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隱藏信息
第18章隱藏信息
「張凡誠……凡誠張……」沙耶加歪著頭,把照片上的名字讀了一次又一次。
「你有印象嗎?」
「我不太認識這幾個中文字,可以把音標寫出來嗎?」
達爾文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下這三個字的中文拼音。沙耶加舉起來又看了半天。
「怎麼樣?是不是有線索?」
「我不太確定……」沙耶加放下紙,嘆了一口氣。
「沒關係,你說說看。」
「我覺得我在M參加數學競賽的那天,見過這個名字。」沙耶加過了半晌才開口,「你們記得嗎?那天汪桑說她好像在考場入口遇見了一個老朋友,她還專門問布朗教授要了參加考試的人員名單。我好像就是在那個名單上看到過這個拼音,因為我們鎮子上的中國學生很少,所以我多看了一眼。」
「老朋友……」達爾文若有所思,「她沒說叫什麼名字?」
沙耶加搖了搖頭。
「如果這個『老朋友』就是張朋,那就很好解釋了,」迪克聳聳肩,「中尉找不到他的記錄,因為他用了別的名字。」
「但這只是我們的猜測,」沙耶加皺了皺眉頭,「布朗教授在回去的路上被襲擊,所有名單和試卷都被洗劫一空,我也無法肯定看到的就是這個名字……而且這已經無從查起了。」
「那倒不一定,」達爾文一拍桌,「考試現場在我們學校的科技樓,今年剛裝了監控錄像!」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其實他們都不知道這麼大費周章去尋找一個已死之人的信息有沒有用,但眼下能夠做些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
達爾文對於黑入學校的安全系統早已經駕輕就熟,畢竟他還參加了防火牆的建立。沒過多久,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監控視頻。視頻總共有四個,除了在走廊里的兩個之外,還有一個是從講台上方往下拍,另一個則是從所有課桌後方往前拍,也許是用以防止學生作弊。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達爾文的嘴角翹起來,「當天考場的監控錄像有一部分竟然因為某些『無法修復的錯誤』刪去了。我找了半天,只能找到M所在考場的錄像。」
「所以,在你之前就有高手登錄過,還把某些角度的視頻抹去了?」迪克問。
達爾文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監控錄像。
錄像起始的時間是早上10點,從空無一人的教室到陸陸續續有學生進入考場,當時間指向11點的時候,M從教室的前門走了進來。
她穿著沙耶加和汪旺旺給她配的裙子和襯衣,乍一看差點沒認出來。只見她戰戰兢兢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其中一隻手不自然地放在桌前前後晃動著,這是M在緊張時候的習慣動作。
「M好像在害怕什麼,」沙耶加一邊說一邊摸了摸下巴,「她似乎受到了某種脅迫。」
「可是她平常也這樣,你們知道的,有時候M和其他人看起來很不同……遇到人多或者陌生的環境,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搖晃,」迪克說,「這很難說明什麼。」
「如果她身邊站著一個我們看不到的人,那就是另一種說法了。」達爾文輕聲道。
沒有人接話,也沒有人按快進鍵,三個人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屏幕,生怕錯過一點細節。
讓人失望的是,直到考完試交卷,布朗教授發現M的考生身份有問題,再到汪旺旺和其他幾個好朋友闖進來,整段視頻都沒有出現過任何疑似張朋的人。
「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在反覆看了好幾次視頻后,迪克揉了揉眼睛,沮喪地說,「畢竟連張朋是否出現過都是我們的猜測,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等一下!你們看這是什麼?」忽然,沙耶加按下了暫停鍵。
迪克和達爾文把頭湊近顯示屏,沙耶加暫停的地方,汪旺旺正帶頭和布朗教授交涉。只見他們四個人都圍著布朗教授和駱川,M卻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保持著跟眾人的距離,她稍微側過身,抬起頭看著攝像頭。
沙耶加接著按下播放鍵,不過幾秒,M又將頭轉了回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看了一眼攝像頭?」迪克的鼻尖都快貼到屏幕了。
「再看一遍。」沙耶加又按下倒退鍵。
「我還是什麼都沒看見啊……等等,這是什麼?」
沙耶加晃動了一下滑鼠,把畫面放到最大。視頻頓時模糊起來,因為監控的畫質實在太差了。
「她是在有意識地靠近攝像頭,她手裡……拿著什麼!」沙耶加指著M一直在晃動的手,「她並不是因為緊張才晃手,而是她想向監控展示某樣東西!」
「是硬幣,」達爾文叫道,「她一直試圖讓我們注意她手裡的硬幣!」
三個人立刻反應過來,M手裡拿著的,是她曾經送給大家每人一枚的硬幣。
「你們的呢?還在嗎?」達爾文轉身把自己書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沙耶加也迅速從衣服里掏出她那枚做成項鏈的硬幣。幸好大家都把這個禮物當成珍藏的寶貝貼身帶著,很快桌面上就出現了三枚硬幣。
三枚25美分鎳幣閃著銀色的光澤,幾個月M失蹤之前,曾經送給了每個小夥伴一枚。要不是迪克認出了這幾枚硬幣皆為錯版,或許沒人會知道它們有多值錢。
「如果M真的能預測未來,她就會知道有這麼一天,我們會查監控錄像。」達爾文盯著桌上的三枚硬幣,「她留下這幾枚25美分給我們,一定有理由。」
「可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呢?或者用另一種更直白的方式?」
「不如反過來想想,出於什麼原因,她不能直說,」達爾文抬起頭,「也許她感覺到了某些潛在的危險。」
「或者她受到了監視……」沙耶加補充道。
「可是她到底想傳達什麼信息呢?」迪克一邊說一邊用手划拉著桌上的硬幣,一不留神,其中一枚掉了下來,原地旋轉了一圈,背面朝上落在了地板上。
「內華達州……鑄幣廠?」迪克蹲下來,仔細辨認著硬幣背面邊緣的一行字,「好奇怪。」
「哪裡奇怪?」迪克的話吸引了達爾文的注意。
「我從來沒聽過什麼內華達鑄幣廠,」迪克皺了皺眉頭,「美國最大的鑄幣局在費城,全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硬幣出自那兒,剩下的鑄幣地點包括丹佛、舊金山和西點……我從來沒聽過內華達州還生產硬幣。」
迪克和他的爸爸愛德華都是錢幣收集達人,在這個時候最有發言權。
達爾文把桌上剩下的兩枚硬幣都翻了過來,果不其然,三枚硬幣背面都顯示出自內華達州鑄幣廠。
「這幾枚硬幣都是19世紀80年代的,迄今為止已經過了一百多年。」
「但我真的非常確定內華達州沒有鑄幣廠,因為內華達根本沒有製作硬幣最需要的鎳礦,也許這也是印刷失誤的一部分。」
「內華達確實不生產鎳……但還有一種可能。」達爾文突然轉向廚房,從冰箱上拿下一塊磁鐵貼緊硬幣,出乎意料的是,硬幣對磁鐵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根本不是鎳幣,而是模仿鎳幣製成的銀幣。」達爾文緩緩地說。
迪克難以置信地盯著手中的硬幣,說不出話來,一枚錯版的獨一無二的銀幣,天知道它值多少錢。
「快查一下,內華達州有沒有銀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而達爾文已經在電腦前面飛快地敲著鍵盤了。
「內華達州確實曾經有過銀礦,在內戰之前,林肯總統特批在銀礦上開辦過一家鑄幣廠,但由於各種原因,從1864年起只存在了短短的幾年就關閉了,並沒有過多記錄,所以也不為人所知。」達爾文抬起頭,「而且我相信,M想向我們傳遞的信息,就是這家鑄幣廠。」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迪克不解地問。
「你看看這個鑄幣廠所在的城市叫什麼。」達爾文指向屏幕。
只見在幾張發黃的鑄幣廠照片下面,有一行花體字:
內華達州卡森城上帝之城
那個大寫的God(上帝),正是錯版硬幣上消失的字。
「M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迪克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叮咚」一聲,外面的門鈴響了。「誰?」達爾文迅速合上電腦,警惕地向外問道。
「我。」門外傳來駱川模模糊糊的聲音。
迪克和沙耶加呼出一口氣,達爾文一邊打開門一邊有些慍怒地說:「你怎麼沒鑰匙……」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駱川倚在門邊,兩隻手無力地垂著,一邊臉腫得老高,右眼幾乎睜不開了,看上去就像個剛打完群架的不良少年。
「晚上好。」駱川勉強笑了笑,牙齒上粘著血。他背後還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西裝男,袖口裡揣著一把手槍,頂著駱川的腰。
「你是誰?想幹什麼?」達爾文極力抑制住自己的驚慌失措。
「找人。」西裝男的英文有些生硬,達爾文一時分辨不出來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恐怕你找的人不在這裡。」
「她要跟我們走。」
「汪旺旺已經離開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恐怕你搞錯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西裝男身後傳來,「我們找的不是她。」
清水從一輛黑色加長型悍馬上下來。她一如既往地披著一件雪白的皮草坎肩,一身黑色和服。
「節子,我們是來接你的。」
跟到門口的沙耶加一愣,隨即反駁道:「我……我不走,你答應過我的,給我兩個月。」
清水緩緩地抬眼看著沙耶加,竟然有些憐憫:「我不記得我們有任何約定。」
「不,我要找到M。」
「很可惜,你的時間用完了。」
沙耶加一邊搖頭一邊向後退:「我答應過你我會回去,但不是今天……現在連汪桑也失蹤了,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這不可能。」
「你很在乎你的朋友們,嗯?」清水攏了攏披肩緩緩地說,「我不知道現在在你面前的這三個男人哪個是你的朋友,但你看看這位先生的臉,你不會想見到他們身上挨槍子的,尤其是這兩個孩子……他們連一槍都扛不了。」
清水的聲音不大,伴隨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想救你眼前的朋友,還是失蹤了的朋友,你考慮一下,節子。」
「你這是脅迫!」迪克暴跳如雷,低聲吼道,「我告訴你,臭娘們兒,你威脅不了我,我根本不怕死……」
「我想你也不怕死。」清水輕蔑地笑了一聲。
「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達爾文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打斷了迪克的話。
「哦?」清水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挑釁地看了一眼達爾文,「看來這裡還有一個有腦子的。」
「任何人都能踏進這個屋子,帶走誰,或者殺了誰。」達爾文吸了一口氣,「我們的力量太薄弱了,沒有勢力,手無寸鐵。」
他微微轉頭看向屋檐的一角。
「所以,我在這房子裝了至少20個監控,隱藏在屋檐下、草皮底,視野覆蓋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我必須每隔15分鐘輸入密碼,一旦我出現什麼意外,這些視頻就會自動傳到公共視頻門戶埠,並且自動抄送給各大報社。我們沒有力量,但社會輿論有。」
清水側過頭,盯著達爾文看了幾秒,撲哧笑了出來:「小孩子不會騙人,你道行不夠。」
「那你儘管試試我的道行,」達爾文也微微一笑,「不要低估一個高中理科生。」
「我知道你那些齷齪的黑客伎倆,在賢者之石的時候,我已經領教過了。」
「今天沒人能把沙耶加帶走。」
清水沒有接話,有些忌憚地看著達爾文。正當四個人在膠著時,悍馬後座的黑色反光玻璃突然緩緩降下,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節子—」
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的街道上異常清晰。
沙耶加猛地顫抖起來,向前邁了幾步,腿一軟,差點摔在門邊上。
那塊反光玻璃後面,露出一個亞裔老人的半張臉。他看上去約莫六七十歲,穿著一件得體的深藍色毛呢西裝外套,領帶系得一絲不苟,銀白色的頭髮攏到耳後,微微弓著腰,看上去有幾分疲憊。
清水轉過身,朝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大人—」沙耶加好半天才用日語吐出一個詞來。
「節子,我並不是以那個古老的身份來接你回去的,」老人嘆了口氣,他的語速十分緩慢,「而是以爺爺的身份。節子,回家吧。」
「你認識他嗎?」迪克完全聽不懂,轉身朝沙耶加說,「他是不是在威脅你?你別怕,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的一根汗毛。」
沙耶加搖了搖頭,走下台階,朝老人鞠了一個躬。
「你和你母親,都受苦了。」老人望向沙耶加的眼睛。
沙耶加眼角溢出一絲淚光,卻什麼也沒說。
「我一直在關注著你,你的養父母向我說了關於你的許多事。」老人慈祥地看著沙耶加,「你十分努力,功課也很好,學習了中文和拉丁語,還能打一手好網球,是嗎?這讓我想起了你祖母年輕時,她在網球場上也是芳華絕代的。」
沙耶加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了,毫無徵兆。
「求求您,不要在這個時候讓我回國,節子求求您,」沙耶加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卻越來越小,「我的朋友正處於危險當中……」
「你的朋友正處於危險當中……我們的國家,何嘗不是呢?」
老人垂下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沙耶加,聲音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我相信你也看了新聞報道,已經有多地開始暴亂了。」
「嗯—」沙耶加艱難地點了點頭。
「平民的女兒,在遇到天災的時候,可以撕扯開衣服在街上奔走求生,可以跪倒在地上哭泣乞討,也可以大呼害怕赤腳跑進田地里,」老人看了一眼沙耶加手指上戴著的戒指,「但我們家的女兒不行—即使天塌下來,也要沉著應對;即使命懸一線,也要高貴地站在宮家身後,保持著應有的姿勢。所以,看看現在的你,有多失禮呢。」
沙耶加倉促地站起來,吸了吸鼻子。
「現在國家動蕩,宮家之間的矛盾也白熱化了。我老了,或許不能再堅持幾年了。」
「大人,我還有一個要求,我的朋友……」
「節子,你不能提要求。」老人緩緩打斷沙耶加,「在國家面前,我們不能提任何要求,這是我們生來的使命。你是國家的女兒—生於這個國家,嫁給這個國家,最終為它而死。」
「是。」過了半分鐘,沙耶加終於垂下頭。
「想明白了,就進去收拾行李吧。」玻璃車窗隨即搖了上去。
「你現在離開,或許是對你的朋友最好的保護。」清水走過沙耶加身邊的時候,輕聲說。
沙耶加擦了擦眼淚,走回屋裡。
「現在什麼情況?」不明所以的迪克問。
「我要回國了。」
「搞什麼啊?憑什麼?我不同意!」迪克頓時暴跳如雷。
「你不要這樣!」沙耶加一把拉住他的手,「如果我不走,他們就會用你們的命來威脅我,就算這間屋子能保護得了我們一時,我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出去。聽我說,迪克—」
說著,沙耶加忽然伸出手臂,抱了抱迪克。要知道沙耶加平常是個非常靦腆的人,迪克都嚇呆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用我的方式。」
說完,沙耶加又擁抱了達爾文。
最後,除了那枚M送的硬幣被沙耶加小心地戴回脖子上之外,她什麼都沒帶走。
沙耶加上車的同時,駱川就被放了,他暈頭暈腦地進屋往沙發上一躺,就不動了。
「你怎麼會被打成這樣?」達爾文一邊找冰袋一邊問。
「他們最初找到醫院來,當時我剛發現你和小土豆都不見了,病床都空了!」駱川有點語無倫次,「對方問我要人……靠!我怎麼知道那個小姑娘身份尊貴,我以為是遇上什麼流氓混混,剛好能秀一下我苦練多年的跆拳道呢……結果人家十幾個保鏢端著槍就把我放倒了,我可不就成現在這樣了唄。」
「你活該,」達爾文翻了個白眼,「誰叫你沒眼色。」
「小土豆呢?」駱川這才反應過來汪旺旺不在家。
「她去亞特蘭大了,」達爾文撒了謊,「汪旺旺說,她醒來很想媽媽,所以去賢者之石看她了。」
駱川皺眉:「一個人?怎麼這麼突然?有危險怎麼辦?」
「不會的。」達爾文淡然道。
「什麼叫不會的?」駱川不滿地盯著達爾文,「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她昏迷了幾天,剛剛醒來,本身就很虛弱,至少也打個電話……」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達爾文打斷了駱川,「我會讓汪旺旺出事嗎?我會不擔心她的安全嗎?還是你認為我沒有你這麼在乎她?至少我不會帶她去看什麼三流催眠師,還給她嗑致幻劑!」
達爾文把最後那句話說得特別重,這著兒果然很管用,致幻劑目前是駱川的死穴,畢竟給未成年人使用違禁藥物是要判刑的,駱川立刻收聲。
達爾文又給駱川吃了幾片止痛片,藥效起得很快,不一會兒沙發上就響起了駱川的呼嚕聲。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迪克低聲問達爾文。
「明天我們先去買些必需品,」達爾文沉吟了一下,「然後坐傍晚的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