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搶奪汪旺旺
第09章搶奪汪旺旺
如果不是在下著暴風雪的黑夜裡,這並不是一段很遠的距離。
剛下的雪還比較鬆軟,達爾文的靴子踩在雪裡,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雪花很快填滿了他踩出的腳印。
這已經是他力所能及最快的速度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再快一點,可風大得幾乎能把他吹翻,雪花拍到臉上,即使遮住了口鼻也能感覺到臉像被刀子割傷一樣的疼痛。
達爾文開始喘起來,他感覺到嘴裡呼出的熱氣遇到空氣中的低溫,凝結成無數細小的分子。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開始滲出汗來,腋下的溫度開始升高,也許是腎上腺素的作用,但這或許是件好事,至少感覺不到冷了。透過防風鏡,達爾文死死盯住幾乎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那是他唯一的參照物,他要確保自己走的是直線,一路向北,以最快的速度到她的身邊。
達爾文開始呼喊,可他一張嘴,風就像冰柱一樣刺破他的喉管,除了疼痛和乾燥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可他顧不得這麼多了,他用盡全力地吼著,一聲比一聲響亮,他從沒想過自己能發出這麼聲嘶力竭的吼叫。就這樣吼了一聲、兩聲、三聲……直到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曠野之中,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呼喚著她的名字。
「汪旺旺!」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達爾文心想。
雪地不遠處出現了幾個人影,要不是寒冷的感覺如此真實,達爾文真的會以為這幾個人是自己的幻覺,他們穿著幾乎融於大雪中的白色罩袍,行為舉止處處透著詭異。他們明明近在咫尺,卻對達爾文的叫喊聲充耳不聞,幾個人無一例外地直視著前方,明明只穿著薄得可憐的亞麻織長袍,鬢角和鬚根都掛上了冰碴兒,臉上的表情卻十分麻木。
走在後面的兩個女人手裡提著一種老式的煤油巡夜燈,儘管有玻璃罩子,但火苗仍被漏進去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只能照亮眼前幾步之遙的路,這些人就依靠著這種已經被歷史淘汰的照明工具在暴風雪裡行走著。
走在前面的兩個男人十分高大,一人一邊架著一個垂下頭的人,藉助巡夜燈的光,達爾文再次清楚地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汪旺旺!」達爾文吼著,「放開她!」
汪旺旺估計是昏過去了,一點反應也沒有。達爾文沖了上去,朝著其中一個架著汪旺旺的男人使勁一推,對方朝後仰了仰,並沒有鬆手,而是轉過頭來,眼神冰冷漠然地看著達爾文,就像看著空氣一樣。
「放開她!」達爾文轉身去扯汪旺旺,她的頭無力地耷拉到一邊,身體軟綿綿的。達爾文一下沒有拽動,兩個男人的手像鐵鉗一樣又把她扯了回去。
「你們是誰?!要帶她去哪裡?」
沒人理會達爾文的問題,那幾個人就像是聾子一樣。
達爾文朝另外一邊的那個男人撞了過去,兩個人滾到雪地里,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朝男人的臉上重重地揮了一拳。拳頭不偏不倚地落在對方的臉上,打中了他的顴骨,可對方仍是一臉木然,絲毫沒有流露出對疼痛的感覺。他抬手推開達爾文,畢竟是成年人的體格,力道完全不一樣。達爾文在雪地里滾了兩圈,耳朵嗡嗡作響,齜牙咧嘴地哼了一聲,一時無法動彈。
對方站起身來,繼續拖著汪旺旺往前走。
達爾文掙扎著從雪地里坐起來,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跨了兩步,再次撲向那個男人。對方臉朝地倒在雪裡,當他用手肘撐起身體時,鼻子流出了血,這時他似乎終於覺得達爾文是前進路上的某種阻力,他轉過頭一腳朝達爾文的腹部踢去。達爾文沒來得及躲閃,一路疾走到這裡已經用光了他身體里的大部分能量,雪地里的反應力和敏捷度都無法跟平時同日而語。那可是結結實實的一腳,達爾文向後摔出好幾米,喉嚨一熱,嘴裡嘗出血腥味。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向達爾文襲來。
就在這時,雪地深處傳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至近,兩道亮得晃眼的燈光穿透眼前的風雪。瘋兔子開著皮卡,迪克包得像粽子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上。
「都不許動!」瘋兔子一邊跳下車,一邊高舉起右手。
「乒!乒!」刺耳的槍聲在天空中炸響。
幾個白袍男女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槍口迸發出的火光,隨著火光的熄滅,他們轉過頭去繼續架起汪旺旺。
「老子他媽的讓你們住手,沒聽到嗎?!」瘋兔子的眼裡冒出凶光。
「沒用的,」達爾文忍著痛,朝瘋兔子喊道,「他們著魔了!」
「著魔」是達爾文能想到的最精準的詞,沒有一個詞比這兩個字能更貼切地形容眼前這群人,除了著魔,還能有什麼讓他們如此不顧一切?
「著魔?」瘋兔子冷笑了一聲,「或許你們該試試這個。」
「乒!」又一聲槍響,一名男子被震得往後一個踉蹌。瘋兔子精準地射中了他的上臂,麻織外套破了一個洞,幾秒鐘之後,衣服上滲出一片血花,鮮紅的血順著手臂流到地上,這一槍應該傷著動脈了。
「再敢往前走一步,接下來就是你的腦袋!」迪克也跳下了車,他向那群人大吼著。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震驚,對方緩緩鬆開了汪旺旺的胳膊。汪旺旺無力地癱倒在地上,達爾文一個箭步衝上去拽過汪旺旺,把她的手臂往肩膀上一甩,扶著她退到瘋兔子身後。
那些白袍人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們木然地站在雪地里,面無表情看著瘋兔子一行人。兩幫人就這樣對峙著,一時間,天地之中只有紛飛的大雪和汽車引擎的轟鳴,誰都沒有動作。瘋兔子仍然舉著槍,沒過幾秒,他的手臂和肩膀上就落滿了雪花。
「上車!」不知道過了多久,瘋兔子從喉嚨中憋出一句話。
達爾文他們這才回過神來,迅速跳上皮卡,瘋兔子踩下油門朝值班室開去。迪克不安地從後視鏡里注視著那幾個「閃靈」,他們沉默地盯著皮卡開走的方向,既沒有追上來,也沒有離去,像塑像一樣站在原地。
直到暴風雪讓後視鏡里只剩下黑暗的時候,迪克才回過神來:「兄弟,你他媽的也是瘋了,在這種天氣里一個人跑走!至少等我們把車發動起來呀!你還好吧……她還好嗎?」
達爾文沒吭聲,他皺著眉頭,緊緊摟著懷裡的汪旺旺。她緊閉雙眼,手冷得像冰塊一樣,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達爾文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又拿過放在車裡的備用羽絨被,一股腦地裹住汪旺旺。達爾文從來不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他不知道她在雪地里被這樣拖著走了多久,最壞的打算已經浮上心頭,低溫症會引起患者意識障礙和心跳減慢,甚至陷入昏迷或死亡。
憂慮堵在達爾文的胸口裡,他張了張嘴,生硬地喚她的名字:「汪旺旺……你快給我醒過來,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迪克一臉驚訝地轉頭看著達爾文。
達爾文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想說「我找了你很久」,想說「求求你不要出事」,想告訴汪旺旺自己有多擔心,想告訴她自己沒有一刻不在想著她,要是有可能讓身份對調過來,他寧願在冰天雪地里凍暈過去的是自己。但他和世界上所有十七歲的男孩子一樣,無論如何也學不會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不知道是達爾文的威嚇起了作用,還是車裡的暖氣太強勁,汪旺旺的睫毛動了動。
「汪旺旺!」達爾文渾身一震,晃了晃她的身體。
「唔—」汪旺旺艱難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達爾文,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她一口咬在達爾文的手上,達爾文手一松,她就開始拚命掙紮起來,揮動拳頭打在瘋兔子的後腦勺上,瘋兔子的頭朝擋風玻璃撞上去。汽車一下失去了控制力,朝路邊側滑起來,眼看就要翻車。迪克迅速撲向駕駛座,替瘋兔子控制住了方向盤,皮卡在雪地里驚險地停了下來。
「按住她!媽的,她瘋了嗎!」瘋兔子揉著腦袋大吼道,「她剛剛要害死我們幾個!」
「中尉!是我啊!我是上校!」迪克解開安全帶,探身到後座上幫達爾文一起按住汪旺旺,「你認得他嗎?他是達爾文!」
「達爾文……達爾文……」汪旺旺喃喃念著他的名字,似乎在大腦中使勁搜尋跟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過了一小會兒,她終於不再掙扎,身子一軟,癱在座椅上,獃獃地看著遠方。
「中尉到底怎麼了?」
「我看像是PTSD。」瘋兔子深吸了一口氣,從剛才的驚魂未定中緩了過來。
「PTSD?」
「創傷后應激障礙,就是生命受到威脅或者經歷了重大刺激之後產生的精神障礙。」瘋兔子說,「我以前在監獄里見過這種人。有個男人因為目睹妻子出軌,開槍射殺了她和她的姘頭,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容許別人靠近,只能關押在單人囚室。有一次因為別的犯人碰了他一下,他硬生生把對方的手指咬掉了三根,他發瘋的樣子就跟現在你這位朋友一樣。」
「你究竟經歷了什麼?」達爾文皺著眉頭,心疼地看著蜷縮在一角的汪旺旺,可她對他的問題毫無反應,仍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她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迪克一臉憂慮,「PTSD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不好說,有人幾個小時后就會過去,有人幾年後都沒改善。」瘋兔子聳了聳肩。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辦法也不是沒有……但我也只是道聽途說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麼辦法?」
「比方說你們可以帶她回到以前她生活過的地方,或者給她看一些對她過去很有價值的東西,刺激她的記憶系統。」
「這不是等於沒說嗎?」迪克翻了翻白眼,「我們現在離家一萬多公里,你還有沒有更具建設性的方案?」
「等等,」瘋兔子的話似乎提醒了達爾文,「有價值的東西……也不是沒有。」
他一邊說著一邊解開羽絨服,掏出了自己的那枚硬幣。從出發以來,這枚硬幣就一直被他收在襯衫的暗格之中,從未離身:「你還記得這枚硬幣嗎?你記得是誰送給我們的嗎?」
汪旺旺盯著硬幣看了幾秒鐘,沒有說話,但眼睛忽然眨了幾下,好像陷入了沉思。
「快,把你的那枚也拿出來!」達爾文對迪克說。
迪克趕緊掏出硬幣,兩枚硬幣都放在了汪旺旺的手裡。
「這是M送給我們的,你、我、達爾文、沙耶加和她自己都各有一枚,」迪克補充道,「我和達爾文查到這枚硬幣的出廠地就在這裡,我們說好要一起找到M並帶她回家,你記得嗎?」
「卡森城……M……」汪旺旺輕聲念叨著。
「她有反應了……」
達爾文話音未落,汪旺旺突然一轉身,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眼裡流出淚水,用顫抖的聲音說道:「M……M還在裡面,我們要回去救她!」
這句話用光了汪旺旺所有的力氣,她說完就昏了過去。