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製保險柜

第17章 定製保險柜

第17章定製保險柜

媽媽帶著我下了車,面前是一棟非常現代的灰藍色摩登大樓,金屬樓牌上寫著:BankofUBSC(UBSC銀行)。

「現在這麼早,這裡應該沒開門吧?」我猶豫了一下說。

「這是一間美國私人銀行保險庫,24小時都會開放,甚至不需要預約。」

正門是鎖著的,門的一側有一隻配了監控攝像頭的方形電話。媽媽打了半分鐘電話,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安保人員來給我們開了門。

跟著安保人員,我們上了一部需要密碼卡才能打開的電梯,但電梯並不是往上走,而是往下。

直到樓層的紅色數字顯示為S,門才緩緩打開。一個打扮得非常得體、穿著套裝的商務OL將我們引進了一扇將近半米厚的防盜鐵門裡。鐵門後面是一個很小的等候區。

「您好,請問您今天要辦理什麼業務呢?」商務OL貼心地給我們倒了兩杯水。

「我們要開保險柜。開櫃人是徒鑫磊,開櫃年份是1995年。」

「好的,請等一下。」OL轉身刷卡進入了另一側的防盜門。

我和我媽坐在凳子上,過了好久也沒人叫我們。我媽的狀態似乎不太好,她從一進來就看起來很疲倦。

「媽,你要不眯一會兒吧?」我說。

「我沒事。」她揉了揉眼睛。

「您好,請問誰是和徒鑫磊先生有血緣關係的直系親屬?」那位OL小姐探出頭來,「請跟我來一下。」

我跟著她又走進一個四周都是鋼板的狹小走廊,身後的金屬門立刻自動合上了。也許是沒有窗戶的原因,我莫名覺得很壓抑。

「請坐。」OL把我帶到了一個密閉的房間。

「您是第一次來吧?」她問我。

「是的。」

「我們UBSC的保險柜是全球最專業的儲物保險系統,無論從安全性還是從服務上來說。」OL似乎被訓練成為只要看到客戶,就會機械地重複一遍企業廣告,就像背書一樣,「我們的業務截至2000年已經遍布全球各個主要國家。目前我們這間分公司總共有1450個保險箱,從中控系統到安保系統都引進了全球最頂尖的技術。為了配合客人的需要,我們有普通保險柜和定製保險柜,您現在要開啟的是定製保險柜。」

「什麼叫定製保險柜?」

「是這樣的,這隻保險柜的開櫃客戶,徒先生,他的要求有些特別,因此我們是根據他的需求量身定製的。」

「什麼需求?」

「請您先讓我核實一下您的信息。」OL說完,指了指隔壁的一台白色小機器。

「請先錄入指紋。」

OL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我的手,然後在她的引導下,我在機器上按下了我左手的五個手指。

「指紋匹配。現在請說出您的名字。」

「徒……傲晴。」我說。

「請在電腦上輸入這三個字。」說著,她又推過來一個小電腦。

我輸入了我的名字,電腦的綠色燈亮了。

「謝謝您的配合。」OL朝我笑了一下。

「請問,你剛才說這個保險柜是根據我爸的需求定製的,我爸提出了什麼要求?」

「我可以在我的授權範圍內回答您的問題,徒先生的要求包括:第一是開櫃人—也就是他本人並不能打開這個保險柜;第二是必須要您和另一位指定人員一起打開保險柜,不過和誰一起已經超出我的授權範圍了;最後一條則是,當有人來提取保險柜內的物品時,即使信息核實,但一旦進入保險庫內部,無論是否選擇打開保險柜,都必須輸入密碼。」OL笑著跟我說,「密碼只能輸入一次,無論棄權輸入還是輸入錯誤,保險柜都會自動開啟銷毀裝置。」

開櫃人本人不能打開保險柜?

密碼輸入一次錯誤,保險柜里的東西就再也拿不出來了?

這都是啥規定啊,自己開的保險柜自己不能進去就算了,密碼還只能輸一次—我並不知道密碼呀……

「您的信息已經核實無誤,這邊請。」OL把我引出房間。

再次通過金屬走廊,我看到我媽坐在凳子上半閉著眼睛,看起來很累。

「媽,到你了。」我輕輕搖了搖她。

「哦,好。」我媽拿起書包從凳子上站起來,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轉回頭來問我,「舒月是不是說我和你就能打開保險柜?」

「是呀。」我很肯定地說。

「嗯,好的,那你等一下媽媽。」媽媽像是很放心,跟著OL走進金屬走廊。金屬門在她們走進去之後合上了。

我一晚沒睡,眼皮也在打架,我無力地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想眯一會兒,突然看到凳子上好像有字。

等候區的凳子也是金屬的,而且是有點像鏡面鋼的金屬,這種材料簡直就是指紋收集機,如果用手指在上面寫字能留下淡淡的印子。

B96。

《千字文》密碼。

「跑。」

我媽在不鏽鋼金屬凳上給我留下的密碼,讓我跑。這行密碼寫得歪歪扭扭,能看出來應該是她拼盡全力寫出來的。

地下室密不透風,冷氣在我腦袋頂上呼呼地吹,吹得我打了個哆嗦。

我媽已經被控制了。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她進去一分鐘了。

現在有兩個問題擺在我面前。

第一,如果控制她的人是43的話,他在哪裡。到目前為止,我知道只要被43控制過的人,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腦損傷,控制時間持續越久,傷害越大。

我媽可能已經出現了這種情況,我不敢往下想。

43每次控制別人大腦的時候,他都會在附近。無論是我爸、瑪麗亞或王叔叔,哪怕是樓下保安,43跟他們的物理距離都不會太遠。至於Polo衫,他的車廂我是沒查過的。

我媽自從進入了地下保險庫之後,精神就一直不好,有可能是因為這裡的銅牆鐵壁影響了他的腦波訊號。他必須要很接近我媽,才能保證對她的控制,所以他有可能就在附近。

第二,我能不能跑出去,往哪裡跑。

按照舒月說的,必須要我和我媽同時在場才能進入保險庫,那麼我現在跑掉,他應該暫時不會傷害我媽。我把我媽單獨留下,至少不會發生更壞的情況。

但問題的關鍵是,我能不能跑出去?

如果他發現我跑了,會不會立刻控制我的腦波,取而代之?

應該不會。

如果他只是需要我的身體,我的大腦早就被控制了,根本不需要用我媽把我騙到這裡來。根據舒月所說,我是唯一知道密碼的人。如果我因為腦損傷無法輸入正確的保險柜密碼,對他而言得不償失,畢竟輸入密碼的機會只有一次。所以就算他發現我跑了,短時間之內也拿我沒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媽跟OL進去已經有四五分鐘了。

現在我要計劃逃跑的路線—確切來說,往哪裡跑才能有效地避開追蹤。

43就算有天大的能耐,畢竟只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跑步肯定是我更快一點。

我的腦海里閃現出各種港產警匪片和諜戰片的橋段,沒想到能在關鍵時刻救我一命的東西竟然不是數理化文史英,而是電影《英雄本色》和《縱橫四海》。

逃跑首先應該往人多的地方跑,比如說菜市場和商業街。

我和我媽是在馬路對面下的車,馬路的兩邊都是寫字樓。現在還是大清早,寫字樓里肯定沒人上班,即使往裡面跑也沒用,目標單一很容易被鎖定。

但所幸新城區的開發還沒有飽和,如無意外,應該隱藏著很多城中村,有利於逃跑脫身。這時候老人家都起來了,菜市場肯定也開門了。我一定要往城中村裡面鑽才行。

其次是逃跑的時候,應該引起恐慌牽制住對方,再趁亂摸走,逃脫概率更大。

我咬了咬嘴唇。

總之要先回到地面再說。

左望望右望望,除了我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站在電梯旁邊的安保大哥。沒記錯的話,必須要安保大哥刷他的卡,電梯才能啟動。

「大哥哥您好!」我馬上從凳子上蹦躂起來,跑到安保大哥身邊,「我尿急,您能不能帶我上樓呀?」

這種銅牆鐵壁的地下保險庫裡面肯定不可能有廁所。

「廁所在那邊。」安保大哥向前一指,竟然在我剛才坐的凳子隔壁就有一個門,上面印著巨大的「W.C」。

誰能告訴我,為啥保險庫里還有衛生間?

我趕緊改變攻勢:「哥哥,這個電梯好酷呀,我能不能再坐一次?」

「你不是要上廁所嗎?」安保大哥竟然完全不領我的情,竟然固執地記住了我想上廁所這件事。你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針瞬息萬變嘛!

「哥哥,你幫我按一下電梯嘛。我爹地在一樓,我要去接他。」我隨即發動小姑娘的唯一優勢—惡意賣萌。

「一樓會有我們公司其他的安保人員接他下來的。」安保大哥毫不領情。

「……我爸他就是給我送點東西就走了……」我已經說不下去,越來越沒底氣。

「我們前台現在已經上班了,會給您拿下來的。」安保大哥在「我爸送東西」這個借口的路上越走越遠。

來不及了,我突然聽到了走廊外金屬門開啟的聲音。

「老子不管!老子就要上樓!」我大叫道,也不顧什麼形象了。

「哦。」安保大哥往前邁了一步,給我刷了卡。

電梯緩緩打開。

對面走廊的金屬門緩緩打開,OL的聲音由小變大:「……對不起,您的信息與我們的記錄不符,無法進入保險庫……」

信息有誤?我媽不是我爸指定的那個和我一起打開保險柜的人?

我遲疑了半秒,但還是果斷地踏進電梯,使勁按上了關門鍵。電梯合上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金屬門后我媽的臉,面無表情。

一秒,兩秒,三秒……我在電梯裡面就像待了十年。

電梯打開的瞬間我就百米衝刺衝進大堂,在衝出玻璃門的下一秒,我用手肘使勁朝牆上的防火警鐘撞過去。

「鈴鈴鈴鈴……」空曠的大廳頓時充斥著刺耳的火警鈴聲。

我一刻都沒停,狂奔到大街上,穿過馬路往巷子里鑽進城中村的菜市場,穿過商業街和社區公園。

恐懼果然能夠激發出身體的極限,平常連八百米都不合格的我,一口氣跑了五千米。

不敢回頭,怕再看到任何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這將成為我一生的噩夢。

跑不動了,就改成了走,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快兩個小時,我被迎面而來的一個校服小哥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面前是一座普通中學,隨著熟悉的下課鈴聲,三五成群、穿著綠色波浪校服的中學生打打鬧鬧地走出校門,他們像潮水一樣從我身邊穿梭而過。

就在一天前,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早上盼著午休,下午盼著放學,課本底下永遠壓著漫畫書,筆記本後面抄的是工整的流行歌詞,抽屜里是不及格的試卷和說不出口的少女心事。

才過了一天,這種生活突然就離我好遠好遠。

走進學校的傳達室,也許是因為穿著其他學校的校服,裡面的老大爺狐疑地看著我。

「同學,你哪個學校的,有什麼事嗎?」

「爺爺,能不能讓我打一個電話?」

聽到舒月聲音的那一刻,我眼淚忍不住地往外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半小時之後,舒月在學校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找到了哭得鼻青臉腫的我。

「餓不餓?」她輕聲問我。

我沒說話,她拉了我一把,我把她的手甩開了。

「你別碰我。」我站起來往前走。

肯德基二樓。

我倆坐在窗戶旁邊,外面是蔥蔥鬱郁的榕樹和車水馬龍。全家桶和漢堡包快涼了,可誰都沒有動。

舒月拿起一個漢堡包,把包裝紙撥開遞給我,我一巴掌打開她的手,漢堡包掉在了地上。

「我房間照片上那個女孩子是誰?」

「我不……」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是小孩子,很好騙?」

「……」舒月沒說話。

「我媽根本進不去保險庫。我爸指定的那個人其實是你吧?」我幾乎是吼出來,周圍的人都朝我們這一桌看過來。

「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因為你怕43知道能進去的那個人是你。你怕他控制你所以就拿我媽做擋箭牌,讓43以為我媽和我能進保險庫,所以他在醫院的時候帶走的是我媽,不是你!枉我還一直把你當成家人,我媽她可能快死了!你為什麼要害她?是不是就因為你沒嫁給我爸?我爸根本就不愛你!你把我媽還給我!我恨死你了!」我說不下去就放聲大哭,我的哭聲在肯德基上方回蕩著,周圍的人全都看向舒月,竊竊私語。

「嘖嘖,我說什麼了,狐狸精就是害人……」

「看她那狐媚樣兒,把一個家庭都拆散了……」

舒月的身體微微發抖,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她彎下身把漢堡包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咬了一口:「你爸爸去了美國之後給我寫過一封信。他說美國有一種又便宜又管飽、還特別香的食物,叫作漢堡包—那時候我還覺得這個名字很可笑,兩塊麵包夾一片肉,不就是肉夾饃嗎,有什麼稀奇的。

「我記得是1985年,我第一次坐飛機,本來應該飛去麻省學校報到,但我偷偷換成了飛去費城的機票。我拿著一個行李箱和你爸寄給我的信,穿過了半個城市找到他住的地方。

「你爸住的公寓對面就有一間快餐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美國的快餐店,裡面賣的漢堡包真的好香。我買了兩個坐在樓下等你爸爸回來,那天真的好冷,我坐了幾個小時,手腳都麻了。我把漢堡包塞在衣服下面捂著,怕要是涼了就不好吃了。」

舒月吞了一口漢堡包,自嘲地笑了笑:「後來我看見你爸爸了,他從公共汽車上下來,不停地哈著氣。但他並沒有看見我,而是跑過了馬路—你媽媽在快餐店前面等他。」

舒月又咬了一口,眼淚流進了嘴裡:「我有時候在想,會不會那天我衝上去喊一聲你爸爸的名字,徒鑫磊!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就會回頭呢?

「是不是他會笑著說,『小妹妹,怎麼是你呀?』

「也許我能把我想說的話說完,也許會有別的結局。

「可是生命就像七路迷宮一樣,是一場有去無回的單行道。他看著你媽媽的表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帶著我放風箏的小哥哥了,不再是那個籠子里的小鳥。他張開了自己的翅膀,找到了那個讓他飛翔的人。

「我在去機場的路上,吃完了兩個漢堡包,好撐好撐。」舒月手上的漢堡包已經吃完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包裝紙折了折,然後緩緩站起來,掀開了衣服的一角。她的肚臍下方有一塊很小很小的疤,「那一年參加完你爸爸媽媽的婚禮,我做了卵巢切除手術。」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們的家族,尤其是你爸爸的家族,族內通婚已經持續了幾百年。他們會為了繁衍下一代而不擇手段—你奶奶就是一個例子。即使你爸爸和別人結了婚,只要我能生育,他都有可能重新被他的家族控制—因為我是完顏家這一代最後一個女人。

「如果我想傷害你媽媽,我不會走這一步。不是我的,即使我強求也永遠得不到,我不想有一天讓你爸爸恨我,就像你奶奶恨你爺爺一樣。

「可我後來再也不吃漢堡包了,我怕那個味道,讓我回想起很多年前站在費城街頭的我,在大學校園樹下攥著他的信的我,那個一直在追逐他的自己。」

舒月說得很小聲,就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周圍的人還是有意無意地盯著她看。她抹了抹眼角的淚,自嘲地咂巴了下嘴。

「切,反正習慣了,看就看唄,姐這麼好看還怕被人看嗎?」舒月轉過來對我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都要告訴你,我不是貪生怕死的人,我這麼做恰恰就是為了保護你媽媽,至少她現在還有救,如果我不這麼做她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

「你記得你爸爸寫給我的信嗎?他在費城讀亞洲史的時候,就發現圖爾古並不是來自納木托或是地球上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就算是全美最權威的國會圖書館亞洲部藏,都沒有一絲一毫關於圖爾古部族在納木托的生活記錄,他們就像是在金代末期憑空出現的一樣。」

查閱這些資料的過程中,我爸無意中發現,完顏家族表面上是土生土長的草原民族,但其在歷史上最早出現並不是在漠北草原,而是公元七世紀也就是隋唐時候的納木托。不但如此,他們在納木托的淵源比想象中更深。

我爸當時寫信給舒月,推斷圖爾古選擇完顏部族作為結盟和通婚人選也並不是偶然,而是由於幾千年前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如果說圖爾古是神的子孫,那麼完顏家族會不會也有相似的血統?

1994年。舒月再見到我爸,是在醫院裡。

那年我爸第一次入藏,回來后寫信給舒月,希望她能做一個全身掃描。

「為什麼?」舒月自認她身體一點毛病也沒有,不知道我爸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在納木托發現了一些東西,想在你身上證明一下。」我爸當時並沒有跟舒月說得很詳細。

20世紀90年代國內的醫療體系還相對落後,雖然他們跑了四五個醫院,但基本上無論是血液化驗還是身體機能,都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現在的技術,還不足以驗出細微的差別。」我爸嘆了口氣。

但在最後一間醫院,出現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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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的人(全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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