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善惡之間
禹王谷連日來的打擊所產生的劇烈爆炸，令周邊遠在百裡外的人們都察覺到了動靜。
尤其是那晚上的轟炸，最後又導致了幾朵蘑菇雲的升天，這對於一干外來民眾們，是一件大事。
他們第一時間報了警，可這種事，一時半會兒是不能被泄露的。
在外負責接應的人還以為我們正在山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收穫頗豐。事實上也與他們想的差不了許多，我們這一行的確也算是收穫頗豐，可是，被玄牝龍吃掉的那些隊員，卻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蛇祖剖開玄牝龍的肚腹，那臟腑之中只剩下一些還未被腐蝕的白骨，我們分不清誰是誰，只好在禹王湖邊造了一處英靈冢，讓他們入土為安。
紅魔老祖從頭開始交代他的事情，這個老東西吃了所謂的升仙藥，果然渾身看起來如同常人一般，可他越是這幅模樣，反而讓我越是氣氛，數以十萬計的人命換來了他一人的新生，這種事，是殘忍而無道的。
大致的事實脈絡在這裡已經搞清楚了，從蛇祖的口述、我們的經歷加上紅魔老祖的交代，一條事件線已經被串下來。
我們由衷的感嘆，從錢老怪灰心喪氣，從白夜的父親，上任禹王宗宗主之死，到白家只剩下兩個傳人，再到今天，原本我們已經對於與三派抗衡這件事絕望了，可是現在，一切居然奇迹般的成功了。
錢老怪站在山頂上大哭了一場，哭他這七十多年間付出的心血、付出的青春年華，還有死去的徒弟與親人，以及他這麼多年從身到心所承受的折磨。
山間呼嘯的山風陪著他，將心中的悲痛哭訴了一通，可時間並沒有在這裡得到停留，事情結束，一切都要回歸正途。
於是，在這次事件即將落幕的時候，我找到冰，去私自見了紅魔老祖一面。
「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紅魔老祖看著我，目光十分平和，如果你之前不知道他曾經干過的事的話，那或許你根本不會以為這個老傢伙是個壞人。
「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您。」
我把問變成了請教，把你換成了您，雖然我知道他擔不住這稱呼，就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千刀萬剮都已經全是便宜了他，可這時候我卻害怕，害怕他不告訴我。
那南雀就無法走出來，無法走出來，就沒有絲毫辦法。
「不用您您的稱呼我，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殺了那麼多的人，怎麼擔得起這個稱呼呢？至於請教這兩個字嘛，畢竟我活了五百八十一歲，算得上是你的長輩，即便我十惡不赦罪大惡極，可畢竟存在了這些年，你有什麼疑惑，我知道的，盡量滿足你。」
常言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從紅魔老祖的身上，我看到了人性，他們雖然如同惡魔一樣，可他們也的確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慾，是人，就也有慈悲之心，從跟他的交談之中我發現，壞人沒有從一開始就變壞的，好人也並不是真的從來都是好人，所以有那麼幾句話，叫「大善似惡，大惡似善」。
「我想知道你們關於長生藥和升仙藥的一些事。」我說道。
「大致的情形已經與你們講了，至於改良后的丹方與煉丹所用之物，異獸的改造之法，內丹的熔煉，其餘幾個人已經廢了，從我口中，你們是得不到的。」
紅魔老祖說完，隨後對我說：「我這一生，大奸大惡，可事後想想又怎能不後悔呢？只是活了五百八十一歲，這時間的消磨，也已令整個心如刀鐵，往事已過，現在回想，後悔與懊惱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恨自己為數十年貪慾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後悔已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還是放過往昔，想想將來吧。」
「以往的事已經做了，做了就無法更改，人生的代價就是如此，選擇永遠只有一次，我做錯過，為了向眾生贖罪，現在丹方的秘密只剩下我一人知道，那索性埋在我一人腦中吧，我不會再告訴別人，不會再讓別人去有機會改良，這筆孽債，終究要有人站出來將它落幕，我想，我們這五人中二人已死，二人瘋癲成性，為何單單留下我紅魔一人呢？就是讓我了結這段孽緣吧！」
紅魔老祖的話讓我心中受到觸動，可他卻把我當成了要套路出這些秘密的人，其實，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意圖，我想問的很簡單，那就是南雀的事。
我問紅魔老祖：「唐朝末年，孫思邈的後人曾為玄宗李隆基改良健體方與強力方，你可知道？」
紅魔老祖轉過臉來，似乎有了一絲興趣，聽起了我的說道來。
我將我所知道的重重，此刻全都對他說出，包括遇到南雀與南雀爺爺改良這些藥方的事，甚至是藥效都做了一遍陳述。
紅魔老祖雖然只知道大致的情由，可他們畢竟染指這些丹方多年，當即他嘆了口氣，老淚縱橫道：「師兄啊，原來我們都錯了，都十足的錯了！」
紅魔老祖說，或許他們這條路才是邪途，南雀他們的改良才會更好一些。
但說完這些，紅魔老祖轉而一笑道：「年輕人，我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麼了，你想知道你的那位女娘子如何能保持真身不毀，而能自由出入人間？」
我點點頭，紅魔老祖這時說道：「我有一法可以教你，不過，你須得發誓保證，你那女娘子若是真的知道丹方，你們絕不泄露，也絕不再生煉丹的想法，否則，就叫你們姻緣不到頭！」
我明白了，紅魔老祖即便到了現在，他卻還是不信任我，也對，他對這事看的這麼緊。
可南雀的爺爺當時秘密為玄宗皇帝煉藥，南雀並不知情，我當即答應下來，也跪下發誓。
做完了這一切，紅魔老祖點點頭，他坐在邊上嘆了口氣說道：「那位孫先生也算是位奇人了，他終究是知道天不可逆這句話的，他沒有再深入研究下去，真是他的造化，也是他為人聰明。」
我聽不懂紅魔老祖的這句話，但到現在，一切都不是問題了，因為我沒參與，我也不懂，不懂的那麼多。
便在這時，紅魔老祖對我說道：「山川大地之龍氣固然重要，躲在當中只要山川不散，龍脈不滅，龍氣就不絕，她可以與山共存，所謂壽比南山倒也不是句空話，至於要隨你紅塵遊歷，則需要一尊至寶。」
「什麼至寶？」我問道。
「那就是真龍之珠，除非真龍種，其餘種族若要化龍可比登天還難，五爪龍之下有四爪龍與三爪龍，四爪龍之上才有龍珠存在，可龍珠是龍身性命之所系，一旦失去龍珠其龍必死。」
可說到這兒，紅魔老祖又說道：「你有福氣，這白龍與玄牝龍都是四爪龍，玄牝龍又死於禹王湖，龍珠之力足夠你女娘子走出山中，與你相距四十年，唉，想來浮生萬物原來似一場夢境，當年我們所有人為捉這玄牝蛇付出了慘重代價，黑白法尊在升仙藥丹成之日，又與它吃了許多天材地寶，才成了它四爪龍身，卻做了你的嫁衣。」
我剛想說些什麼，紅魔老祖又笑道：「這要是你的福報啊。」
他這麼說，我開心的無以復加，就差一蹦三尺高，直接笑出聲來。
可紅魔老祖這時卻又說道：「龍珠世所罕見，更何況是二龍爭鬥，傷損其一，是另一顆龍珠對於任何異獸來說，哪怕是尋常之獸都是至寶，我看白龍已然是年老成龍，它如今的壽命也撐不過千年，再活一千歲已經是最大限度了，若有這顆龍珠，可助它道行更進一步，至少可延三五百載壽數，如此珍寶，它又已成龍，現在龍珠必定已在它手，是否可送與你，也是未知之數。」
紅魔老祖的這番話，讓我一下心裡糾結了起來。
我不怕蛇祖不給，它已經救了我們多次，這龍珠又對它如此重要，況且我又受了它七滴龍血之恩，可這龍珠不但對我，就算對蛇祖來說，那也是必須之物，現在若要我開口去問蛇祖討要，我是真的張不開這張口。
「你能否要到那是你的造化了，至於我，聽說他們要帶我回去審問？」紅魔老祖問。
我點點頭：「他們會帶你回去調查這事的真相。」
紅魔老祖又問：「我曾聽徒子徒孫們說，現在外面世界的發展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他們可以不問我，就知道我腦中所想？」
「雖然沒這麼神奇，但也相差不多了。」我回答道。
紅魔老祖聽完這話，他點點頭道：「我不怕你們，卻怕上面那樑上之人，他們平日里坐在高閣之上，俯視眾生，對他們來說，人命如同草芥，既然如此，不去也罷。」
「可這由不得你啊。」我說道。
紅魔老祖說：「這事也由不得他們，我們的升仙藥是當年從宮中偷出的嘉靖帝秘方，為此我在禁地中指派的三隻異獸死於北京城外，我們心想這丹方既然出自皇家之手，應該錯不了，可到最近服丹，常能感到四肢百骸血脈堵塞，我有預感，嘉靖這丹方也是錯的，最近身上異變徒增，只怕，是等不到他們審我了。」
聽到這話我一驚：「若丹方是假的，那嘉靖帝……」
「只怕已散作黃土了。」紅魔老祖一嘆，最後他問了我一句：「後生，你覺得老夫我是正是邪？是善是惡？」
我看著他平淡無波的眼睛，想了想，對他說：「你害死生人數十萬計，為煉邪丹不計後果，可也為世人不再受這苦，拒絕將丹方外泄，又告知我解救的辦法。」
我頓了下聲，沉了沉說道：「我認為你終究是惡人，可惡人也有善意，善惡從來不是分開的，人本身具有多面和複雜性，你生而為人，終究是人，無論善惡與正邪，也是人。」
「你這句話我就舒服了，從來沒有單一的善，也沒有單一的惡，你很好，很好。」紅魔老祖笑著沖我擺手，我知道這時候我該離開了。
從關著他的地方出來，我一眼掃去，八翅金龍的屍身還在禹王湖中，但是我知道，蛇祖肯定是不會放過這重中之重的龍珠的。
我沒有多問白夜跟白青峰他們，只是冰他們看著我。
此刻的我心中是矛盾的，我期望見到蛇祖，可我知道我說不出口那句話，我又害怕見不到蛇祖，那樣我將會徹底失去希望。
便在隨後不久，我跟冰去為紅魔老祖送飯的時候，再看到他，他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紅魔老祖身上腐化如同枯樹根，已經四分五裂而死了，在他手裡還有一封用血寫下的信，是用衣襟寫下的血書。
血書摺疊了起來，在旁邊的地面上有三個字：「給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