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每個人都是迷宮的一部分

第18章 每個人都是迷宮的一部分

第18章每個人都是迷宮的一部分

那是一間私人醫院。—私人醫院嘛,為了多賺點錢,想方設法地給體檢增加了各種項目—皮試、顱腦CT、核磁共振、胃腸鏡……反正天上掉下來的錢,不掙白不掙。

在給舒月做腦電圖的時候,腦電波掃描儀失靈了。

我爸和舒月又立刻換了一間醫院,檢查結果相同—腦電波掃描儀失靈了。

幸好舒月本身就是留洋歸來的生物學碩士,當年也一度是麻省宅男科學家的女神之一。沒費多少波折,就聯繫到了一個在北京做腦神經學研究的校友,他所在的研究機構代表了當時中國腦神經的頂尖水平。

「太奇怪了,你的腦電波頻率和正常人不一樣。」校友在給舒月做了詳細的檢查后,大驚失色。

我們所說的人腦電波按照頻率可以分成Alpha波、Beta波和Delta波等數種,機器畫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心電圖一樣。

Alpha波和Beta波都屬於我們在有意識的時候,大腦發出的頻率,其他頻率的波形則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比如說睡覺),發散出來的。

和用收音機收聽電台同樣道理,放鬆的時候我們的Beta波頻率在12.5赫茲~16赫茲左右,就好像有一個電台總在播抒情的純音樂;高度警覺的時候Beta波則在20赫茲~28赫茲,就好像另一個電台總在播驚悚故事一樣。

另外還有一些潛意識腦波,就像一些聽不太清楚、有雜聲的電台,信號斷斷續續,除了每天「念經」也沒啥情緒。

我們的大腦每天隨意地切換著這些電台,它們的赫茲就是我們的腦波。但無論我們的大腦怎麼切換,電台的波段就在FM87.5到FM108.0之間。我們擰來擰去,也就是在這個波段裡面調,每個台都是單一的。

可是舒月每個頻率的腦波都有兩個波形。換句話說,她的大腦除了能收到FM電台,還能收到AM電台,並且兩個電台一直在同時播放。

「你竟然沒瘋?!」舒月的校友簡直是不可置信。

試想一下,如果我拿著兩個收音機,FM的新聞聯播和AM的阿拉伯語音樂同時調到最大聲一起播,任何一個正常人,別說聽一輩子,即使聽幾天也都會瘋。

但舒月竟然一點事也沒有。

「我的推論沒錯,你是唯一能夠保護她的人了。」我爸激動地說。

「所以43讀不了你的腦波?!」我差點把桌上的可樂掀翻。

「對。你爸死後,誰能進去保險庫,只有我知道。保險庫必須要兩人同時進去,有一個人一定是旺旺你—他控制你媽,也是為了要讓你心甘情願地跟他走。和你房間的七路迷宮一樣,保險柜的密碼也只能輸入一次,如果強迫你輸入,你有可能會故意輸錯—保險柜裡面的東西就會自動銷毀。所以我故意說謊,讓他覺得他只要再騙過你就行了。這樣我才有機會救你們倆。」

舒月沉聲說道:「其實你媽從醫院莫名其妙失蹤的時候,我就想到一定是43,也有了你媽已經被他操縱的準備—如果我昨晚說了實話,保險庫只能我們倆打開,那你覺得他會對你媽做什麼呢?對43而言,她剩下的唯一利用價值就是逼我們倆就範—你還記得為了逼你爸就範,他隨便就讓你媽掰斷了兩根手指嗎?」

如果43發現我媽已經毫無利用價值,他會對我媽幹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我媽在帶著我從舒月家跑出來的時候,曾經問過我:「你知道怎麼開保險柜嗎?」

「我……舒月說,必須要我和你才能打開保險柜。」

「那就好。」那時我媽聽到我的答案之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如果當時的回答是「必須要和舒月兩個人開保險柜」,那估計43會立刻用我媽來脅迫我,再讓我把舒月帶來。

至於他會用什麼方式脅迫我,我連想都不敢想下去,我似乎聽到了兩根手指齊根斷裂的咔嚓聲,一時間毛骨悚然。

「如果他用你媽脅迫我倆,我們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我將計就計,讓你相信能進入保險庫的人是你和你媽—你必須說『真話』才能騙過他。當你們去了保險庫之後我再想辦法把你弄出來,我們倆只有拿到『神的血液』,才有跟他談判的餘地,把你媽換回來。」

「你咋想辦法把我弄出來啊!是我靠自己的機智跑出來的好不好?你根本沒來救過我,要不是我發現我媽有問題,自己跑出來,現在我也就成了跟饅頭一起蒸的小籠包了!」

「什麼小籠包?」舒月愣了一下。

「你見過小籠包靠自己從蒸鍋里爬出來沒有?大家都是白面發的,逃不出來就會被大饅頭擠癟了!」好吧我承認,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剛才一直綳著,但我現在真的餓了。

「你沒發現你媽自從進了地下保險庫之後精神不好?是我把43引開的,他跟你媽的距離越遠,控制力就會越弱,你就越有可能發現問題……」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萬一我今天智商沒上線呢?那我還是會變成小籠包!」

「我承認這樣很冒險,但你有王叔叔的經驗了,又看過你爸爸的日記—有一點異樣你都應該會感覺到有問題。另外,UBSC是全球最嚴密的保險柜公司,就算43發現你媽不是能進金庫的人,但在幾百個監視器和最先進的安保系統面前,他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何況,鬧大對他沒好處。他更不敢傷了你,只要你有三長兩短,東西就拿不出來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下午就去把東西取出來,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神的血液』現在是我們唯一的籌碼。」舒月說。

「給我錢。」我攤開手,「我要再買兩個漢堡包。」

「既然43讀不了你的腦波,那為啥我爸不直接把保險庫的密碼交給你呢?為什麼要設計得這麼複雜?」我一邊吃漢堡包一邊問。

「因為你爸爸想保護的人是你,不是我。」舒月嘆了口氣,「如果我就能把這個東西拿出來,你和你媽媽,對他而言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他隨時隨地都能控制你們倆,再用你們威脅我……你爸為了保護你,犧牲了很多……」

時間回到1988年末。我出生的那一年。

亞特蘭大機場。

「各位旅客請注意,從亞特蘭大起飛,飛往中國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了……」候機室的喇叭里,傳出了一個優雅的女聲。

在候機室的長凳上,有一對中國夫妻,妻子把手上一個看起來還沒足月的娃娃交到丈夫手上,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證件包遞給他。

「歐琳娜,我之前讓你用《千字文》重新編的那套密碼,編好了嗎?」我爸接過證件問道。

「編好了,已經封在這個信封里了。」我媽從包里抽出一個黃色的信封,交給我爸。

「嗯,這些證件以後就交給我保管吧。」我爸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起來,「那我拿著孩子的出生證,先登機?」

「我不會偷聽的……磊,我們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嗎?」我媽問道。

我爸沒說話,輕輕地握了握媽媽的手。

「……咱們孩子的名字,好聽嗎?」我媽問。

「好聽,像你的名字一樣好聽。」我爸爸笑了笑,隨即抱著我站起來排在了登機隊伍的後面。

「您好,請出示您的證件和孩子的證件。」一個白人地勤大媽禮貌地說。

我爸從證件包里抽出我的出生證明和護照。回頭看了看我媽,她坐在離登機隊伍很遠的地方。

「傲晴徒,是這孩子嗎?」

我爸點點頭。

「很好,你們可以進去了。」

我爸登機后又過了一會兒,我媽才緩緩起身登機。

1990年。我上學前班那一年。

「媽媽,我的名字叫什麼呀?」

「你的名字叫妞妞。」

我媽拿著筆,在紙上給我寫下兩個字:「妞—妞—」

「不對不對,隔壁劉阿姨的孩子也叫妞妞,但妞妞說她不姓妞,她姓黃……」我看著我媽不依不饒。

「鈴鈴鈴鈴……」電話響了,坐在客廳看電視的爸爸接起來。

「是,是,是我,對,有人願意嗎?好的,我現在過來。」爸爸看起來挺高興的,掛了電話興沖沖地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爸爸你要去哪裡呀,是不是去玩呀,帶上妞妞嘛,妞妞也要去。」我抱著爸爸的大腿不讓他走。

「妞妞,媽媽帶你去吃雪糕好嗎?」媽媽把我拉了回來,「爸爸忙完就會來找我們的。」

「噢!」我聽到有雪糕吃,立刻放開我爸,轉頭就忘記了這件事。

我爸出了門,騎著摩托車到了市腫瘤醫院。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比我爸稍微年長一點的胖子站在住院部大樓下面,穿著一件有點髒的T恤衫在大太陽底下拚命擦著汗。

「大哥。」胖子見到我爸高興地迎了上來,「您要找的人給您找著了,不算難找,這樓里住的都是得癌症的,趙老師原來是高中老師,半年前上著課就昏過去啦,後來學校給送進醫院,沒想到一檢查出來,鼻咽癌呀,都擴散啦,是公家出錢才能在這兒住著。治療得好還能有個小半年,不好呢,就難說了……」

胖子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邊把我爸往樓梯上帶。

「唉,這教師吧,雖然是鐵飯碗,但是掙的錢也不多—這不,幾次化療下來,家裡的錢也沒少折騰進去,趙老師說他沒啥要求,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臨死前還能為家裡幾個孩子做點事,留下一點錢,就滿足了—您說的條件他也都符合,雖然是個末期,但走兩步路還是沒問題的,思路也清晰—只是您到底要他幹什麼呢?」胖子沒完沒了地一直說到五樓,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爸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錢,胖子蘸了蘸口水數了數,五百。倒是有些驚奇:「喲,您這是—」1990年那會兒,五百塊就算放到一線城市,那也是一個月的收入了,胖子在腫瘤醫院做了這麼久護工,還沒見過誰這麼慷慨。

「辛苦你了,多給了兩百。」我爸笑了笑,「你就別問了。」

一天後,我爸和一個面容蒼白憔悴的老人打車到了新城區。那時候還不叫新城區,只能叫開發區,因為摩天大樓還沒蓋起來,工地和農村交織在一起,這邊的鋼筋水泥正在搭呢,那邊的村民有的還在種田。

「咳咳,這……這不是一個工地嗎?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銀行?」老人一說話,就劇烈地咳嗽,像是隨便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

「趙老師,這銀行樓地面上雖然沒建好,但地底下的保險庫已經建好了。」我爸攙扶著老人,繞過了施工的正門,從側門進了一個裡面木板還沒拆的電梯。

「我就不跟您進去了。」我爸在保險庫的門外停了下來。

聽到我爸不進去,安保人員也是一臉驚訝,畢竟這個保險柜是我爸開的。

我爸從包里取出了一隻盒子和兩個信封。一個是看起來有點舊的黃信封,另一個是嶄新的藍色信封。

「趙叔,請把這隻盒子放進保險箱里。」我爸說,「至於保險箱密碼的設定要求,在這兩個信封里—您先打開藍色的信封,裡面有我閨女的名字,然後您根據這個名字在黃色的信封里找到相對應的號碼,按照順序設成密碼。」

我爸在外面等了大約十五分鐘,趙叔在安保人員的陪同下出來了。

接過兩隻信封,我爸掏出火機,把裝著我名字的信封迅速銷毀,再把裝著千字文的信封重新封好。隨即交給安保經理一張紙,上面是進入保險庫人員的要求:「只能這兩個人同時進去,密碼只能輸入一次,還有—」

我爸想了一下:「我,開戶人本人,也永遠不能進來。」

和趙老師一路無話,回到醫院后,我爸一直把他扶上樓:「趙叔,承諾您的錢,我已經給了您的家人。謝謝您什麼都沒有問我。」

趙老師笑了笑,臉上擠出了兩道很深的褶子。他的身體已經瘦得一點肉都沒有了:「將死之人,總會想還能為自己在乎的人做點什麼,親人也好愛人也罷,留下些什麼—」趙老師側了側頭,看著我爸,「—你也是吧。」

「我只想保護我愛的人。」我爸低下了頭。

一個月後,趙老師因為癌細胞擴散離開了人世。

就在這一年,迷宮的大門打開了,從此沒有一個人知道完整的答案。

我媽,編了一套新的《千字文》密碼,卻從我出生就不知道我的真名。

我爸在《千字文》上選了兩個字,給我取了名字,但他卻不知道《千字文》對應的密碼—

然後,我爸寫信給了舒月。

「只有二十塊的拼圖,哪怕是個孩子幾秒鐘也能拼好。但如果有兩千塊的拼圖呢?兩萬塊呢?

「為了防止有一天43突然出現,你爸設計了這個真正的『迷宮』,並把謎底拆分成碎片,即使43找到了保險庫,綁架了你父母,用讀心術審問他們,他們都無法知道答案。不但如此,你爸還上了雙保險,就是把你送到我這兒來,然後在家裡養了一個你的替身。」

舒月說完,看著我的眼睛。

時間又回到1994年。北京某科學院的腦神經研究中心。

「我的推論沒錯,你是唯一能夠保護我女兒的人了。」我爸拿到舒月腦波的結論之後激動地說。

「保護誰?」舒月一頭霧水。

我爸把在美國發生的事情簡單也告訴了舒月。

「我怕他找到我們,我希望如果出現了什麼情況,你能夠照顧我的女兒。」我爸突然跪下來。

「我?」舒月下意識地搖頭,「我真的做不到,我從來沒養過小孩,我帶不了小孩!43也無法控制你的大腦,你是旺旺的爸爸,應該親自保護她呀。」

舒月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摸出煙點上,在美國讀研的時候她的煙就沒斷過。

「我怕女兒留在我身邊不安全。她媽媽是個普通人,知道的越少對她越好,至於我……」

我爸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在手心上劃了一道。

沒有血。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墨綠色的黏液,從傷口裡湧出來。

「怎麼會這樣!」舒月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肯定……肯定有辦法的!我聯繫美國……」舒月一下急了。

我爸搖搖頭,打斷了舒月:「沒用的,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已經不是人類了……」

「為了我女兒,我必須弄明白我們家族的歷史,要找到真相就必須去納木托。如果她跟著我,她會更危險,我希望她能有和正常小孩一樣的童年。」我爸低聲說。

「可我……」舒月咬著嘴唇,她知道這是一個多沉重的承諾。

從科學院走出來,已經是下午了,兩人漫無目的地往北走了很長的路,一路無話。

那時候的北京城還不像今天這樣繁華,下班的老百姓騎著一水兒自行車從馬路邊溜過,滿大街跑的都是「黃色面的」和公共汽車。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在北京吹了十幾年,不過老人們改不了老北京的習慣,黃昏就要搬著凳子出來磕嗑瓜子晒晒太陽。

只是四合院早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院兒和一棟棟居民樓。馬路旁的小商鋪從書店、髮廊到照相館應有盡有,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月壇。

月壇不算北京著名的旅遊景點,20世紀80年代起就不收門票了。公園外有一塊大空地,很多孩子在空地上放風箏。

舒月停下腳步,看著一隻風箏在紅牆綠瓦中升起來,還沒往天上沖了兩秒,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的風箏破成那樣了,打旋兒,飛不起來,得了吧!」一個小男孩撿起了掉下來的風箏,旁邊另一個小胖子不客氣地奚落了他一句。

舒月看了一眼小男孩手裡拿著的風箏,確實有一些年頭了,龍骨架子有點兒歪了,風箏受風不平衡,自然飛不起來。

「大勇凈瞎說,我們別搭理他們。」小男孩撿起風箏,轉過頭對另一個小女孩說。

小女孩手裡牽著線,點了點頭:「小哥哥,你累不累?」

「不累,咱再來一遍。」小男孩說著,擦了擦頭上的汗,拿著風箏往遠處走去。

就在這時,風力突然轉強,小男孩立刻回頭朝著小女孩說:「快!就是現在,放線!」

小女孩使勁舉起線軸,小男孩迎風一陣狂奔,眼看風箏就要飛起來了,小男孩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了一跤。風箏再次掉在地上。

小女孩慌了,連忙往小男孩身邊跑,一跑才看出來,小姑娘是個跛子。

也許是感覺到了舒月的怪異目光,小男孩立刻往前幾步擋在小女孩前面,朝舒月很兇地吼道:「看什麼看!」

舒月倒是被他的凶樣逗樂了,一下子有點沒繃住。

「別管她。」小男孩拍拍手上的土,轉過頭對小女孩說,「以後哥哥帶你去外國看醫生,肯定能治好!」

「得嘞!又吹牛皮!就憑你爸一個修自行車的,還做白日夢!我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小胖子挑釁地哼了一聲,跟其他小孩跑遠了。

小男孩捏緊了拳頭,舒月突然覺得這個孩子不服氣的眼神,那麼熟悉。

「小朋友,你的風箏龍骨歪了,受風點不平衡,所以放不起來。」我爸走過去,從包里拿出了兩張報紙,「我給你修一下好嗎?」

「我們的風箏沒事!」小男孩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猶豫著把風箏遞給我爸,「修壞了,你給賠嗎?」

我爸笑了笑:「我比你小的時候,用報紙糊的風箏就能上天了。」

我爸很有耐心地用報紙捲成了一根細長的紙棍兒,換下了歪掉的龍骨:「你再試一下。」

小男孩將信將疑地拿過風箏,對小姑娘說:「咱再試一次,這次要是沒飛起來就讓他賠咱們。」

小姑娘倒是挺有禮貌,對我爸抱歉地笑笑。

「起風了!快跑!」舒月突然感到一陣風吹起她的頭髮。

小男孩立刻朝遠處飛奔過去,一邊跑一邊叫:「放線!放線!」

在夕陽還剩最後一絲餘光的時候,風箏歪歪扭扭地飛上了天。四個人,站在月壇公園門口,看著天上已經變成一個黑點的風箏。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它一樣,自由自在。我要做宇航員,坐火箭,到比天還高的地方去!」小男孩自言自語地說。

「哥哥飛到天上的時候一定要帶上我。」小女孩拉著越變越瘦的線軸。

「那當然啦!我們到時候就不住在衚衕里啦!我們飛去北極,和企鵝一起住!」

「傻姑娘,別相信毛頭小子的話,北極狗屁都沒有,企鵝是南極的。男孩子嘴上沒毛,搞不好你就把一輩子給搭進去了。」舒月半笑半怒地說。

「小哥哥才不會騙我呢,我長大了也要做宇航員!我就要去『北極州』,『北極州』就有企鵝!」小女孩一聽見舒月說小男孩的壞話,頓時氣得滿臉通紅,看著舒月就像要吃了她。

舒月背過去身子,聳了聳肩:「幼稚!」她鼻子酸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怕我爸看到。

天漸漸黑了,兩個小孩子收了風箏,回家吃飯了。舒月和我爸坐在月壇公園門口,看著路上的街燈亮起來。

「沒想到你還記得小時候做風箏的手藝。」舒月笑了笑。

「小時候不開心的時候特別多。」我爸說,「所以開心的事,記得很清楚。」

「你小時候,是個特別不服輸的人,可你想打破的命運,又再次把你帶回原點。」

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我有一千個理由拒絕的。」舒月點了根煙。

「嗯,我知道,你就算不願意,我也不怪你,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

「但我答應你了。」舒月吸完最後一口,把書包里的煙掏出來,連打火機一起往垃圾桶一扔,「雖然你是個混蛋,可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不會成為這麼好的自己。」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會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女兒。」舒月吸了吸鼻子,「但我希望那一天永遠別來。」

「我希望她長大后,性格能像你,堅強,從來不放棄。」

「你放屁吧你!」舒月拿書包打了我爸一下。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反抗著自己的命運。

在洪流中堅守著自己的信仰,在黑夜裡找尋希望。

但有更多的遺憾。

可我依然感恩,我們的付出不是沒有價值,我們的對抗成為回憶中的光,我們在和命運的徒手搏鬥中,成了更好的自己。

還有,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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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的人(全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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