」
「快好了。」正在灶台上忙碌的凱蒂含混地說。克利夫發現,在凱蒂身上似乎總有一種恐懼,雖然剛才和他說話時還表現得不明顯,但自她丈夫進門的那一刻,她就被籠罩在緊張之中了,以至於從言語和行動中都能看出來。
「克利夫先生,你也會彈唱?」當她看到克利夫拎起背包和吉他盒時,輕輕地說。
「彈唱得不好,只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克利夫微微一笑。凱蒂似乎想報以微笑,但他們對話時托伊就站在旁邊看著,所以她沒有微笑,也沒有再說話。
克利夫拎著自己的背包和吉他盒來到過道旁的那間空屋子裡,白天的勞頓讓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大約是半夜時分,他醒來了,外面的寒冷北風已經不吹了,這棟百年的古老房子顯得異常安靜,甚至靜得有些嚇人。
突然,隱約傳來一聲哭叫聲,開始時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然而當他翻轉身準備再次入睡時,又好像聽到了低低的抽泣聲。
第二天早上,克利夫和托伊一起吃早餐。凱蒂不愧是一個出色的廚師,她準備的早餐是一沓煎餅和幾片厚厚的熏肉。吃飯的時候,托伊始終低著頭,幾乎不說話,而凱蒂則是圍著桌子和爐灶之間轉來轉去,侍候著他們。雖然克利夫也想請她坐下來一起吃飯,但畢竟這是在托伊家裡,這樣做不行。當然,克利夫也知道這是一種習慣,而並非托伊的殘酷,凱蒂要在他們走後才能吃飯。不過,為了表達他對凱蒂辛勞的謝意,在離開飯桌時他說道:「這是我吃過的最可口的早餐,謝謝你,萊德伯特太太。」
聽了這話,凱蒂既沒有臉紅,也沒有不好意思地將頭扭過去,而是雙眼緊緊地盯著克利夫,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當她發現克利夫是滿臉誠意在說這句話時,她的雙手不禁顫抖了一下,並將臉扭了過去。
此時托伊正在注視著他們,嘴唇上還掛著一絲微笑。克利夫為了免得凱蒂尷尬,也連忙轉過身,從兜里掏他的煙斗。
那天的天氣很好,可以說是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克利夫拿著兩把鋒利的斧頭,跟隨托伊來到河邊一個S形的地方,他往旁邊看去,只見狹窄的河道里翻滾著湍急的水花。「你今天的任務就是清理這裡的橡樹和灌木叢。記住,一定要砍伐乾淨,不然秋收就麻煩了。」托伊簡捷地安排了活計。
此前克利夫儘管使用過斧頭,那也不過是劈劈木柴而已,如今要清理橡樹和灌木叢,卻不是簡單的事情,有時累得氣喘吁吁,也砍伐不凈幾棵樹。好在熟能生巧,他花費了好幾個小時,總算掌握了工作的節奏。他就這樣鉚勁兒干著,臨近中午時,炎熱和汗水已經讓他把身上的襯衣都脫掉了。
「該吃午飯了!」遠處傳來凱蒂的呼喊聲。凱蒂帶著熱飯一步步地向他走來,目光凝視著他那氣喘吁吁的胸口上的光滑皮膚而後又迅速移開。
「謝謝你,凱蒂。」克利夫直起腰,接過午飯。
「飯要稍微涼一下。」她笑了笑,然後就一溜小跑地離開了。看著遠去的凱蒂,克利夫聳聳肩,然後席地而坐開始吃午飯。
日復一日,隨著在托伊家幫工日子的增多,克利夫對他們夫婦之間的關係感到越來越不解。比如說,他們兩人白天幾乎很少說話,至少他沒有聽到過,估計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多說什麼;再比如說,他們晚上在客廳里閑坐時,通常是托伊在翻看農場雜誌或設備價目表,而凱蒂則是在默默地縫補衣服。他們家沒有收音機,就更別說電視機了,總之無論待多長時間,屋子裡都是靜悄悄的。克利夫出發時曾帶了一台半導體收音機,他看到托伊家裡沒有任何聲響,於是就在第三天晚上把收音機帶進了客廳。他發現,當凱蒂聽到音樂聲時,立刻驚異地抬起頭,並露出了期待的微笑,然而,當她一看到沙發上的丈夫托伊時,臉上的微笑瞬間就又消失了,依舊低下頭來,默默地做著手裡的活計。克利夫曾固執地想:「我連同這個收音機在客廳里待上一個小時,看看你托伊有什麼反應。」結果很令他失望,因為在足足一個小時里,托伊竟然一言不發,也沒有將頭從雜誌上抬起來。顯然,他根本不喜歡收音機。
自從那個晚上之後,克利夫就再也沒有進過客廳,而是待在自己的房間里自娛自樂,或者是聽聽音樂,或者是邊彈吉他,邊輕輕地唱歌。
克利夫還記得,在那個特別的晚上后的第二天早晨,他曾設法和凱蒂單獨相處了一會兒,對她說:「我昨天晚上看出了你的表情,那麼你白天想不想聽我的收音機呢?如果願意,我可以現在就放給你聽。」「不,不,謝謝你的好意,丹多伊先生,我沒有時間聽,因為我每天要做的事太多了。」不過凱蒂說這話時,克利夫已經分明從她臉上看到最初露出的渴望和迅速又消失的神情變化。
克利夫以前也曾給一些農場主打過工,看到他們家裡都有一台收音機,用來收聽天氣預報和穀物價格。「托伊家為什麼沒有呢?為什麼他對收音機那麼排斥呢?」這讓克利夫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後來他發現,托伊的拖拉機上竟然也有一台收音機,並用來收聽他所需要的信息,這更增加了克利夫的疑惑。論農業機械裝備,托伊家的毫不遜色,他的農場里擁有最新的設備,包括兩台新的拖拉機和耕種機、播種機、乾草打包機等等。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們家裡不僅沒有任何新的家用電器,就連傢具也非常破舊,凱蒂打掃衛生時用的是掃帚、拖把和抹布,而一輛跑了十年之久的舊貨車,就是他們唯一的運輸工具了。
「或許是托伊出於宗教的原因而不喜歡家用電器?」克利夫也曾這樣暗暗地想過。不過剛過了幾天,就證明他的這種猜測是錯誤的,因為在克利夫來幫工的第一個星期天,托伊和妻子並沒有上教堂去做禮拜。吃完早飯後,凱蒂照例收拾屋子,而托伊則又去了田裡,與往日所不同的只是托伊說了一句話:「今天是星期天,丹多伊你不用工作了。」克利夫這時真想說:「太好啦,謝謝!」但他終於還是把這句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對於這樣的家庭氣氛他很不喜歡,因為讓人感到很壓抑。如果是在往常,這種環境只能讓他勉強幹滿第一個星期,然後就會自動離去。但這次不同,他雖然不喜歡,卻還是選擇繼續留下來,儘管他對自己這麼做的原因明鏡兒似的,儘管他對自己這種做法感到很生氣,甚至非常憤怒,但他還是沒有離開的念頭。
「我真的愛上了凱蒂?這太荒唐了!我是不是發瘋了?」他不停地在內心問著自己。的確,這些天凱蒂沒有給過他任何鼓勵或者暗示,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她應該知道他的內心。
時間一晃就到了六月份,這時的天氣更加暖和了。每天晚上,克利夫都坐在門廊里彈吉他和唱歌。隨著琴聲和歌聲的飄蕩,他希望凱蒂在默默傾聽,甚至還希望托伊出來阻止。相信凱蒂是聽到了,但托伊卻什麼也沒有說,這讓他感到既興奮又有些惋惜。
過了一星期後,克利夫依然每晚坐在門廊里彈唱,這時凱蒂已經不再躲在屋裡,而是走出房門,坐在門廊里,將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仔細地傾聽了,直到門廊熄了燈。至於托伊,他還是遵循多年的老習慣,總是每天晚上六點鐘就睡覺,這時他早就上床了。
「為什麼托伊每天早早地上床,而留下我單獨和他年輕的妻子在一起呢?」克利夫感到困惑和不解,但他想靜靜觀察一下,所以什麼也沒有說。
最初的幾天晚上,凱蒂只是坐在那裡聽,一句話也不說。有一天晚上,克利夫彈奏過幾段樂曲后,停止了琴弦的撥動,只見他仰起頭,出神地凝視著天空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四周靜靜的,偶爾有微風拂面。這時,凱蒂輕聲地說:「克利夫,我想聽悲傷的歌,請再為我彈奏一首吧。」「克利夫?」這是克利夫第一次聽她這麼稱呼他,他的心情十分激動,轉過臉來看著她。「啊,凱蒂!你剛才是在叫我嗎?」他剛要站起身來靠近一點兒,然而凱蒂卻雙手顫抖地離開了這裡,消失在那間黑洞洞的屋裡。
又是幾個星期過去了,已經到了夏天。克利夫在熾熱的陽光下揮動著斧頭,橡樹和灌木叢在他的奮力砍殺下紛紛倒下,就像被機槍射擊倒下的士兵一樣。在他身後清理出的土地上,托伊種的一大片苜蓿在陽光下天天見長,估計這三十畝苜蓿很快就可以收割了。
這天晚上,克利夫又像往常一樣在門廊彈奏歌唱,然而凱蒂卻再也沒有出來傾聽,不僅如此,她不再叫他「克利夫」了,而總是客客氣氣地稱他為「丹多伊先生」。凱蒂的這種變化讓克利夫感到很鬱悶,可是他又無法訴說。
「我還是離開這裡吧,別,還是繼續留下來吧。」反覆的思想鬥爭,結果還是讓「留下來」佔了上風,以至於連他都罵自己是個大傻瓜。
這一天的天氣很炎熱,他在河邊焚燒矮樹叢,全身都是汗水,灰燼落滿了手和臉。已經中午了,可凱蒂還沒有及時給他送飯來。望著清涼誘人的河水,再看看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他真想扎個猛子到水裡去。其實,他每天晚上收工回去之前,都要在河裡游一會兒泳,一來可以洗去滿身的塵土;二來暢遊一番也能放鬆一下疲勞。
終於,他禁不住清涼河水的誘惑,迅速脫掉鞋襪,一頭扎進水中。「反正凱蒂還沒有送飯來,即便弄濕了褲子也沒有關係,一會兒上岸在太陽底下曬幾分鐘就幹了。」想到這裡,他在水中游得更加盡興了。過了一會兒,他浮上水面,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原來是凱蒂站在河邊。她的笑聲真甜美,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
「喂,你在水裡的樣子真有趣,看上去就像個嬉水的小孩子。」凱蒂興奮地揮動著手說。
「凱蒂,你穿著衣服也下來和我一塊兒嬉水吧!我保證,你的衣服在回家前是會被太陽晒乾的。」克利夫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但他覺得那就是他的真實想法,不吐不快,而且時機也把握得絕妙。
聽到克利夫的喊話,凱蒂將手中的飯盒毫不猶豫地放下,然後迅速脫掉鞋襪,同樣以優美的姿勢扎進水中,看得出凱蒂的水性非常好。
他們兩人在水裡像孩子一樣嬉戲打鬧,尤其是凱蒂,她又笑又叫,使勁打水,一會兒潛入,一會兒浮出,好不盡興。克利夫相信,在那一刻,她將所有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遊了好一陣,他們才爬上了滑溜溜的河岸。凱蒂的濕衣服緊緊地包裹在身上,儘管顯得亂七八糟,但那高高隆起的胸部,修長的大腿,愈發顯露出那優美的曲線。她的長發像海藻一樣堆在頭上,晶瑩的水珠順著面頰啪嗒啪嗒地落下。她看見克利夫的目光正盯著自己,不禁羞澀地低下了頭,雙手挽弄著濕漉漉的發梢。
克利夫從未見過這麼可愛的女人。
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一把拉住她的手,呼吸急促地說道:「我愛你,凱蒂,凱蒂!你應該知道我的心!」說著,就試圖用寬大的雙臂將她抱住。她順從地擁入他的懷中,全身軟軟的,閉上眼睛揚起嘴巴尋找著……克利夫已經聞到了這個年輕女人身上特有的氣息。
突然,她拚命掙脫開,大叫:「快放開我!不,不!我不想再看到可怕的死亡!」
「凱蒂,你怎麼了?你在說什麼?」他被她這一突然舉動驚呆了,盯著她不解地問。
她略微平靜一下,轉過臉來說:「在你來之前,有一個男人……他……」「這我知道,你不是說那個人被你丈夫解僱了嗎?」她繼續小聲說道:「不,我認為他是被托伊殺了!」
「什麼?殺了?」聽到這句話,克利夫愣了。他扭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擰過來,只見她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告訴我,你說的是真的嗎?托伊為什麼要這麼干?」
「就是托伊發現我們在一起笑了。克利夫,我發誓沒有別的!」
「我相信你,繼續說下去。」
「第二天吃早飯時,我發現喬爾不見了,就去問托伊,他告訴我說喬爾半夜離開了。」
「不見人未必就是被殺了,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了呢?」
「因為他裝東西的箱子還留在這裡。」
「也可能是你丈夫嚇壞了他,他走得匆忙來不及拿箱子。可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是托伊殺了他呢?」
她渾身顫抖著。「因為……反正我說的不會錯!」
克利夫將手搭在凱蒂的肩上,緩緩地說:「聽我說,凱蒂,這只是一個女人的推理。」
「可憐的喬爾,他是一個流浪漢,沒有一個親人,即使死了也不會有人去懷念他。」凱蒂喃喃地說。
克利夫又輕輕地將凱蒂攬進懷中,說:「凱蒂,說實在的,可能是因為我對你的感情,所以我不喜歡托伊·萊德伯特,但即便如此,對他會殺人這一點我也不敢相信。」
凱蒂擺脫了克利夫的雙臂,憤憤地說:「他非常卑鄙殘忍!你不了解他。」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跟他結婚呢?」克利夫不解地問道。
「唉,怎麼跟你說呢?」凱蒂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
原來,凱蒂也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姑娘。她的父母死於四年前的一場車禍,那時她才十七歲,高中還沒有畢業,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只能把托伊這個富裕農場主的求婚當作一條出路。托伊給人的印象文雅、整潔、節儉,似乎是一個善良溫柔的男人,但凱蒂並不愛他,她愛的是小說和電影中才有的那種美好和浪漫的東西,然而困苦的境況不容她選擇,面對托伊的熱烈求婚,她只好允諾了。但是結婚四年來,她才看清,托伊的節儉其實是吝嗇,他外表的溫柔卻包裹著一顆冷酷殘忍的心。比方說,他們住的地方離鎮子七英里,托伊每年兩次開車帶她去鎮里,只允許她買幾件衣服,他把多餘的錢都花在購買農用設備上。尤其讓凱蒂無法忍受的是,他最近又變得異常嫉妒,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克利夫暫時還無法完全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因為這種讓人容易陷入歧途的古老而可疑的故事太多了。
「假如托伊他真像你說的那樣,有一點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不想辦法離開他呢?逃走總可以吧?」
「是的,我也曾想到過逃走,可是我沒有這個勇氣,因為他惡狠狠地說,無論我逃到哪裡他都會找到我,殺了我的。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看來凱蒂真的被托伊給嚇壞了。
「凱蒂,你別害怕。我想知道,你真的愛我嗎?」
望著克利夫那火辣辣的目光,凱蒂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我……」她抬起頭來盯著他,那眼神里分明充滿了期待,不過她的視線突然又遊離了。「這是錯誤的,我不,求你不要再問了,克利夫!」
克利夫輕輕地握住她那顫抖的手。「聽我說,凱蒂,你不愛他,卻跟他結婚,這是更嚴重的錯誤,況且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又堅定地說道:「明天我就去找萊德伯特,當面向他說明我們的事,之後我就帶你離開這裡。」
令克利夫想不到的是,她的雙手,甚至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千萬不要,他會殺了你的,克利夫!」
望著如此驚恐的凱蒂,克利夫內心充滿了憐愛,也更堅定了他要保護這個女人的決心。他溫柔地說:「別緊張,凱蒂,我也是個流浪漢,以前沒有定居的理由,但是現在遇到了你,我有了。」
聽到克利夫這樣說,凱蒂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顯然這正是她想聽到的話。她再次擁到他的懷中,但依然在不停地顫抖,克利夫知道她還是害怕著托伊。「好了,穿上鞋吧,我們該走了。」她默默地聽從了,然後他們手拉著手朝家裡走去。
當他們來到院子時,克利夫沒有聽到拖拉機的馬達聲,因為那天托伊從早晨就開始將乾草打包,可能是還沒有回來吧。然而,當他們走進裡屋時,卻發現托伊正從廚房裡走出來。
一見到托伊,凱蒂頓時臉色蒼白,就像一隻嚇壞了的小鳥一樣。「別怕,凱蒂。」克利夫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安撫著。
「萊德伯特,我想告訴你,我和凱蒂相愛了……」
「嗯?」他的眼睛變得像大理石一樣光滑而清冷,克利夫知道凱蒂為什麼那樣害怕他了。「是嗎?就像你平時唱的那些情歌一樣?」托伊溫和地說。
「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就在今天下午,要一起離開。」
「哦,原來是這樣。」
克利夫讓凱蒂站在自己的身後,他面對托伊,隨時準備反擊他的進攻,如果一對一地格鬥,他相信自己能夠打敗對方。
「凱蒂,你過來。」托伊沒有理睬克利夫。「凱蒂,我是你的丈夫,你是屬於我的,就像這農場包括屋裡的一切都屬於我的一樣。無論是誰試圖從我的手中搶走任何東西都辦不到,我一定會殺死他的。」托伊依然溫和地說。
克利夫瞧了凱蒂一眼,對她說:「別怕,他只是想嚇唬嚇唬我們。」然後,他又將目光轉向托伊,繼續說道:「萊德伯特,你無論怎樣威脅和恐嚇,都無法阻止我們,你最好還是放了凱蒂!」
「凱蒂,我們都結婚四年了,你該知道我從來都是說話是算數的。」托伊還是不看克利夫。
站在一旁的凱蒂眼中充滿恐懼,雙手顫動,她將一隻手伸到嘴邊,緊緊地咬著手指關節,看得出她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她盯著克利夫,嗚咽著說:「我很抱歉……克利夫,我,我不能!」說完,她雙手掩面,跌跌撞撞地向屋裡跑去。克利夫欲言又止,而托伊的臉上則沒有勝利的表情,依然保持著溫和與平靜,就像剛才在與鄰居談論著天氣。
「歌手,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希望我今天晚上回來之前你已經離開了。看在你幫工辛勞的分上,我多付給你一個月的薪水,你該為此而歌唱啊!」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克利夫瞧著他的背影,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突然他想起凱蒂,立即跑進屋裡,凱蒂躲在卧室里死活不肯出來。
「凱蒂,我是克利夫,你出來吧!」無論他在門外怎樣央求、哄騙甚至威脅她,她都反覆說著同樣的話:「我不想見你,請你走開,走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始終這樣僵持著。
「也許她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離開。」克利夫默默地想著,他知道自己徹底失敗了。
這裡再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他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屋裡,把東西裝進背包,獨自離開了。
他沿著路邊行走,隱約可以聽到河那邊拖拉機的轟隆聲,他知道,那是托伊在將乾草打成包。
「事情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呢?」他邊走邊不停地思索著。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后,他的腦子逐漸清醒起來,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哎呀,凱蒂之所以不跟我走,一定是擔心我的安全,可這樣一來,她不就陷入危險之中了嗎?」他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懊悔自己沒有早看清這一點。「不行,我一定要回去,說什麼也要帶她走,就是抱也要把她抱走!」想到這兒,克利夫轉身快步向回走去。
就這樣一折一返,當他再次看到那棟房子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他一步步地接近房子,耳邊又傳來田裡拖拉機的聲音。
他發現房子的後門開著。「凱蒂,我是克利夫,快出來!」但凱蒂不在廚房。他又拐彎朝屋裡走去。「凱蒂,凱蒂!」依然沒有人回應。
最後,他在裡屋的卧室里發現了她,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凱蒂斜躺在床上,身體幾乎被獵槍子彈炸成了兩半,床上、地上沾滿了血……克利夫不敢再看了,他踉踉蹌蹌地衝到外面,胃裡像倒海翻江一樣,只想往外嘔。
「突……突突……」,田裡拖拉機的轟鳴聲彷彿在撕扯著他的神經。「一定是托伊殺了她!」他明白,托伊使了一手「借刀殺人」計,他今天晚上回來時,會假裝發現凱蒂死了,然後虛張聲勢地報警,將殺人罪歸於逃走的僱工,也就是自己。
克利夫跌跌撞撞地朝著田裡的方向走去,不過他慢慢地就恢復了正常。「凱蒂明明不跟自己走了,可托伊為什麼還要殺害她呢?」
離拖拉機越來越近了。他看見托伊駕駛著拖拉機正拖著一輛乾草打包機準備掉頭。托伊顯然也看到了克利夫,於是就停了下來,但他沒有關閉拖拉機的馬達,乾草打包機還在繼續轉動著。
「是你啊,歌手,你怎麼又回來了?」托伊平靜地說。
「萊德伯特,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她都不想離開你了,你為什麼還要殘忍地殺了她?」克利夫拼足力氣大聲地喊道。拖拉機的馬達聲和打包機的轟鳴聲太大了,如果他的聲音小了實在聽不清。
托伊咧嘴一笑說:「不,她想要離開。當我回到屋裡時,看到她收拾完東西正準備要走。」望著克利夫幾乎變青的臉色,他繼續輕描淡寫地說道:「她說了,她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所以直到確信你已經離開了,她才要自己走。」
聽了這話,克利夫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涌到了腦門,他狂怒了,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了托伊的衣襟,把他從拖拉機的駕駛座上狠狠地拽了下來……
「這麼說是你殺了他?」他的律師問。
「對,就是我殺了這個該死的混蛋!」克利夫說。
「可是他的屍體呢?警長四處都找遍了,一直都沒有發現屍體。我作為你的辯護律師,應該知道相關的情況。克利夫,你現在是因為殺害凱蒂而受審,如果不是你的話,就要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為警長猜測萊德伯特也是你殺的,並把他埋到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告訴我,在哪裡?」
「在乾草打包機里,它還在田裡嗎?」
「不在了,因為第二天拖拉機和乾草打包機就被開進了谷庫,不過,打好包的乾草仍在那裡。對了,那天晚上下雨了,結果乾草都被淋濕了。」
「下雨?那一定是雨水把血衝掉了。」克利夫說。
「血?」律師仔細地聽著。
克利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律師,說:「那天我把他從拖拉機上拽下來后,狠狠地打了他一拳,就把他打進了正在滾動的乾草打包機,儘管他拚命掙扎,但我沒有救他。這個傢伙喜歡他的機器勝過喜歡凱蒂。讓警長到最後兩捆乾草中去找吧,裡面一定有托伊·萊德伯特的屍骨。」
幻想之敵
這幢白色的大房子,是我六個月前買下的。我所看中的,是它的位置很隱蔽,坐落在一個林區的中間,不易與外界溝通。為什麼呢?後面我還要說到具體原因。
快看!房屋外面至少有十來個男人在轉悠,他們想幹什麼我很清楚,不過他們也別得意得太早,要知道,在他們得逞之前,我會用手中的獵槍教訓他們的,我說這話決不是嚇唬人。
房屋周邊沒有鄰居,如果想要看到最近的鄰舍,就必須要費勁地透過林子瞧,即使這樣,也看得不很清晰。我們以前住的公寓,老是有人敲門,什麼賣保險的啦,搞推銷的啦,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有。在這兒就不同了,幾乎一整天都是靜悄悄的。另外,這兒也不像城裡那樣,無論去商場還是洗衣店等,你邁動雙腿就可以,而這個偏僻的地方,卻要開車才可以抵達超市、餐館或洗衣店等任何地方。這麼說吧,在這裡,連電話有沒有都無所謂,這是一個人煙稀少,不與人接觸的地方。
我為什麼要買這座位置偏僻的房屋?又為什麼會手持獵槍,站在卧室窗邊緊盯著窗外?主要還是因為我的太太安娜。原本我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改變她的生活方式,然而事實證明,對她毫無效果。
安娜是個漂亮的女人。如果你不了解她的真實面目,一定會認為她幾乎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女人,會認為她很了不起,能做大事情。當然,這並不只是我這個做丈夫的看法,其他很多人也都這樣認為。
有些漂亮女人身上的毛病,其實都是從小被慣壞的,安娜也是這樣。或許在我們的生活中,我沒有完全滿足她的需要,讓她感到空虛,對於這一點我倒沒有意識到,我只知道我不能容忍有些人在這方面的情不自禁,甚至無法控制,對此我是深惡痛絕的。安娜作為我的妻子,她也應該努力了解我的內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在某一方面不能自制,就如同我不能自制一樣。總之,不管別人怎麼議論,我知道我自己該怎麼做就行了。安娜有著婀娜的身材和一雙柔和的灰色大眼睛,尤其是她走起路來,更是步態生姿。我相信,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具有吸引力。當然,這並不是她的錯。我很愛她,但坦白地說,從打一開始我就發現我們兩人的結合是錯誤的。
大約是我們婚後一個月不到的樣子,安娜的本性就表現出來了,當我的一些朋友來家做客時,我發現她竟然公開向他們賣弄風情,用那雙灰色的大眼睛迷離地凝視著他們,那長長的眼睫毛一閉一開,還有走路時有意地扭動著腰肢,雖然看似文雅,但我認為那就是明確的引誘。
結果,我一些朋友的行為也開始變得怪異起來,他們大多數時候都避開我,除非安娜和我在一起時。我儘管不十分聰明,但還不至於麻木到看不出這之中蹊蹺的程度。為了這些事,我和安娜大吵了一架,我憤憤地責備她不檢點,而她也不甘示弱,竟用很難聽的話罵我,最後她還像「抱歉」似的對我發誓說:「聽著,我對你始終忠貞不二,沒有什麼好懷疑和嫉妒的。」
別說,安娜還有本事讓男人相信她的能力,哪怕只相信一小會兒。的確,有一段時間我也相信了她。
不過,後來的一件事又把我氣壞了。事情是這樣的:我的一個朋友馬丁克森經常借故到我們住的公寓來,其實我也注意到,每次他來時,都會和安娜眉來眼去,相互傳情。後來,我聽馬丁克森太太說到他倆偷情的勾當時,他卻佯裝無事一樣,裝聾作啞,安娜也是這種表現。這下子我怒火中燒了,你想想,天底下哪有像馬丁克森這樣的傻瓜,居然還好意思把自己在外面偷情的醜事告訴他老婆!
因此,那天我走到馬丁克森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記耳光,當時他面色通紅,又驚又怒地望著我。
從那以後,我就下決心搬家。後來,我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買下了這幢房子。當時安娜也贊成我的主張,她也說:「這樣很好,免得我總被那麼多討厭的男人纏著。」
自打住進這幢房子后,我們過了六個月的快樂生活,沒有任何干擾,我們都覺得一起生活在這裡真好。我也暗自慶幸搬家的決定是對的。
然而好景不長,我們這種快樂的生活並沒有維持多久。正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對於安娜來說,有許多事情她是不能自制的,哪怕是面對陌生人。果然,僅僅半年之後,那種事情就又開始慢慢地發生了——安娜喜歡勾引男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儘管我想盡方法規勸她,甚至企圖告訴她,我都快要被她逼得發瘋了,然而她依然我行我素,絲毫不予理會,通常還會裝出一副純潔無邪的樣子。我拿她實在沒辦法,有時甚至痛苦地想:「如果她不僅僅是用那雙大眼睛,而是用一切,用一切去挑逗男人的話,或許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會是另一番情形!」
眼看著她越來越肆無忌憚,萬般無奈的我只好拿起獵槍,我要用它來捍衛我的尊嚴。這不,我現在正手持獵槍,繼續從窗帘縫中向外窺視,儘管此時家中已經瀰漫著一股火藥味。
我看到剛才那個人是被我擊中了下半身。當我射出第一顆子彈時,受傷的他企圖偷偷地溜走,就在樹叢中艱難地爬行,緊接著我又扣動扳機,射出了第二顆子彈,這一槍似乎打中了他的頸部或後腦勺,只見他頓時無力地伏在樹叢邊。我已經在窗口觀察一個小時了,他那穿著藍褲子的腿和扭曲的腳一直沒動彈,我想他肯定是死了。
這時安娜就坐在我身後的沙發上,當時她想開口說什麼,但她根本開不了口,因為我已經用毛巾塞住了她的嘴,還用繩子把她緊緊地捆著。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做,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天早些時候我就告訴她,房屋外面有十多個男人在轉悠,當時她很害怕。其實我明白,她不過是借著驚嚇而高興,因為這個女人是那種喜歡被嚇壞的人。至於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心理,我始終搞不懂,不過她就是那樣的人,因為自從結婚後我很快就發現了。
因為她的行為,我們經常發生激烈爭吵,而每次爭吵時,她都會信誓旦旦地說:「相信我!我對你忠心耿耿,不會讓你的任何朋友或其他男人碰過。」儘管我想相信她,可是這個女人挑逗一個或者許多個男人都很有一套。「挑逗」,我也只能忍耐到這限度,如果超過這個限度,我非得爆炸不可。我想,如果是你面對這樣的情況,也肯定會和我一樣,拿槍拼個你死我活的。
在我擊中屋外那個男人前,我還沒有捆綁她,當她看到我從窗口舉槍時,她曾對著那個男人大聲警告,估計那個人在聽見她的警告聲之前,以為我是在屋后,可是我沒有,而是在窗口正舉槍瞄著他,我給了他一個意外——將他置於死地!為了防止安娜再通風報信,我才把她捆在沙發上,並用毛巾塞住了她的嘴。
第一個男人已經倒下了,但還有其他的男人會來,他們一定會克服困難,想辦法鑽進來的。因此,我必須要仔細防範,不僅要留心觀察房屋前面,還要側耳傾聽背後的動靜,以免顧此失彼。事先我也做了不少準備工作,比如,在房門和窗戶上都擺放了臨時阻擋物,我還穿梭於每個房間,把家裡的罈罈罐罐,或者是能引起響動的東西都收集起來,將它們高高地堆在架子或是傢具上,這樣,即便他們是從後面摸進來,相信我也可以聽見。
總之,無論他們企圖從哪個方向進來,我都會對付的。
房屋裡很安靜,只有牆上的掛鐘發出的滴答、滴答聲。突然,我似乎聽到一種聲響,是一種輕輕的腳步聲!是從後門嗎?不!是從前面門廊傳來的。
「不好,有人進來了!」我的神經立刻緊張起來,迅速端起槍,撥開窗帘,只見一個人的背影,他顯然剛剛走過去站在門廊上,那個位置正是我可以打到他的地方。
那個人先是站立在門廊那兒,接著我從他彎腰、起身的動作中,看見他從一個箱子里取出一個長柄的東西,估計是武器,當他向前門走進時,我必須要應對了,於是我迅速離開窗邊,徑直來到門前,瞄準前門,「砰砰砰砰」一連開了四槍,其中兩槍的點位稍高,兩槍的點位稍低,房間里頓時瀰漫著一股火藥味,嚇得安娜垂下頭不敢大聲喘氣。
外面沒有一點聲響。
我又悄悄地退回窗邊,向外窺視,只見門廊的平台上垂落下一隻胳膊,手掌是張開的,那隻手顯然僵硬如岩石,就像車道兩旁的橡木那樣,平台下汪著一攤鮮血,幾乎快要凝固了。「又報銷一個!」我心裡暗暗高興。
沙發上的安娜默默地瞪著我。但我卻不以為然,朝她微笑著,並送去了一個飛吻。
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內心始終被複仇佔據著。
依我剛才的舉動,或者說是瘋狂的舉動,我想外面的人一定是怕傷及了安娜(其實沒有任何人想傷害她),否則他們一定會把我的房子打得像蜂巢一般,無數子彈嗡嗡嗡地狂飛亂舞,顆顆都像蜜蜂一樣在尋找我。屋子裡靜悄悄的,那是一種令人震顫的冷漠的靜。立在屋角的冷氣機依然在嗡嗡地響著。還有那些細小的灰塵,它們大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依然隨著有角度的陽光,悄無聲息地旋轉著。房屋外,那些人仍然守候著,他們在等待良機。
天色漸晚。我知道,當夜幕完全垂落時,他們就會躲在那後面。
我剛想讓自己緊繃的神經舒緩一下,「嗒,嗒」,突然,又一個微弱的聲響傳了過來,是房子後面!他們或許不知道,我的耳朵對這種聲響格外敏感,哪怕是再細微的,都逃脫不過。我馬上進入臨戰狀態,迅速彎下身,哈著腰跑進了我和安娜的卧室。
卧室靠近窗戶的地方,擺著安娜的一個梳妝台,它很高並帶有大鏡子,我費力地慢慢移開它,然後站到窗前向外瞅。
只見房屋旁邊有一個人,他此刻背對著我,正彎著腰在擺弄著什麼,剛才的聲響一定是他發出來的。「莫不是在安裝子彈?」我猜測著,不過我也沒空兒去看個究竟。瞄準目標,我迅速扣動扳機,出膛的子彈嗖地擊碎窗玻璃,只見一頂帽子騰空飛起,撲通一聲,那人臉部朝下,伏在地上不動彈了,順著他的身軀流出一攤鮮血,染紅了下面的草堆。「幹得好,又打掉一個!」
我來不及興奮,趕緊堵好卧室的窗戶,又快速跑到前面的房間,因為,我擔心他們是採取調虎離山計,先把我引到後面的房間,其他人則乘虛從前面的門和窗戶衝進來。
我看到,房子前面的草坪、樹木和彎曲的車道上都空無一人,靜悄悄的,只有一輛警車閃著紅燈駛了過去,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這時,安娜還在沙發上,但她面無表情。我瞅了瞅她,又轉過頭來繼續盯著窗外。
已經擊倒三個人了,現在我必須抓緊時間裝子彈。不知怎麼回事兒,當我裝另一匣子彈時,內心感覺非常緊張,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那情形就像當年我去越南戰場一樣,不騙你!我真是那種感覺!
「已經有三個人試圖闖進來,但都被我置於死地,這是報應!外面的那些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很可能繼續施展計謀,或者是沖著我,直接衝進屋子裡。」我默默地想。
「他們究竟還有多少人呢?」我不得而知,這也是讓我最擔心的。「不管它,反正我今天是豁出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房子內外依然顯得平靜。坦率地說,這種平靜既讓我稍感安慰,又讓我有些惴惴不安,我不清楚這種平靜預示著什麼,或者說接下來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怎麼?好像遠處傳來一陣馬達聲!」我心頭一緊,但接下來又是一片寂靜。「可能是什麼車輛從路上經過,一定是的!」
我又扭頭看了看安娜,只見她眼睛微閉,面色蒼白。「看來是被我捆綁的時間太長了,再加之驚嚇。不過這又怪誰呢?如果不是她……唉!」我心裡生出了一股憐憫之情。「我和安娜之間要是能像剛開始那樣該有多好!只可惜那種美好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是我們自己在走過生活的每一扇門后,都把它們緊緊地關上了!」我不禁搖頭嘆息著。
儘管如此,但還是有人,是外面的人……外面有人!而且一步步走近了!
我的注意力又高度集中起來,側耳仔細地傾聽。的確有人走動的腳步聲,時而停住,時而又重新響起,並且變得越來越快,不過,慢慢地這種聲音又越來越弱,最終完全消失了。我想搞清楚是否有人試圖闖入,於是輕輕撩開另一個窗子的窗帘,看到一個穿制服的人正在向樹叢移動。
「好傢夥,又來了!」我強按住心中的怒火,舉槍——瞄準——開火!只可惜太急了,那個人影跑動著閃進樹叢後邊,我沒有打中他。
不能讓他僥倖逃脫!我又接連開了三槍,但都沒有打中。不過我鳴槍示警,也足以讓他再次嘗試時,先想想後果。
又是一片寂靜,令人不安的寂靜!
遠遠地又傳來了馬達聲。我不知道這種聲響與我以及我的這座房子是否有關?
這或許是一場戰鬥短暫的間歇。我在集中目光向外窺視的同時,還要快速轉動腦筋,仔細地謀劃一下。「他們下一步還會怎樣做?如果是我在外面的話,該往哪兒躲呢?房屋的左邊顯然不合適,那裡儘管有密不透風的玫瑰樹叢,但是都很矮,不足以遮擋。還有什麼地方好呢?」我試圖換位思考,站在他們的角度來進行推論。
這時,我查看了一下子彈,還有不少。因此,我又朝著房屋前的玫瑰樹叢連發五槍。我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外面的那些人知道,我此刻正嚴陣以待,隨時都能幹掉他們。槍聲過後,只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騷亂和嘈雜的喊叫聲。對此我絲毫也不畏懼,繼續往槍膛里上子彈。
我又將身子往窗台上靠了靠,只見外面的人正把車停在草坪前彎曲的車道上,那紅色的警燈迎著陽光,微弱地閃著,短波無線電里傳來一種冷漠的機械聲音。不遠處,還有更多的人朝這兒跑來。
「警察!是警察!」我大聲地向安娜說。我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一定是警察發現有不三不四的人騷擾我們。
一直微閉眼睛、垂著頭的安娜被我的喊聲驚醒了,她瞪大雙眼。「警察?怎麼會呢?」驚恐和不相信的神情浮現在她的臉上。
看到有警察來了,我如釋重負,心情頓時輕鬆起來。我離開窗戶,推開前門,衝出去準備迎接他們。急切之中,我差點被卧在門廊上的一個什麼東西絆倒,定睛一看,原來是曾被我擊中的一個人的屍體。
還未等我抬起頭來,不知什麼東西打進我的胸膛,我頓時伏倒在地上,渾身的疼痛猶如五內俱焚般,就像一百隻猛獸的利齒在撕扯、啃咬我那樣。我掙扎著試圖站起來,但是不行,彷彿靈魂已經出竅……
沙發上的安娜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加文警官走進來,把她身上的繩索解開,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毫無憐憫地瞧著她:「大衛太太,你的丈夫已經死了。要知道,我們這樣做也是別無選擇!」
她緊咬下唇,輕輕撫摸著有些紅腫的手腕,也就是被繩索捆過的地方,點了點頭。
加文警官旁邊站著的是艾弗警探,這是一個高大英俊,蓄著八字鬍的便衣人員,只見他雙手抱在胸前:「大衛太太,你知道嗎?你的丈夫接連殺害了三個無辜的人!」他那黝黑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轉而,他的口氣又變得有些溫和了,幾乎是帶著尊敬的口吻說:「那三個人死得真可憐!一個是挨家兜售物品的推銷員,一個是吸塵器推銷員,還有一個是電力公司查電線的人員,要是後來那個郵差逃脫不及時的話,恐怕死亡的人數就是四個了,甚至還會更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瘋了嗎?大衛太太?」
她默然不語。
天羅地網
他沖著防盜門的柵欄展示了一下證件,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請問您是吉米小姐嗎?我是丹尼爾警官。」
她點點頭,然後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來人。她那樣子看起來像鳥兒一般活潑可愛。
他站在房間里,四下掃視著整個房間。只見屋子裡亂糟糟的——桌子的抽屜打開了一半,地上還放著一隻打開的皮箱,裡面裝了一些疊好的衣物。他抬起頭來,問吉米小姐:「似乎我來得正是時候,看樣子你要出門?」
「噢,是的,我計劃今天下午離開。」
他皺了皺眉頭,吉米小姐也默不做聲。
他說:「我來拜訪你是希望你提供幫助,別擔心,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也許你可以幫助我們,哦,對了,你什麼時候離開?」
「我的火車九點零九分開車。」
「這樣啊,看來我們有充足的時間,請你配合我一下吧,這件事不會花很長時間,最多半小時。」
她歪著頭,問道:「我不太明白,丹尼爾警官,你究竟要我幫你什麼?」
「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時也和你有關係,因此,你幫助警方就等於是幫助你自己。」他說,「我想你一定還記得在兩個星期前,有兩個年輕女人騙走了你的八千元吧。」
她非常驚奇,眼睛睜得大大的:「是呀,可是,這件事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說:「雖然你去警察局報案的時候我並不在場,事後也沒有讀到你的筆錄,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卻通過其他渠道了解得一清二楚。
事發當天,你到銀行存了一大筆錢。當你剛辦完手續,走出銀行大門,就有一位氣質優雅的女子向你走過來。她首先請求你原諒她的冒昧,接著,她說因為你看上去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才向你求助。因為她對那一帶不太熟悉,又遇上一件棘手的事,不知該如何處理。」
他接著說,「原來,那位女子在路上拾到一個裝滿現金的信封,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她在銀行門口找到了你,將你拉到一旁的角落裡,見四下無人,她打開信封的一角,故意讓你看到裡面的千元大票,然後她告訴你說,裡面大約有一百二十張,也就是說,這個信封里有整整十二萬元現金,簡直難以置信!」
吉米小姐放聲大笑起來:「警官,你說得沒錯,當時那麼多錢的確把我嚇壞了,此前恐怕我只見過面額為二十元以下的鈔票。」
他眨了眨眼睛說:「是的,那也正是這群騙子的狡猾之處,他們總是挑選那些看起來不那麼富有的人去行騙。」
他深深地吸口氣,繼續說:「總之,那個陌生女人會對你說,她的生活很不幸,生了一個孩子還是弱智。就在你們交談的時候,另一位女子走過來了,她自我介紹說自己供職於一家律師事務所,願意代你們向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諮詢一下。在她打了一通電話后,她告訴你們:律師認為這一大筆錢多半是犯罪分子遺失的贓款。至於如何處理這筆錢,律師給出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是將這筆錢款上交警方。這樣一來,丟錢的犯罪分子必定不敢認領,但是這筆錢也就很可能被充公了;第二個方法是三個人乾脆將這筆錢分掉……唯一條件是,每個人都必須拿出證據,證明她此前已有的現金可以維持半年的生活費,不會急於動用這筆贓款。」
吉米小姐聽得呆住了,驚訝地說:「怎麼?連這些細節你都知道?」
他得意地笑了笑,繼續說下去:「那個女人還告訴你,她可以請律師朋友幫忙,將千元大鈔換成小額鈔票,這樣一來,你在存款時,銀行就不會對你產生懷疑。」
「於是,你們三個人商定,平分這筆撿來的錢,你從中可以分到整整四萬元錢。」他說,「這時,另外那兩個女人都分別出示了她們可以維持六個月生活費的證明——撿到錢的那個女人出示了一張保險公司的支票,她可以將其兌現;而另一個女人也恰好有一筆錢,那是她父親給她留下的股票分紅。
她們二人要求你也出示可以維持六個月生活費的證明,於是,你又走進銀行,取出八千元現金,也出示給她們看。她們還熱心地幫你把錢裝在一個紙口袋裡,然後再把口袋交還給你。」
聽到這裡,吉米小姐神情黯然地說道:「沒錯,一切如你所說。」
「隨後,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那個女人提議說,現在就去找她的律師同事幫忙,將千元大鈔換成小額鈔票,於是,你們三個人一起向律師事務所所在的辦公大樓走去。在路上,那個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女人反覆叮囑,要大家對這件事保守秘密,不能聲張。而且,為了掩人耳目,不要三個人一起進去,以免引起懷疑。」
「第一個女人先走進電梯,然後,第二個女人也進了電梯,最後,你也走進電梯。結果當你來到她們所說的樓層之後,才發現這層樓根本就沒有什麼律師事務所,於是你慌忙尋找那兩個女人,而她們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去向。」
吉米小姐靜靜地聽著,她的面色蒼白,默然不語。
他繼續說:「當時,你幾乎昏倒在地,急忙打開裝有你八千元錢的紙口袋,裡面哪還有錢的影子,只有一沓沓玩具鈔票!你被騙了,兩個女人騙走了你八千元錢,我說得沒錯吧?」
吉米小姐無力地笑了笑,神情變得極為委頓。
他慢慢搖著頭說:「我今天來找你,正是為了此事,我的目的就是要幫你將這伙騙子繩之以法。」
吉米小姐用雙手捂著臉,啜泣著說:「你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得很清楚,這讓我覺得更加悔恨!也是怪我自己太貪心了,居然被這樣低級的騙術給騙了……」說完,她又放下雙手,睜大眼睛,認真地說,「可是,當時她們和我說的時候,似乎一點破綻都沒有,我完全落入到她們的圈套里了!」
他笑了笑,說道:「其實,她們玩的這套把戲就是為了獲取你的信任,只要你相信了她們,你的上當也就註定難免了。要知道,那幫騙子都是非常狡猾的,你也不是第一個上當受騙的。」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繼續說,「而且,只要這伙騙子仍然逍遙法外,就還會有更多的受害者,吉米小姐,除非你能幫助我們將這伙騙子繩之以法。」
「我?我還能做什麼呢?我已經儘力了,在報案時,我已經詳細地描述過那兩個女人的長相。」
他微笑著說:「是的,但是你還可以給我們更多的幫助。現在警方的調查已經有了一些新的進展,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兩個女人,現在我們需要你對她們的照片進行指認。」說完,他從一個紙口袋裡取出兩張照片,拿給吉米小姐看。「是不是這兩個女子?」
她一見那兩張照片,突然變得異常激動,連連喊道:「對!是她們!就是她們!」
他示意她冷靜一下,但是她仍然禁不住氣得渾身發抖。
「看到她們的照片,那天的事情就好像在我眼前重現了一般,我倒不是心疼那些錢,最令我憤恨的是,我居然被她們耍了!」她無所掩飾地盯著他,「我真的好笨!明明親眼看到紙口袋裡是滿滿的鈔票,但想不到竟然是玩具鈔票——她們一定在得手之後嘲笑我是頭笨驢。唉,我覺得我自己真是笨得像一頭驢啊!」
「吉米小姐,那你就別再猶豫了,還是與我們合作吧,這是你報一箭之仇的最好機會,既可以幫助我們抓到她們,還能挽回你的經濟損失,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能夠找回你的尊嚴,怎麼樣?」
「怎麼幫忙?」她皺著眉問。
「吉米小姐,是這樣的,」他目光犀利地看著她,「你還記得在你存款的那天,為你服務的那位出納員的長相嗎?」
她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我記得,那位出納員留著八字鬍,頭髮長長的,是金黃色的。」
「太好了,你的線索很重要!因為我們懷疑那個出納員是那兩個女人的同夥。你想想看,為什麼那兩個女人找上了你?她們怎麼知道你剛剛存了一筆錢?一定是銀行里的出納員給她們通風報信,他們裡應外合,這才將你騙了。所以,你可以幫助我們抓住他。」
「那我怎麼幫你呢?」
他笑了笑,說:「小姐,我理解你想要抓住那伙騙子的急迫心情,你放心,我們和你的想法一樣。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過一會兒,你再到那家銀行去,找到那位出納員,請他提出你的大部分餘款,記住,一定要現金!那麼大的金額,他必定會仔細地數好幾遍,這樣一來,他的指紋就會留在鈔票上。你一定要戴上手套,這樣你在接到錢的時候,就不會破壞他的指紋了。」
「到時候,我將在銀行外面等候,等你取完錢之後,你將錢交給我,我會把錢帶回警察局請專家提取他的指紋。不過請你放心,我會給你同樣金額的一筆警察局的公款,用來交換你取出來的錢。同時,我還會派另一位警探盯住出納,以防他逃跑。
那些剛取出來的錢將成為指控那個出納的證據。然後,在我們逮捕他們之後,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會把你先前被騙走的八千元錢給追回來。
也許你那八千元錢已經被他們花掉了,因為很多騙子對騙到手的錢會瘋狂揮霍,不過,我們也許還能追繳回來一部分。」他說。
「嗯,好說,我聽你的。」
他急忙站起身。「那麼,我們出發去銀行吧!早點出發,早點結束。我開車送你到銀行,你去取錢,然後我們的另一位警察將送你回這裡,你可以繼續收拾行李,肯定不會耽誤你趕九點零九分的火車。」
「哦,等一下!」她指著自己的衣服說,「我還得換件衣服,順便找找存摺。」
「好的,不過我們要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