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抵達大湖
第11章抵達大湖
「真奇怪,我竟然感覺不到冷了。」在雪地里的時候,迪克嘟囔道。
一行人在雪地里緩慢又沉默地前進著,瘋兔子走在最前面,緊隨其後的是鮑勃,他似乎仍感不安,走幾步就要警惕地環視一下四周。汪旺旺在隊伍中間,達爾文攙扶著迪克在最後。他們距離從值班室出發已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儘管雪在天亮時分就已經停了,但天氣仍然惡劣。烏雲壓境,閃電伴隨著雷聲在雲層深處炸響,眼前除了一望無際的雪地之外,只有一些灰黃色的乾枯野草在風中擺動。
陣陣冷風把達爾文的衣服吹得噼啪作響,冰碴兒劃過他的臉時像刀割一樣。達爾文攏了攏衣領,在雪地上行走比他預想的更消耗體力,他覺得自己身體里的能量在被快速掏空。他抬頭看了看黑壓壓的烏雲,幾隻亞利桑那禿鷹在他們頭頂盤旋著,圍繞著黑色雲層發出長串的嘶叫聲,似乎在等待他們一行人體力不支倒地時,自己可以享受一頓新鮮大餐。
此刻達爾文更擔心的不是禿鷹,也不是乾糧的儲備到底能支撐多久,他最擔心的是迪克發現自己的變化。
「有時候,人在寒冷狀態下會突然感覺不到冷,但這只是一種幻覺,」達爾文走到迪克身邊,又把他裹緊了些,「很多被凍死的人,在死前都會脫光衣服,這是中樞神經因為寒冷而麻痹的前兆,如果這時候你再不注意保暖,就真的死翹翹了。」
迪克皺著眉頭,儘管不舒服,卻仍然乖乖地任由達爾文擺弄著頭上的圍巾,只露出兩隻眼睛,他對他這個兄弟是從來都沒有半點懷疑的。
「肚子還疼嗎?」
「不疼了,可能止痛藥起效了吧,」迪克從圍巾底下發出模糊的聲音,「但我感覺我的肚子很奇怪,但又形容不出來,這也是低溫症的癥狀嗎?」
「有這種可能……」達爾文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編下去。
「確實是低溫症,」汪旺旺在旁邊補充,「我也覺得我的後背要裂開了,又癢又麻的,其實這都是低溫症的幻覺,你不要想它就好了。」
汪旺旺的安慰很管用,迪克果然拚命點頭:「我的肚子就是這種感覺。」
「離開這個鬼地方就會好的。」汪旺旺一邊說,一邊和達爾文交換了一個眼神。
達爾文幫迪克圍好圍巾:「快走吧。」
「嗯。」迪克點了點頭,朝前面繼續走去。達爾文在迪克走遠后才攤開手掌,他的手心裡是一層厚厚的皮屑,這是剛才系圍巾時,從迪克的臉上和脖子上掉下來的表皮組織。
達爾文的心再次一沉,迪克離完全變異的時間沒多少了。
「到了!」瘋兔子的叫聲把達爾文拉回了現實。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雪地里出現了一排鐵絲網和警告牌,一半以上的鐵絲網已經沒入了雪裡,警告牌也生鏽了,但仍然能看清上面用引人注目的紅漆刷著「危險,嚴禁進入」的提示語。
瘋兔子從書包里翻出鉗子,在鐵絲網上剪出了一個豁口讓眾人通過。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幾百米,一排松樹出現在不遠處,在松樹的後面有一片寬闊的水面。隨著離湖水越來越近,腳下的積雪開始變得泥濘,濕潤的灰色土壤踩上去非常滑,眾人十分小心地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這才看到整個湖(或者說蓄水池)的全貌。
湖面至少有五個紐約中央公園這麼大,達爾文心想。
湖水結了一層冰,冰上有一些薄薄的積雪和水窪。遠遠望去,在湖的對岸有一些雪白的老式屋頂,應該就是卡森城的舊址了。
「我們要到那裡去。」汪旺旺伸手指了指屋頂的方向。
達爾文走到湖邊向下望去,冰層之下的湖水深不見底,透著詭異的顏色,一點也不像他以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冰湖的顏色,空氣還隱隱約約地瀰漫著臭味。在冰面下方與湖水的接壤處,結滿了白綠相間的珠狀物體,數以千計大小不一的珠泡緊貼著冰層,一顆一顆,一簇一簇,像水母的裙帶一樣蔓延至湖水深處。
「這些玩意兒是什麼?」鮑勃指著珠泡問道,「真噁心,我都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看起來像是被凍結的沼氣泡。」達爾文皺著眉,「這很罕見,我只在臭水溝里見到過。」
「這玩意兒是怎麼產生的?」
「城市裡的臭水溝有許多昆蟲、老鼠等小型動物的屍體,屍體在腐爛過程中就會產生沼氣。如果這時候遇到氣溫驟降,沼氣產生的氣泡就會結冰,變成這種白色水母狀的東西,但我沒有在任何一個湖泊里見到過沼氣泡。」
「你的意思是說,這湖底下有很多死老鼠?」
「我不知道。」
「甭管怎麼說,至少湖面結冰了。」迪克大大咧咧地說著,往冰面上走去。
「小心!」瘋兔子忽然大叫起來,猛地向前邁出兩步拽住迪克。
「你幹什麼……」迪克被瘋兔子拽得向後一退,剛想抱怨一句,誰知話還沒說完,腳下的冰層應聲碎裂,底下的湖水涌了上來,頓時惡臭撲鼻。
「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冰結得有多薄嗎?」瘋兔子破口大罵,「這個厚度根本支撐不了你的體重!」
迪克嚇得吞了吞口水,這才仔細看了一下湖面,只見裂縫處的冰層才不到一厘米厚,上面還覆蓋著一層水,正是那層水讓他產生了冰層很厚的錯覺。
瘋兔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奉勸你一句,你要是還想活下去,就不要貿然行動,否則給你十條命都不夠。」
達爾文趴在岸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瘋兔子所言不虛,冰面十分不結實,幾乎隨時都能迸裂,下面伴隨著沼氣泡的是冰冷的湖水,人掉下去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汪旺旺沮喪地看了一眼達爾文,「如果我們無法直接穿過湖面,那就只能繞路,至少要再走上兩天。」
「要是有船就好了,」瘋兔子沉吟道,「像這種厚度的薄冰,如果船底有破冰刀,就能直接開過去。」
達爾文放眼整個湖面,別說船了,連鬼影都沒有一個。
「你也看到了,我們過不去,回頭吧。」鮑勃嘟囔道,「現在這種溫度下,體能消耗的速度特別快,我們帶的乾糧根本撐不到再走兩天。」
「我們的朋友還在裡面!」迪克有點火大,「就算再走十天,我們也要過去。」
「那是你們的事!」鮑勃根本不理會他,轉身看著瘋兔子說,「你知道的,你犯不著把命搭在這兒,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你給我閉嘴!」瘋兔子一把推開鮑勃,惡狠狠地說:「你再敢提她一個字,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她已經死啦,」鮑勃惱羞成怒,朝瘋兔子吐了一口口水,一字一頓地說,「蘇珊娜,已,經,死,啦!」
瘋兔子猛地一拳就朝鮑勃掄過去,兩個人在雪地里扭打起來。瘋兔子的拳頭正中鮑勃的臉頰,他一陣吃痛,齜牙咧嘴地叫喚著:「她就算活著也不愛你……你蹲牢里那會兒她早跟人跑啦……」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瘋兔子又一拳打中鮑勃的眼眶,後者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都埋進雪裡。
瘋兔子下手又陰又狠,鮑勃明顯不是對手,幾個來回下來,他就被拽住衣領,牢牢地按在雪地上,瘋兔子的拳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腦袋上。
「她已經死……死了……她寧願死也不要跟你在一起……」儘管鮑勃已經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嘴上仍不依不饒,他說得越多,瘋兔子的力道就越重。
瘋兔子的臉上冒出了汗,他一手按住鮑勃,一手解開衣領,半截項鏈順著領口掉了出來。與此同時,鮑勃的手正在半空中胡亂掙扎,就這樣陰差陽錯地鉤到了項鏈,「啪」的一聲,項鏈斷開飛進了雪地里。
那條項鏈應該對瘋兔子很重要,導致他一剎那分了神,下意識伸手去撿項鏈。鮑勃趁機抬起拳頭砸中了瘋兔子的太陽穴,可瘋兔子似乎絲毫顧不上痛,仍然伸手去撿項鏈,但又被鮑勃拽了回來。
「你倆別打了!」這時候其餘人才反應過來,達爾文和迪克一邊一個架住他倆的手臂,把他倆拽開,「虧你倆還是道上混的,怎麼這麼容易動氣,還不如我們十幾歲的小孩呢。」
旁邊的汪旺旺彎下腰撿起了項鏈,只見項鏈上有一個銀色的相框鏈墜,從上面的划痕來看應該已經佩戴了很長一段時間,正面被磨得十分光滑,相框鏈墜的扣環也特別松,在雪地里輕輕一撞就彈開了。
「這就是蘇珊娜嗎?」汪旺旺朝相框里看了一眼,「她真美,尤其是臉上那顆痣,像瑪麗蓮.夢露。」
瘋兔子愣了一下,眼圈有點紅,他深深地看了汪旺旺一眼,接過項鏈:「她是很美。」
「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愛她。」汪旺旺輕聲說。
「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你一定能找到她。」
瘋兔子獃獃地看著汪旺旺,突然平靜下來,他重新把項鏈小心翼翼地戴回脖子上,嘆了口氣,對鮑勃說:「見到蘇珊娜之前我不會回去的,你要走就自己走吧。」說完他從雪地里爬了起來,幾個人繼續沿著岸邊繞湖前進,留下鮑勃一個人坐在雪裡。
「你們等等!」過了一會兒,鮑勃追了上來,他算是徹底了解了這些人的決心,不去卡森城是堅決不會回頭的。鮑勃自己也很清楚,他沒有勇氣一個人回去,他不知道有什麼在值班室等著他,更不知道怎麼憑一己之力離開核工廠。
「你們別再往前走了,」鮑勃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在這兒附近有個核工廠留下來的廢棄船塢,裡面或許有船。」
眾人跟著鮑勃沿湖邊穿過一片松針樹林,果然看到了一座船塢。船塢屋頂上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外牆上原本青綠色的鐵皮氧化成了銹紅色。也許是天氣的原因,船塢周圍似乎瀰漫著一種潮濕的黴菌臭味,就像冰箱里放了幾個月的變質沙丁魚,氣味十分噁心。
鮑勃繞著船塢走了一圈,發現前後門都被鐵鏈鎖住了。船塢兩側各有一個小窗口,釘了鐵網無法讓人爬進去,就連窗戶上也起滿了霜,只能隱約看見裡面有一些生鏽的維修機械。鮑勃和瘋兔子對視了一眼,瘋兔子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皮夾子,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小鐵鉤,他取出其中一個,插進了前門鎖頭的鎖眼裡。
「沒想到詐騙大師還會這一手。」迪克揶揄道,「這種鎖開一槍就能打爛吧。」
瘋兔子白了他一眼,用鉤子在鎖頭的機械裝置里來迴轉動著:「我們能不用槍就不用槍,開槍是下策。你永遠不知道你的身份是怎麼暴露的,就像你不知道這片樹林里還有沒有別的人一樣。現在的人都崇尚快餐文化,總以為手上提一支槍就能擺平所有問題。那些好萊塢電影,沒有幾百個爆破鏡頭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警匪片,但這些在我們看來都是瞧不上眼的橋段。」
鉤子似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瘋兔子忙活了半天,鎖頭仍然沒有一絲要開的跡象。
「看來你學藝不精。」
「這裡面生鏽了,」瘋兔子擦了一把汗,「也是我太久沒練,生疏了。以前這種活都是蘇珊娜……」瘋兔子頓了頓,沒說下去。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這個名字,達爾文和迪克對視了一眼。蘇珊娜,可能曾經是瘋兔子的搭檔。
瘋兔子終於鉤住了鎖扣,鐵鎖發出了沙啞的吧嗒聲,鎖頭彈開了。鐵門一打開就飄出夾雜著惡臭的粉塵,那股潮濕的腐爛味兒更加明顯了,熏得幾個人都直犯噁心。
瘋兔子還是帶頭走了進去,只見船塢四周散落著一些早就銹得不成樣子的工具,其中靠牆的一堆木板早就腐朽了。靠近船塢後方還有一個簡易車間,車間隔壁有一間廁所,馬桶里還留著泛黃的液體,邊沿上長滿青苔,半截煙頭飄在上面。
「這裡沒有船啊。」迪克嘟囔著。
「船在上面。」汪旺旺往頭上一指。
眾人順著她看著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條簡易衝鋒舟懸在船塢的半空中,船體下方沾滿了不知名的墨綠色污泥和腐爛的樹葉,那股難聞的惡臭就是從這裡發散出來的。船體的後方似乎破裂過,兩條不太規整的鋼板被釘在了裂縫處。船頭底部有不鏽鋼的倒掛鋸齒和倒鉤,可以在薄冰層起到破冰的作用。
眾人忍著惡臭把船放下來,幸好船身內部還算乾淨,船艉裝了一個簡易外掛發動機,連著一對銹跡斑斑的螺旋槳。達爾文從車間里找到了半桶柴油,順著發動機的槽口倒進去。鮑勃使勁拉了幾下抽繩,發動機在短暫的嗚咽過後,響起「突突突突」的聲音,螺旋槳跟著轉了起來。
「竟然還能用,看來今天是我們的幸運日。」鮑勃諷刺地笑了笑。
接著,幾個人又在船塢里找出了一桶柴油,連帶兩個破船槳一起扔上船,再合力把船推到了岸邊,就地補充了點乾糧就出發了。也許是因為發動機老化,螺旋槳動力不足,衝鋒舟的速度異常緩慢。瘋兔子算了算時間,預計至少要兩個半小時才能到達對岸。
衝鋒舟的船艏緩緩破開薄薄的冰層,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破冰后的沼氣泡伴隨著黑水湧上來,發出一陣陣腐爛的味道。
「原來所有的臭味都來自這裡的湖水,簡直比餿水還難聞,要不是坐在船上,我真以為我掉進糞坑裡了。」迪克捂著鼻子,探頭看了看泛上來的黑水,不安地說道,「這底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達爾文瞥了一眼船舷上的溫度計,現在是已將近-20℃,按照目前的天氣來看,氣溫是只會降不會再回升的了。他心裡覺得奇怪,在這個溫度下,不管是什麼湖都應該冰封數尺了,為什麼單單就這個湖上只結了薄薄一層冰呢?
「霧越來越大了。」汪旺旺豎起衣領,緊緊盯著對岸的方向。天空中的烏雲早已遮住了最後一絲日光,湖面開始翻起薄霧,對岸唯一能作為參照物的十字教堂的尖頂已經漸漸模糊,更別提卡森城鑄幣廠的影子了。過不了多久,周圍的一切都會隱沒在大霧之中,到時候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船沿上不知道準不準的指北針了。
「沒辦法再快一點了嗎?」坐在船頭的瘋兔子向船艉的鮑勃說。
鮑勃本來就害怕,此刻極其不情願地看了一眼外掛發動機,擺弄了一下上面的標籤:「這玩意兒的年紀搞不好比我還大,能運轉已經不錯了,你還能指望他飛起來嗎?該死的,我都跟你們說了別再往前走,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聽……」
鮑勃說著又開始抱怨起來,沒人反駁他,一早上的徒步讓大家都累壞了,此刻都各懷心事地沉默不語,整個湖面上只回蕩著他一個人的咒罵聲。
噝噝—
忽然,一個異常奇怪的聲音像針一樣刺穿了薄霧,只不到兩秒就戛然而止。船體輕輕震動了一下,隨即底部響起輕微的水花聲。
「你聽見了嗎?」瘋兔子一下警覺起來,眾人紛紛抬頭。
「是什麼聲音?」
「聽起來像是金屬摩擦……」
「不,是冰的摩擦聲。」汪旺旺說完,扶著船沿站起來向四周眺望,「我們周圍有什麼東西。」
「會不會是那些『閃靈』,」鮑勃早就嚇得縮在船艙中間,「那些『閃靈』也跟來了……」
「你他媽的再裝神弄鬼,老子第一個崩了你!」瘋兔子朝鮑勃使勁啐了一口,掏出手槍上了膛,「都別說話!」
一時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瘋兔子豎起耳朵仔細地四處張望著,等了將近五分鐘,除了螺旋槳的聲音之外,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是我們太緊張了?」迪克抬起頭輕聲說,「可能只是冰層之間的碰撞聲,畢竟這裡這麼多浮冰。」
又等了兩分鐘,仍然什麼動靜也沒有,瘋兔子的睫毛上已經掛滿了霜,急促的呼吸讓上唇都結了一層薄冰。
「也許是冰在作怪—」瘋兔子話音未落,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隨著平地驚雷一般炸開的巨大浪花,衝鋒舟的前半部分被頂到了半空,坐在前面的汪旺旺沒有來得及抓住船把手,眼看就要翻出船外,達爾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往回一拉,自己則掉進了水裡。
「達爾文!」
浪花的力量一收,整條船又重重地摔回了水裡。眼看達爾文就快沉下去了,迪克撲到船沿邊,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雙手伸進水裡扯住了達爾文的羽絨服:「快來幫我!」
迪克吼出來的聲音又小又細,但眾人還是聽到了,反應最快的是汪旺旺,她立刻撲過去揪住達爾文的衣服。
「別再過去了,保持平衡,小心船會翻!」瘋兔子一邊叫,一邊拽著鮑勃壓住了船身的另一頭。幸好達爾文本來就瘦,汪旺旺和迪克終於把他拽了上來。
「你沒事吧?」迪克強忍住捂住鼻子的衝動,把達爾文濕透的衣服脫下來。
「嘔……」達爾文吐出幾口污水,「水,水熱……」
「啊?」迪克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達爾文想說什麼,「你是要喝熱水嗎?」
「我知道水沒有結冰的原因了,」達爾文搖搖頭,「冬季時這裡的水溫比氣溫高,冰點也比正常值高……這裡頭根本不是普通湖水,而是海水!」
「怎麼可能,這裡離大海十萬八千里呀!」迪克驚呼道。
「你們現在別琢磨這些了,立刻聚攏到船艙中間!」瘋兔子低吼著,他一隻手握著槍,上身探出船外盯著附近的水域。
水面再次恢復平靜,只剩下一圈圈的漣漪。
它很有耐心。瘋兔子給了大家一個眼神,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水裡有什麼東西—某種龐大、狡猾的東西,它正躲藏在湖水深處,對他們虎視眈眈。
第一個打破寂靜的人是汪旺旺。
「船底漏水了。」她的聲音顫抖著。此刻她正匍匐在衝鋒舟中間。
顯然,這艘上了年紀的船根本吃不消剛才那一下巨大的衝撞,船底本身修補過的位置裂開了一個缺口,湖水正從縫隙里汩汩地向上冒。
「我們沒時間了,必須趕緊到對岸。」達爾文的心猛地一沉。
瘋兔子思索片刻,抄起船邊的那兩隻破船槳,扔到鮑勃面前:「女人先想辦法阻止漏水,剩下的一邊一隻槳,全速前進,在船沉之前,我們得離開這片霧。」
達爾文立刻接過槳,汪旺旺從脖子上拽下圍巾就往洞上塞,只有鮑勃一動不動,獃獃地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你聾了嗎?!」瘋兔子朝鮑勃吼道。
「我說了,這裡是被詛咒的,根本不該來,」鮑勃突然瞪大眼睛,「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聽!」
「你現在說這些有屁用……」瘋兔子的話還沒說完,鮑勃就像突然發了狂一樣,雙手向前猛地一伸,揪住離他最近的汪旺旺的頭髮。汪旺旺疼得大聲尖叫起來,鮑勃拖著她就往船艉走。
「你想幹什麼!」達爾文和迪克異口同聲地叫道。
鮑勃退到外掛發動機旁邊,粗壯的手臂鉤著汪旺旺的脖子,手裡陡然多出一把生鏽的彈簧刀—鬼知道他是從哪裡弄到的,也許是在船塢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在工具間找到的,此時他正死死地頂住汪旺旺的喉嚨。
汪旺旺頓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一張臉憋成了醬紫色。
「立刻返航!要不然我宰了她!」
「放開她,不然我崩了你!」瘋兔子抬起手,槍口對準鮑勃。
「橫豎都是死,我不怕拉個墊背的!」鮑勃的神志已經完全崩潰了,「都是這個小賤人,都是她!她就是『閃靈』派來的姦細!她讓你們全瘋了!」
「你把刀放下來,有話好好說,我們馬上就返航。」達爾文第一個做出妥協,並向前邁了一步。
「別過來!別靠近我!照我說的做,現在掉頭!我不想死!」就在鮑勃手裡的刀劃破汪旺旺脖子的那一刻,冰面忽然炸響,巨大的浪從湖面翻騰而起,浪花中竟伸出一隻巨大的腕足,上面沾滿了墨綠色的苔蘚和污泥,底部長滿了像藤壺一樣密密麻麻的吸盤,樣子令人作嘔。眾人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腕足就猛地向下纏住了鮑勃的腳,連帶著汪旺旺一起甩向半空。
「旺旺!」達爾文第一個反應過來,不顧一切向上一撲,拽住了汪旺旺的腳,可腕足的力量明顯大多了,它凌空翻扭,借力把達爾文甩向船艉。達爾文的頭撞到了外掛發動機上,頓時摔得眼冒金星。
迪克第二個接力撲上去,抱住了汪旺旺的腰。被纏住腳的鮑勃受了驚,本能地鬆開了卡住汪旺旺喉嚨的手臂。汪旺旺身子一軟從空中掉了下來,瘋兔子閃身接住了她。
鮑勃還來不及說完那句救命,就被卷進了湖裡,水面上浮上幾大串腥臭的沼氣泡,再次平靜下來。
「中尉!中尉!你醒醒!」迪克一邊按住汪旺旺脖子上的傷口,一邊拍著她的臉。
「達……達爾文呢?」汪旺旺痛苦地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問道。
「我沒事,就是撞到頭了。」達爾文雙手支撐著船沿,努力直起身子,「你沒事吧?」
汪旺旺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咯吱」一聲,船艙中間的漏洞驟然開裂,船立刻斷成了兩半,側翻過來。
所有人都掉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